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郁渴的要死,耳朵和脸现在是像在沸水中滚过一样,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盏茶,热茶下肚郑郁嗓子如获重生。
但想到刚才自己居然睡到林怀治身上去了,只想找个地方钻进去,自己为什么要在下午睡觉,为什么要上这辆马车啊!
想完这些郑郁还觉得渴,又一盏茶下肚,喝完后郑郁低头看手中茶盏,思索自己在睡觉时没流口水吧!
小时候他跟郑岸一起睡觉,郑岸老说他睡觉流口水,想到此郑郁不自觉地摸向嘴角。
“郑御史放心,没流口水。”林怀治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在榻上坐正,也给自己倒了茶轻抿一口安慰道。
“殿下,微臣实在失礼了,还望殿下恕罪。”郑郁收起干燥的手,心想应该没流口水,放下茶盏后朝林怀治揖礼赔罪。
林怀治放下茶盏,说:“不妨事,脚伤好些了吗?”
“好多了,谢殿下挂念。”郑郁说,“今日臣实在是太过失礼,明日还是我回自己马车上去。”
林怀治拿起榻上的书,冷漠道:“这亲王车架你坐不惯?”
天边金阳已沉入西山,车内的光线不似郑郁睡着前那般明亮,郑郁闻此言微偏头看了眼林怀治。
郑郁得承认林怀治这人,生的俊朗帅气,五官深邃立体,他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林怀治打赤膊的样子是德元十七年春猎。
林怀治脸长得好,身材亦是没话说。虽生一副武人身材,骨子里却是一君子之风,做起任何事来都讲究一个礼字,比他这个前十三年只知在军营泥地打滚的人要好太多。
“没有殿下,只是君臣有别,不敢逾礼。”郑郁心里烦闷得很,蓦地想起一句诗文:“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1]。”
他觉得说的不错,林怀治于他而言何尝不是往昔旧乡,他怕自己言多必失,也怕自己心思被林怀治看穿。
更怕林怀治知道后万一厌恶怎么办,彼时虽男风盛行,可皇家绝不许出此艳闻,而他也不知林怀治对自己如何,在他看来林怀治对他的一切不过是恪守君子之礼。
在百平寺后山若是旁人,郑郁相信林怀治也会在雪夜茫茫中救人。自己于他又有什么不同呢,德元十五年的上元夜可能他早就忘了吧。
林怀治翻页书,冷然道:“那位臣子会躺亲王身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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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出自宋之问的《渡汉江》。
第36章 同乘
“韩嫣。”又是这样的问话,郑郁决心让林怀治也烦一下,这样自己明日就不用与他同乘一辆以免尴尬。
最重要的是两人每次交谈都是林怀治占上风,身为堂堂男子汉的郑郁怎肯服输。
“那你觉得我是武帝?”林怀治合上书看不出是何表情,声音平淡,“王太后赐死韩嫣,谁会赐死你。”
“殿下自不是武帝,我也不是韩嫣。如若真有这样的事,圣上会维护皇家清誉。”真有此事,德元帝定会维护皇家颜面赐死男宠而非自己的儿子。
郑郁并未在意那句谁会赐死你,因为他于情事上相当笨拙。
郑家家法森严不许子弟流连烟花之地,郑郁活了二十年除了想与林怀治亲近些外,对于其他不太懂,更何况这还是从林怀治嘴里说出来的话。
他现在只想在争论上胜林怀治一筹,并不细想林怀治的话是何意。而且林怀治估计也不喜欢他这种,否则为什么近五年只主动找过自己一次。
“难道这是一人犯的错吗?”林怀治稍侧过头看郑郁,表情冷漠却眼神露出坚定,说,“高位者手段相逼,位卑者除了顺从还有他法吗?”
郑郁沉静下心,答道:“做最高位不就行。”
车外是声大而不乱的马蹄声,车帘随马车前行微微晃动,轻晃时有白景泻进灰朴沉闷的四方天地里。
林怀治盯着郑郁片刻,而后嘴角轻微勾起,挑眉道:“郑御史可知这话夷三族都不为过。”
“那殿下会包庇下官吗?”郑郁对林怀治施以一温柔笑意。
这两日他也算知道林怀治脾性,你既然问我那我就给你答案,在马车里的只有我们俩到得德元帝面前,你又找谁对峙呢?
林怀治左手撑在榻上上身往郑郁处压,车内本就暗淡,林怀治身躯一压近,郑郁愈发觉得这马车顿时小上许多。连同光影仿佛也在这一刻被人身躯遮住,郑郁见他一靠过来身体顿时往后倾了些。
“武帝不舍韩大夫死。我亦不舍郑卿死。”林怀治伸出手,轻拂去郑郁肩上几缕凌乱的发丝。
郑郁只当他在玩笑,但内心的静水却因这句话掀起圈圈涟漪。
郑郁收起笑意看向对面的车帘以缓心中汹涌,面上还是从容不迫道:“某等生来天地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免不了一死。”
林怀治收回身子坐好,淡淡道:“死法众多,就看是鸿毛还是泰山。”
“谁会知道自己身后事呢。”郑郁垂眸,说,“我只希望将来墓不要被人掘了就行。”
林怀治道:“那你不要陪葬帝陵。”
大雍开国以来历经五帝,有功过千秋的文臣武将随帝陵而葬之举,生前高官厚禄,死后陪葬皇陵千古流芳,是朝中许多大臣的终生之愿。
乍闻言,郑郁很想笑但又不敢笑,紧抿嘴唇后轻呼口气道:“殿下深得圣恩,将来说不定也会陪葬。”
“二哥早就葬进去了。”林怀治又说,“他在里面不知道冷不冷,但有母后同处他应舒心自在。”
听此言郑郁苦笑道:“有温元皇后在子若肯定不冷,斯人已逝,殿下何不朝前看。”
林怀治道:“郑御史也要朝前看,二哥不愿你身处险境,在世为人何不求一快活。”
林怀治像是在安抚他,这让郑郁想起那个梦,梦里林怀清也是这般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放不下,为什么林怀清那样和善温厚的人要死于那见不得光的斗争中。
正想开口时,车外箫宽道:“殿下,驿站到了。”
马车缓缓停下,郑郁揭帘望去发现已到驿站。
“你脚伤未愈,这四驾宽敞适宜养伤。好生休息,明日见。”林怀治说完起身下车,不给郑郁一丝说话的机会。
看着林怀治快速下车不给人一丝留缝说话的样子,郑郁愤愤的朝他离开的地方挥上一拳,他知道下车之后林怀治不会与他说话。
驿丞已在驿站外侯好,郑郁被齐鸣扶下马车。
驿长见到郑郁受伤先是一惊,显然是没想到郑郁这样人高马大的人还能受伤,又看林怀治脸色还是来时那副冷淡样,瞬息间恢复如常快速将众人迎进去。
此时临近年底驿站官员来往众多,还有些各部前往长安的使节,驿站比郑郁前往并州时驿站中住的人还要多,以致接下来几日,身为监察御史的郑郁与官职六品的王景阳睡一个屋子。
后面赶路的日子,郑郁与林怀治坐在马车里多数时候是各自看书,有时兴致来了林怀治也会与他对弈,偶有交谈也不过是棋局以及诗书注解。
许志荻等人早已习惯,毕竟那可是成王,皇帝的儿子,当然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况且郑郁虽是八品监察御史但背后却是北阳王。
且郑郁又不是故意坐的,没看见是脚受伤了嘛,得需要宽敞的地方养伤,他们中官最大不过是官居六品长史的王景阳,没必要为这些计较,且回去之后就算有人参奏,成王不悦不跟你动手但底下多的是想讨好成王的官员。
离开并州第五日郑郁脚伤好得差不多不需齐鸣搀扶,他本不想继续与林怀治同乘,但他话还没说出口箫宽就把他请上车。
“郑御史昨夜观赏月色去了?”郑郁刚在榻上坐好就听林怀治问道。
郑郁茫然道:“啊?昨夜虽是十六但也不至于赏月一宿不眠。”
“是吗?”林怀治抿口茶语气随意。
此时郑郁如果手上有面镜子就知道现在他面色有多憔悴,脸上暗淡无光,眼下还有两团大乌青,显然是近来长夜精神不振,未曾休息好。
幸好他是与王景阳睡一个屋子,否则不知道的人还看此相定会认为这是阳虚损耗过度。
闻言,郑郁总是明白过来林怀治说的什么意思,实在不是他赏什么月亮,而是王景阳打呼噜,但他又不能说什么。
毕竟男子汉大丈夫睡有鼾声很正常,郑郁早年在军营待的时候整个营地都充满鼾声。
可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王景阳鼾声如雷,那鼾声震天动地、婉转起伏,一个口气转十八个音。
把他吵得实在头疼,且王景阳念及他脚伤并未与他同床而是睡在里间坐榻上,这种情况下他不能还要求王景阳睡觉别打呼噜了吧!
夜间郑郁遭受如此折磨,白日里他与林怀治同乘一辆马车,有了上次不雅的行为后。郑郁就坚决不在林怀治面前睡觉,如此几天下来整个人神情萎靡,面相倾颓。
“下官面容不佳,恐污殿下双目。”郑郁揖礼朝林怀治说。
林怀治放下茶盏,说:“郑御史风姿郁美,实乃无稽之谈。”
郑郁脑子现在懵懵的,不知道林怀治在说什么,胡乱谦让着:“殿下才是如此。”
过了片刻都不见林怀治说话,郑郁就知道林怀治是不会再回他,索性自己拿起矮案上的书翻阅。
午时队伍停下休整用饭,郑郁坐在一草垫上看着阳光洒在远处平原上,光影有些刺眼,清风徐来吹散了郑郁满身的疲累,再过四日左右就能回长安,想到此他长舒一口气。
出来奔波快有两月,说不累那是假的,更何况回去之后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
郑郁又将手心微翻放在额头上从队伍左边看到右边,在那四驾马车旁他看到林怀治正手持胡饼细细嚼咽。又一清风过境,吹林怀治身前发丝,冬日雪地中林怀治独自一人坐在马车旁。他也不在意发丝被那风吹乱只是静坐着,任由那冷似刀的冬风割裂着他。
见此景郑郁想起往昔那人好像永远都是独来独往,皇子聚首时他也是鲜少说话的那一个,永远坐在一安静处面无波澜地看着他们。
阳光喧嚣的尘世中,林怀治独坐此间的样子,令郑郁生出无边的孤寂凄凉,心里没来由地想为何没人陪他站在一起抵住那袭来的寒风。
倏然郑郁发现林怀治正抬眼看着他,糟糕!自己看得久了被林怀治发现了,心作鼓声,他不自然地对林怀治颔首一笑,林怀治吃完手里最后块饼看他一眼起身离开。
“砚卿,你在看什么呢?”袁亭宜在郑郁身边坐下,把手中饼递给郑郁。
又将另一手上提的一小坛酒打开倒上一碗,细品起来。
“没什么,看此处风景盛美,今日天光又如此好心生舒意。”郑郁接过饼咬了一口,心道好硬。
袁亭宜抿了口酒,感慨着说:“这样好的阳光希望在我考试那日也能有。”
“当然会有,人生几十载。”郑郁说,“总有见天明那一日。”
袁亭宜倒碗酒递给郑郁,示意人喝。郑郁接过酒碗,碗中酒水在阳光下呈琥珀色。
郑郁一饮而下,点头赞叹:“这酒不错!比永州琥珀金好喝。”
“我姐夫酿的,只可惜没带多少,你要喜欢回长安后我让他们再捎点过来。”袁亭宜咬了口饼,嘴里含糊着又说,“哎!也就唯有此酒解忧,我这两天屁股和腰都快烂了。”
郑郁笑道:“还没烂呢。”
袁亭宜与队伍一起回长安,因无官职在身只能骑马而行,晚上也是与齐鸣等人一起睡在驿站大堂屏风后。
昔年郑郁往返长安与并州时,驿站住满人的情况下没少在大堂屏风后睡。
“快烂了!”说完袁亭宜应景地揉着自己的腰。
此时距离下一次队伍启程还有些时候,身旁最近的是齐鸣正抱刀倚着树哼曲子,此下正是无什么人的时候。
见着情形,郑郁不由一笑。
“嗯?砚卿你笑什么?”袁亭宜咬了一口饼问道。
“我想起你在天卢县外,被刘玉达抓住后那手足无措,他还口口声声叫你刁民。”郑郁将饼咽下,笑着说,“随即你冒充右相之子的场景,若是传成话本,严连慈肯定买十本。”
“啊!这你都还记得,当时不是情况危急嘛。”袁亭宜撇嘴说,“刘玉达才是刁民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他还悄悄随永王谋反。”
郑郁端起碗抿口酒,语气随意道:“但他显然没信你是右相之子,不然怎么可能连你一起动手。”
“也是,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呢?九安说刘玉达没见过他,他居然那么聪明猜到我不是九安。”袁亭宜点头赞同郑郁的话。
见人上了自己的套,郑郁又说:“是不是章是假的?所以他才不信。”
袁亭宜反驳道:“不会啊,这章真是右相的,只有早年在滑州追随他的官员才知道。”
“或许是右相已经许久不用,刘玉达突然见到心生疑虑。”郑郁看着远处,很是平淡对袁亭宜说道。
“嘶!可能吧。”袁亭宜轻吸一口气缓缓道,“九安也没给我说右相还用这章没有,但应该还在用否则怎么会刻给我。”
郑郁道:“还在用吗?可能刻给你玩的。”
“就算很少用,右相也很宝贝这个章。”袁亭宜端起酒碗饮尽,又说,“毕竟这可是九安他娘留给右相唯一的物件。”
郑郁沉思片刻,开口问道:“刘校尉他娘是怎么样的人?”
“九安只跟我说过他娘是狄戎人,姓张讳语莲。”袁亭宜无奈摊手,说,“与右相和离后独自一人带着他在凉州生活,别的我就不知道了,他不说我也不问,我又不是连慈那个喜欢打听家事的人。”
“这章对右相如此重要,长安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风吹起郑郁身前的长发,也吹走他心中的疑虑。
袁亭宜点头道:“这也是,我原来就去打听过了,反正在长安这样的章只有右相一个人有。”
郑郁笑着看了袁亭宜一眼,此时队伍也休整完毕准备启程,否则天黑前无法到达下一个驿站。
两人起身整理好衣袍,齐鸣扶他去马车上,袁亭宜也去找自己那匹马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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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夜宿
郑郁上马车后揭帘却发现林怀治不在,箫宽告诉郑郁,林怀治等会儿就来让他稍等片刻。
郑郁哪敢去管林怀治到底干嘛了,只知道他一会儿反正是要回车上,就进去坐在榻上毕竟一回生二回熟。
坐在榻上半晌都不见林怀治上来,郑郁掀帘准备问齐鸣,马车却在这时启程前行。
郑郁问齐鸣:“成王殿下呢?”
“殿下骑马在前,说是坐车闷得很。”齐鸣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说,“殿下说让你在车里好好坐着,别出来,受伤了他不好交代。”
郑郁疑惑:“他骑马怎么不说,我一个人坐亲王车架于礼不合吧。”
齐鸣无奈道:“属下也不知道,队伍都启程了,也不可能停下。二公子你就好好呆着吧,如果你要......”
郑郁放上车帘,心想林怀治自己一个人骑马,把我扔在马车内做什么?不想与我待在一起吗?想到这里他气闷的得紧,用没受伤的脚踢了下那矮案。
矮案上的香炉随人的发泄轻晃几下,香炉在案上晃悠几下后立稳。
随后他又细细思考起方才自己跟袁亭宜的话,他当日气晕冲了头,后面仔细想来如果真是刘千甫的私章,又怎么会让刘从祁随意雕刻给袁亭宜。
他这些日子一直想着这事,想与袁亭宜了解清楚。
白日里大家都在赶路,晚上到了驿站后人多嘴杂且这几天他脚伤未愈行动不便,自己与王景阳一屋实在不好问话。
今日袁亭宜来找他,周围只有齐鸣在,他就似是随意的将这个疑虑问出来,袁亭宜心性纯直,不会查出其中不妥。
那章是刘千甫的这下肯定错不了,可是为什么会怎么巧合出现在袁亭宜手里,还偏生被他看见,这一切都来得太巧合,自己苦寻未果的东西,一下子就清晰的出现在眼前。
答案来的太快,令郑郁有种忧虑,忧虑会不会自己做他人的棋子。
可能够接触到这个章的人只有刘千甫及刘从祁,刘从祁是刘千甫亲儿子,自己在得知刘千甫事迹后必会反扑。届时整个刘家重则夷族,轻则全家斩首,刘从祁不像是会害自己老子的傻儿子,这个章既然长安乃至大雍只有他刘千甫一人有,又怎么会留下这样一个把柄在赵定家。
思虑间郑郁头疼得很,马车里林怀治不在,他就斜靠在榻上看书。
清香萦绕似有安神之效,身下毯子又柔软厚实,再加上连日来被王景阳的折磨,不过片刻郑郁就睡着了。
郑郁是被齐鸣唤醒的,揭帘一看发现已是暮色渐浓,队伍一行也到此地驿站。
下车后郑郁慢挪着脚过去,驿站门口见驿长神色惊恐,一直俯身揖礼的朝林怀治说着什么,林怀治面无表情点头没说话。
走近后郑郁才从话中得知,因太府寺少卿家母病重回去探望、大理寺丞回家祭祖庙、左拾遗回家成婚、税收实物押赴长安、北阳战况、边地军报等众多人员的往来下,以致这家驿站只剩两间空房。
“既如此你们谁与我一间,来往路途辛苦,应好生休息。”
林怀治对郑郁、许志荻、苗修、王景阳、袁亭宜五人说。
众人:“!!!”
“我不敢,大堂挺舒服的,小人承蒙殿下厚爱。”袁亭宜忙拒绝回道,生怕自己说晚了就跟林怀治睡一间房,那还不如要了他的命。
郑郁想开口时,苗修却比他快一步说:“臣年龄大了,这两日与许太仓抵足同床而眠已习惯,不劳殿下挂心。”
“对!殿下,臣与苗祭酒确实如此,怎敢再劳殿下挂心。”许志荻附和苗修的话。
谁会想跟成王睡一间房啊!
郑郁道:“殿下,我......”
“殿下,臣跟袁三公子在大堂对付就行,不用殿下惦念。倒是郑御史脚伤未愈,大堂人多万一再受伤就不好,不如就郑御史跟殿下睡一间房。”王景阳抢先在郑郁前头迅速将说完。
王景阳虽然是武人但也浸淫官场十几年,身为皇子的成王都这么说了,今天必须推一个人去跟成王睡,否则这不是驳成王面子吗?
其实按理苗修是最合适的,只可惜他抢先说与许志荻关系好,成王也不会做出拆散人好兄弟的事。袁相之子袁亭宜也已经推了,不如就让郑郁去,谁让他还没出言反对呢!
众人一致附和:“对呀!臣也觉得如此最合适,郑御史小心你的脚。”
寒冬腊月中,郑郁犹如被浇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我还没说话呢!你们怎么就安排好了?他此时脸上的表情极其精彩,想哭哭不出,想笑又不敢笑。
“郑御史不愿意?”林怀治转头看郑郁。
“怎会......只是这......有违礼制宗法吧!”支支吾吾半天,郑郁才从嘴里挤出这么几个字。
“九郎,殿下都这么说了,肯定已经是思虑周全。”苗修拍了拍郑郑郁肩,非常贴心地说,“现在驿站只有两间房,你要是与我和许太仓一起睡恐怕伤着你的脚,还是与殿下一起吧。”
郑郁很想说其实我的脚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此时他也明白要是他再拒绝那就是打成王的脸。
堂堂皇子体恤下属官员,不忍你受苦邀其同睡一屋,你这个八品监察御史还推三阻四,回京之后被德元帝知道只会觉得我儿子都这么说了你还矫情什么。德元帝不爽底下有的是闻着味参你的人,且这也是事出紧急不得已而为之。
在一众外力下,郑郁思索片刻,苦笑道:“那臣今夜只得打扰殿下了。”
是夜,郑郁坐在榻上脚上的药已在用完晚膳后换过。
林怀治坐在另一侧借着烛光看书,屋外此刻飘起盐粒般的雪花,随着呜咽的寒风回荡在庭院里。屋内炉火生的旺,暖意洋洋的也不觉寒冬降临。
林怀治折翻一书页后,说:“郑御史不困吗?”
纤长如玉的手捧着暖炉翻来翻去,闻林怀治此言,郑郁一怔随即说:“还好,殿下要是困了不如先睡,明日还要赶路。”
“你先睡吧,我看完就睡。”这句话就像是平常家中夫妻之间的对话一般,带有点温情绵柔。
郑郁看林怀治手里剩余的书页,约莫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看完,心想那自己现在上床闭上眼睛睡觉,等他看完自己也就睡着,一觉醒来便是天亮,这样就避免两人会对枕尴尬。
碰巧他现在确实泛上困意,想好之后起身走向屏风后,宽去衣袍上床扯过一床被子,盖身上睡在里侧。
屋外风还在呜咽地吹啸,郑郁此时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但就是睡不着。
明明方才自己困意连连,可一躺床上就睡意全无。心里暴躁抓狂要再睡不着,林怀治就该上来了啊!
时光又过了许久,郑郁还是精神不已,他看着青灰色的床幔出神,耳畔传来箫宽劝林怀治早些休息的声音。继而是书被合上,人起身离榻,主仆走至屏风前,箫宽给他脱衣服的布料摩擦声,箫宽放下衣服退下。
郑郁此时闭紧双眼,心里默念快睡着!快睡着!!!
可惜在极其强烈的暗示以及他剧烈跳动的心中,他根本睡不着。
郑郁感到林怀治走到床前,床重沉下去发出声响,继而是林怀治盖上被子的声音,他躺上来了!
此时此刻,两人躺在一张床上,郑郁不敢睁眼去看,只能在心里默想快睡着,可身旁的呼吸及萦绕在床间的淡淡熏香让他的心狂跳不停。
因睡的不是上房,这床略窄些,更莫说两人还是成年男子。
两人还是一人一床被子的盖着,这床就更狭窄无比,他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隔壁被子里林怀治的手臂。
过去许久,他听见林怀治平稳的呼吸声,心中松了一口气,扯紧被子翻身朝着墙壁。
“你还没睡着?”林怀治仿佛轻呼一气问。
郑郁心中一惊暗道不好没想到这么久林怀治还没睡着,睁眼盯着面前垂下的床幔,说:“嗯,殿下不也是吗?”
床太小两人又挤在一起,林怀治动了动,缓解下麻木的身体,沉声道:“除夕一过就是德元二十年了。”
“生于天地间,如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1]。”郑郁不知怎么回答林怀治这句话,便随意感慨一下。
“你我相识已有八年。”林怀治清冷略带哑意的声音,在这个孤寂的雪夜响起。
郑郁心又开始不止地跳,从德元十二年在长街上两人初见到如今已是八年。
郑郁不知林怀治此话何意,平复好心后,从容道:“日后殿下与我还有不止八年的时间,同为朝中官,何愁来日不相见。”
林怀治突然问句:“你累了吧?”
郑郁不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