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刹那,他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种异常强烈的直觉。
——他们俩一定会拒绝的。
所以于思明停下了本该追上去的脚步,呆呆地停留在原地失神。
耳畔回荡的女声愈发鲜明:“喂?老于?怎么说到一半没声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
电话那头的女人听到后松了口气,语气重新变得冷静:“你刚才说遇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于思明回过神来,忽然问,“红姐,你晚上有空吗?”
“怎么,有事想找我帮忙?”
他讷讷地说:“……是想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听筒传来女人调侃的轻笑,“这次又是为什么?”
“庆祝你找到了新房子?还是要为前两天的事道谢?”
“都不是。”他仓促打断了这些有理有据的猜测,渐渐觉得很不好意思,小声道,“好像没有为什么……”
他被一种缥缈又强烈的直觉牵引着开口。
她终于感到意外:“哎?”
而他诚实地说:“就是很想和你一起吃饭。”
话音落下时,听筒中顺着电波噪音涌来的淡淡呼吸,有一瞬的寂静。
四周人潮涌动,高高瘦瘦的人形木头呆立在街头,面色隐约泛红,他握着手机,一直没有挂断电话。
浓荫如云的季节,新的枝叶自梦中生长蔓延,又在现实中开花结果。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快要看不见那道鹤立鸡群的身影,郁白总算收回了好奇凝望的目光,重新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想,在这个对常人而言全然真实的世界里,每个人的生活都在向前走去。
在梦一般的世界末日的余波影响下,人们之间的关系好像也都有了新的进展。
包括……
他和谢无昉之间。
被他注视着的男人一贯敏锐:“怎么了?”
郁白就说:“在现实里遇到小明,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像是久别重逢,又像是初次遇见。
而谢无昉显然是没有这种感慨的。
祂轻轻颔首,更关心另一件事:“明天要继续去看电影吗?”
“还是去游乐园?”男人说着,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问,“或者,去没有任何特定目的的闲逛?”
郁白怔怔地听着。
耳畔流过一个又一个未知的明天。
本该令他觉得期待的灿烂明天。
熟悉的话音格外清晰,照耀在身上的阳光也如此真实。
如果,他真的无法再回到那个现实,往后的一切“现实”都将由这个时空向后延续……
“郁白?”男人蹙了蹙眉,“你还好吗?”
目光失焦的青年看上去很难过。
在恋人记住了他提过的要求,并且认真地向他提起的这个瞬间。
就在这一刻,郁白终于承认,总是满嘴胡话、不太聪明的好友,似乎也有一件完全说对了的事。
他后悔了。
即使一切的根源就在谢无昉身上,即使他是被迫卷入这个时空,即使他有无数听来正当的理由,即使眼前的谢无昉对此一无所知……
郁白依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后悔。
他不该怀着那样的心情告白、提出约会。
今天的他,想要一个更纯粹的开始。
纯粹美丽、不含杂质的。
只因心动而生的开始。
“谢无昉,我……”
汹涌的情绪骤然席卷心间,郁白近乎本能地开口,想要道歉。
而他最终没能把话说完。
因为在眼前人满含关切的温柔目光里,整个世界仿佛都摇晃了起来。
下一秒,黑暗来袭。
和并不算陌生的风景。
窗外是辽远的暗色天际,身边人微卷的黑发却比夜色更浓重,机舱灯光昏然浅淡,静静地漫过棱角分明的白皙侧脸,又隐没于质地轻薄,颜色却浓郁的纯黑高领毛衣。
如油画一般,美丽永恒的景象。
人类渐渐惊讶得忘了呼吸,像是被近在咫尺的美色蛊惑,又像是迷失在时空的乱流中彷徨无措。
四目相对中,片刻寂静后,神情复杂难辨的男人先开口:“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仍在头晕目眩的青年下意识应声:“什么?”
“如果永恒球里诞生了真正的生灵,”他的话音顿了顿,“……或许是像我一样的生灵。”
“你还会把它埋在北极吗?”
郁白听得怔住。
生灵?北极?……
异常熟悉的关键词如惊雷乍响,唤醒了那段不算久远的记忆。
他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了。
这是在完蛋还只是一个蓝色小球的时候,刚从围棋时空回来的他,为了杜绝后患,决定连夜奔赴北极埋起这个不可控的捣蛋小球。
——就在郁白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的那一刻,他又回到了更遥远的一段过去。
浅棕眼眸里盛满不可思议,而这份惊诧恰好与男人十分惊人的提问吻合。
所以祂没有觉得奇怪,默默观察着身边人类的神情,安静地等待回音。
十多个小时的漫长飞行后,睡了一觉刚刚苏醒的人类,看上去有一点迟钝。
他似乎仍陷在来不及褪尽的梦里,迷离失神,漂亮的眸子里除了惊讶,还有许多更深更浓的复杂情绪。
复杂到彼时的神明尚不能读懂。
所以祂只是有些忐忑地等待着。
直到人类终于从浓重情绪里回神,想起这句第二次听到的提问,忽地笑了。
原来那时的他也忽略了,这句如果并非虚构,而是事实。
谢无昉已经发现了小球诞生意识,马上就要孵化出一种像祂一样的生命体。
祂很不希望郁白留下这个小球,即使这是曾由祂亲手赠予的一份永恒。
但在刚消散不久的异时空里,祂亲眼见证了人类对生命的在意。
祂不确定当完蛋真的孵出生命后,说着要埋掉小球的郁白会不会临时改变主意,所以才这样问。
事实上,后来的郁白的确没有就这样丢掉完蛋,才会有了下一段异时空之旅。
那时的他,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呢?
好像给出了一个稀里糊涂、不够用心的回应。
不过,没关系。
现在的郁白有了新的答案。
于是他认真地说:“没有生灵会像你一样。”
“谢无昉,你是唯一的。”
羽毛般轻盈的话音落地,在深邃绮丽的灰蓝湖水里掀起风暴似的涟漪。
这一次,轮到神明怔然失语。
倒映在那片湖水中的人类仍然笑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舷窗外的天空,小声提醒:“走神的时候小心一点,不要把天空变成镜子。”
“……”男人近乎本能地应声,“好。”
天空的确没有再变成奇异的湖泊,一派蔚蓝如洗的晴朗模样,灿烂至极。
这是北极圈里明亮的极昼。
空乘含笑走来:“抱歉,打扰您了。我们将于半小时后着陆,下降过程中可能会有一些颠簸——”
第二次经历这段对话的青年静静听着,然后温声开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一个忙?”
“当然可以,您需要我做什么?”
“我想拿一件行李。”
片刻后,行李架轻轻开启又关闭,空乘帮完了这个小忙,继续向前走去,俯身唤醒还在睡觉的另外两位乘客。
严璟打着哈欠摸摸肚子:“要到了吗?我睡了好久啊,真饿,想念早上的包子了。”
何西揉着眼睛凑到舷窗处:“哇,下面好漂亮!”
郁白同样侧眸看着窗外的风景。
他的怀里抱着那个盛有完蛋的背包。
所以这一次,没有出现由渴求关注的新生灵引发的漫天乌云和剧烈颠簸。
人们在美丽雀跃的期待中,安然降落在地球大陆最北端的机场上。
极昼漫长奇异,蔚蓝天空中漂浮着洁白的航迹云。
“小白,你把包给我吧,我来背!”
“不用了,你拿那个手提箱吧。”
趁谢无昉不注意的时候,郁白将背包揽在胸口,用大衣毛茸茸的边角作掩护,仿佛在跟空气对话,很小声地说:“我不喜欢早上的包子。”
其实他是喜欢的,但他已经见过了大变包子的那一幕,如果再来一次,总觉得有点无趣。
重来一次的人类渐渐有了一点坏心眼。
这次的完蛋会生出什么?
他想象着那种仿佛存在无限可能的未来,喃喃自语道:“什么东西比较讨人喜欢呢……”
未竟的话音里带着一抹狡黠的期待。
“你说什么?”严璟听话地提起沉甸甸的手提箱,掂了掂,“怪沉的。”
“没什么。”郁白放下背包,随意地拎在手里,“毕竟是要在北极挖坑埋东西,工具比较多。”
他的语气十分寻常,背包里的小球刚幸福了没多久,又通体一颤。
闻言,一直都有点舍不得完蛋的严璟讷讷道:“小白,你真是铁了心要埋它啊……”
外形优雅的小型邮轮离开港口,逐渐驶入位于极地的海洋。
伫立在甲板边缘的青年眨了眨眼睛,淡定应声:“对啊。”
贴有暖宝宝的手机上,正装模作样地显示着刚搜出来的知识。
关于在雪地冰层中进行挖掘和掩埋的技术要点。
背包里的小球抖得更厉害了,在即将被抛弃的时刻,它疯狂思索着最重要的那个人类留给自己的考题。
而人类眼中却是无法掩饰的明媚和灿烂。
以至于一旁的神明都忘了要冷眼敌视那个此刻离郁白很近的背包。
直到同行的人类们接二连三地发出惊呼。
邮轮徐徐靠岸,人们终于真正踏上了北极岛屿,到处是纯净至极的蓝与白,冰雪海天,静谧安然,是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美丽。
可这片本该静止的风景里,忽然出现了一团毛茸茸的、移动着的东西。
是一只正向这群北极访客摇摇晃晃跑来的小动物。
它看上去圆滚滚的,非常努力地迈动着小短腿奔跑。
给人一种非常眼熟的感觉。
视野最低的小女孩何西第一个看到了它,瞪大眼睛:“快看那边!”
严璟也瞪大眼睛,脱口而出道:“张伟怎么会在这里?!”
憨态可掬的短腿圆屁股小狗,当然是张爷爷家的柯基张伟啦。
“那不是张伟!”何西的反应很快,“虽然它们跑步的样子很像,但张伟是棕色的,可这条小狗全身都是白色的!”
是的,这是一条除了颜色,其他地方都跟张伟一模一样的纯白柯基。
它完全无视了其他人,像那条只奔向张云江的棕色小狗一样,满怀热忱地奔向自己眼中唯一的主人。
总是用“白色的白”来做自我介绍的那个人类见状,错愕之余,忍不住笑了起来。
该说不说,完蛋真的很聪明。
谁能舍得丢掉这样一条讨人喜欢的柯基。
受本能驱使,郁白下意识弯腰,接住了扑进自己怀里的小狗。
不会说话的柯基摇着尾巴蹭他,努力传达自己的雀跃。
郁白的下巴被温暖的皮毛蹭得发痒,笑意愈发鲜明,连语气也放柔了:“你从哪里跑出来的?”
这是条牢记自己物种的小狗,立刻回应道:“汪汪汪——”
不过,汪汪声很快戛然而止。
原本被郁白抱在怀里的小狗,忽然被一种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托起。
扑通一声。
——被干脆利落地丢进了蔚蓝的海里,绽开一朵大大的水花。
郁白&何西&严璟:……!!!
猝不及防的三个人类,齐刷刷地看向在场的最后一个人。
哦,不是人。
郁白第一个反应过来,忍着笑看向身边安静的神明。
不用问,这当然是谢无昉干的。
黑色毛衣衬得男人神情愈发冷峻,灰蓝眸中透出浓浓的占有欲。
海面上荡开层层波纹,冒出白色小狗湿漉漉的脑袋,愤怒地发出汪汪汪的叫声。
湛蓝海水随之掀起了惊涛骇浪,极具针对性地朝岸上的男人袭去。
而祂目光冰冷,空气中骤然弥漫开一种令人心悸的气息。
郁白本来是想劝架的,因为谢无昉之前说过,他不能跟完蛋起冲突,否则会带来严重的后果。
但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
等这道思绪闪过他脑海的时候,事情已经尘埃落定。
蓝白相间的冰雪北极瞬间不见了踪影,置身于仿佛无穷无尽的浩瀚宇宙中,郁白呆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地……地球呢?”
这次没有“BOOOOOM!!!!!!”的一声,也没有漫画中夸张的爆炸烟花。
地球直接悄无声息地湮灭了。
刚才还冷着脸的男人表情一僵:“……抱歉,忘记控制力量了。”
郁白目瞪口呆道:“靠,这种事也能忘记吗谢无昉!!”
“因为你说我是唯一的。”祂顿了顿,低声道,“所以忘了别的事,对不起。”
祂的眸光那样亮,透出最纯粹的温柔和欢悦。
于是,刚刚还在爆粗口的人类,一不小心就忘了生气。
好看的薄红迅速覆满白皙的脸颊。
他脸红了。
以及……
不是后悔对谢无昉说了那句话。
是后悔没有再多提醒祂一句。
“能不能对地球好一点!”人类捂着发烫的脸颊小声抱怨,“这已经是我第二次害地球毁灭了……算了,我下次注意。”
“第二次……?”
“嗯,不过严格来说,第一次不能怪我,那是外星女王的决定,我又打不过她。”
在神明愈发茫然的目光里,郁白感受着再度袭来的眩晕,笑着道别:“谢无昉,下次见。”
他熟练地闭上眼睛,身处漫漫宇宙中,期待着分明已经发生、却充满无限可能的过去。
下次与神相见,又会是在哪一个昨天?
——是一个比北极之行更加遥远的昨天。
冷清的楼道中回荡着砰的一声响,刚回到家的人类突然恍惚地眨了眨眼睛。
他反手关上门,指尖仍停留在把手上没有松开,好像也刚说完一句什么,搁在耳畔的手机听筒里正传出匆忙阻拦的声音。
“别挂别挂!我说我说!”严璟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扭捏,“那个……你想吃草莓吗?芒果也行!或者桃子?”
草莓?桃子?……这家伙在说什么?这是哪一天?
电话那头的好友嘿嘿一笑,谄媚道:“我买了一点水果种子,你看什么时候让我去你家玩呀?”
“我们种下以后当晚就收获,这些种子肯定不会像西瓜长得那么大,不会压垮楼顶的!”
听到这个熟悉的缺根筋提议,郁白终于想起来这是哪天了。
是他确定邻居不是人类之后不久,即将被卷入时间循环的那一天下午。
在记忆回笼的刹那,郁白几乎本能地转动门把手,要开门出去。
他记得自己关上门之前,恰好遇到了同样回到家的隔壁邻居。
“喂?小白?你在听吗?”没得到回应的严璟小心翼翼地喊他,“或者我们只种一粒种子,试试看嘛,我真的很好奇那堆花盆……”
郁白心不在焉道:“没事,你种吧,想种什么都行。”
那时的他为了避免惹上麻烦,决定无视周遭发生的一切异状。
当然也包括了造成这些异状的罪魁祸首。
所以在遇到明明已经交换过礼物的谢无昉后,他故意装作不认识对方。
“……哇哦。”严璟没料到他会痛快答应,惊喜道,“真的假的?那我现在就过来?!”
“嗯,来吧。”
郁白记得自己第一次装作不认识谢无昉的时候,对方原本友好的眼神瞬间变成了茫然。
那么,在他再次被自己无视的这一天呢?
他是什么心情?
握着手机的青年打开家门,重新回到刚与邻居擦肩而过的楼道。
可那里已空无一人。
“呃,小白你答应得这么爽快,我怎么有点害怕……你不会是生气了在说反话吧?”严璟碎碎念道,“要是我真的来了,你会不会像我妈一样冷笑着给我一巴掌啊?”
“……”郁白没好气道,“你好烦,爱来不来,不来我就自己种。”
简直跟那时心里只有逃避的他一样烦。
他想,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选择做个鸵鸟。
可惜这次穿越的节点晚了一些,哪怕再早一分钟都好。
他后悔像那样装作不认识谢无昉了。
诶,等等——!
心头涌上熟悉情绪的刹那,郁白意识到了什么,可已经来不及挽回。
下一个昨天不期而至。
难得十分热闹的郁白家客厅里,坐着三个人模人样的客人。
有看上去是个小孩其实是个老头的袁玉行。
有看上去是个人类其实不可名状的谢无昉。
还有表里如一清澈愚蠢的纯正人类严璟。
大家刚从一片混乱的殡仪馆里跑回来,正在讨论应该怎么解决叛逆完蛋惹出来的麻烦,但这场讨论很快陷入束手无策的僵局。
于是人们不约而同地开始东拉西扯。
严璟冷不丁地问:“小白,谢哥是什么时候把完蛋送你的啊?不会是厨房爆炸那天吧?”
袁玉行也忽然开口:“那个……小白啊,你家有没有给小孩穿的衣服?”
被唤到名字的青年窝在沙发里,本来应该顺着大家的话继续说下去,顺便告诉非人类“在想不到解决办法的时候,人类会偷偷逃避一会儿”这个常识。
可他瞳孔一震,像是从某种失神中惊醒过来。
下一秒,他忿忿地瞪了旁边的男人一眼,脱口而出道:“谢无昉!你好过分!”
他刚才真的打算要跟严璟一起在天台那堆花盆里种点水果的。
结果不小心后悔了一下。
快到手的巨型水果就这么飞了。
在这个绝对是由神设下的时空迷局里,他一旦感到后悔,时间就会跳跃到其他节点,约等于重新开始。
——这跟不准他后悔有什么区别?
真是霸道。
指名道姓的不满话语响起后,整间屋子都为之一静。
……咦?什么情况?
袁玉行眨巴眨巴眼睛,严璟也眨巴眨巴眼睛。
两个迷茫的局外人对视一眼,顿时闭紧了嘴巴,伸长耳朵聆听。
猝不及防对上那道气冲冲的目光时,谢无昉当然也是迷茫的。
怔忡之余,他下意识先认错:“抱歉。”
然后认真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吃不到巨型草莓芒果桃子的人类还是很不爽,继续找茬道:“你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干嘛要道歉?显得我很不讲理一样!”
“……”谢无昉想了想,又说,“对不起。”
说完后,像是怕郁白再生气,他很快补充道:“这次我知道做错什么了。”
所以不是会显得生气的人很不讲理的合理道歉。
很好,道歉套娃。
闻言,再生气的人都气不下去了。
郁白瞪他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余光里,一大一小两个观众像在看八点档肥皂剧一样,双手托腮排排坐,即便觉得荧幕上的爱情桥段来得稍显突兀,却依然看得津津有味。
于是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转为很想逃离地球的羞恼。
靠,忘记还有两个电灯泡了。
重开啦重开!
下一站,无论是回到哪个昨天,他都一定要先去顶楼天台种——
扑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寒冷温度。
和一声狂野的粗口。
“我草!”严璟伸出一根手指,非常小心地戳了戳郁白掌心里那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奇异包子,“手感也跟包子一模一样啊,何西你快摸摸!”
“哇——”小女孩也跟着戳了戳,瞪圆了眼睛,“好软哦!”
“是吧是吧!感觉这个包子会很好吃啊!”
郁白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一大一小来回戳他手心里的包子。
怎么又是北极!
跟他家天台隔着半个地球的遥远距离。
……算了,来都来了。
原本在为完蛋包子震惊的青年回过神来,先是啪的一下拍开了严璟的手:“你再在小朋友面前说脏话试试看。”
那次他太过惊讶,忘记批评这家伙。
然后,郁白又将包子直接递给了一脸好奇的何西,面无表情道:“我不喜欢包子,更喜欢白色的柯基。”
他还没看够纯白版本的张伟。
再然后,他侧眸看向旁边那个自他拿起包子后,目光就一直冷得彻骨的男人,语重心长地说:“谢无昉,不准对完蛋动手。”
他希望这个版本的地球能存活得久一点。
总之,突如其来的一整套连招简直行云流水无懈可击,让同伴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谢无昉看着他,眸中波澜四起,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低,沉郁之色翻涌。
“你觉得它很重要吗?”
倒映在那片湖水里的人类却笑了起来。
“当然不是。”郁白说,“就算我觉得它重要,那也是因为你。”
“它是你送给我的礼物,所以我才舍不得丢掉的。”
他的声音清澈又笃定,还带着一丝忍俊不禁,主动向男人摊开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你看,我都没有再碰它了,所以你别不开心。”
正手忙脚乱抱住凭空出现的小白狗的何西:……(⊙o⊙)!
小朋友不可以听脏话,那可以听这些吗?
根据她偷偷看言情小说的经验,这是正在谈恋爱的大人之间才会说的话吧!
她都听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小白哥哥和神明哥哥是什么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怀里的小狗不断发出嫉妒抓狂的呜咽声,感觉受到剧烈冲击的小女孩呆呆地吸了吸鼻子。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不是特别冲击。
其实他们早就对彼此很好呢。
只是,原来人类与神明也可以……
不,或许不是人与神。
她忽然觉得,这一刻的小白哥哥像变了一个人,仿佛对一切事都游刃有余,给人一种冷静又强大的感觉。
几乎像神一样。
神……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不久以后,或是不久之前,从楼顶花盆里摘下清甜大草莓的郁白,也这样问自己。
在无数个位于过去的时间节点中穿梭行走的他,仿佛成为了神。
他仍然会后悔,但那些能让他感到后悔的事变得越来越少。
因为他永远都有重来的机会。
或者说,后悔成了一件没什么必要的事。
连时间都渐渐失去了意义。
因为本该确定无疑的时空有了许多种分岔的可能。
在这里,北极多出一条白色的短腿小狗,在那里,郁白没有带着任何人一起去北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