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生—— by徐徐图之

作者:徐徐图之  录入:06-29

早知道,在薄韧制定计划的时候,他就不只顾着高兴,只想到和薄韧一起去玩太快了了,完全盲听盲从,当时也该稍微发表点反对意见,哪怕各退一步,坐半程高铁,再半程硬卧……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他和薄韧原本是一个下铺一个中铺,上车后列车员找到他俩,商量能不能把下铺换给了一位中铺的老奶奶。
两人同意了,这样一来,不但他们的下铺没了,两个人还被分到了不同两间去。
夜十一点多,卧铺早已熄了灯。
杨樵躺在中铺。上铺两位大哥呼噜声二重奏,下铺那位奶奶不知道喝了什么中药,药材的味道很大,又混合着卧铺车厢的各种异味。
他戴了耳塞,还戴了蒸汽眼罩,又用衣服蒙着口鼻,却也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床铺又狭小,他如今身高也已经超过了一米八,头脚都顶着厢板,非常不舒服,对这个夜晚充满了绝望。
他面朝着里面,努力想要睡着,忽然腰后被戳了一下,被吓了一跳,忙扯下眼罩回头去看。
在车窗外投射进的朦胧光线里,他看到了薄韧的脸,出现在他的铺位旁边。
“你……”杨樵想说话。
薄韧忙做了个“嘘”的口型,不要打扰到别人,又示意他下床去。
杨樵不明所以,把耳塞也摘了,慢慢下去,跟着薄韧,来到薄韧和奶奶换过后的那个隔间里。
薄韧示意他看,自己如今是睡了下铺。
杨樵:“?”
两人并肩坐在那张下铺的铺位上,杨樵终于也能舒展一下腰背了。
“这个铺位,十点多上来一个姐姐,”薄韧指尖朝对面中铺指了指,示意那姐姐换去了那个他本来的中铺位置,能看出那里躺着一位穿裙子的女士,背对外面,应该是睡着了。
薄韧很轻声地解释说:“她觉得下铺有点不安全,就找我换了一下。”
杨樵点了点头。
薄韧道:“你睡这里,我去睡中铺。”
他要起身,杨樵忙拉住他,说:“等等再去……陪我待会儿吧。”
薄韧又坐了回来。
两人看看彼此,两张疲倦还倒霉的脸,又都笑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薄韧怕说话影响到别人,靠近了些,道,“硬卧教我做人,以后再也不敢了。”
杨樵此时却一点也不生气了,道:“没事,也很有意思。”
薄韧叫苦道:“什么有意思?这哪有意思?”
“就我一个人的话,我现在想死的心都有了。”杨樵道,“是和你一起,就觉得很有意思。”
他说完,笑着看薄韧,这是他现在最真实的想法,和薄韧一起经历的意义,远远大过于辛苦。
薄韧本来还在愧疚,听他这样说了,又被这么看着,心口突突乱跳了起来。
火车前行中发出有节奏的哐哐声,一下下都撞在他的心上。
“那……”薄韧道,“把返程机票退了,到时还坐这趟车回去?”
杨樵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薄韧笑了起来,借着这开玩笑的时机,他挨过去把头靠在杨樵肩上,看似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笑声。
“……”杨樵也侧过了脸,低下了头,放松了身体。
两人自然地倚靠着彼此。
片刻后,杨樵躺在了下铺的铺位上,空出了外面的半边,薄韧便也躺下。
两人都没说话,脸庞的距离只有几公分,就这么安静地互相看着对方。
车厢光线晦涩暗淡,只有莹莹的月光。
杨樵慢慢笑了起来,他忽然觉得内心已经非常满足了,拥有过这样一个月夜。
他先闭上了眼睛。
薄韧:“……”
薄韧几乎以为这是一个在邀请他吻上去的暗示。
但这又怎么可能?
不久后,杨樵的呼吸慢慢变得平稳,他太疲惫了,就这么睡着了。
薄韧:“……”
他注视着杨樵的嘴唇,因为睡着的关系,两瓣唇闭合得没有平时那么紧,有种松弛的柔软和可爱。
薄韧感觉到自己发着抖,他慢慢贴上去,在那唇上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

第39章 米酒
又十几个小时后,火车终于到了站,杨樵已经快散架了,晕头转向地被薄韧拉着下车,出站。
等上了公交车还没一会儿,他就困得睁不开眼睛,又倒头靠在薄韧肩上睡着了。
薄韧起初还强打着精神,结果也没忍住打起了盹。两人差一点就坐过站。
但年轻男生体力恢复得却很快,睡了一晚,第二天就都满血复活,两人早早爬起来,开始了男大特种兵旅行。
桂林市区很小,象鼻山,两江四湖,青秀山,大半天时间就一口气全逛完了。桂林米粉物美价廉,薄韧很喜欢,接连吃了好几碗。
而后又去了龙脊梯田。路程比他们想象中要远很多,长途大巴,进山又转观光车,山路十八弯,兜兜转转,终于到了预定好的民宿。
老板遗憾地对他们道歉,说暑假旺季,只有大床房了,老板态度很好,又送冰镇饮料给他们,还表示餐饮会给他们打折。
男生们出来旅游,一起睡大床也实在不值得计较,于是两人也就接受了。
盛夏时节,漫山抹茶绿色的梯田,异常壮美,颜色对眼睛非常友好,山里的空气非常清新,民宿所在寨子里的当地村民都对游客很热情友好。心情一好,赶路的疲惫也一扫而空。
梯田作为非遗,在国外也具有相当的知名度。
两人在当地人的指路下,来到了梯田最佳观赏点,有很多外国人架着三脚架在拍照。
他俩坐在一旁石板凳上,喝水休息,欣赏美景。
旁边坐着与两人年龄相当的一对男女情侣,男孩在摄影,女孩就与杨樵随口搭话聊天,开口却是中英文混合,是一对ABC游客。
女孩中文说不太好,聊了几句,发现杨樵口语还可以,就又切换回了英文,和杨樵分享了几句他们的旅途见闻。
男孩跳下了石板,举着单反,去追拍一朵天边的流云。
薄韧英文一直不太好,口语更差,听杨樵和女孩说话,觉得自己被杨樵冷落了,一定要刷刷存在感。他把水瓶拧开,凑到杨樵嘴边,杨樵就在他手里喝了水。
那女孩笑了,问杨樵道:“你们是情侣吗?还是他在追求你?”
杨樵被问得一下尴尬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薄韧只是说不好,简单的对白能听懂,他越过杨樵看向女孩,眼神里有点惊讶,怎么看出来的?
那女孩对他笑了笑,他就也笑了笑,自然而然地流露了难得的腼腆。
这落在杨樵眼里,就是另一种意思。这女孩本身就很漂亮,还穿得很辣妹,多数直男看到都会瞩目的类型。
他们两人明显都听懂了女孩说什么,却都没否认。
“祝福你们。”女孩子显然就默认他们是一对了。
到晚饭时间,山里没什么餐饮,住哪间民宿就在哪家吃饭。
他们住的这家民宿老板,一人包揽了前台、收银、厨师等多项职务,意外的是手艺还真不错,炒了腊肉和本地野菜,鲜嫩清香,还送了他们一大份炒米粉,作为房型安排不当的补偿。
天黑透了以后,民宿竹楼外的一小块平地上,点起了灯火,几位穿着民族服饰的姐姐们,来给游客们表演起了特色竹竿舞。
老板端出了自酿的米酒,挨桌与在他们家就餐的游客,倒了酒,共饮,聊上几句,介绍梯田特色,送上一些吉祥话。
到薄韧和杨樵这桌,老板再次道了歉,又问他们上学还是工作,后面索性坐下,和他俩聊起了天。
老板说起自己以前也很想上大学,他就是土生土长的村民,以前是周围几个寨子学习最好的学生,但是大家都太穷了,几个寨子共用一个小学,学校里只有两名老师,要教一到六年级所有课程。最后他初中没上完,就辍学出去打工了。
这几年,家乡景区发展了起来,他才又回来做民宿,现在所有的村民几乎都在靠旅游生存,开民宿的,卖旅游产品的。稻田现在也还在种,却不再追求粮食收成,一切都为了景区服务,梯田保持漂亮,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本地山区本就没有良田,收成从来就算不得好,千百年来,只是饿不死罢了。靠山吃山的农民总是很苦的。如今梯田被用来开发景区,看起来是祖辈留下来的田地被征用了,实际上反而是给了村民们新的生存与发展的机会,只要有机会,谁想做一辈子农民?
老板很健谈,杨樵学了新闻后,很爱听别人谈起对自己来说很陌生的生活。不知不觉,伴着老板的话,他喝下了不少米酒,直到察觉到头晕,才忙停了杯。
夜深了,游客们也都散了,回去休息。
杨樵勉强洗漱后,出来就倒在了床上,简直就是醉得晕了过去。
薄韧没喝太多,比他稍微好一点,但也很快就睡着了。
半夜里也不知是几点,也不知道是谁先翻身,谁先挨近,两人不知不觉中,抱在了一起,在沉睡的甜梦里,互相蹭着对方。
白天温度太高,半夜里,云雨交汇,山中骤然又下起了阵雨,雨点打得竹楼噼里啪啦作响。
两人都已醒了,谁也没出声,生怕被对方察觉。
杨樵甚至没敢睁开眼睛,生理的愉悦让他更是心乱如麻。
窗外一道闪电亮起。在那光亮里,薄韧注视着杨樵的脸,他如同着魔一样,心里清楚知道这是在亵渎他的杨樵,却完全不想停下自己的动作。
不多时,杨樵眉头紧皱,控制不住地哼了一声,那声类似于呜咽,很短,很轻。
薄韧停了下来。
他像被突然惊醒,立刻起身下了床,拖鞋也没穿,赤着脚奔进了洗手间里。
洗手间的门关上。杨樵睁开了眼睛。
薄韧站在民宿简陋盥洗台的镜子前,他急促喘息着,心跳如鼓点。
杨樵那一声轻哼,在他耳边里反复响起来。
不久后,他去扯了一团纸巾。
把纸巾丢了以后,他还在不停回想刚才的那种感觉。这是他有生以来最激动的一次。可他还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心里的渴望像干涸海绵被浇了水,迅速膨胀了起来。
但他能做什么?心里又对自己充满了厌恶和唾弃,趁杨樵睡着,他做这种事?是什么畜生啊?
杨樵仍然那样躺在那里,一动没动。
他觉得过了很久,薄韧才从洗手间里出来。他忙闭上眼睛,装作从没醒过来。
薄韧轻手轻脚地上床去,躺在了很靠边的地方,背对着杨樵。
杨樵在他身后看着他。
外面雨已停了,屋檐还滴着水,声音很轻。
早上薄韧起来,杨樵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他发了会儿呆,才给杨樵发消息,问在哪里。得到杨樵的回复,说在楼下吃早饭。他才换了件衣服,也下去了。
杨樵明显精神不太好,眼睛还有点浮肿,和民宿老板聊着天。这老板真是全能,竟然在帮客人们做手冲咖啡。
薄韧过去坐下,一语不发,心里的念头纷乱得很。
“昨天也喝太多了。”杨樵笑着揉了揉眼睛,说,“以后我再也不喝酒了。”
薄韧道:“嗯……我也喝得太多了。不过我睡得还行,你是不是没睡好?”
“睡得还行,”杨樵点了点太阳穴,仍然笑着说,“就是头还有点疼。”
他们不约而同的,决定装作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看对方的态度,他们又默契地以为,对方睡得糊里糊涂,只有自己在清醒地犯癔症。
但如果说这件事的后续影响,也不能说没有,甚至还相当严重。
打从这天起,薄韧对杨樵的感觉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特别是他们单独相处时,他开始时不时产生一点性冲动。他经常想起杨樵那夜里的一声轻吟,他开始常常觉得杨樵……很性感。
但是,他又始终无法把杨樵和他看过的男同小电影里的任何一个角色产生联想。
杨樵在他心里的“性感”,是一种没有明确性别特征的性感。
而那天夜里的互动,让杨樵陡增了一种身为男同,却在直男面前被剥光的羞耻感。
他在最后那一刻里控制不住的声音,也许让薄韧在那场春梦里忽然意识到了他是个男生,才会突然起身,离开。
接下来的旅途中,他开始很注意自己,尤其睡前和早上,不再让自己有任何身体暴露的情况,出现在薄韧的面前。
最终目的地是去阳朔观山水。
极致的美景,让他俩渐渐放松了下来,仍然是如常的相处。
只在对方不留心的时候,他们会悄悄投去充满爱恋的目光。偶尔也会刻意发生一点不经意的肢体碰触,每当那时,两人心里又都同时漾起年轻的涟漪,一阵窃喜,一阵满足。
返程终于不是绿皮火车了!
薄韧第一次坐飞机,候机时很有点紧张,杨樵安慰他时,他灵机一动,趁机把那点小紧张表演成极其恐惧。
从起初抓着杨樵手臂,到后面,他从背后整个环抱住杨樵,装腔作势地不停说:“好害怕啊,好紧张啊。”——诡计多端小饼干。
“……”杨樵有点理解不了,他怎么突然这么害怕,这是什么情况。
但被亲密抱着,他更多还是觉得害羞,还很开心。
薄韧还在杨樵耳朵边不停说话,杨樵勉强安抚他几句,到后面被美色冲昏了脑子,一团浆糊,真正是色令智昏,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了。
薄韧持续装着巨婴,信口开河地说:“飞机到了天上,会不会掉下来啊?”
“……”杨樵说,“真的掉下来,我们就永远在一起了。”
薄韧一怔。
杨樵也回过神来,道:“不会掉下来的!呸呸呸,不要乌鸦嘴。”
“对,肯定不会。”薄韧忽然又开心极了,说,“那我们也要永远在一起。”
杨樵忍不住侧过脸看他,他还从身后搂着杨樵。很亲密的距离,四目相对。
薄韧道:“你不同意吗?”
“同意。”杨樵道。
过去,现在和未来几年里,杨樵不止一次,反复地想过,假如薄韧有了女朋友,要和女生组建家庭,是不是就到了他离开薄韧的时候?
答案是他做不到,离不开,他只能永远和薄韧在一起。
薄韧只是不能像爱人一样爱他,但他们之间又很确然,一直都是相爱的。
“你们两个其实还挺般配。”邹冀看了他俩这次的合影,当薄韧不在场,单独对杨樵做出了点评,说,“你看你们两个这表情,这眼神,真像一对。人和人是不是经常在一起,就会越来越像啊?我爸和我妈也越来越像了。”
杨樵对于自己和薄韧般不般配这事,暂且按下不讨论,愕然道:“你爸妈哪里像啊?你的亲子滤镜也太厚了。”
邹冀坚持道:“真的很像啊!”
他没有和朋友们同去广西,在他俩回来这天,才问父亲邹大年借了平时不让他开的路虎揽胜,到云州机场来接朋友们。
邹大年也是农村孩子出身,通过考上大学改变命运,白手起家的富一代,只有邹冀一个小孩,宠爱当然是很宠爱的,但不愿把邹冀养成骄奢淫逸的二代,在满足邹冀的物欲这事上,夫妻两人都很克制。
邹冀也已经十九岁了,还没有自己的一辆车,邹大年很少同意他开家里的商务豪车,他想开车出去玩的时候,也常常只能开他妈妈的代步中档车。
今天是因为要接杨樵和薄韧,邹大年很喜欢他的这两个朋友,又是旅游回来,才同意了邹冀开了这辆车来机场。
杨樵和薄韧坐了三个多小时飞机,薄韧还有点晕机。此时他们先在机场的麦当劳里稍事休息,买了冰激凌和饮料后,薄韧跑去上洗手间。
杨樵和邹冀吃冰激凌,聊着天。
“你们去了十二天,有没有……”邹冀暧昧地挤眉弄眼,道,“没有越界吧?”
杨樵当然不会说山间民宿那晚的事,严肃道:“没有。你整天想什么?不要揣摩我和饼干纯洁的关系。”
他转移话题道:“顾遥放暑假了吧,你找过她没有?约她出来玩了吗?”
邹冀道:“找了,还一起看了次电影呢。”
但他很快却叹了口气。可见“约会”期间发生的,都不是他期待中的事。
“她变了很多,”邹冀道,“变得更好了,更女神了。上海是国际化大城市,一流大学也和云州大学不一样,她说她在学校里的生活,还说金融系的课程,她还参加了什么课外社团,有不少我都听不懂,懂的我也插不上话。”
杨樵有点后悔不该问了。
显而易见,顾遥学了金融,毕业后也大概率不会回云州。
“聊什么?”薄韧快步回来,看他俩表情好像不太愉快,在杨樵身边坐下,问,“怎么了?”
邹冀重重叹了口气,说:“聊爱情,一场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布结束的爱情。”
这形容,真是一石三鸟。
在场三个人,都觉得这话是在说自己。

第40章 霸总
这个时期的邹冀,知道自己和顾遥的距离在变得越来越远,在爱情一事上经常感到挫败,但是他的天性使然,一直还抱着乐观和期待。
等到毕业后,他可以为爱加入沪漂大军,到上海找一份工作,近水楼台地追求女神。
或者,等他再成长一些,没准就继承了家业,到时候也许他能摇身一变,也成为一名叱咤风雨的地产商人……他的父亲邹大年就是在功成名就后,才娶到了当时还是云州歌舞团的民歌女神,如今邹冀的母亲。
对他的这些幻想,杨樵都是听听就罢,既是不愿泼他冷水,让他不开心,同时心里隐约也觉得,他和顾遥之间落花有意,流水也不见得就是无情,未来兴许真能峰回路转,有一个好结果,也未可知。
薄韧就不这么想,薄韧非常无情。
“唧唧,不要白日说梦话了。”他当着邹冀的面,也是有话就直说。
这些分明就都是邹冀在发梦,身为真正的好友,薄韧认为自己有义务阻止邹冀继续怀着这些不切实际的白日梦,人还是要脚踏实地。
他说:“顾遥一定会读研,她不会回云州的。你爸替你选的这个专业,是想让你在咱们这里考公务员,他就没想让你学着他做生意。”
邹大年也确实就是这么想的。薄韧和杨樵去邹冀家里玩,邹大年还对他俩提过这事。
成功企业家想让小孩进体制内,和薄维文对体制内的推崇,肯定不太一样,但本质都是父亲们对孩子能生活稳定的美好期许。
生意做了这么多年,人生经验告诉邹大年,体制内的工作最适合他这没心眼的儿子邹冀,他累了半辈子,不想儿子将来也如自己费尽心力,这般辛苦。
不缺钱的小孩进体制内工作,不需学着媚上欺下,不用为了五斗米就奉迎拍马,无疑是王炸开局,至于后面能做到什么水平,横竖邹冀这性格,无欲无求,其实也就无所谓了。
杨樵对薄韧打了好几次眼色,让他别把话说得太直接了。
薄韧看似在说邹冀和顾遥,心里其实又想的是自己和杨樵。
被杨樵用眼神批评了,他又听话地亡羊补牢,换了语气,开玩笑道:“不过唧唧你考公以后,努力一点,有机会和你爸政商勾结,将来你们父子俩在云州只手遮天……”
“然后就被扫黑除恶了,是吧。”邹冀郁闷道,“到时候这新闻还得让杨樵大记者来写,才能最有戏剧效果。”
薄韧和杨樵都笑了起来。
他俩坐在路虎揽胜的后排,正被邹冀载着从机场回市区。
“我就不能啃老吗?”邹冀一边开着车,一边发出了灵魂疑问,道,“为什么我非要工作啊?”
薄韧道:“因为你爸不同意你啃他,就这么简单。”
“唉……”邹冀道,“其实我最想过的是我妈的生活,有钱有闲,我爸还什么都听她的,每天唱唱歌,跳跳舞,什么也不用操心。”
“如果过几年顾遥还不要我,我就也找个豪门,给有钱姐姐当赘婿,或者像我妈一样嫁霸道总裁,性别不用卡得太死,为了不上班,我可以迎男而上。”
薄韧和杨樵本来听他胡说八道,还都在笑,听到后面,两人顿时笑得都不太自然。
“……”邹冀慢半拍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只注意到了杨樵的异样。
对未出柜的朋友开这样的玩笑,是有点冒犯。
邹冀便补充了一句说:“不过人家也不是不挑,我愿意,人家霸总都不一定愿意。”
这实际是隐晦地向杨樵say sorry,表示自己没有含沙射影的意思。
杨樵在后视镜里和他对视,意会到了,回道:“霸道总裁愿意的话,我也行啊,谁能拒绝一个霸总。”
“对对对,”邹冀道,“霸总好,霸总妙,霸总就是人类的瑰宝!”
两人都笑了起来。
只有薄韧一脸古怪。
“怎么,你能拒绝一个霸总吗?”邹冀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做了个煽风点火的手势,道,“来,你想象一下,霸总很爱你,为博你开心,给你买车,给你买房,你能拒绝他的爱吗?”
薄韧还没回答,杨樵笑着说:“反正我是不能。”
邹冀道:“我也不能!”
两人都等待薄韧继续“贫贱不能移”,或是接受他们的霸总安利。
“我不认识别的霸总,”薄韧看看杨樵,又对邹冀道,“我就只认识你爸一个,我觉得我能拒绝他。”
邹冀:“……”
这次是杨樵没忍住,爆笑了出来。
这个时候,邹冀对未来的美好期待是啃老,或是去沪漂。
薄韧想通过努力学习,一步一个脚印,成为父母的骄傲。
杨樵还以为,再过几年,自己会成为一名新闻记者。
大二开学后不久,杨樵遇到了一个对他未来发展,极为重要的转折和契机。
但在事发的当时,他也只以为,这是一个很寻常的随机小事件。
上学期帮老师做事时,他认识了一位同系读研的师姐,在某些时事观点上,师姐与他颇有共鸣,也很喜欢这位学弟在专业学习上表现出的专注力,以及内敛外表之下,非常灵活多变的思维力。
师姐给一个社科科普类的撰稿,这段时间学业上有点事,忙不过来,要开天窗。她想到了师弟杨樵,就来问他,想不想去试一期稿。
这个本期要求的主题,与新闻法治建设有关,而这恰好就是杨樵本学期的课题之一。稿费虽不算太高,对本科生来说,也依然是一笔可观的外快。
杨樵衡量了下,最终欣然同意了。
这不会耽误他的学习,而且他也有攒更多零花钱的动机。等再放假,和薄韧出门去玩,他是坚决不要再坐绿皮火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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