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宪的视线顺着他们来时留下的痕迹一直延伸到了一处凸起的土堆后面,正要说话,就见一道银色的亮光从远处飞了过来。
这是章宪第一次见到李飞天。他怀疑自己看错了,还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然后他转头去看身后的秦时和贺知年,想看看小伙伴们的反应。
秦时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
章宪,“……”
章宪有一种“大家都知道真相,唯有我不知道”的不可置信感。于是通过意识向自己的朱雀求救,“那个亮闪闪的,还有一条大尾巴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朱雀言简意赅,“拂尘。”
章宪捂了捂胸口,他还能看不出那是拂尘吗?!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拂尘会飞……这混蛋朱雀,在他面前为什么总是这么不耐烦!
朱雀像是感应到了他郁闷的心情,解释一句,“它回来报信。”
章宪,“……”
章宪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如果朱雀还等着他的回答,他会夸它一句:你可真会回答问题啊。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灵体,比如小秦的那条龙就乖巧又听话,还很粘着主人,怎么他就摊上这么一个傲娇又任性的小东西?不听话就不说了,还一贯的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得找个机会跟小秦取取经去,看看别人都是怎么训练灵体的。
李飞天仗着别人听不见它的声音,隔得老远就喊了起来,“出事了!营地被毁了!”
秦时霍然抬头,就见明成峰带着小黄豆也飞了回来,围在他头顶上一边盘旋,一边通过意识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他,“血腥味儿非常重!”
小黄豆拼命点头。虽然它什么也没看到,但大人们的反应让它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李玄机抬手示意队伍停下来,点了几个缉妖师去前面探一探路。
秦时把小黄豆和水兰因都交给明成峰照顾,他和贺知年与刚赶过来的章宪几人跟着李飞天一起往营地的方向赶去。
一跑出诸人的视线,秦时就放出了秦团子。
秦团子的速度比他们更快,让它到前面去,跟李飞天做一个接应,真有什么意外情况,也好给他们报个信儿。再说大战在即,身边这些都是他的战友,他总要给自己的同伴坦白一下自己的老底。
“这是我的灵体……秦,秦虎王。”秦时的脸颊稍稍有些发热,总觉得秦团子给它自己起的这个威武霸气(土得掉渣)的名字,不知怎么,有些说不出口的感觉。
秦团子终于听见了秦时给别人介绍它叫“虎王”,简直心花怒放。它留神观众朋友们的反应,见他们果然都是一副大吃一惊,完全为它倾倒了的模样,开心地舒展舒展腿脚,撒着欢儿跑到前面去了。
但它不知道的是,大家惊讶的其实不是这个。
“小龙呢?”章宪看看甩着尾巴已经跑远了的白虎,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什么问题,“我怎么记得……”
秦时有些愧疚的解释说:“章兄弟并没有记错,其实呢,小龙并不是我的灵体,它只是我的朋友。我刚进镇妖司的时候,招惹了一些麻烦,那段日子总有人跟踪我和老贺,所以我也不敢把老底掀开给人看……实在是对不住。”
秦时抱拳给兄弟们行礼。
兄弟们对他的隐瞒表示理解。他们都是常年行走在危险之中的人,在对周围的环境不确定的时候,自然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唯有章宪满脑子都还是上次见过一面的小龙,很是惋惜的嘀咕,“竟然不是龙……”
没人搭理他,众人都追着白虎跑到前面去了。
章宪的朱雀也因为看到了新的小伙伴,闹着要出来。章宪虽然不乐意在这种时候耗费多余的灵力,但架不住朱雀闹腾得厉害,他只好妥协。结果他刚把这小东西放出来,朱雀就一阵风似的追着白虎跑了。
章宪,“……”
章宪催马追上了秦时,“我说小秦,你平时都是怎么训练灵体的,说说呗。”
秦时有些无语的看了一眼这傻小子。李飞天和重明鸟的声音别人是听不见的,李玄机也只跟他们说了探路,章宪就真的以为他们此刻是出来探路的,一点儿也没怀疑过营地有可能出了事……
人的警觉心大约就是这样,在一次一次实际的教训当中磨炼出来的。
秦时叹了气说:“这个问题以后有机会再说……前面的营地有可能出事了。”
章宪露出意外的表情,眼睛里明晃晃的露出“你搞错了吧”这样的意思。在他看来,营地的位置是在山洼里,非常隐蔽不说,还属于一个易守难攻的地势,几十口人留在那里,真有什么危险也足够抵挡一阵儿了。
唯一可能会遇到危险的地方,就是营地不远处的溪流,可能会有野兽过来喝水,但荒原上的野兽,哪怕是成群结队的野兽,对于职业军人来说,也算不上什么难以对付的对手。除非双方数量悬殊。
但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也很低,他们扎营的时候会在营地附近放置驱赶野兽的药粉,寻常野兽会绕开,不会主动来挑衅他们。
再说,他们也才刚刚离开,这么短的时间,能出什么事呢?
章宪这样想着的时候,就听见前方的白虎嗷呜一声嚎叫起来。
章宪听不出老虎的叫声是什么意思,但他听得出它想要表达的意思是比较严肃的,一点儿也没有刚才撒欢跑走的时候,周身洋溢的那股欢快劲儿。
章宪刚想问问秦时他家老虎在叫唤什么,就觉得心头一悸。
意识海中,朱雀尖声惊叫起来,“章宪!小溪的水变成红色的了!”
第264章 植物的味道
原本清澈见底的溪流此时此刻却变成了刺眼的腥红, 水面上还漂浮着可疑的碎渣和一些纺织物的碎片。
章宪跃下马背,脚步踉跄地狂奔到溪边,不可置信的望着溪流诡异的颜色。
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从这里到营地之间的距离, 二话不说, 打马狂奔而去。
就在章宪几人离开营地的这一段时间里,营地确实出事了。从他们扎营的山洼到溪流边的石滩上, 大片的空地都已被鲜血浸染成了刺眼的红色——就像有一个任性的画手,试图用有限的颜料在画布上涂抹出更大面积的色块。
原本安置在山洼里的帐篷、留在帐篷附近挖灶煮水的士兵、被牵到河滩上饮水的军马……这些统统都不见了, 变成了形状不分明的碎块,七零八落地散布在红色的石滩上。
血色满地,腥气冲天。
章宪的眼睛都红了,“这……这怎么可能……”
他和他的兄弟们只是先走一步,赶着去迎接老神仙的队伍和镇妖司的兄弟……一来一回甚至还不到两个时辰……
章宪下马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 赵谦和小鹏的眼睛也被这景象刺激得发红。不是被吓坏了,而是被这突发的诡异的情况, 让人有种沉进了噩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所有的人都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感觉, 无法想象什么样的袭击会造就眼下这样的惨相。敌人几乎是榨干了军士、马匹的每一滴血, 然后把它们涂抹在了石头滩上, 在这里营造出了一片触目惊心的、屠宰场一般的效果。
这不是袭击。秦时几乎立刻就想到了敌人这样做的用意:他们知道李玄机带着帮手赶往望风峡的目的,知道他们此行的任务。这些人甚至掌握了他们启程的时间和路线,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间经过这里。
他们对他们的行程了然于胸, 于是卡着时间在这里给他们一个警告。
怒火冲上头顶, 秦时的双手都在微微发抖。
贺知年在他身旁蹲下, 他在观察岩石旁边拖拽的痕迹,然后他的视线停留在了岩石后方一团暗红色的布团上。
贺知年走过去, 发现那不止是一团碎布,而是一段连同外衣一起被撕开的断肢——什么样的力量, 能够拽着人的手臂两端,硬生生将它拽断?!
沉浸在怒火中的秦时被秦团子一句“这里有一股奇怪的味道”给唤回了神智。但他并没有闻到什么特殊的气味儿,因为血腥气黏腻浓稠,让人难以呼吸,也掩盖了石滩上存在的其他的味道。
秦时深吸一口气,“什么味道?”
秦团子从岩石上一跃而下,把鼻子靠近地面嗅了嗅,对秦时说:“我们在老贺家里的时候,我和小狼经常在后院打架……咳,咳,是切磋,切磋。”
秦时,“……”
秦时忽略掉了秦团子的狡猾的措辞,“然后呢?”
秦团子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讪讪地甩了甩尾巴,“总之就是在老贺家的后院里打来打去,有时候会把种在墙角的青藤扯断。青藤冬天会变干,但并不会枯死,一旦有折断的地方,就会冒出一种白色的汁液……就是那种汁液的味道,有一点儿涩,还有一点儿苦。”
“植物的味道?青藤?”秦时微怔,像这样缺水的环境,尤其北地寒冷,即便是白天温度也还很低,远不到草木生发的时节。什么植物,或者说什么样的木妖能够有能力在这样严苛的环境里大开杀戒?!
不管是植物还是动物,就算已经开启灵智,修炼成妖,也会受制于自然法则。比如在草木生长的季节、水源丰沛的环境里,木属性的妖族实力会得到加持,反之则会被削弱。
此时此刻,哪怕这一带有溪流,但两岸的野草也只是才朦朦胧胧的泛起了一丝新绿,木灵力并不是那么充足,按理说还远远达不到给妖修提供灵力援助的程度。
贺知年听到植物两个字,却有种恍然大悟之感,他指着溪流两岸几个不大明显的孔洞对他们说:“看这里,植物成精,妖力催发也是有条件的。它们需要水、土来滋养根系……它们是从这里长出来的。”
贺知年自己就是木属性的修行者,对于同样是木属性的妖修,他的感觉要比旁人更加敏锐一些。但遗憾的是,这里残留的木灵力非常微弱,反而笼罩在河滩上的血腥气里还有霸道的木灵力在来回鼓荡,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它已经走了。”贺知年用手指拨拉拨拉石滩上粗如儿臂的孔洞,露出沉思的表情,“我以前在家里的时候,每到深秋时节,也会跟家里的园丁一起清理花园里生长的青藤。这些东西扎根不算深,只要挖出主干下面的根茎,其余的枝条就会失去了活力,有一些甚至可以直接用手拽出来……就是这样的痕迹。”
秦时对贺家后院里的植物印象不深,也不记得都有什么品种,反而是经常在花园里窜来窜去的几只野猫,印象还要更深刻一些。
贺知年说道:“青藤的枝干比较疏松,有的时候园丁甚至不需要刀剪,只用手指就可以掰掉多余的枝杈。但有些藤蔓是非常柔韧有力的,如果是这样的藤蔓……”
如果是这样的藤蔓,被木属性的修行者指使着,制造这样一场惨剧,就不是什么不可能办到的事了。
赵谦双眼通红地指了指被染红的石滩,“没有秃鹫来啄食残尸,这些人是故意要留下这样的场景给我们看的。”
妖族有特定的方法留下自己独特的标记,比如气味儿,再比如残留在现场的、足以震慑那些灵智未开的野兽的灵力。
“是。”贺知年望着周围这一片地狱般的景象,眸光沉痛,“这就是给我们的一个警告,一个下马威。”
“他们知道我们要去哪里,”秦时冷笑,“所以他们想要让我们知难而退。”
章宪怒道:“退个屁!老子跟他们拼了!”
他们走后,营地就遇袭,不论是章宪,还是赵谦和小鹏,都很难接受这种幸存者的身份。
贺知年把手搭在章宪的肩膀上,“我们把这些碎尸收集起来埋了吧。总不能让兄弟们连一个安眠之地也没有。”
章宪抹一把眼泪,重重点了点头。
李飞天绕着石滩飞了一圈,赶回去给李玄机汇报情况。
其余的人各自沿着一个方向开始整理满地残碎的尸体。这些人虽然与他们相识不久,有些甚至是素不相识,但他们都是为了同一个任务来到这里的。他们是战友、是兄弟。哪怕不能把他们都带回家乡,也不能让他们就这么暴尸荒野。
他们手里没有合适的工具,只能找一个地势低洼的土坑,将收集来的尸骸都集中在一起,再用石土盖住。
这些生前一同出征的战友,死后也会长眠在一起,默默地守护着一片杳无人烟的土地。
石滩上被阳光直射着,石头下面就是干燥的沙土,洒落的鲜血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没入沙土之中。那些被撕碎的人体组织也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失去水分,变得干燥,黏在了岩石上。只是用双手是很难剥离下来的,更别提那些看不出形状的尸块,想要拼凑在一起几乎没有可能。
秦时后来想了一个办法,他用道家的召风符引来旋风,将那些难以移动的石块、染了血的沙土、撕扯成了碎片的军服……都卷在一起,移到了土坑里。
等李玄机带着人赶过来的时候,河滩上依旧腥气冲天,但之前那副惨绝人寰的场景却已经看不大出来了。
除了散落在各处的兵器、一些勉强还能辨认死者身份的小物件被秦时他们几人收集在了一起,其余那些染了血、已经辨认不出形状的东西都被掩埋在了土坑里。尸骸加上染血的沙土岩石,硬是在低洼的地方堆起了一座一人多高的土丘。
李玄机不需要亲眼目睹,他只需要闻一闻残留的血腥气,看一眼面前高耸的土丘,就什么都明白了。
他带着道门子弟聚在土丘之前诵念经文,超度战死的亡魂。
荒原上的风卷起了沙土,呜咽着从河滩上掠过,那些长眠于此的英魂,也仿佛在吟诵的声音里得到了安抚,重新变得平静。
秦时觉得眼角有些涩涩的,伸手抹了一把,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流泪。在他灵魂里左冲右突的这一股灼热的气流也并不仅仅是哀痛,更多的是愤怒。
秦时早就知道这里并不是一个法制健全,人、妖都有法可依的世界,但这样恣意的大开杀戒,还是突破了他能够接受的底线。
在某些修行者的眼里,普通人的性命大约与蝼蚁也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一个警告吗?”站在前方的李玄机像是听到了大家心中所想,摇了摇头说:“老道倒是觉得,下手之人这样做是想让我们心乱。心乱了,就会想的多些,会坐不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对不对。”
秦时不由得顺着他的提示想了下去:看到这样一个下马威,通常情况下,人会怎么想?!
会想敌人要先下手为强了,想要把他们困在这里,说不定也会对望风峡的同伴们下手……至少秦时在看到营地的惨相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望风峡可能也出了事,他们最好抄近道赶过去看一看。
李玄机的话, 让周围的人从愤怒中恢复了理智。
“您是说,”他身旁的一位老道士露出一丝后怕的神色,“下马威只是表相, 他们真想施展的手段, 安排在我们赶去望风峡的路上?!”
“搞出这么大动静,只是为了吓唬我们一下?”李玄机摇摇头, “那有什么意义呢?”
不等众人开始琢磨要如何应对半路上的埋伏,李玄机又说道:“不过, 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他们耗。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章宪忍不住拿胳膊肘撞身旁的秦时,“老神仙什么意思?要绕路走吗?”
这一带的地形远远望去一马平川,但实际上遍布沟壑,仿佛在远古的时候, 曾有大洪水从这里经过,在平原上冲刷出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沟壑峡谷。人行走其间, 一不小心就会偏离预定的方向。哪怕他们有李飞天这样的神物帮着观望方向, 也很难保证不出差错。
秦时也不知道李玄机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 李玄机已经把那群白头发的老道士们聚到了一起, 还在周围撑起了一个结界。作为被回避的下属,他们想凑过去听也听不成。
“也不知道望风峡怎么样了,钟大人他们收到消息没有……”章宪急的团团转, 抓不住自己傲娇的朱雀, 按住秦时腿边的秦团子来回撸了几把。
秦团子, “……”
秦团子矜持的往旁边让了让。
秦时看不下去了,他以前只觉得这小子有点儿憨, 还真不知道他这么沉不住气。这大约也是缺乏实战经验导致的吧。
贺知年小声的给了他们一个提示,“李神仙的意思, 大约是避免近身战。”
章宪的耳朵一下支棱起来了,“什么意思?”
贺知年朝着那群老道士的方向扬了扬下巴,轻声吐出两个字,“道术。”
秦时和章宪都愣住了。
“这么大的阵仗,只是想提醒禁军一声:它们很能打?!”李玄机环视四周,眸色沉凝,“你们就不觉得,它们这是做给我们看的?”
众人沉默不语。
“这是挑衅,也是试探。”李玄机说:“因为它们知道,妖族的对手不是那些禁军,主要还得看我们这些道门中人。”
李玄机停顿了一下,忽然想起了秦时说过的话。他说若是追云观能摒弃门户之见,早早将道术传授给缉妖师,镇妖司的战斗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不必在危急关头等着道士们前来救命。
李玄机的视线扫过这些头发花白的道友,忽然就想到人类不经活的事实。等他们这一批在各个门派之中当家作主的老东西都死干净了,年轻一辈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将门派的衣钵传承下去,守护苍生,守护这满目疮痍的天下?
李玄机心里忽然就有那么一丝后悔。他当日不令道术外传的决定,是否真的正确?!
一旁姓田的道友问道:“李师兄,依你之见,望风峡……”
“望风峡暂时应当是无事。”李玄机收回了飘远的思绪,解释说:“裴大人的左神策军驻扎在七日林。妖族若是对望风峡下手,必定要分出人手去阻拦七日林的援兵。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把大批的人手都调派出去,对他们来说,最重要的地方始终都是古墓。”
田道长微微颔首,“当务之急,是推演妖族在何处设伏。”
唯有解决了这个麻烦,他们才好尽快与望风峡的人汇合,合力解决古墓的事。
周围的道士们纷纷附和。
李玄机取出堪舆图在地面上铺开,手指顺着弯弯曲曲的线条停在了某处,“这里便是我们此刻所在的位置。”
道士们取出自己的罗盘等物,各自开始计算。
李玄机弯下腰,从脚下石缝里捏起一小撮被鲜血染红的泥土,在指尖搓了搓,捻成小小一粒泥丸,放在了代表他们方位的那个点上。
刹那间,一道柔和的力量围绕着堪舆图向周围荡开。堪舆图像是忽然间被注入了神奇的力量,变成了一件拥有灵识的活物。图纸上的原野沟壑都漂浮起来,变成了一座山水盆景,栩栩如生的展现在了他们面前。
小小一团红色的泥丸也像是活了过来,滴溜溜转了两圈,开始在这亦真亦幻的山水之间滚动前行。
结界之外。
章宪警觉的抬起头四下张望。稍远一点的地方,那群老道士仍然聚在一起,一个个神情认真的不得了,也不知在商议什么。
在他们身后,贺都尉和他手下的军士们正轮流布岗,更远一些的地方,有另外一队军士站岗巡逻,长枪在阳光下泛着寒光,一派肃杀气息。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那群原本像小公鸡似的,一个个傲气的不得了的道门子弟,在见过了石滩上血腥的一幕之后,他们也都蔫了。虽说不至于被吓坏,但见识过了妖族狠辣残忍的手段,他们身上那股热腾腾的气焰,明显的消沉下来了。
用秦时的话来说,就是终于不那么狂了。
对于这样的变化,秦时和贺知年都是乐见的。他们怕的就是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一腔热血反而办了坏事。如今,他们大约可以脚踏实地,客观的审视自己面对的任务和可能会遇到的危险了。
秦时按住了章宪的肩膀,示意他不要妄动。他和贺知年也感觉到了那股柔和撞过来的力量,李玄机他们明显在做一些需要避开他们的事,所以在周围撑起了结界。看那些年轻道士们毫无反应的样子,秦时觉得,大约这些人修炼的水平还不及他们几个缉妖师。
秦时想到这里,便给贺知年使了个眼色。
贺知年点点头,他也不希望在进入古墓那样危险的环境时,身边还带着一群拖后腿的。他给秦时做了个口型:望风峡。
就让这些小子们留在望风峡给他们把风吧。
幕后布局之人最为看重的还是古墓,留在外面的人手估计不会太多,也不会有太厉害的高手。望风峡三十里外还有裴元理和他的左神策军,再加上小道士们本身的能力,真有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总能抵挡一二。
秦时琢磨着,能被宗门长老带出来历练的人,总不会真的太废柴。
结界之中,红色的泥丸沿着山水盆景似的堪舆图一路前进。
它们于冥冥之中感应到了某种召唤,那是残留在受害者血液之中的植物气息——袭击他们的藤蔓的气息。
泥丸就那么顺畅无比的越过山岭沟壑,在一处标示着“孟家村”的地方停了下来。
田道长诧异了,“这里还有村庄?”
李玄机摇了摇头。因为和庸的关系,他从两年前就开始着手调查有关古墓的事。年前和庸西行,也曾在姚家寨小住,离开的时候,狐狸堡的胡远山带着胡白护送他走了一段路,当时他们分别的地方,就是孟家村。
“孟家村是汉代的一处屯兵之地,”李玄机说:“后来官府改制,取消了这一处兵所。到了本朝太\宗时期,这一带的驻兵都归安北都护府管辖。再后来,这一片土地被突厥人夺去……兜兜转转,成了东沙陀几个部落的争抢之地。如今到底归谁,老道也说不清楚了。但这里如今是一处荒村,这一点毋庸置疑。”
田道长点了点头,“这就最好不过了。周围没有无辜百姓,也免得你我动起手来顾虑重重,反而让妖贼得了便宜。”
李玄机从沙盘上捏起红色泥丸,放回了土丘的缝隙里。这里头有作为偷袭者的木妖的气息,更多的还是无辜士兵的鲜血,还是让它们一同长眠于此吧。
李玄机收起堪舆图,对身边的老友说:“袭击营地的那个木妖既然藏身于孟家村,那么这里很可能就是妖族设伏的地点。只是我们不可贸然动手,孟家村究竟情况如何,我们总要亲眼看过才好定下对策。”
在他们当中,对孟家村了解最多的就是章宪、赵谦和小鹏。李玄机将这三人喊来,让他们讲一讲村庄周围的地形。
“原来那里叫孟家村啊。”章宪挠挠头,“我们从望风峡出来,在那里歇了一夜,那里虽然破败的不成样子,都已经不能住人了,但好歹还有几堵墙在,比荒郊野外要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