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昭面上一阵阴寒,他把穆清的脑袋摁进怀里,不让穆清看他现在的样子,他声音温和,和面上的神情形成鲜明的对比,他问:“那时你肯定很难过吧?”
穆清轻轻应了一声。
“那时你肯定不想要我了。”
穆清轻哼一声:“我当时就想,待我高中,就离你远远的,再不来京城了!”
聂昭抱着穆清的手陡然收紧,他想到穆清离开的画面,眼底染上一抹疯狂,穆清是他亲自选定的家人,他绝对不会允许穆清离开他。
穆清愣了下,抬头去看聂昭,可聂昭抱得他实在太紧了,他丝毫动弹不得。
聂昭下巴抵着穆清的肩膀,声音沙哑:“清清,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
穆清察觉到聂昭身体紧绷,轻拍着他的后背:“那不是之前被气昏头了嘛。”
聂昭却不能接受:“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绝不离开我。”
穆清推了推聂昭,总觉得聂昭怪怪的。
聂昭不放手:“清清,这世上只有你对我是真心,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穆清想到聂昭过去经受的种种,听着他期期艾艾的语气,心底软成一片,他顺着聂昭道:“我保证,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你。”
穆清带着东西跟聂昭一起去了东宫,聂昭特意吩咐厨房备了酒菜。
用过饭后,穆清起身在殿内溜达着消食,行至窗前,窗户大开着,恰能看到窗外明月,今日十五,月圆。
穆清又看向聂昭,忍不住莞尔,人也圆。
聂昭走到穆清身后环着他的腰,下巴抵在他的颈窝上,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艰涩开口:“清清,有件事我想同你商量。”
“什么事?”穆清转过脸看着聂昭,月光自窗外洒落他身上,显得他格外恬静美好。
聂昭的喉咙有点干,却还是得说:“清清,你年龄比其玉小,才学比其玉高,若你参加科举,定能一举夺魁,不若今年你放弃,让给其玉可好?”
聂昭的胸口紧紧贴着他,可穆清却只觉寒意从聂昭与他的贴合处开始蔓延,直至全身。
穆清直起身,从聂昭怀中离开,他仔仔细细看着聂昭的眼睛,聂昭目光平和,似乎只是在同他闲聊一般,穆清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张了张嘴,好半晌才挤出一丝声音:“你说什么?”
聂昭一字一句道:“明日别去,让给其玉。”
聂昭一字一句说的清晰,穆清没有听错,聂昭是真的让他把这次科举的机会让给顾其玉。
穆清想笑,却又笑不出。
他盯着聂昭的眼睛,企图从中找出一丝他撒谎的痕迹,可是没有。
聂昭的目光坚定,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可当初是他答应的他会让他安然科举,他甚至在祈福法会上为他祈福,如今却对他说,让他别考试,让他让给顾其玉?
“所以……你今日去找我,就是为了让我给顾其玉让路?”穆清眼里蓄了泪,他从未想过聂昭竟能骗他至此,而他却也一次又一次愚蠢的信了聂昭的鬼话,任由他一次次把他的心揉碎。
聂昭不说话,他看着穆清,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穆清道:“若我不同意呢?若我非要去呢?”
“那我便只能留你在东宫做客了。”
穆清掉转头就往门口走,刚打开门就被两道长戟拦住去路,他看了聂昭一眼,扭过头用力去推长戟,被狠狠掼了回来,重重摔倒在地,他重新爬起来去闯,又再次摔倒,他一遍遍的爬起,一遍遍的摔倒,手腕擦破,全身上下都在疼。
他可以成绩不佳,但他绝不能连考场都不去。
聂昭不知何时走过来了,他看着又一次倒在地上的穆清,淡声道:“东宫被重重把守,你闯过这一道还有下一道,你走不掉的。”
穆清没有理会聂昭,再次爬起来要闯。
聂昭一把拉住他的手腕,把他扯到身边:“够了。”
穆清不语,使劲儿往外抽手腕,聂昭的手却跟铁钳似的,他一点都挣脱不了。
“放开!”穆清盯着大门的方向,他要离开,他要去参加考试,他不要被困在这里。
聂昭握的更紧了,他压下身,凑在穆清耳边,低声道:“清清,你的好兄弟还在城防营呢。”
穆清的身子僵住,他缓慢的转过头去看聂昭,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人一般。
所以,送穆达去城防营,也是他计划的一环?
想到自己感恩戴德的把把柄送到聂昭手上,穆清觉得自己简直太可笑了。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他再也支撑不下去自己的骄傲,颤抖着嘴唇称赞:“殿下真是好心机,小人何德何能,竟能让堂堂太子殿下为我这般费心。”
聂昭见穆清如此,恨不得把人揉进怀里好好哄哄,却只能硬生生的忍着,他道:“机会还有很多,入朝为官也并非只有科举一途……”
穆清什么都不想听聂昭说了,他以为聂昭是京中权贵中难得的一个好人,却不曾想,他的恶比谢敬贤他们的有过之无不及。
他打断聂昭:“我答应你,我不去了,不过我有条件。”
“你说。”
“放穆达离开城防营。”穆清不会再考了,他要离开京城,带着穆达一起回家,他本有一腔热血报效朝廷,可自来到太学,一盆盆的凉水,把他浑身的血都浇得凉透了。
聂昭沉默着,穆达是他留下穆清的底牌,他绝对不能放手。
穆清不知道聂昭打什么算盘,只当聂昭是对他不放心。
想到此,他有些难受,他从未在聂昭面前伪装过自己,他恨不得把心挖出来给聂昭看有多赤城,可聂昭却依旧疑心他。
想到自己曾经还想着能和聂昭长相厮守,如今看来,当真是天真的可笑。
他认定了聂昭是个好人,从未疑心过他的用心,即便听他讲他幼时艰难,不得帝后欢心,也只是心疼他,恨不得多爱爱他,却从来没想过如此艰难的他依旧坐上了储君之位,甚至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刺杀,依旧岿然不动。
聂昭心机深沉至此,他却眼盲心瞎,认为他是良善之辈,当真愚蠢至极。
他苦笑道:“殿下放心,我绝非言而无信之人,我说了不会去,那便绝不去。”
“哼!那谁知道呢!”一道声音从后殿传来,顾其玉施施然走出来在聂昭身边站定,他不屑的看着穆清,“你拼命的往上爬,不就是为了名利吗?如今名利唾手可得,谁知道你会不会这边哄着太子哥哥答应,然后掉头就去参加科考呢?”
穆清冷眼看着顾其玉:“便是有幸拔得头筹,想来太子殿下也有能力抹去我的名字,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顾其玉脸色有些难看,便是抹去又如何,骗骗外人罢了,他们这个圈子里的,恐怕大家都心知肚明,到时谁还看得起他?
穆清说完,便没再理会顾其玉,他看着聂昭,等着聂昭的回答。
聂昭没有让他等很久,可他回答却让穆清失望,他说:“此事容后再议。”
顾其玉一听,顿时喜上眉梢,他挽住聂昭的手臂,还不忘给穆清上眼药:“还是太子哥哥英明,别看他只是个乡巴佬,惯会用狐媚手段迷惑人,你是不知道谢小侯爷还有裴家公子,都被他害的好惨。”
穆清听着顾其玉在这里颠倒黑白,看向聂昭,聂昭眉眼温柔的看着顾其玉,看起来对顾其玉的话极为赞同。
穆清心里一阵苦涩,他以为聂昭亲自去救他出来,至少是知道真相的,原来在他心里,竟是他先勾引了他们,所以才落下这么一个下场,他当真是活该啊。
“那我可以离开了吗?”穆清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和聂昭呼吸同一片空气,他觉得空气中都似乎充斥着聂昭身上的冷香,那味道刺得他心肝脾肺全都在疼,五脏六腑仿佛被扎烂一般。
不等聂昭回答,顾其玉再次开口:“那不成!你这样的人……”
顾其玉没有明说,可轻蔑的表情也知道,即便说了也没什么好话。
穆清没再理会顾其玉,他看向聂昭,聂昭看着顾其玉,他们二人对视着,聂昭笑低声哄着他:“都听你的。”
说完,这才分了些许目光给穆清:“既然其玉让你留下,那你便留下吧,待春闱结束,我会放你离开。”
顾其玉和聂昭一起离开了,殿内只剩下穆清一人。
窗户开着,顾其玉和聂昭的话顺着风传进他耳中。
顾其玉说:“明日太子哥哥要陪我一起去!”
“好。”
“这次我一定要拔得头筹。”
“一定会的。”
“那到时候太子哥哥准备怎么奖励我?”
余下的话穆清听不清了,他在原地站了好久,腿脚都有些僵硬才稍稍动了一下。
他六岁丧父,之后便被先生接进书院,十年寒窗,不曾想竟败在最后一步。
聂昭说,皇帝身体已经垮了,恐怕撑不了多久,再等三年,这天下怕都是聂昭的了,他此生怕都与科举无缘了。
他忍不住想,若是那日没有遇见聂昭,没有向他求救,那他是不是就能如常考试,可转念一想,聂昭早就布好了局,便是当初他没有向聂昭求救,他依旧会走进今天的死局,无论是因为他这张脸,还是因为他挡了顾其玉的状元之位。
穆清走到窗边,仰头看着明月,它依旧和刚才一样,只是刚刚它还在见证他和聂昭的柔情蜜意,如今却是在见证他如丧家犬一样的颓丧。
他在窗前站了一夜,直到过了入考场的时间,这一刻,他奇异的没有难过,没有遗憾,只是生出几分解脱的轻松感来。
他在东宫待了三天,春闱结束那日,他再次打开正殿大门,看着挡在面前的长戟,他看向一旁守着的侍卫:“春闱已经结束,太子殿下答应放我离开的。”
侍卫面无表情:“我们未曾得到殿下命令,还望公子海涵。”
穆清紧抿着嘴,直到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他为难他们也没用,他深吸了口气:“烦劳找一下阮公公。”
那侍卫看他一眼,没有理会,穆清知他故意,不由分说再次硬闯,又被掼倒在地。
前几日他身上的伤还没好,此时摔到之前的伤,疼得他泌出一层冷汗。
他走不了,便只能在东宫等着,一直到了深夜,聂昭才回来,与他同来的还有顾其玉。
顾其玉看到穆清,眉毛立刻竖起:“你怎么还没走?”他就是为了来看穆清还在不在的,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死皮,还不肯走。
穆清看向聂昭,他也想知道,为何不让他走。
顾其玉拉着聂昭的袖子不断晃着:“太子哥哥,快把他赶走,我不想在京中再见到他。”
穆清垂眸讥笑了一声,这京城,他也不想再待。
顾其玉被穆清这一笑刺激得格外恼怒,他指着穆清,厉声道:“你笑什么?”
穆清不理顾其玉,看向聂昭:“还望殿下成全。”
聂昭摆摆手,没有说话。
穆清却不动。
顾其玉见状,呵斥道:“太子哥哥让你滚,你还厚着脸皮在这儿做什么?”
“我要带穆达走。”穆清说。
聂昭看向穆清:“我会安排下去。”
“何时?”穆清一刻也等不了。
聂昭紧抿着嘴,深深看着穆清,看着他恨不得离他远远的样子,心里一阵发堵,他冷冷道:“明日。”
穆清得了承诺,这才转身离开。
顾其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有寒芒闪过。
聂昭垂眸看着顾其玉的表情,眼神一片冰冷。
他安排顾其玉在偏殿睡下后,立刻招来暗卫吩咐了几句,顾其玉心眼小,心又狠,他担心他会对穆清不利。
此时已经入夜,穆清离开东宫独行在寂夜长街,一时不知该往哪里走。
城门已经关了,客栈估计也都爆满,他随意走着,不知不觉竟走到了贡院门口。
他拾阶而上,站在朱红大门前,抬手覆上大门,心里突然一阵酸涩。
他本可以走进这里同其他学子一起参加考试,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了。
他在门口站了好久好久,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带了几分不确定:“穆清?”
穆清身子僵住,是林斐。
想到他为了聂昭的几句谎言,拒绝了真心帮他的林斐,穆清只觉无言面对他,好在林斐不知道。
身后的脚步声在靠近,一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穆清调整了一下表情,笑盈盈的看着林斐:“林大哥,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
林斐没有说话,沉沉看着穆清。
穆清自顾自说着:“我睡不着,出来走走,想着考试结束,总算是可以放松了,没想到竟然又走到这里。”
林斐还是不说话,看着穆清的眼光又是生气又是难过。
穆清被林斐看的有些不自在,他笑容逐渐僵硬,最后连看都不敢看林斐的眼睛了。
“林大哥,怎么不说话啊?”穆清讪讪说着。
林斐道:“我去求了陛下,让我巡查考试,我在考场内走了三圈,穆清,你在哪?”
穆清惊讶的看向林斐,他没想到林斐竟然会出现在考场。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以为他不在乎了,可当林斐问他在哪的时候,他才发现他在乎,明明就差一夜他就可以参加考试了。
林斐看着穆清这样,心上闷痛,他拉过穆清,将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他。
穆清再忍不住了,他抓着林斐的衣襟痛哭出声,哭他不能给十年寒窗一个交代,哭他此后再无缘科考,哭他辜负了奶奶和老师的期望……
穆清不知道哭了多久,哭得头晕脑胀,气都要喘不过来。
林斐紧咬着牙,眼眶也跟着泛红,他不知道穆清为什么没有来考试,但他知道绝非穆清所愿,想着昨天突然出现的聂昭,竟没有让他生起丝毫警觉,就那么让穆清跟他离开了。
他嗓子发紧,半晌才挤出一句:“抱歉,如果昨日我……”
穆清摇头,他从林斐怀里起身,目光晦暗,再无半分少年意气,他说:“林大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即便昨日我跟你离开,即便今日我进了考场,我也不会榜上有名的。”
“什么意思?”林斐皱眉。
穆清摇头,不想再提:“没事。”
林斐见穆清不肯说,也不再追问,他自会去查:“走吧,今晚先随我回去。”
“多谢林大哥了。”穆清已经决意离开,今晚刚好跟林斐告个别。
由于之前说好穆清要来待考,林斐一早便让人给穆清收拾出一间屋子,他带穆清到了屋里,看着穆清红通通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睡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穆清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现在没有丝毫睡意,可林斐为他担忧,想必这几日也没好好休息,否则今晚就不会出现在贡院门口了。
“有事要说?”林斐问。
穆清摇头:“没事。”顿了下又道,“这几日,让你操心了。”
林斐没再说什么,只让穆清什么都不要想,好好睡觉。
穆清躺在床上,本以为会睡不着,可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在东宫不能安眠的缘故,没一会儿他便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
院子里有洒扫的声音,除此之外,无论是说话还是走路,声音都极其轻微,仿佛怕惊扰到别人一般。
穆清穿戴整齐,本想把自己拾掇得不要那么狼狈,可看着铜镜里的人红肿的眼睛,当真是一点也遮不住的狼狈。
他深吸了口气,过去把门打开,刚出去就听到林斐的说话声:“醒了?”
穆清点头,别开脸不与林斐对视,倒不是怕林斐看到他的狼狈,他只是不想让林斐担心。
林斐走到穆清身边,没有戳破他,他若无其事道:“怕你没睡醒便没让丫鬟进去打扰,既然起来了,先洗漱一下,饭菜马上就好。”
穆清洗漱完稍稍好了些许,跟林斐一起吃过早饭后,林斐本想带穆清去附近散散心,穆清拒绝了。
他站起身,朝林斐拱了下手,林斐忙起身扶住他:“这是何意?”
穆清看着林斐,扯了下嘴角,笑得有些难看:“林大哥,我打算离开京城了。”
“什么?”林斐心下一空,急道,“你若是因为银钱的问题我可以帮你,何必要离开?三年匆匆,这次你虽错过,但下次……”
“林大哥……”穆清打断林斐的话,声音透着苦涩,“你真的认为我还有机会吗?”
林斐沉默,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如今皇帝已经是强弩之末,能不能撑过今年还未可知,若是……那三年后穆清再来,面对的便是聂昭。
这次聂昭能让穆清错过,那三年后未必不可,甚至他可能会做的更绝。
穆清知道林斐已经知道缘由,便也不再多说,他道:“过几日我就要离开京城了,便先同你道个别吧。”
林斐沉默,他想要留下穆清,可他知道,他留不下,也不能留,他勉强笑了笑,问道:“何时离开?我为你践行。”
穆清道:“兴许明日,兴许后日。”他得问过穆达。
“走之前告诉我,我送你。”林斐说。
穆清点头,没再拒绝。
穆清本来打算用过早饭后就离开了,又被林斐留了顿午饭,这才匆匆赶往城防营。
结果去了却扑了个空,穆达巡城去了,是一直带着他的校尉季巡见的他。
穆清记性很好,对季巡的名字有印象,当初聂昭安排穆达进城防营,便是让穆达来找季巡的,进来后,便一直是季巡带着他。
季巡年纪不大,长相也不错,只是与长相不符的是他行为举止极为奔放,与他在一起时倒不会紧张,甚至让人放松。
他大大咧咧坐在穆清对面,叹了口气,惋惜道:“你当真要带穆达离开吗?”
穆清点头,他不放心把穆达放在聂昭眼皮子底下。
季巡又“唉唉”叹了两声气:“穆达习武认真,又吃苦肯干,最重要的是他感知极为敏锐,若留在军中,日后必定大有作为,真是可惜了,哎,可惜……”
穆清垂下眼睛,他知道季巡说的是真的,穆达若在军中,定然能有作为,可若要拿穆达性命去赌,他宁愿穆达庸碌此生。
季巡见穆清不说话,知道他是铁了心要带穆达走,只能松口:“穆达今日还走不了,需得给他安排一下,要走恐怕得明日了。”
“那就有劳校尉了。”穆清顿了顿又问,“不知穆达何时回来,我想同他交代几句。”
季巡为难道:“他一时半会儿恐怕回不来,不若这样,你同我说,我转告他。”
季巡虽是聂昭的人,但聂昭既然已经放他走,穆清也没有多想,让季巡转告穆达他明日在太学等他,便离开了。
第二日,穆清一早就收拾好东西等着穆达,从早晨等到正午,眼看着时间越来越晚,穆清再坐不住了。
他从太学离开,一路往城防营的方向走。
从太学到城防营要路过一个树林,日出和日暮时不少进城出城的人都会借道此处,此时要早不早要晚不晚,林子里只有穆清一个人的身影。
便在此时,穆清突然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停下步子向四周看去,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可树叶却无风自舞。
穆清心下一沉,他怕是遇上埋伏了,可这里是京城近郊,什么人会埋伏在这里,目的又是为何?
穆清屏住呼吸,边往前走边注意周围动静,便在此时,两旁树木齐齐发出窸窣的声音,看来是要动手了。
穆清撒腿就跑,他不懂武,除了跑,他什么也不会。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便是铮铮破空之声,就在穆清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旁斜出一个黑衣人,黑衣人执剑朝他袭来,穆清登时僵在原地。
便在此时,一旁传来兵戈相撞的声音,穆清扭头看去,却见朝他迎面来的黑衣人和他身后的黑衣人战成一团,二人打的格外胶着,可明显救了穆清一命的黑衣人武艺要更高一些。
他打伤那个黑衣人之后,转身向他走来。
穆清上前一步,刚要拱手致谢,黑衣人突然举剑刺向他的胸口。
一半的剑身没进胸口,可穆清却奇异的没有丝毫痛感,他低头看着剑,又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低声道:“装死。”
穆清反应过来,这是做给另一个人看的,他捂着胸口,黑衣人突然抽剑,不知哪里来的鲜血四处喷射,穆清也跟着躺在地上。
见穆清倒下,黑衣人转身看向另一个黑衣人,他提着滴血的剑朝着那个黑衣人走去,那个黑衣人见状,立刻拿起武器逃走了。
他奉顾其玉之命来杀穆清,现下穆清已死,他也没必要把自己搭进去。
看着那个黑衣人走远,黑衣人这才折返回来,他看着尽职尽责躺在地上装死的人,道:“起来吧,他走了。”
穆清立刻起身,他朝黑衣人拱了下手:“多谢兄台救命之恩。”
黑衣人向旁边躲了一下:“不必谢我,是我家主子让我救你的。”
穆清有些意外:“不知你家主人是?”
黑衣人道:“他就在前方不远处。”
“不知方不方便过去道谢?”穆清问。
黑衣人点头,率先往前走,穆清紧随其后,不多时便看到一辆朴素的青棚马车。
穆清跟着走到马车前,朝马车拱了下手:“在下穆清,多谢阁下施以援手,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阁下若是……”
穆清话还没说完,马车的帘子被挑起,车里的人笑看着他,唤他:“清清。”
穆清面色瞬时冷了下来,他转头就走,黑衣人上前一步挡住他的去路。
他扭头看向聂昭:“你要做什么?”
聂昭施施然从马车上下来,走到穆清身边,他温和的看着穆清,待他一如从前,就像他从未说过伤害他的话,从未做过伤害他的事一般,他说:“清清,我来带你回去。”
穆清只觉可笑,聂昭害他至此,他是如何恬不知耻说出如此可笑的话的?
“殿下记性真差,这么快便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穆清冷冷开口,讥讽的看着聂昭。
聂昭依旧笑着,嘴角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他说:“我违心的,我还要和清清你长相厮守,怎么可能放你离开?”
他朝穆清迈近一步,穆清立刻全身绷紧,他怒视着聂昭:“殿下这深情的游戏还是找顾公子陪你玩吧,我玩不起,告辞了。”
穆清说完,掉头就走,刚刚救他的黑衣人如鬼魅般挡在他身前。
聂昭道:“清清,没有我的允许,你走不掉的,听话,跟我回去。”
穆清只觉血气上涌,他怒瞪着聂昭,却又颓然发现他根本奈何不了他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