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如风缓缓蹲下身,冷得浑身都在发颤,他眼眶通红,心中的恨意在疯狂滋生,脑海中浮现的却是那个在出租房里的夜晚,他褪尽衣物,把自己当做一个廉价的商品卖出去,陆延却给他披上外套,低声告诉他:
“你还年轻,不要把自己给卖了。”
唐如风信了,并将他当做救赎,可就像十几年前的轮回一样,段继阳的母亲毁了他的家庭,十几年后,她的儿子又剥夺了他拼命守护的一切。
那一刻,唐如风忽然感到了深深的渴望,这种渴望强烈到一度快要盖过恨意。他发现如果没有金钱和权势,想在这片寸土寸金的城市生活下去只能像蝼蚁一样苟延残喘,就算陆延说的是真的,他也必须自己强大起来才能不被舍弃。
秋风瑟瑟,如果段继阳知道他当初的那一番话把一个穷学生推入深渊谷底,从而变成恶鬼将他反噬,也不知道会不会后悔今天的所作所为,然而一切都太迟了,就像天际落下的雨水不可逆流。
黑夜无尽,唐母就是在那天晚上去世的。
而这一切都不被人知晓,连陆延都一无所知。他从医院配型结束后就回到陆家老宅,看起来安静得不像话,谁也不知道他在暗中筹谋什么,然而当段继阳好不容易上门的时候,对方带来的却不是配型报告,而是一个对于杨琴和陆延来说都有些荒谬的消息。
“什么?你又想和阿延重新订婚?!”
杨琴在得知段继阳的来意后险些笑出声,她是钢琴老师,这么多年对外一直是温婉优雅的形象,闻言直接拍桌而起,毫不客气的冷声斥骂道:“段继阳,你当初订婚又退婚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又重新找上门来,简直是欺人太甚!是,我们陆家是没你段家厉害,可我们陆家的儿子也不是大白菜任你挑选,你想要就要,想扔就扔的!”
面对杨琴的怒火,段继阳一声不吭。他坐在沙发上,一直等着杨琴骂完了,这才起身颔首道:“伯母,以前的事情是我做的不对,希望您能原谅,我是真心喜欢阿延的,结婚之后一定好好对他。”
杨琴气得脸色铁青,她以前还觉得段继阳是个不可多得的结婚对象,长时间接触下来只觉得比垃圾还不如,闻言阴阳怪气的问道:“喜欢阿延?你喜欢的不是陆冰吗?当初为了他要死要活,还逼着阿延去捐肾,段总,你的真心可真‘值钱’,真‘善变’呐!”
陆万山也觉得这件事太离谱,但并不代表他愿意得罪段继阳,眼见场面闹得不可开交,他连忙起身拉住杨琴斥责道:“够了,这里没你说话的份!陆延的婚事我和段总商量,你不用插手!”
“你商量个屁!”
杨琴罕见骂出了一句脏话,她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直流,想起这几天陆万山一直关着陆延,逼他去给陆冰捐肾,心中失望到了极点:“陆万山,你就是个卖儿子求荣华富贵的畜生!你的儿子你不心疼,我生的儿子我心疼,我今天就把话撂这儿了,你别想把陆延和这个王八蛋捆在一起,大不了离婚!”
她语罢将桌上的茶杯重重一摔,在陆万山惊诧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转身上楼,回屋就开始收拾行李箱。
陆延一直待在房间,见状终于推门走了出来,他站在二楼围栏处,居高临下望着段继阳,目光半是冷漠,半是无语:
“段继阳,你又发什么疯?”
他已经答应给陆冰捐肾还不够吗?对方抽了疯又要跑过来和他订婚?
段继阳看见陆延,神情一怔,反应过来立刻箭步跑上了二楼,看起来竟有几分无措:“阿延,我……”
陆延打断道:“叫我全名,我和你不熟。”
段继阳知道陆延对自己心有芥蒂,也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这段时间我都没怎么看见你出门,听说你发烧了,身体好点了吗?”
陆延自从那天做完配型回来后就有些发烧,不知道是因为天气骤变还是因为淋了雨,总之病了好几天。除了杨琴,没人知道他在悄悄准备什么,陆家现在就像海面上的一艘孤舟,看似平稳,实则一个风浪打来就有倾覆的危险。
陆延不耐开口:“跟你没关系,配型报告呢,出来了吗?”
提起捐肾的事,段继阳忽然沉默了一瞬,语气显得有些冰冷,甚至还有一丝针对陆冰的、不易察觉的厌烦:“你不用再给陆冰捐肾了。”
陆延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段继阳又重复了一遍:“你不用再给他捐肾了。”
陆延看了眼窗外的太阳,发现并没有打西边出来,挑眉问道:“你不管陆冰的死活了?”
段继阳缓缓吐出一口气,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低声和陆延说了一遍,他眉头紧皱,字句都浸着悔意与痛恨,仿佛对陆冰已经没有任何感情,那些年的纠缠也只是一场错误。
这下愣住的人变成了陆延,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右肩,从来没想到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因果,不知道为什么,那段对段继阳来说刻骨铭心的记忆,对陆延来说却格外模糊,就像风吹湖面,涟漪顷刻间便消散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既然不用给陆冰捐肾,那自然是皆大欢喜的事:“既然你说不用给陆冰捐肾,以后没事就别来找我了,有事更别找我。”
陆延语罢正准备去看看杨琴的行李收拾好没,趁早和那个缺德爹离婚搬家,却猝不及防被段继阳攥住了手腕,对方沉声问道:“陆延,我们真的不能重新开始吗?”
陆延回头看向他,不免觉得好笑:“重新开始?为什么?就因为我小时候救过你?”
段继阳不语,看起来像是默认了,又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陆延忽然正色道:“段继阳,其实当初在河里救你的不是我,是我的堂弟陆年,我肩膀上的伤是以前和别人打架的时候留下的,我根本就不会游泳。”
段继阳闻言脸色微变,错愕问道:“什么?不是你?陆年现在在哪儿?”
“……”
陆延静静盯着他,没说话,三秒后忽然笑出了声,他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出来了,段继阳不明所以地看向他,眉头紧皱:“你笑什么?”
陆延站直身形,擦了擦眼角:“段继阳,我压根就没什么堂弟,你根本不喜欢我,也不喜欢陆冰,你只是喜欢能救你的那个人,阿猫阿狗都成。”
陆延语罢微微摇头,第一次觉得段继阳可怜,语气认真道:“你根本不懂什么是喜欢,你可以因为一个人救你对他心生好感,在相互熟悉的过程中慢慢爱上他,但你不能因为他救了你就爱上他,你爱上的只是这个行为,而不是这个人。”
“我、陆冰、陆年,都只是你代入公式的数值而已,这不叫喜欢。”
陆延这番话说得平心静气,甚至可以说是这段时间来他对段继阳语气最“友好”的一次,然而每个字都像一块巨石,把段继阳砸得头晕目眩,心中仿佛有什么坚持已久的东西轰然碎裂倒塌,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
段继阳脸色难看至极,试图挽回什么:“不,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
“是不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不喜欢你。”
陆延永远都是那么干脆利落,他小时候打了太多次架,受了太多次伤,那场落水救人实在微不足道,让他连回忆都感到困难,所以他不明白这件事为什么会成为段继阳的执着:
“段继阳,既然小时候我救过你,不如今天你放过我一次?以后我们两清了,谁也不欠谁。”
段继阳还欲再说,陆延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别让我后悔把你从河里捞上来。”
“……”
这个破家本来也没什么好待的,陆延不顾陆万山的阻拦,拎着行李箱直接带杨琴离开了,打算过两天找好律师就提出离婚,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分那个老头子一笔财产。
坐在车上的时候,杨琴用手帕捂着脸,一个劲啜泣,陆延只当她难过,开口安慰道:“妈,别伤心了,反正这么多年我们也攒了点钱,不愁吃不愁喝,那个糟老头子没什么可惦记的。”
杨琴却哽咽道:“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的,这么多年我没有一天是不想离婚的,每次又劝自己忍一忍就好了,现在终于从那个火坑里出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总想着陆延以后能继承家业,为了儿子的前途一忍再忍,这些年过的虽然是富贵日子,但委屈着实没少受,今天终于狠心搬了出来,杨琴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不舍,只有解脱。
陆延道:“妈,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反正你还年轻漂亮呢,以后找个帅点的、品德优良的,比糟老头子不知道强多少倍。”
他在故意逗杨琴开心,杨琴闻言也不禁破涕为笑:“妈只希望你能好好的就行了,那个姓段的也别来找我们麻烦。”
陆延不确定道:“应该不会了吧?”
他驱车把杨琴安顿在了自己在外面的住所,随即去之前的出租屋里找唐如风,然而里面已经人去楼空,打扫得干干净净,丝毫看不出住人的痕迹。
陆延不由得愣了一瞬,他发现茶几上压着一把钥匙和信封,打开来看,上面只写着一句简短的话:
勿念,勿找。
“哗啦——!”
陆延控制不住把纸狠狠揉成了团,心脏莫名突了一瞬,他想不明白唐如风为什么要忽然离开,之前不是说好了在家里等他吗?
陆延从来没想过唐如风会离开这种事,在系统告诉他的结局中,对方宁愿拽着他从高楼一起赴死也不肯放手,又怎么会轻易离开?
陆延不死心地找遍了所有唐如风可能去的地方,以前那个破旧的出租屋、江边、酒吧,他甚至去了唐如风的学校,然而得到的消息是他已经办理了退学手续。
他就像一阵风,陡然闯进陆延的生活,最后离开时连痕迹都没留下。
直到这时陆延才发现自己对唐如风的了解少得可怜,他只知道对方是个穷学生,家住哪里,上的什么大学,有一个生病的妈妈,除此之外一无所知,他甚至连唐如风的老家在哪里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亲戚。
陆延找了整整三个月,堪称毫无头绪,他原本想让圈子里人脉广的朋友帮忙找找,结果没一个人肯接电话,回回都是潘源这个大冤种搭理他。
“你想花钱让人帮忙找那个小服务员?死了这条心吧,有那闲钱干什么不好,趁早自己攒着,免得被拖下水。”
陆延不解:“什么意思?”
自从潘源暗恋段继阳无果后,他现在对爱情就彻底死了心,隔着电话对陆延吐出了一个爆炸性消息:
“听说你和阿姨搬出去住了,难怪不知道内情,你爸被人匿名举报用廉价建材以次充好,导致合作方施工项目出问题,现在惹了一屁股官司,一个不好就得坐牢,而且那个项目还是段继阳当初看在陆冰的面子上分给陆家做的,听说他也被连累进去了,段董事长气得不行,已经召开董事会准备罢免他的职务了。”
潘源语罢等着陆延一系列的错愕加震惊,结果他平静的不像话,轻描淡写道:“哦,这件事啊,我知道。”
就是他去举报的来着。
陆万山就算再怎么日防夜防,也防不住自己的亲儿子,举报资料陆延早就整理好了,为的就是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让陆万山和段继阳没心思再盯着他捐肾。
而段继阳因为陆冰的事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理会公司事务,早就引起了不瞒,这次事发他也被董事会问责,直接罢免了职务。
挺好的,就当为民除害了,陆家列祖列宗都得感谢他。
“吃惊,谁说我不吃惊。”
陆延料到陆万山会因此身败名裂,但没料到段继阳会被免职,他以为停职一段时间就差不多了:“段继阳怎么说也是唯一的继承人,就这么被免职了?”
潘源嗤笑了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段家那个老头子手腕狠着呢,大义灭亲的事没少做,段继阳这几年一直想夺权,他早就有这个念头了,今天不过是顺水推舟。”
“再说了,谁外面还没几个私生子了,大号练废了就练小号嘛,你也该向段董事长学学,别老吊死在一棵树上。”
潘源的这番话显得有些意味深长,可惜陆延没品出来:“知道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回头请你吃饭。”
潘源道:“吃饭就不用了,赶紧让你妈离婚吧,陆家现在就是个烂摊子,谁沾谁倒霉。”
陆延道了一声谢,这才挂断电话。杨琴原本在厨房做饭,听见他们打电话的声音,不由得探头问道:“是不是陆家出事了?”
“出事了也不关咱们的事,你和那个律师说好了吗,离婚手续什么时候办?”
提起这件事杨琴就来气:“那个王八蛋不肯协议离婚,只能起诉了,估计没三五个月办不下来。”
陆延安慰道:“时间长点就长点吧,能办下来就行,这段时间少出门,外面不太平。”
杨琴端着一碗沙拉放在桌上,语气责怪:“你知道不太平怎么还天天往外跑,什么朋友关系这么好,让你找了这么久还没死心?”
她问的是唐如风。
“……”
陆延闭目躺在沙发上,没出声,他一直没想明白唐如风为什么连学业都放弃了,直到前段时间他找到一个和唐如风关系比较好的同学,这才从对方嘴里得知唐母去世的消息,不偏不倚就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那几天。
陆延无数次回想起那个雨夜,都觉得潮湿一直如影随形,浑身被冷意包裹。假使他再细心一点,是不是就会发现唐如风的异常,不至于让对方的下场潦草落幕?
陆延以前害怕很多东西,他怕自己被迫捐肾,怕自己被唐如风拽着从高楼一起跃下,现在所有的危机都一一解除,他却不知道这种结局是好是坏——
尤其是对于唐如风。
相比既定的结局,他好像该失去的都失去了,该得到的却一样没得到。
深秋过后就是寒冬,今年的这个年难免显得有些冷清,杨琴简单做了几个菜,和陆延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就算过年了,外面的烟花接连炸响,热闹声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数不清的距离。
吃完饭,杨琴把家里的垃圾简单收拾了一下:“阿延,等会儿你下楼记得把垃圾丢一下。”
“知道了。”
陆延其实没什么事要下楼,闻言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套上外套拎着垃圾出门了,虽然杨琴目前有些积蓄,陆延手里也有些闲钱,但他们平常生活开销太大,基本上是能省则省,原本的保姆阿姨也辞退了。
离开暖气房,迎面吹来的冷风让人不禁打了个寒颤,陆延走到楼下把垃圾扔进桶里,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雪,他并没有急着上楼,而是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坐在路边点燃。
自从搬出来后,陆延已经忘了自己多久没抽过烟,平常在家里顾及着杨琴,他连火都没碰过,一度以为自己戒烟成功了,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原来潜藏的烟瘾还是会像虫子一样啃食着心脏。
陆延轻弹烟灰,寡白的烟雾氤氲而升,纷然的雪花翩然落下,但最后的结果都是消散融化。他皱眉尝了一口烟,发现不是自己熟悉的薄荷味,辛辣苦涩,呛得人眼睛都红了,咳了许久才终于平复下来。
陆延低低喘了口气,沉默着掐灭烟头,扔进了垃圾桶。
他掏出手机对着路灯下旋转的雪花拍了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配文新年快乐,仅自己可见,然后起身拍拍外套上的雪,直接上楼了。
那盒烟被遗落在长椅上,覆了一层薄薄的落雪。
一街之隔,清冷的枯枝下方静静停着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车身几欲融入黑夜。后座的窗户原本只露了一条缝隙,眼见陆延离开,这才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清冷锐利的面庞。
陆延如果在这里,估计已经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了,记忆中的唐如风永远都是一身朴素发旧的衣服,模样青涩又沉默,而车里坐着的男子穿着一身妥帖的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所有情绪都被藏入眼底,像矜贵淡漠的世家公子。
曾经凌厉的青竹变成了一杯醇厚瑰丽的红酒,摇曳间纸醉金迷,已经有着属于成年人的喜怒不形于色。
今天是跨年夜,司机已经在车里坐了四个小时,他惊惧这名年轻男子的雷厉风行的手段,连出声询问一句都不敢,只能盯着挡风玻璃上纷然落下的雪花发呆。
“咔哒。”
车窗缓缓升起,后座的男子终于开口,听不出情绪的道:“把车开过去。”
司机闻言悄悄松了口气,活动了一下僵麻的双腿,把车开到了对面。他不知道唐如风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热闹的跨年夜独自坐在车里度过,只知道车停稳之后,对方就打开车门下去,坐在了路边覆满霜雪的长椅上。
十几分钟前,那名男子也是坐在同样的位置。
唐如风捡起对方遗落的烟盒,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根香烟叼到嘴里,用打火机点燃,辛辣的烟雾呛得人眼睛发红,他却静默无声,任由雪花落满了肩头。
司机看他在外面淋雪,自己坐在车里多少有些坐立不安,终于忍不住降下车窗道:“段总,等会儿雪就下大了,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董事长还等着您一起吃年夜饭呢。”
段氏集团的人员进行了一次大规模调动,段继阳下台之后,外界只知道董事长又带了个私生子回来,亲手把他扶上第二把交椅的位置,“段总”这个称呼也换了人选。
唐如风看起来并没有想去吃年夜饭的意思,他将一根烟抽尽,掐灭后扔进垃圾桶,这才从长椅上缓缓起身,转头看向楼上。
高楼耸立,灯光明亮,他猜想陆延现在应该正和母亲一起吃年夜饭,万家团圆的日子,少有人会独自度过。
唐如风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指尖,拉开车门上车,里面的暖气终于驱散了几分严寒,他似乎是看出司机的坐立难安,淡淡开口:“开车回去,后面几天给你放年假,不用过来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唐如风的神情总是十年如一日的阴郁,司机一时竟不知道他是在说好话还是坏话,迟疑出声:“不……不用了吧。”
可别给他辞退了,这份工作来的可不容易。
唐如风一眼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休三天,过来继续上班。”
司机闻言这才松了口气,肉眼可见的喜意:“谢谢段总,谢谢段总。”
他立刻驱车回程,速度明显快了不少,淡淡的雀跃藏也藏不住。唐如风靠着车窗闭目养神,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忽然开口问道:“家里有人等着你过年吗?”
司机笑呵呵道:“家里的老人和媳妇都等着呢,原本今天我不轮休的,这下可以回去陪他们好好吃顿饭了。”
唐如风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他闭目摩挲着指尖的手机,控制不住想起唐母摔下楼住院的那天,疗养院方面给出的解释:
“正常情况下我们是有专人24小时看护唐女士的,但是那天早上忽然有一名姓段的先生来访,不许护工跟着,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谈了些什么,吵得特别厉害,连病房里的东西都砸了,那位先生前脚刚离开,后脚唐女士就因为心神恍惚一脚踩空楼梯摔了下去,这件事虽然是意外,但确实是我们的失职……”
唐如风那时心神恍惚,已经听不清她们提出的赔偿事宜了,脑海中反反复复回荡的只有那句话:有一位姓段的先生来过了。
除了段建风,还有谁会那么闲,无缘无故跑去看一个缠绵病榻的女人?
唐如风想放过所有人,可那些人偏偏就是不肯放过他,一定要将他逼到穷途末路才满意。唐如风缓缓睁开双眼,指尖在黑暗中悄然攥紧,手背青筋浮现。
他知道,只有忍,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他可以丢弃自己的姓氏,丢弃自己的尊严,用短暂的蛰伏来换取将来的强大。
这个凛冽的寒冬,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陆延很少看新闻,也很少去关注那个浮华的圈子发生过什么事,等到天气暖和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着手忙自己的事业了,毕竟一直坐吃山空下去也不是办法。
去年的时候潘源和另外几个朋友想出资开家酒吧,他家里就是本地最大的酒商,相当于近水楼台先得月了,陆延刚好占了一部分股,今年酒吧新开业,潘源找了几个网红宣传,再加上圈子里的朋友捧场,生意也算不错。
不过潘源他们几个是典型的富家公子做派,三分钟热度,事情全部都丢给底下人去办,自己只负责吃喝玩乐。陆延原本也是和他们差不多的闲人,不过谁让他家破产了呢,现在酒吧事务基本上都由他来打理,潘源他们隔三差五看看账本就行。
“哟,你这一天天的还挺勤快,擦杯子这种事让服务员干就行了呗,你还亲自上手。”
陆延原本坐在吧台擦杯子,闻言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是潘源:“我闲着没事干,你怎么来了,还没开业呢。”
潘源趴在桌子上摆了摆手:“我又不喝酒,今天来是和你说个事儿,段家老头子四十七岁大寿,后天办酒宴,你去不去?”
陆延无动于衷:“他办酒宴我去干什么?我和他又不熟。”
他现在听见姓段的这两个字就头疼,这一家子没几个正常人。
潘源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好开口:“哎呀,反正你和我去看看呗,我跟你说,段董事长领了个私生子回来,把段继阳挤的都快没地方站了,你就当看乐子。”
陆延手腕一翻,漂亮的玻璃杯就整整齐齐放入了消毒柜:“看乐子?我嫌看了晦气。”
他是讨厌段继阳不错,但专门去看他的落魄样也没必要,怪没意思的。
潘源这下终于憋不住了,压低声音道:“你不是一直在找那个小服务员吗?”
陆延闻言动作一顿,这下终于有了反应,他控制不住攥紧指尖,连心跳都快了几分:“你有消息了?!”
潘源神情便秘地点了点头:“别问那么多,你和我去就知道了。”
对于当初把唐如风灌醉送到陆延床上这件事,潘源有点愧疚,但并不多,毕竟对方只是个底层小服务员,搭上陆延这个富家少爷怎么看都是唐如风赚了。
但是!!!!
但是潘源万万没想到,当初的那个小服务员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段氏集团的二把手,不仅把段继阳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子”踢出接班人核心,还能哄得段董事长带他出入各种正式场合,要知道这可是继承人才会有的待遇啊!
潘源一度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奈何那张脸看起来又实在眼熟,他干脆带着陆延一起去认认,就算被打击报复了,回头好歹还能有个人帮忙求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