心挣—— by初禾二/初禾

作者:初禾二/初禾  录入:06-23


第68章 失乐(28)
蒋洛清说:“那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出生长大的地方就一定是故乡吗?那里已经没有你的家人了,甚至你的家人就死在不远处的大海中,你本来在那里有很多朋友,但你的人生被教育改变了,和原来的朋友早就不可能维持友情,那样的故乡还有什么吸引力?”
陈争笑了声,“你说的好像有道理。”
蒋洛清继续道:“嘉徽市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地方,但我确实考虑过回到筑庆市或者留在万青市,不过你刚才也问到我了,我大二时来过竹泉市,当时是旅行,没什么目的,就是想到一些宁静的小城市看看。一来,我就被吸引了。这里没有万青市那么大的压力,当中学老师的话,薪水不错,还能永葆青春。所以为什么非要耗费时间精力去保研、深造呢?”
陈争说:“但你很有天赋,你的老师们为你感到可惜。”
蒋洛清露出适当的倨傲神色,“我当然知道我有天赋,如果没有天赋,我也不可能短时间从一个混混变成万理的学生。但我们的社会对年轻人要求太严苛了,人为什么一定要有远大前途呢?有天赋的人就一定不被允许挥霍天赋吗?我又没有伤害他人,我只是想平安快乐地过我自己的人生。如果说我来当中学老师就是浪费天赋,那被其他人浪费的东西还少了吗?”
陈争很清楚地意识到,蒋洛清开始诡辩,但现在警方并没有证据来刺穿他的谎言。
蒋洛清难过地摇了摇头,“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怀疑我。第一,我是刘温然的老师,她的成绩虽然一般,但我有任何伤害她的动机吗?陈警官,别忘了,还是我告诉你们警察她家里的情况。第二,吕鸥,我听孔队的意思是,吕鸥在失踪之前来过高一教学楼,你们居然就认为他是在跟踪我,于是被我灭口。这简直太滑稽了。不是还有那什么玩偶吗?我发誓在你们找到刘温然的玩偶之前,我根本没有见过那东西。”
他已经逐渐拿回这场审问的主动权,陈争却在他慷慨陈词时突然打断了他的节奏,问出一个和案件仿佛完全不相干的问题:“你这块手表是哪来的?”
蒋洛清一愣,停下滔滔不绝,右手再次覆盖在了左手手腕上。
“以前见你时,你好像没有戴这块表。”陈争微笑道:“我看它的样式和你的年纪不是很搭。”
蒋洛清回过神,下意识遮盖住手表,“陈警官的观察力真是太强了,对,我不是经常戴它,它是我叔叔转送给我的。”
陈争说:“转送?”
蒋洛清说:“叔叔说,他离乡背井时,也是个穷小子,我爸将这块表送给他,祝他前途似锦。他已经在异国他乡拼搏出个人样,这块表就应该物归原主。它既是我叔叔的祝福,也是我爸的遗物。”
陈争点头,“原来如此。”
蒋洛清稍稍活动身子,“陈警官,你看,这问也问得差不多了,我的手机也交给你们查了,听说你们还去过我家,那能不能把我放了啊?学校教学任务还是挺紧的,被你们警察带走,我的个人声誉也受到了影响,我想尽快和学生们解释。”
陈争说:“抱歉,按照规定,你还得在这里待上一阵子,学校那边,我们会给一个说法。”
蒋洛清脸色沉下来,语气转冷,“行。我没有犯罪,请你们尽快还我公道。”
陈争回到办公室,孔兵立即问:“蒋洛清那块表有什么问题?”
陈争本想静下来捋捋思路,孔兵这话提醒了他,他立即调出审讯视频,将手表放大,截图。放大后的图像不是很清晰,但也够用了。
“我觉得这表很眼熟,在哪儿见过,但肯定和案子没关系,这一时想不起来。”陈争说:“他说表是他爸送给他叔,他叔又送给他,不可能,真是这样,我在哪里看到这块表?”
孔兵哼了声,“他刚才那些话,九成都是谎话。”
陈争沉默地看着线索墙,是,蒋洛清在撒谎,他编造的故事正是基于警方已经掌握的线索,他并不是真正的蒋洛清,但警方现在没有新的线索来证伪。
孔兵自言自语:“吕鸥现在还活着吗?”
陈争的眼神沉了下来,吕鸥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或者蒋洛清认为他发现了什么,所以对他动手。吕鸥的失踪和前面刘温然、余贞笑的失踪有区别,是在嫌疑人意料之外的。29号当天出了许兴豪自杀的事,嫌疑人可能无法做出一个杀死吕鸥的周全计划,吕鸥活着的可能性比较大。
“蒋洛清背后有个很大的组织。”陈争说:“他可能只是运转的其中一环。这事往深了说,还牵扯到尹高强、尹竞流。”说到这里,陈争感到脑海里又有什么闪了一下。
孔兵见他突然停住,喊道:“陈老师?陈老师!”
陈争捏住眉心,“没事,有点疲惫。总之我们这边还是安排人手寻找吕鸥,另外留意他母亲徐荷塘的失踪案,这案子一直悬而未决,吕鸥也是因此才不信任警方。蒋洛清的个人通讯也要进一步调查,他的手表我确实很在意,想办法查那块表的来历,不需要很准确。鸣寒那边……我去给他打个电话。”
鸣寒在蒋洛清老家林平街和嘉徽一中听到的声音出奇一致——蒋洛清又坏又蠢,蒋家全家都是那副德行。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在一年之后考出好成绩。
但鸣寒却在嘉徽市教育局查到蒋洛清确实在嘉徽一中参加了高考,成绩是实打实的。同时万青理工那边也传来消息,经过初步核实,蒋洛清的录取工作没有问题。
这怎么可能没有问题?
陈争的电话打来时,鸣寒正在嘉徽一中外面吃海鲜拌饭。他一边吃,陈争一边说审问蒋洛清的经过,鸣寒听得嗤笑一声,“我看他的理想不是当中学老师,是当写小说的。”
陈争也笑了,“你在吃什么,吃得那么香?”
鸣寒说:“在海边当然要吃海鲜,给你带点回去?”
陈争说:“吃你的吧,都闻到味儿了。现在你打算怎么查?”
鸣寒吃完最后几口,结了账,看着对面的嘉徽一中校门,“蒋洛清是不是蒋洛清,如果能找到亲戚,可以从DNA来判断,还有他那个叫蒋明的叔叔也得查一下。一中保存的他的照片和现在根本不一样,他倒是可以用长开、整容来解释。这人很聪明,还跑到筑庆市去上高三。我明天去筑庆一中看看。”
陈争说:“他是正常参加高考,又是被正常录取的话,这其中必然是有学校的人协助动了手脚,这个人应该找得出来。”
鸣寒说:“这一条也加上。”那边陷入安静,鸣寒喊:“哥?还在听?”
陈争说:“这么多事,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鸣寒笑道:“我说我没有三头六臂,你过来帮我吗?”
陈争刚才是真的在想飞过去的可能性,只是竹泉市这边错综复杂,他隐约感到真相就在眼前,而吕鸥生死不明亦拉着他的脚步,“我……”
“交给我。”鸣寒忽然用很可靠的语气说:“这些任务说起来很多,但其实只是杂,对我们机动小组的鸟哥来说,都是小意思。”
陈争笑了,“那等你尽快给我答复。”
鸣寒没有等到第二天,查到还有最后一趟从嘉徽市到筑庆市的动车,便立即动身。但抵达筑庆市已是12月1号凌晨,调查只能等到白天再开展。
筑庆一中不愧是省里数一数二的重点中学,校园、气氛都不是嘉徽一中能比。鸣寒已经向筑庆市局说明来意,刑侦支队的一名队员和他一同来到一中,校方很配合,找来曾经带过蒋洛清的班主任。这位班主任对蒋洛清的看法和嘉徽一中的老师截然不同。
他说蒋洛清虽然是小地方来借读的学生,但完全没有跟不上的情况,数学是他最擅长的,其他科刚开始时有点拖后腿,但经过老师们和他自己的努力,不到半学期就赶上去了,而他的数学优势是绝大多数同学赶不上的,因此他的成绩基本可以保持在年级前五十。
筑庆一中的年纪前五十是非常优秀的成绩,稳上万青理工。班主任有点遗憾,因为蒋洛清在高考之前半个月就回到原籍了,不能由他亲自送进考场。
“这种借读的情况常见吗?什么条件才能在一中借读?”鸣寒问。
这问题让班主任、学校领导都有些尴尬。班主任不断看领导,知道这事不该由自己来说。有市局的人在一旁看着,领导没办法,解释说,因为一中的教学力量实在是很强,就有些人会找各种途径来借读,一中干脆开放了一些名额,也知道这是灰色地带,所以开放的名额很少,以前从没出过事。
鸣寒说:“那咱们具体到蒋洛清身上吧,他是怎么得到名额的?”
领导擦了擦汗,说有人介绍了蒋洛清的家人,是个A国商人,财大气粗,名字实在是记不起了。
鸣寒说:“蒋明?”
“啊,对对,就是叫蒋明。”领导接着说,蒋明给了十万块,说是希望让蒋洛清借读。但一中收人并不是只看谁钱给得多,十万块对于一中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每年那么多人想来借读,最终进来的都是有单科优势的。蒋洛清这种数学特别优秀的,正符合标准。领导强调,“赞助费”全部用于学校建设,没有任何人私吞。
鸣寒又问蒋明是谁介绍来的,领导们面面相觑,都说想不起来,并解释,是以前来借读的家长介绍的,校方要求借读学生单科优秀,也是为了自己的口碑,这样才会有源源不断被介绍来的学生。由于家长实在太多,他们是真的记不得是哪位家长介绍。
鸣寒又单独问了班主任、数学老师一些问题,他们对蒋洛清的印象都很深,并不认为他以前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混混,尤其是数学老师说:“他的基础打得很好,可能就是不怎么爱学习吧,但你要说他以前是个混混,那真的不可能。”
鸣寒给他们看了蒋洛清现在的照片,他们点点头,说这就是他们认识的蒋洛清。
鸣寒坐在回嘉徽市的动车上,脑海中一遍一遍过滤着信息,蒋洛清至少在九年前就换了人,这很好理解,真的蒋洛清恐怕早就死了,但现在这个蒋洛清为什么一定要借读、高考?他对上学有什么执念吗?还有那个神秘的蒋明,他是真正蒋洛清的亲戚的话,为什么要帮助现在这个蒋洛清?
迷雾在眼前奔涌,就像海边弥漫着的潮气,在潮气中待得久了,呼吸里都是锈蚀的味道。
要查蒋洛清的高考问题,就必须寻求嘉徽市当地警方的帮助。鸣寒联系自己的队长曹穹,曹穹嘲笑他:“让你好好改过自新,你还使唤起我来了。”
鸣寒说:“反正竹泉归函省管,竹泉要是破不了案子,忙的还是你。”
曹穹笑骂了声,“马上给你开,天天不给我消停……”
鸣寒如愿拿到省级的协助调查申请,嘉徽市自然十分重视,当即给鸣寒派了人手。但越是往下查,鸣寒越是感到一股森然寒气从脚底下冒起。
先是蒋洛清这个叫蒋明的叔叔,他实际上是偷渡到了A国,走的时候年纪不超过二十岁,后来在A国小有所成,回国接走了直系亲属,办的也是正规的出入境手续。此后多年,蒋明都没有回来过。九年前,蒋洛清父母偷渡出事,蒋明同年有一次回国记录,但到底是否和现在这个蒋洛清联系过,帮助蒋洛清借读,无人知晓。
现在蒋家已经没人了,找不到任何人来做DNA比对,更无人能够联系到身在A国的蒋明。蒋明这条线索等于是被堵死了。
蒋洛清参加高考确有其事,似乎也是在嘉徽一中参加的,那么一定有嘉徽一中的某位老师帮忙。鸣寒查了半天,没有这个老师。
现在没有,以前也没有吗?他转换思路,查这些年离开嘉徽一中,甚至是已经过世的老师。还真查到一位“离奇”死亡的人。
王迈,曾经是嘉徽一中的副校长,也正是蒋洛清那一届的年级主任,高考事务归他管,当年也流传着不少他收家长钱财的八卦。在蒋洛清念大一时,他出车祸死了,车直接从大桥上冲到了河中,车里有他的妻子和儿子。经过尸检,确认他是毒驾,但他的毒品是从哪里来,则是死无对证。
这案子是悬案,也不是,他的死因非常清晰,他平时的做派和他吸毒也不冲突,他的妻儿人际关系也相当糟糕,除了两家的老人,基本无人为他们的结局感到悲伤。悬的是毒品的来源,警方调查过一段时间,无果。
鸣寒看着两张绝对看不出是同一个人的照片,原来的蒋洛清,现在的蒋洛清,眉心逐渐收紧。没想到这次的对手这么难缠,他们像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警方往哪里走,他们就堵住哪里。
蒋家的人除了在国外根本联系不上的蒋明,已经死完了。筑庆一中的老师认现在这个蒋洛清,这可能就是他换个地方读高中的原因,他需要这些局外人来为他证明。林平街的街坊说蒋洛清偷渡死在海里,但这终究只是传言。嘉徽一中的老师不认现在的蒋洛清,唯一一个协助过蒋洛清身份转换的人王迈,已经带着秘密消失在河中。
蒋洛清夺走了一个混混的身份,成为天赋卓越的高材生,最后来到竹泉市成为老师,与竹泉市近来发生的一系列案子有关——鸣寒仿佛看到一座岛,岛上的一些都十分鲜明,但是却没有路通向这座岛。
警察破案不是玩剧本杀,警察需要实打实的证据。
竹泉市,陈争正在看吕鸥母亲徐荷塘的失踪案。失踪案太常见,徐荷塘本身也只是个普通人,案子停留在派出所层面,并没有往分局调。
徐荷塘嫁到吕家,生活似乎不大幸福,吕鸥的父亲是竹泉市本地人,高中学历,以前在报社当校对,后来报社转型,吕父和同事合伙做农产品生意。徐荷塘是大学生,毕业于洛城大学,失踪以前是一家地产公司的中层。
据说她与吕父是一见钟情,但爱情终究败给了日复一日的琐碎生活,随着自己事业蒸蒸日上,她越发看不起当校对的丈夫,家里经常爆发争吵,吕父性格比较懦弱,也不知道怎么挽回妻子。
失踪之前半年,徐荷塘已经从家里搬出来,住在租的房子里,而那段时间报社正在裁人,校对是一定会被裁的,吕父非常焦虑,无暇顾及婚姻。徐荷塘失踪一周后,吕鸥才报警,他说因为想念母亲,去母亲的租屋找人,发现不在,去单位找,公司居然说她在两个月前就辞职了。
警方起初的调查重点放在吕父身上,家庭争端延伸出来的案子太多了,尤其是这种妻强夫弱的情况。但查来查去,吕父并无嫌疑,他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和徐荷塘半年没有联系过。
失踪案在没有突破口的时候,只能搁置。这一搁置就搁置到了现在。陈争和吕鸥聊过徐荷塘,吕鸥虽然和父亲关系不怎样,但也相信父亲和母亲的失踪没有关系,他觉得徐荷塘是惹上了某些人,比如现在人们经常提及的境外赌博诈骗,但不管是他还是警方,都没有找到确切的证据。
鸣寒打来电话,汇报嘉徽市这边的最新调查结果。陈争越听眉心皱得越紧,情况太棘手了。挂断电话,他走到室外透气。竹泉市的气温越来越低了,呼吸间眼前就弥漫起一片白气。
“陈老师。”身后传来孔兵的声音,陈争转身,只见孔兵跑了过来,脸被冻得通红,“蒋洛清那块表,还真让我查出来点东西。”
陈争立即问:“什么?”
孔兵换了口气,“教育局二十多年前订购过一批相似的表,用来表彰优秀教师。”
教育局,优秀教师?!
忽然,在陈争眼前汹涌弥漫的海雾如同帘幕一般拉开,他终于想起是在哪里见过那块手表了——调查尹竞流的失踪时,二中一位即将退休的数学老师张斌对鸣寒述说了许多自己的懊悔,并且提到了郝乐。
他当时也刚得到郝乐的线索,一边听着张斌和鸣寒的对话,一般观察张斌办公桌上的物品,看到一张被装裱起来的照片,照片中的张斌戴着一块手表,意气风发。
张斌说,这是以前去教育局领奖时拍的,那时相当得意。
相似的手表,为什么出现在了蒋洛清手上?蒋洛清的身份是编造的,什么父亲叔叔更是谎言中的人物,他的表绝不是来自那位身在A国的叔叔。
以前蒋洛清为什么没有戴这块表?在得知警方已经去到嘉徽市时,他第一次握住手表,那是一个下意识寻求安全感的动作,不久他就镇定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讲述他的虚假故事。这块表对他有什么意义?
陈争心中涌起惊涛骇浪,蒋洛清这块表如果就是张斌的表,那几乎就能解释他对竹泉市异乎寻常的执着。那么他真正的身份……
孔兵在陈争面前晃着手:“陈老师,魂儿没了?”
陈争深吸气,在孔兵肩上重重一拍,“多谢,这案子应该要破了。我出去一趟!”
看着陈争的车一溜烟离开分局,孔兵才摸着后脑勺,后知后觉地靠了一声,“谢个鬼!我是你下属啊?”
张斌住的老小区此时正是热闹的时候,老人们在小区里搞活动,指挥物业给他们挂灯谜条子。
张斌今天没去学校,平时在小区也不合群,关在书房里专研他那些数学难题,老伴看不过去,强行将他拉到楼下。即便如此,他还是处在热闹之外,像个手足无措的旁观者。
“张老师!”陈争看到缩脖子缩手的小老头,立即走过去,张斌认出他,简直像看到救星,连忙对老伴说:“警察来找我了!我和警察说去!”

陈争说:“张老师,我今天来,是有件重要的事需要向你核实。”
张斌紧张起来,“什么?二中的案子不都破了吗?难,难道是郝乐有消息了?”
“你先别急。”陈争点开手机里的截图,“这块表你看着眼熟吗?”
张斌一惊,“这,这和我以前得奖的表一样!”
陈争说:“我也是上次在你桌上看到过照片,那你的表现在还在吗?”
张斌张了张嘴,整个人安静下来。
陈争说:“张老师?”
张斌长叹一声,摆着手说:“我把它,送给郝乐了。”
陈争脑中电光火石一闪,那个不成型的猜测正在渐渐变化出实体。
“送给郝乐?是什么时候?”
张斌在小区的石凳子上坐下,背对着老年人们的欢笑,说起又一段和郝乐的往事。
郝乐家里没出事之前,上课十分积极,经常和他讨论复杂的数学问题,他感叹于郝乐的天赋,只要郝乐愿意问,他就愿意将所有空闲时间拿来给郝乐解答。那时他每天都戴着获奖的手表,手表的价值虽然不高,对他而言却是一份荣耀。不过学生们都看不上这块手表,觉得它老土过时。
有一天,在解出一道复杂的大题后,郝乐一边休息一边说:“张老师,你这块表是哪里来的?”
张斌摸了摸手表,有些得意地说:“是前些年被评上优秀教师的奖品。不过他们都说它老气。”
郝乐凑近观察,“不老气啊,很稳重,符合教师的气质。”
张斌被说开心了,“是吧,我也觉得。”
郝家条件差,郝乐自然是没有手表可戴,“张老师,能借我戴一会儿吗?”
张斌欣然同意。郝乐戴上,对着光欣赏好一会儿,眼中流露出羡慕,“我也好想有块手表啊,上次做竞赛题,教室没时间,差点没做完。”
张斌一时冲动,脱口而出:“那老师这块表就送你了!”
郝乐愣了下,连忙摘下来,“这怎么行?”
他越是不收,张斌就越是要送,“这表你戴着比我戴着有用,继续钻研数学,老师看好你!”
郝乐腼腆地笑起来,“谢谢老师!”
然而张斌的希望最终还是落空了,因为家庭的缘故,郝乐先是长期缺课,后来干脆退学,什么高考什么竞赛,都被郝乐放弃了。
张斌当时对郝乐的离开倍感愤怒,忽略了手表,后来想起手表已经送给郝乐时,郝乐已经失踪很久了。
回忆完,他忽然明白陈争为什么来找自己,激动得站起来,“这,这就是我送给郝乐的表!你们找到表了,那他的人呢?”
他的人……
陈争按捺着情绪,又点开蒋洛清的照片,“你认识他吗?”
张斌抓着手机看了好一会儿,“这不是十中的蒋老师吗?”
陈争蹙眉,“你认识?”
“前几年市里开数学组的会议,我见过他。”张斌对蒋洛清颇有印象,因为这个年轻人曾经主动向他问好。
竹泉市的教育资源整体一般,但学校和学校、老师和老师之间仍然存在着分明的“鄙视链”,重点中学的老师看不起一般中学的,像二中这种混混中学的老师就更是遭人冷眼,哪怕张斌年轻时得过优秀教师的称号,在重点高中的新鲜血液眼里,也不过是个一辈子碌碌无为,没带出像样学生的差劲老师。
每次和其他学校的老师交流,张斌都很识趣地坐在角落,不主动发言,扮演着透明人的角色,会后老师们互相探讨,他也从不参与,更没有人会来找他搭话。
那天却很特别,开会时他就注意到十中的蒋老师,看介绍是来到十中不久的青年骨干,毕业于万青理工。
他心中感叹,新时代的老师果然不一样啊,十中居然有万理毕业的孩子,这素质哪是一般老师可以比?想当初,他不过是个普通师范毕业的学生,资质平平,一干就是几十年,天赋卓越的孩子都被他给耽误了。
因为蒋洛清,他在会上走神了几次,会后独自收拾东西,正要离开,却听见有人喊:“张老师。”
他以为是哪位老相识,抬头却见蒋洛清正冲他礼貌微笑,他很惊讶,这种青年才俊为什么会来找自己?
“蒋老师,你好你好!找我有什么事吗?”
蒋洛清摇摇头,“我听说您是咱们市特别优秀,经验特别丰富的老教师,特意过来和您问声好,今后还请多多帮助。”
张斌一时卡机,高材生对他们这些混混学校的老古董多是看不上的,要么无视,要么敷衍地打个招呼,这样的礼遇他从未遇到过,连忙握住蒋洛清伸过来的手,“哪里哪里!你们年轻人才是,要多多帮助我们这些老东西啊。”
蒋洛清说:“哪里的话,张老师,你是我们的楷模。”
此后,张斌又见过蒋洛清几次,每次蒋洛清都会主动和他说话,表达尊重,但细细想来,蒋洛清只是言语上推崇他,并不会和他讨论数学。
“应该是觉得我已经跟不上他们的思路了吧。”张斌说:“不过被尊重的感觉,现在想来啊,还是很好的。”
陈争问:“你没有觉得他似曾相识?”
推书 20234-06-22 :这个弟弟不对劲by》:[近代现代] 《这个弟弟不对劲》作者:这碗有点小【完结】晋江VIP2024-6-11完结总书评数:251 当前被收藏数:1097 营养液数:256 文章积分:16,021,387文案:身为博物院有名的年轻教授,陆冼为人谦和,待人和善,身边几乎全是文物界的大佬朋友,只有一个例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