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麓山主与天玑真人被你们藏到哪里了?”顾七出声问。
甲一皱眉看着逼至脚边的惊雷,“你现在都自顾不暇,还有时间去管这一世的师长?”
“因为天麓山还有一部分不在你们掌控里。”顾七眸光微沉,耳朵微动捕捉到了另外的声响,剑光一抬拂开四周的剑灵,剑诀一甩逼近了另一个地方,藏在奇石后的另一个人面前的遮掩被打散,“来了就别藏着,师叔。”
天权真人赫然地出现在顾七的面前,他皱眉地看着旁边的剑诀,“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多亏了某些人,我成半妖后耳力很好。”
天权真人与甲一二人连同山冢的剑灵赫立在顾七的面前,近乎成为围堵的姿势。
什么时候发现的……根本无需要过多去猜测,能掌控天麓山的修士排除那些熟悉的师长,最有可能让全山松懈、并且赋以信任的,就只有自老山主退隐闭关后,一直以来掌控天麓山上下事物的师叔天权。天璇师叔长年闭关修炼,游历四海,玉衡师叔醉心命术,早就怀疑且与顾家联合,天玑师叔命数已高,不爱管事物。
一路走来,除了三个重点防御的地方,天麓山很多地方都保留着天麓山原有的轮廓与禁制,所有的禁制保持着正常运行的状态,这确实跟千年前的天虚剑门很相似,却隐隐有些不一样的地方……魔修既然知道他是天麓山的首徒,对他如此防备,怎么会猜不到他对天麓山巡山布排熟悉这件事。
原先猜不到的事情,但在这些人看到他时惊讶的表现。
他便可以知道,魔修确实掌控了天麓山……但他们掌控的时间很短,或者说还没完全到游刃有余的地步。
“天下发生这么多事,天麓山的山主却始终未出面,你们该怀疑的人更应该是他。”天权真人见顾七在剑诀中兜转,有足够的耐心与他交流分散其注意力:“一个云游的散修,千年前万宝殿崩塌后却致力于建立天麓山,更是对这么多魔修事件视而不见,按理说,他更应该是你的怀疑目标。”
顾七虽然入天麓山的时间不到百年,但他清楚天麓山老山主的实力,那是现今东寰修道界实力最强的修士,哪怕是早有伤疾,也是魔修难缠的对手……从巫云月千方百计想让天玑真人传信给老山主的时候,或者更早之前,向全天下揭露魔修阴谋的时候,顾七就感受到了顾家对老山主过于信任的表现。
“因为他收我为徒。”
一个三百年前就已经重伤的修士,早就没收过徒弟的修士。
怎么会千里迢迢去西界,收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为徒。
山冢内,剑鸣声中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就是你一人出现在这,给他拖延时间的原因吗?”
说话之人的声音近在咫尺,又像是在千里之外,声音落下时甲一与天权真人顿时回过神来,不住地看向裂缝的方向。
顾七抬起头,看向虚空中裂开的某个裂缝,幕后人的声音出现在天幕之外,他知道裂缝的另一边便是藏在天麓山的魔道世外之地,一个类似万恶渊,无法被常人窥探到的地方。
“有时候我总觉得你太聪明了,裴观一。”
“你这敏锐的性格千年前让你送命,千年后你……同样不长记性。”
幽暗的洞穴里,四周弥漫着的诡异灵气混杂在一起,各个牢笼中此时正关押着一个个穿着天麓山弟子服的修士,他们神情萎靡,囚于笼中不得动弹,布满阵纹的地面里,是碎了一地镜子。曾在阳龙墓大发神威的窥天神镜此时碎成了两半,被置于一个炼器台上,而在其旁边的笼子里,关押的正是失踪数日的天玑真人。
“师叔,你说放在以往,我怎有机会这样与你说话?”说话的是一个化神期长老,他一边将窥天镜的碎片捡起来,一边道:“您若是早就听尊者的话,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从您带着连因锁去顾家的时候,尊者早就注意到你,特意引你回来的。”
“为什么?”年迈的老者喘着气,疲劳的脸上带着恨意,因为站在牢笼旁边的除了魔修,还有穿着天麓山服饰的、德高望重的长老们,这里的修士身上都没有魔气,却个个眼中带着漠视与狠厉,像是心甘情愿成为魔道的走狗。
“哪有为什么,因为气运。”长老轻嗤一声:“现在的修道界,除了你们这些千年前承受过仙道气运的修士,后来的我们,哪能得到天道垂怜的机会,天才一日千里,气运蓬勃,而我们勤勤恳恳修炼,却不及天才的万分之一。”
外面顾家闹得沸沸扬扬的事他也知道,但只要天麓山一日在仙道馗首的地位上,所有修士就会先选择相信他们。
天麓山就是如此,像天玑天璇玉衡等高高在上的长者,那些天之骄子们勤奋修炼从不看管门中事物,天麓山有如今的声望,全凭那些天骄吗?
天玑真人的气息很弱,他咬牙切齿地问:“山里何时亏待过你们?”
“这也就算了,我们确实与天骄存在区别,可天虚灵脉毁了……灵气衰败,千年前的修士能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我们这些人一点都没拿到,就因为前人愚昧,就要剥夺我们求仙问道的机会吗?”长老一伸手拽住了拴在天玑真人脖颈上的锁链,将人拉近后道:“仙道式微,魔道昌运……求仙不成,便只能堕魔求道,你怎么不懂呢?”
天玑真人啐了一口,冷笑道:“离经叛道之徒,心性不稳之人。天麓山怎么会教出你这种……掌门呢!他没在天枢峰,你们趁他重伤闭关做了什么?”
长老平静地避开了,他闻言看向周围其他修士,被困在此地的修士,个个都是嘴硬之徒,识时务者为俊杰,成不了同僚,那便只能成为基石,“打碎了之后熔炼铸成器便好,可以成为尊者收纳的宝器。”
旁边的魔修笑嘻嘻的,挥手便让人去办。
昏暗的室内,兵器高架上早就有成型的器皿,洞窟里早有陈旧的痕迹,此地建成至少也有几十年,说明早在五十多年前,魔道一直躲在天麓山的眼皮底下,做着这些惨无人道的事。
顾家与其他人找了甚久的魔道老巢,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藏在天麓山的地界内。
这让天玑真人怎么不恨,从发现老山主有异,到在外面留下线索。
他还没来得及把此地的消息传给顾家的探子,已然遭受埋伏……可这怎么可能,分明几百年前天麓山不是如此,这些魔道的禁制阵法到底什么时候出现在天麓山里,到底是什么时候让天麓山出现了这样的异变。
天玑真人正欲挣扎,囚笼上的禁制却寸入他的体内,魔气蚀骨折磨,令他刚挣扎稍许,就疼痛难忍。
“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动手!若误了几日后尊者的计划,有你们好果子吃!”
天玑真人脸色苍白,这些修士如此兴师动众,是因为几日后魔道有大动作,他原以为有时间,但现在他得尽快把这里的事情告诉顾家,否则就真的无力回天了。他忍不住看向囚笼后面那个紧闭封死的石门,石门上无数的禁制封死,那也是他用窥天镜锁定龙行峰的原因……窥天镜最后破碎前感受到了他师兄天枢的气息,就在那石门之后。
正当他焦急的时候,脚边忽然浮现出了微弱的雾气。
这雾气是从远处层层把守的入口处渗入,一点点地飘到他的牢笼附近,宛若突然出现的假象。
他稍稍一怔,忽然见到雾气中掠过了一抹浅色的衣摆,什么人在这——
暗色魔窟牢房内,身着布衣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边,四周魔修与天麓山修士来来去去,却似乎没有一个人看到他的存在,只是持续地忙碌着自己的事。
天玑真人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下一刻看到少年微微地瞥眼看来,那双眼睛里灵眼显著,在他身后浮现出了古灵舟的虚影,像是有无形的阵法出现在他的身后,抹除了他的气息。
少年目光微斜,眼睛中倒映着魔窟里血池的红光,眼底一片冰冷。
四周的魔修没有防备地嬉嬉笑笑,囚笼里的修士颓唐散气,天玑真人紧紧地看着少年,忽然间听到耳边传来的微弱声音,那是雾气渗入他的耳际,所带来的声音——‘安静点。’
他如何进来的!?他什么时候到的这里?外面的禁制没有影响到他吗?
天玑真人脸上难以抑制地激动,他的手穿过牢笼去提醒对方,用血在粗粝的牢栏上写了一个门字。
宿聿的眼睛略过在这个字上,他视无旁人地看着整个魔窟内的景况,那双过于鬼魅的灵眼一点点地审视着魔窟里的阵纹,不用天玑真人提醒他就早注意到魔窟内所有的魔纹汇聚之地是在那石门处。
此地的境况他很熟悉,与妖山魔窟一模一样,两侧架子上锻造的魔气,特殊锻造的牢笼,被禁制封闭的石门
——里面关着人。
早在千年前,天虚剑门就在裴观一怀疑的时候,早就成为了一个筛子,所以血瘟疫才会在森严的天虚剑门中爆发。所以医宗出事的时候,那些同门的魂灵才消失得那么快,甚至徐天宁也能无声无息地消失在天虚剑门,而整个剑门查不出幕后者或出逃的痕迹,当时的污蔑才会没有死角地扣死在他的身上。
那是因为,千年前天虚剑门之下,本身就有魔阵的存在。
这一点,天麓山的老山主知不知道,他到底在其中扮演着怎样一个角色?
“顾子舟出现在山冢,尊者交代,此地注意防守,尤其提防着鬼主,他有古灵舟在手,阵法可能会拦不住他。”
“一旦发现鬼主的踪迹,马上上报!”
四周的魔修交谈着,马不停蹄地加固着此地的阵法,宿聿的眸光掠过那些阵法,有千年前他见过的,也有新成就的阵法,一路进来,若非天玑真人的窥天镜碎片引路,他确实很难不露声响地进入此地。
现在重新看这些阵法禁制,会发现这些东西全是针对他的破绽。
幕后人很了解他,了解到知道什么阵法会成为他的弱项,他怎么可能在同样的陷阱中受降第二次。
不见神明的雾气不断往内,从石门处悄无声息地渗入,宿聿越过满地的血池,径直走向了那扇石门。
他的躯壳在雾气中逐渐地变为模糊,天玑真人睁大着眼睛看着,便见到那个身影径直地穿过了石门,彻底消失在他的面前。
石门之内,重重枷锁的束缚中,一个年迈的老者四肢被囚,精疲力尽地站在血池中,魔气与血虫不断地啃食他的四肢,而他却在雾气渗入的瞬间抬起了头,与石门处随雾气现形的少年身影对视上——
“好久不见,天枢先生。”
第153章 是他
雾气完全渗入了石门里, 门上的禁制似乎在这时候突然有种亮起的征兆,但只是片刻亮起,紧接着就被鬼气所覆盖, 周围魔道修士的私语还在继续,话语中带着嬉笑与无畏,仿佛人命轻得随取随杀。
宿聿身周的鬼气却在古灵舟的行动蔓延, 随着那些话语激进,一寸寸地嵌入此地的阵法中,他完全地踏入了石门内,与那些私语声背道,站在石门之后时,所有的声音褪去,剩下的只有石门内层层禁制封锁的一隅之地。
被困在石门血池中的人是天麓山老山主,千年前云游四海的天枢老者, 一千多年没见他的面孔已经苍老了很多,浑身的血气浓重,从外来人的眼里,这是一个重伤且垂垂老矣的老者,连万恶渊中的修士都很难想象,此人就是在天虚灵脉崩塌后,将天麓山建设成为东寰第一宗门的最强者。
天枢老者的眼中浑浊, 耳目似乎已经模糊,歪着头判断着来者, 却未曾开口询问什么。
只是血池中表面浮现的涟漪,能见他不自主地往宿聿的方向看……万恶渊里的修士们都屏息, 齐则更是忍不住侧目,他也只是见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一面, 那是一百多年前,他还未残疾的时候,曾跟着父母到天麓山拜访,远远地见过一面,当时的老山主健步如飞,脸上总带着和蔼的笑容,一如天麓山给外人的印象,随和,却不失公正。
当然,这是天麓山还没沦为魔道锋刃之前。
墨兽对魂灵很敏感,它巡视周围:“这老头看起来快死了,但好像又死不了。”
“有股气吊着命,这么多魔气弄他都没死……估计是幕后人弄不死他,特意关在这的,至少也得几十年了。”
几十年的时间,似乎与此地魔窟出现的时间吻合。
天麓山变成外面那样的境况,初见老山主,万恶渊里修士都提高了警惕。
“外人……”老山主的声音沙哑,言辞中却分不清来人是谁,“外面的天,乱了吗?”
“乱了,但没完全乱。”宿聿没有靠近他,而是站在血池外看着:“我是来找你的。”
老山主浑浊的眼睛眯成一线,歪着头判断着宿聿的声音,苍老沾血的脸有种事隔经年的沧桑。宿聿却在看到那张脸的时候,久远的记忆顺着洪流涌来,拉回一千多年前夏季的蝉鸣声里,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远远地见过这位天枢老者。
‘那是师尊的好友,天枢老人,一位云游四海的散修。’
夏日的蝉鸣声漫长,两位老者缓慢地走到他与裴观一的面前,他跟在裴观一的身后,看向这位陌生的老者,却得到那只手轻轻抚摸在额间的和蔼慈祥,之后是两位长者扬长而去,似乎去剑门内室饮茶小叙。
那是确实只见过几面,印象中只是一个和蔼的老者,久不逢面,也未曾想过天麓山的老山主会是他。
但如果是他,突然就能明白为何他会从隐世散修的生活中脱离而出,选择建立了天麓山。
“几十年前,您为何去西界收顾家少主顾子舟为徒?”
魔道之人对裴观一相当仇视,从幕后人在阳龙墓迫不及待地想要杀掉裴观一的时候开始,宿聿就知道天麓山的老山主是一个好人,若他身份不端或者早就身死,以幕后人的本事,不可能对裴观一的身份不清楚。
兽魂隐蔽,可铸造妖剑的幕后人,怎么会认不出来。
收徒一事,行者是天枢老者,也是老山主,与魔道没有一丝干系……也正是因为如此,这才是足以信任的原因。
石门外,细细碎碎的声音似乎传了过来,老山主隔了很久才说道:“……你是顾家人?”
他确实很多情况都不太好了,身体虚弱到了极点,连分辨宿聿都只能通过言语去判断。
宿聿道:“算是。”
老山主艰难地换了个姿势,在判别宿聿,却同时存在着疑惑,但宿聿所问的那个问题确实是戳中了老山主心中的某个点:“你们能找到这,顾家跟玉衡也已经发现问题了是吗?”
“您是什么时候发现问题的?”宿聿问。
老山主沉默稍许,久到很多人以为不会得到他的回答,他才开口道——
“你能进来此处,想必也看到了天麓山内的魔阵残迹。”
“那些魔阵我见过,收敛天虚剑门残迹的时候,我发现了很多的残缺阵法,有魔阵、灵阵、鬼阵……”老山主微微仰起头,似乎开始回忆:“当年,我以为那些是天虚灵脉镇压邪祟鬼物的残阵,直至三百多年前。”
一切的始端开始于三百多年的极北魔渊,彼时魔渊爆发,被发现的坐化之地的主人是彼时天虚剑门的大长老,天麓山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老山主便已然赶往了当年的极北渊,那时候极北渊死伤惨重,北界周戚两家修士魂灵陨灭,天麓山废了极大的气力才镇压住了那座魔渊,也同时发现了那个天虚剑门的大长老遗骸。
外界传言,天虚剑门大长老中爆发魔阵,是因为坐化设下的禁制失控,大量修士入魔所致。
天麓山与其他世家最开始调查的结果也这样,只是深入坐化之地内里的老山主,所看到的是大量诱使修士入魔的禁制,那像是一个巨大的陷阱,诱骗周戚两家大量修士入内,最后导致死伤无数的结果。
“是在那次,我发现天麓山里的魔阵,与天虚剑门尚存干系。”老山主接着往下说:“就是在那次之后,我开始调查魔渊的事宜,但我至魔渊之中伤重的伤势却始终没有缓解……我产生了心魔,我日服疗伤的药物里,被人动手了。”
宿聿道:“你被盯上了。”
老山主是一个明摆在魔道面前的目标,强,又是千年前尚存的修士。
他一经发现魔渊与天虚剑门里尚存的魔道禁制相关,便已经被幕后人下了手,也是在那瞬间开始,老山主意识到天麓山里出现了问题,偏偏这些人藏得隐匿,分毫破绽都没露出来,经手的药物也经过层层筛查,没有发现问题。
在那个时候,他只能假装一切都没有发生,说是闭关,暗地里派心腹去调查,发现了暗中蠢蠢欲动的目标。
但一切没有任何破绽,直至一百多年前,他发现了宿家与顾家背地里的细微动向,那时候他已经被很多人盯上,于是他能做的,只有帮着他们打掩护,他的目标的太大,但其他世家尚且还有突破的机会。
“玉衡会跟顾家合作,也有你的原因?”
“你特意去收顾子舟为徒,也是因为顾家?”
宿聿微微皱眉。
玉衡真人与顾家的合作在宿惊岚之后,一个擅长占卜算命的命师,最容易发现一些未被常人发现的端倪,也能解释为什么顾家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还要让天玑真人返回来找老山主合作,以巫云月那种敏锐的性格,不可能没发现老山主一些背地里的行动,所以这才是信任的由来。
但巫云月联系不上老山主了,此地的魔窟建于五十多年前……也就是当时老山主很有可能已经被幕后人控制起来了。
让天玑真人来找,巫云月持有的态度是试探,她在试探天麓山到底被渗透到怎样的程度。
万恶渊里其他修士早有料想,却没想到老山主竟然已经被困在这个地方这么多年,而且以他的实力竟然也会被魔道暗算如此,这个魔道背地里的实力到底有多强。
齐则却皱着眉,正欲提醒。
宿聿忽然出声——
“你说这么多,却存在问题。”宿聿知道这人话中细节是对的,却有些地方说得不清楚,亦或者简略:“以你的能力,哪怕是重伤,幕后人将你困在这,外界却没有一点关于你的异闻传出,甚至世人乃至顾家,在事情发生之前也以为你在闭关。”
“为什么?”
万恶渊里其他修士恍然大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是啊,老山主当时都被魔道压制了,在那样的情况下隐瞒或者暗中调查还有必要吗?不如与那魔道拼个你死我活,至少还能将消息放出去,让顾家等其他世家注意到动静。
可是没有……外界仅有西界提前防备,其他势力不清楚,乃至顾家开盟会才大白天下。
老山主没有再说话,他很久没说这么长的话了,声音里的虚弱掩盖不了,与宿聿说这么长的话,已经费尽他大部分气力。
“不说也没关系。我来这里,其实不只是想问你这些。”
宿聿看着他,忽然出声道:“天虚剑门当年,死了多少人,您知道吗?”
顾家宿家还是其他人,与天麓山的紧密程度现如今已经无济于事,宿聿会来此问这个人,一是要确认他收顾子舟为徒的目的,二是要确认当年天虚剑门的事。
魔窟里的魔阵与天虚剑门分不开干系,当年裴观一怀疑的始作俑者就在天虚剑门内。而万宝殿崩塌,大能者死得死,天虚剑门那些道貌岸然之徒有多少人死于崩塌,多少人幸存下来,他没见过,可有人见过。
天枢老人是他师尊的好友,也是在万宝殿崩塌后,重敛天虚剑门,建立天麓山的人……也知道天虚剑门内存在的魔阵残迹。
他比现今修道界任何一个修士都清楚,当年天虚剑门到底发生了多少的惨祸,多少人活,多少人死。
“当年天虚剑门门下剑宗,死了多少人,葬在何处,您知道吗?”
老山主的身形一震,似乎没想到有人会问出这个问题。
他诧异地抬起头,浑浊雾蒙蒙的眼睛里,像是竭力要分辨什么,身上气力的涌动导致血液开始外流。
老山主的胸腔里发出气音,他沙哑虚弱的声音像是卡在了喉间,早就难以视物的眼睛里光影混成一片,他却突然间想要竭力地去看清眼前年轻人的脸,一晃而过的时候,重叠的、金光淬红的图纹像是突然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天枢,与你介绍一下,刚收的小徒弟。’
彼时还未老矣的老山主笑了笑,与身边人并肩往外走:‘你这收徒弟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
瘦弱苍白的小孩蜷缩在某个少年身后,身上游魂的气息显著,摇摇晃晃地,似乎连路都走不好,只有那双漂亮又诡异的眼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他而言,好友喜爱收徒这件事已经众所周知,但当年那个孩子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以至于后来虚无之地的鬼修走出来,屠戮万千修士的时候,他于隐世之中,第一次听闻外事,见到他人送来的留影石。
石头里,那孩子与幼年时早已不同,冷漠绝情,躯体不人不鬼,与那个怯懦地躲在师兄身后的稚童早已不同。
‘天枢?这个鬼修,就是那吃生灵之魂,嗜师灭祖,残害同门……’
‘天虚剑门的剑宗跟医宗死伤惨重,他……’
天枢在那时候离了隐世之地,他要弄清楚天虚剑门怎么回事,弄清楚好友身死的真相。
只是还未赶到天虚剑门,得到的是便是那万宝殿倾塌的消息,只来及收敛天虚剑门残迹。
“你是……你是那个孩子,那个毁了万宝殿的孩子……”
老山主的情绪却突然激动起来,他像是认出了宿聿的身份,艰难地想要从血池中挣扎出来,血池里锁链接二连三地响:“你过来,孩子你过来,让我看看,让我看清楚。”
宿聿脸色一冷:“你知道什么?”
万恶渊里的修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老山主的情绪会变得这么激动,只是一刹那,四周似乎有其他的禁制浮现出来,墨兽一声惊呼,这关着老山主的血池之中竟然还有新的禁制存在,被老山主的动作牵动了。
“宿聿!”墨兽惊呼出声。
魔窟血池中的血水开始沸腾,老山主挣扎地往外走,四周的禁制随着他的动作渐渐显现,这些动静牵引着身后石门的声响,来自石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声音——
“里面怎么回事!”
“血池的禁制有反应!”
宿聿心神回笼,扭头看向了身后。
身后的石门忽然开启,察觉到血池中动静的魔修冲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雾气晕染的痕迹。
鬼气进入了沾满血的血池里,宿聿眼底倒映着殷红之色,他在血池边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