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不相通by烈火狗子

作者:烈火狗子  录入:06-28

话落后,他突然听到地面传来车轮的轱辘声。
马车行至大门前,殷庆炎掀开车帘,要下车,一眼便看见了过来给他放木阶的三福。
三福的头发里金白相杂,用一根发绳在脑袋上绑成一个小丸子,几缕乱七八糟的杂毛垂落在额前,平添几分落拓之意,脸上的褶子并不多,两只手永远拘谨而恰到好处地交握在身前,对所见之人和善又殷勤。
——三福没死。
夕阳昏黄的日光撒落在人间,让这世上的一切都像泛黄的古画。一直以来压在心头的东西突然消散了,殷庆炎怔怔地看着三福,片刻后颤着眼睫,展露出一个叫人感觉他快要哭了的笑来。
“我回来了。”他轻声说道。
“世子辛苦。”三福伸手,示意殷庆炎来扶着他的手臂,“请下车吧。”
殷庆炎很喜欢考验身边人的人性,看看他们在不受百日丸的束缚时,对自己能忠心成什么样子。
他不信世间没有真情在,但现实喜欢将他坚信的事情千刀万剐,那些他真心相待的人们总叫他失望。
如今,有个例外了。
那些摇摇欲坠的信任,被一双苍老的手重新扶稳。殷庆炎握着那只手走下车,像一棵飘着根久久汲取不到养分的树,重新将根系扎进了土中,迫不及待地开始用那些能触碰到的一切来滋养自己。
“三福,我想喝鱼汤。”
“老奴这就去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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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炎子,要相信人间有真情呀

第42章 万两
上午阳光好,隔壁的逍遥门里练武呼声阵阵,玄鹤刀宗内岁月静好,几个近卫和凌剑阁少阁主坐在廊下煮茶赏花晒太阳。
夏禾擦着刀,突然唱道:“心随天地走~意被牛羊牵——”
一旁正在沏茶的易然接唱道:“大漠的孤烟~拥抱落日圆——”
段意馨:……?
段意馨茫然地问:“你们在唱什么?”
东阳放舟:“在天的尽头~与月亮——聊天~”
林苓:“篝火映着脸,醉了套马杆……”
“这是刘公子教的歌。”等大伙儿把这一段接唱完了,易然才回答段意馨的问题,“很好听的,要学吗?我教你。”
廊下几个人开始教段意馨唱《敕勒歌》。刘照君坐在屋里靠窗的位子上,一只耳朵听着外面一群百灵鸟唱歌,一只耳朵听着屋里的老鸭子奇寒寄跟殷庆炎打听奇寒练的事情。
窗外,段意馨问:“敕勒川是什么地方?”
易然道:“应该是狼蛮那边的草原吧,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没有什么消息可打听,我没有去过那里。那儿真的有‘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景色吗?”
“有!狼蛮地广草多,十年前就靠牛羊和大燕换粮食。”东阳放舟这个大燕人对于大燕的邻国狼蛮知之甚多,他道,“以前大燕和狼蛮还没打起来的时候,我们凌剑阁的江师兄带我去过狼蛮。那里的草几乎有八岁的我那么高,风过草原,像是吹起了一层层绿色的波涛……”
“听说狼蛮的土地不适合种粮食,只适合长草。狼蛮既然要和大燕换粮食,为什么要打起来?那不就再也换不了粮食了吗?”段意馨问。
“因为狼蛮里有坏人!”一说起这个,东阳放舟义愤填膺,他愤愤道,“狼蛮的慕达迟杀兄夺位,还贪图大燕的辽阔疆土和田地,向大燕宣战,打了十年了!朔北边关的百姓整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前五年打得最凶的时候,我们凌剑阁有很多师兄师叔都去参军了,因为大家会武功,上战场能多杀些敌人……他们至今也没回来。”
东阳放舟的声音忽然落寞下去,林苓安慰似的摸摸这小子的脊背,温声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他们都是名载史册的英雄,你应该为他们高兴呀。”
“对!他们都是守护大燕的大英雄!”东阳放舟情绪又昂扬起来,“我要追随他们的脚步——”
易然愕然道:“你也要去参军?”
“不。一年前安宁把慕达迟的脑袋给砍下来了,现在大燕和狼蛮的战事暂时停息,我就算去参军,朔北军也不要我。”东阳放舟笑道,“我要帮你们把那个想要破坏大燕和沂国关系的‘天劫’给揪出来。你们都特别好,我以后还想跟你们玩,可不能因为‘天劫’坏了两国的关系,而让我们成为不得不针锋相对的敌人……”
屋里,奇寒寄貌似是感冒了,嗓子成了破锣嗓,声音很难听,刘照君好像还听见了殷庆炎把木制扶手给握碎了的动静。
“奇寒练当卧底?不是,就他那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样子,他能卧出个什么来啊?”奇寒寄焦急道,“你怎么会想让他去当卧底?”
殷庆炎不耐烦道:“他自己要去卧底的,至于他为什么要去卧底,你能不知道?”
奇寒寄被问到了点上,哑然不语。
殷庆炎又不依不饶道:“我看奇寒练好像就对你冷冰冰的啊。他对我们挺热心的,又是给刘照君舀汤,又是给东阳放舟倒茶,又是帮段意馨洗手帕,又是给林苓擦剑鞘,又是天天跟在夏禾后头听话,又是给我挡箭——你从来没这待遇吧?”
奇寒寄:“……”
此时此刻,联想到另一个弟弟也在自己这里的姓刘人士,殷庆炎心里突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优越感。
你们的弟弟都对我好,嘿嘿。
独生子殷庆炎几句话打发走了悲情大哥奇寒寄,扔掉自己手里握碎了的太师椅扶手,走到床边搭住刘照君的肩膀,突然说道:“刘照君,要不你认我爹做义父吧?”
刘照君转头:……?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这样我们就是义兄弟了。”殷庆炎边想边说,“家产可以分你一半。”
刘照君:“……”
刘照君:“……啥意思?”
“咱俩当兄弟啊。”殷庆炎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晚出生个一两年,给我当弟弟,我抱你肯定抱得稳,不会把你的眼睛摔出问题来。”
“……”刘照君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种大事不妙的危机感来。
他俩这亲都亲了,抱也抱了,虽然还没进行到最后一步,但是殷庆炎现在说想要跟他做兄弟?
啊?啊?!
这小子不会还没开窍吧?耍他呢?!
刘照君没好气道:“不当!都这样了,谁稀罕跟你当兄弟?”
殷庆炎不可置信地问:“你有什么不满?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为什么不当?”
“为什么要当?”
“为什么不当?”
“不是。”刘照君略有些咬牙切齿地说,“谁家兄弟亲嘴?嗯?”
殷庆炎想了想,确实是没想到有兄弟亲嘴的先例,但是他嘴硬:“兄弟为什么不能亲嘴?狭隘,亲嘴多舒坦啊。”
刘照君指着窗户外边正在唱歌的几个人,面无表情道:“那行,你跟夏禾亲去。”
“不要,夏禾没你好看。”
“抛开脸不谈,你就没有别的地方喜欢我吗?”
“我抛不开。”
“抛开!”
“抛不开!”
刘照君咬牙,又想气又想笑。
好哇,合着他才是真男同,人家殷庆炎根本没那个意思!
他从椅子上起来,撑着窗沿翻出到窗外,头也不回地走了。
殷庆炎探头喊道:“你去哪?”
“心里烦,我出去走走!”
“行!别走太远了!”
刘照君听殷庆炎没有跟着来的意思,抄了根东阳放舟先前给他磨好的竹子,往宗外去了。
他可没忘,“天劫”那边还没来找他呢,得给那些人寻个接近他的机会。
窗户里的殷庆炎看着刘照君走远,眼中的笑意渐渐冷却,最终结起寒霜。
不是三福泄露了他的行踪,那会是谁?
这个人,一定就在他身边。
不可能是刘照君,他天天把刘照君带在身边,刘照君还没那个机会跟别人接头,更何况刘照君不识两国路线。
殷庆炎的视线扫过廊下一群坐着看春光的玄鹤卫近卫。
刘照君坐在竹林中的卧石上,轻声哼着敕勒歌的调子。
一人信步而来,笑道:“刘公子好雅兴。”
“……”刘照君停了声,转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先前那个在街上跟他搭话的“浮云”。
这里距玄鹤刀宗太近了,那个叫浮云的也知道此刻有话得快说,不然玄鹤刀宗的人万一找过来就不妙了。他道:“已经查清了,先前两次来刺杀的刺客,都是我们的人,交接时有误,不小心伤到了刘公子。”
“不小心?”刘照君冷笑道,“刺客两次都坐我身上,命差点没了,你们难道不知道殷庆炎长什么模样?”
“浮云”安抚道:“以后会有人在你附近回护你,不必担心。”
“谁?”
“具体是谁,不方便透露。”
“不知道是谁能保护我,这个人具体有没有我也不知道。”刘照君说道,“你的话,我不敢信。”
“……”浮云冷眼看着眼前这个双目皆盲的男人。
有点难搞。
要不是那个人最近不太听话了……
他突然又扬起了一个温良的笑容,道:“不如刘公子先为我解惑,我再告诉刘公子是谁能护你?”
“行,有什么要问?”
“我们在滨州的许多产业被人在一日之内给血洗了个遍,刘公子知道是谁干的吗?”
刘照君:“那除了殷庆炎还有谁那么闲?你这揣着答案来问我问题就没意思了昂。”
“浮云”解释道:“先前还不敢确定,毕竟江湖势力有些喜欢乱闹,如今有刘公子准话,我们才……”
刘照君是真受不了这个人看似礼貌实则废话一堆的聊天方式了,声音轻的跟就快要随着风飘走了一样,落不进耳朵里去,他还得费劲巴拉地从对方的话里提炼出重点。
真是没想到啊,他都毕业好几年了,这都投胎到古代来了,还要做语文阅读理解。
“停停停,兄弟,你直说,需要我做什么,你们能给我什么好处,能护着我的人又是谁?”刘照君竭力掩盖自己情绪中的不耐烦,“简短点,别叨叨些没用的。”
“浮云”迅速道:“注意殷庆炎的一举一动,我来问时毫无保留地回答;我们能保证你的安全,你想要钱财、身份,都可以给你;能护着你的人叫‘林苓’,是玄鹤卫近卫中的副官之一。”
刘照君听到“林苓”二字,心头一震。
林苓?!
但他面上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怀疑道:“林苓?就她一个,能保护好我吗?”
“浮云”笑道:“她可是有‘剑姝’之称的剑术大家,若是资质平平,何以被殷庆炎破格收入玄鹤卫近卫,还坐到了副官那么高的位子上?”
“哦……”刘照君点点头,又向“浮云”出声的方向伸手。
“浮云”低头看看那只伤疤纵横的手,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道这些伤是林苓给刘照君弄出来的?这是要追究?
刘照君握了握五指,理所当然道:“给钱啊。殷庆炎雇我当男宠都给钱,你雇我当卧底,出价总得翻上个十倍吧?”
“浮云”闻言一怔,而后低笑一声,问:“刘公子觉得给多少合适呢?”
原来是个贪钱的……那就好办了,他本以为是有什么人情纠葛,那可不好忽悠。
刘照君把坐地起价和狮子大开口发挥到了极致,“殷庆炎雇我一月,给一千两银子,翻十倍……那就是一万两。”
“浮云”:“……”
“浮云”起身道:“刘公子,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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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曾经在朔北参军时,所带领的“斩马军”队伍中,有东阳放舟的师兄江清月。 江清月已经战死了,死在了茫茫雪原上。 风雪销英魂,忠骨镇边关。

第43章 林苓
刘照君挽留道:“低价买不来我的忠心。一万两,我再告诉你殷庆炎接下来的行程。”
“浮云”打死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要像个市井闲民一样跟人讨价还价。他咬牙道:“一万两,太贵了。”
“那你包年,我给你打九折,一月九千两,合计一年是十万八千两。”
“浮云”终于端不住他的温润形象了,他失声道:“一万两是一月的价钱?!”
刘照君:“对啊。我给你算算账,殷庆炎每月给我的那一千两只是工钱,他还包我的吃穿住行,衣饰护养。我现在的这一身云锻白袍是他从皇商那买布,又交给江南春山绣坊的绣娘给我绣出来的云纹,裁制成的衣服,这么一套下来得花费上百两。”
这是真的,还是夏禾说给他听的,他听后再也不随便用衣袖擦脸了,养成了有事用帕子的好习惯。
“看见我头发上缀的这颗大珍珠了没?琳琅楼拍卖价三千两,他买下来就为了给我饰发。”
这是假的。这颗珍珠是御赐的东西,这么大的还有一斛,殷庆炎都分给玄鹤卫了,剩下一颗拿来装饰他。
“还有我这脸上手上的护肤香膏,每天早一擦晚一擦,消耗的快,三天一盒,他又喜欢给我买贵的好的,一盒怎么着也得十好几两银子,贵的更是有几十两的。”
这是真的。他听近卫里的姑娘们讨论过他身上擦的香膏,这个时代的任何化妆品制作工艺都十分繁杂,价格自然也高,殷庆炎倒是舍得花钱,不仅给他用,在他之前,玄鹤卫中姑娘们的香膏也都是殷庆炎报销。
除了殷庆炎,谁还把女性下属当真姑娘对待?给员工报销护肤品,古往今来大概也就殷庆炎这么一位老板会这样做。
“凡是出行,都坐华盖马车,马都要毛无杂色的;住客栈,一定让我住顶级的天字号;同桌吃饭,他吃什么好东西,我就跟着吃什么好东西,跟了他之后,什么山珍海味名馐佳肴我没吃过?”
刘照君摸了摸下巴,快把自己给说感动了,末了感叹一句:“他对我是真好啊。”
“浮云”:“……”
够了,他不想听。
“——所以想要别人倒戈向你们,就得拿出比原主好上千倍万倍的诚意来啊。”刘照君话音一转,笑道,“你们既然都有林苓了,还来找我,那就是给林苓开出的条件她不喜欢,不想配合你们了,因此耽误了你们不少事吧?”
“浮云”眸色一厉,警惕起来,“你到底是谁?”
他们查过刘照君的相关信息,明明每个人都说这人是个痴儿,但实际观察和接触过后又发现不是,此人绝非等闲之辈。
刘照君能避过抄家之祸,又能被殷庆炎带回王府,在已经没了利用价值后还能被西昌王世子视若掌上珠。一个瞎子男宠,却能知道自家“宠主”的行程安排,若说能做到这一步只是靠单纯的以色待人,谁信?
现在居然还面无惧色地跟他商量要从“宠主”那里倒戈向“天劫”的事,若是随便换一个人来,都没有这等胆量。
这个刘照君,不简单。
刘照君还不知道自己在“浮云”的心中成了一个心机深沉、善控人心、贪财乖戾、掌控欲强的高人。他道:“我是谁你能不知道?别扯开话题,包年还是月付?”
“浮云”恶声恶气道:“包年!”
刘照君:“好好好,我在这里等你,你去取钱吧。”
吃过晚饭后,刘照君抓住殷庆炎的手,小声道:“回房,有话跟你说,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房间。”
两人进屋闭门,刘照君头对头地将竹林里遇到浮云的事说了。
在讲到“林苓”二字时,刘照君能感觉到,殷庆炎牵着自己的那只手突然停了动作,片刻后微微握紧,又很快松开。
对头的人发出一丝自嘲似的笑声。
刘照君赶忙把怀里揣着的那一沓大额银票拿出来,摸索着放在殷庆炎的手上,安慰道:“帮你坑了他们一把,别太难过。”
“……”殷庆炎看了看手里的好多钱,又移眸看向刘照君敞开的襟怀,“你胸前怎么什么都能塞?把我也塞进去吧。”
刘照君大方地一敞衣服,“来!”
等殷庆炎抱过来,刘照君用衣服将人一包,紧紧将人给抱住。
两人就这么相拥了好久,殷庆炎盯着床边的烛台出神,忽见蜡芯爆了一下,被炸回了神。
天已经黑了,屋内烛火昏暗。他眨眨眼,抬头看向刘照君。
好奇怪。
这天下,好像只有一个刘照君会这么对他。
如果长成刘照君这样的人是夏禾,他会想亲夏禾么?
……呕。
殷庆炎看着那双棕色的眼睛,心想道:就得是刘照君。
别的人他下不去嘴,也不想亲。
他只想亲刘照君。
刘照君感觉殷庆炎轻轻亲了亲他。
“……”觉得殷庆炎已经缓的差不多了,刘照君问,“你打算怎么处理林苓这个事?”
“你要跟她对接一下吗?”殷庆炎反问。
“不用,浮云说他会跟林苓接头,告诉她这件事。”刘照君道,“你没告诉她我引‘天劫’的事吧?”
殷庆炎摇摇头,头发磨蹭着刘照君的下巴,“现在等林苓露出马脚来。”
刘照君被他磨蹭的有些牙痒,他埋头在殷庆炎毛绒绒的头发里深吸一口气,闷声道:“我想咬你。”
“你想都不要想。”殷庆炎也埋头在刘照君颈间,细细地嗅着衣物的熏香和润肤香膏结合在一起的气味。
食也消的差不多了,刘照君正要问问殷庆炎今晚洗不洗澡,突然听殷庆炎小声叫了他一下:
“刘照君。”
刘照君微微抬头:“嗯?”
殷庆炎低声道:“以后有人用利引诱你,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我拿比那人要好千倍万倍的利留住你。”
刘照君感觉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身上莫名其妙地出现令人战栗的酥麻感,好像是因为高兴。
他在高兴什么呢?比如殷庆炎其实是很喜欢他的,只是殷庆炎自己意识不到?
“……为什么?”他缓声说道,“你知道,我身上的价值都来自于你,如果不是你把我带在身边,根本不会有人来出钱拉拢我。”
“我想把你带在身边一辈子,那这一辈子都会有想要对付我的人来收买你。”殷庆炎突然从刘照君肩膀上抬头,他直视着刘照君的双眼,“不准被买走。”
“我又不是个物品,怎么被买……”刘照君想起来自己现在处于一个封建社会,人是可以被买卖的,于是改口,“放心吧,到底谁对我好,我还是能感受出来的。”
“我放心不了。”殷庆炎道,“我对林苓不好吗?她以前是贱籍死士,玖国的贱籍身上是要烙疤的,她颈侧的那个贱籍印子销不掉。玖国灭后,贱籍成批进入天行做奴仆,她为了反抗,把自己脖子上的那层皮给撕了——”
八岁的殷庆炎站在路边,看着那些玖国贱籍过街。
他转头问牵着自己的三福:“不能将他们放回成平民吗?”
“这个……恐怕不能。”三福蹲下身,悄悄对殷庆炎说道,“原先玖国的贱籍数量太多了,那边的常籍都看不起贱籍,陛下现在需要安抚玖地的平民,这些贱籍就不能放回到玖地去。”
“那留在沂地做平民不行吗?”
三福小心翼翼地问道:“世子……您不恨玖人吗?”
“不恨。”殷庆炎道,“姨母说了,害死母亲的是玖国那些官僚和皇帝,是当年捅我母亲的那个士兵,而那些人恰好是玖人。”
“……”三福有些惊讶地瞧着小世子,片刻后摇摇头,“世子,您看看路边的其他沂人,都是怎么看待这些玖人贱籍的?”
殷庆炎转头,开始观察路边的每一个沂人。他们或是对过路的贱籍指指点点眼含讥笑,或是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似的避开这些贱籍。
更有甚者,拿乱七八糟的东西去砸那些贱籍,殷庆炎瞧见,大声呵斥了那些人。
皇权之下,最高的就是王权,沂国当时就锦王和西昌王两个王,谁见了都得毕恭毕敬。西昌王不在天行,世子有西昌王行职之权,臣民若有不规矩的,殷庆炎能直接惩戒臣民。
故此,即便当时的殷庆炎还是个八岁小孩,呵斥一声,也没有沂人敢不听。
当时被路人砸到的一名玖人贱籍女子注意到了殷庆炎,她可能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又或是在玖国被压迫的太久,有一点能够从深坑中爬上去的机会都要抓住。她离开贱籍的队伍,踉跄着跪在殷庆炎身前。
“我是死士,我会剑术……我能不能不进宫?”玖人女子跪倒在沂人小孩的身前,姿态不见卑微讨好,只是很正常的沟通和询问,“我能不能跟随您?”
三福忙要将小世子给拉开,“贱籍!回到队伍里去!……你这样会被巡逻兵给……!”
巡逻兵已经来了,伸手要抓玖人女子,女子却眼都不眨地抽出了巡逻兵的佩刀,在自己脖子上贱籍烙印处划了一道,伸手硬生生将那片皮给撕下来了。
她将血淋淋的皮展示在小世子面前,神色近乎癫狂,不断地问道:“我不是贱籍了,我可以跟随您吗?可以吗?让我跟随您吧,我不要进宫……让我跟随您吧?好吗?”
“……”小殷庆炎拿过那片皮肤,挥退了来拉人的巡逻兵。
他向那名女子笑道:“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答道:“双木。”
“太敷衍了。”殷庆炎伸手,擦掉女子脸上的那层灰黑风尘,露出下面干净的肌肤,“以后你姓林,名苓,是西昌王世子的近卫。不过本世子允你去外面闯荡十年,见识一下天高海阔,十年后回来,再决定要不要追随我。”
他一向喜欢给勇敢者机会。
名为林苓的女子像是根本感受不到脖子上淅沥的鲜血,她向殷庆炎郑重地磕了一个头。
“谢世子救命之恩。”
十年后,林苓打断了行走江湖不离身的迢遥剑,放弃自己的自由身,为报救命之恩,加入玄鹤卫近卫,为西昌王世子所用。
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叛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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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禾:我怎么总被你俩拉踩啊?我也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ps:苓,表面淡黑色或紫褐色,内部粉白色。取意“黑下白”。

“百日丸的解药,也该给我了吧?”
玄鹤刀宗数十里外的一片荒滩上,林苓抱臂,冷冷地看着十步外的“浮云”。
“我做的够多了,你们得不了手,那是你们的事。”林苓向“浮云”伸出一只手,“给我,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杀我?”那“浮云”转头,笑看向林苓,“你唯一得自由身的机会在我手上,真舍得杀啊?”
林苓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她真的很佩服夏禾他们那些能去当卧底的玄鹤卫,她就当不了,一卧底就露馅,忍这个“浮云”已经耗尽了她毕生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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