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从半空中划过,落进了广场边缘的黑暗中,落地的瞬间溅开一团细碎的火花。在它周围,黑影如潮水般退开,被砸中的几只惊跳起来,发出吱吱的惨叫。
商队里有人惊叫,“是沙鼠!”
秦时茫然,“沙鼠是啥?”
顺子站在他身旁,手里还拎着一把宽刀,一边警觉的东张西望,一边抽空回答了一下这个问题,“戈壁滩上到处乱跑的一种大耗子,体型比家里能见到的那种灰不溜秋的耗子要大一圈,凶得很,敢抓蛇。”
秦时,“……”
还能抓蛇,果然够凶。
他们白天的时候刚刚遇见过蛊雕,这会儿就有耗子围过来,秦时很难不去怀疑它们会不会是一伙儿的。
秦时没见过沙鼠,但他知道有一种生活在森林里的鼠类,被称为地鼠。它们的外形像土拨鼠,但是要比土拨鼠略小一些。
它们属于低等妖族,没有太深的修为,平时最爱干的事儿就是替其他妖族跑跑腿、倒卖消息,也接一些不那么危险的小任务,比如跟踪、监视,或者试探一下目标人物的实力。
如果沙鼠与地鼠同族,秦时觉得,它们搞不好就是受了蛊雕的委托来监视他们的。
秦时吃过这方面的亏,哪怕只是不能化形的小妖怪,他也不敢小瞧。真要是让沙鼠把他们的底细摸了个透,再把这些消息传递给蛊雕,那他们这些人怕是没活路了。
对付这种试探,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它们硬碰硬,而是耍一些花招,既能把它们赶走,又不至于让它们摸清楚自己一方的实力。
秦时转身跑到了取水房的门口,他们白天的时候也考虑到了夜晚的安全问题,把附近人家里的柴火,包括桌子椅子都给搬来了。
秦时拣出粗一些的木棍,点燃了分给商队里的小伙子。动物都怕火,而且火光会营造出一种先声夺人的声势,吓唬住一群耗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团子好热闹,再说大猫的天性就是追逐、捕猎小动物。它打滚撒泼的想出来玩,被秦时强势地给按了回去。
它虽然是白虎,是纯净的精神体,但在妖怪的世界里永远都是靠着实力说话的——吸收掉敌人的精神体,尤其还是神兽血脉的精神体,对妖怪们来说,跟过年也差不多了。
何况对于秦时来说,团子的存在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泄露自己的底牌——无论是妖怪一方,还是其他的什么人。
火把一亮起来,耗子们果然开始往后退。
这些小东西虽然没有猛兽的牙齿和爪子,但胜在数量多,黑漆漆的一片涌上来,还是挺能吓唬人的。
但火把一停下来,这些不怕死的耗子又开始聚集,并且开始试探着往前涌。等他们举着火把往前走,它们又开始往后退——这就是明晃晃的骚扰,但却让人拿它们没办法。
赵百福站在火堆旁边看着这一幕也直摇头,“这哪儿行……”
难道他的人就这么跟耗子你来我往地玩一晚上?还能有时间休息吗?明天赶路再遇见什么东西可怎么办?!
吴九郎带着手下往沙鼠密集的地方抛掷火把,起初这种做法确实吓退了一部分沙鼠,但它们的数量实在太多,哪怕有毛皮着火的,其他沙鼠会向旁边让开,越过它们继续前进。
吴九郎正发愁,一转头见秦时正蹲在广场旁边的地上捡什么东西,忍不住喊了一声,“小秦!”
秦时回头看了他一眼,起身跑了过来。
吴九郎这才发现他手里捧着的是一把碎石头,大的有鸽子蛋那么大,小的也有手指肚大小,都是堆积在广场外面土坑里的。之前秦时从取水房里收敛出来的碎骨头就埋在这里。他挖坑的时候,吴九郎在一边都看见了。
远的不说,这一路走来吴九郎就看到了不少尸体,还都是被撕咬得破破烂烂的,按理说也该看习惯了。但一想到土坑里埋着碎骨头,他胸口还是有点儿闷闷的。
“你捡石头干什么?”
秦时手里捏着最大的那块石头掂了掂,对吴九郎说:“不知道这些耗子里头有没有头领。你说,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对它们适用不?”
吴九郎摇摇头,他对沙鼠的习性也不了解。在戈壁滩上赶路的时候倒是遇见过几次,但哪一次不是想着赶紧躲开啊,谁还吃饱了撑的跑去了解它们的习性……
秦时一笑,“试试吧。”
秦时的眉眼都沉在阴影里,眼睛里却跳跃着火光,略显锋锐的五官一瞬间竟像是多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妖异。
吴九郎无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就见秦时捧着碎石头爬上了马车的车辕。
火堆就在马车的旁边,如此一来,这个位置要算是视野最好的了。秦时站在车夫驾车时常坐的那个位置,开始朝火堆后面的鼠群里扔石头。
吴九郎起初以为秦时是随便扔的,但过了一会儿,他发现紧挨着火堆的沙鼠似乎……往后退开了一段距离。
吴九郎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秦时已经喊了起来,“吴哥!帮忙捡石头啊!”
站在高处,看的自然要清楚一些,秦时也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猜想:这些耗子确实是有组织的。它们虽然一个挤着一个地扑过来,但仔细看就能看出它们其实是分小团体的,每一个小团体大约十到二十只的样子。而且每一个小团体当中,又有一只耗子个头似乎要比其他的耗子都更大一些。
秦时瞄准的就是每一个小团体当中的大耗子。
秦时用石头砸东西的本事可是专门练过的,中学时期中二病发作,一天到晚幻想自己是闯荡江湖的大侠,还特意在楼顶的露台上立了靶子,每天放学抱着自己的存钱罐去练飞镖。
没错,他练手艺用的就是硬币。
因为文具店里卖的那种磁铁的飞镖他看不上,别的东西他也找不到,秦爸秦妈也不可能搞来真的小刀给他玩,只好哄着他说这叫金钱镖,古代大侠都是用这个——反正硬币扔完了扫回来还是自己家的,不吃亏。
后来秦时血脉觉醒,身体各方面的能力都飞窜了一大截,金钱镖使得就更加惊人。直到这个时候,秦时才认真起来,将暗器当成了自己护身保命的一项技能。
当然了,到了这个时候普普通通的硬币已经不能满足他的需求了。秦时后来随身携带的是第六组的研发所给他定制的一种形似硬币,但边缘锋利,分量也更重一些的暗器。可惜他穿过来的时候,身上的武\器都没了,只留给他一把藏在靴筒里的匕\首和一个破水壶。
即使是在夜里,秦时一颗石头扔过去也能砸翻一只大耗子。而失去了小队长的沙鼠小团体在最初的慌乱之后,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后退。
有的退,有的进,沙鼠的队伍看上去就有些乱了。
但问题也来了,广场边上哪有那么多石头可以捡,他们又不敢跑远,总不能这会儿去拆房子吧?!
赵百福也看出了门道,知道这个半路捡回来的护卫不是在瞎胡闹。听吴九郎嘀咕没有石头,连忙扯着嗓子喊,“都看看自己身边,有没有什么零碎东西?”
一边吆喝,赵百福一边摸了摸自己的手。他手上倒是带着一个刻有护身符的银戒,但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他实在不舍得交给秦时去打耗子。
给他管账的老陈头也急的直跳脚,“哪有什么零碎东西……铜板行吗?!”
他可是全队的钱袋子,平时过路吃饭喝水打尖住店,都是他出面去操持,因此除了赵百福,整个商队也就他一个人身上带着较多的铜钱。
铜钱当然是可以的。
这个时代的铜钱要比后世的硬币略大一些,也更厚重,对秦时来说这是更加趁手的暗器,货真价实的……金钱镖。趁手、使用方便、还容易得到补充。看来古时候的大侠爱用金钱镖的传闻肯定是真的。
他爸妈真的没有骗他。
黑暗是沙鼠最好的掩护,但反过来,黑暗也扩大了火光所营造的效果。火堆、火把、火光里的人影憧憧,人和马发出的喧哗,以及莫名其妙就让冲锋小团体失去领导的暗器……
这一切的因素叠加起来,终于让沙鼠群萌生了一点儿危机意识。
它们开始谨慎地后退。
秦时直到这个时候才紧张了起来。他能感觉到,这些小东西不是打算撤退了,而是打算发动攻击了。
“东西先别管了!”秦时回身抓住了吴九郎的肩膀,压低嗓子急切的说道:“人赶紧躲进取水房!快!快!快!”
吴九郎头皮一麻,忙不迭地去安排了。
赵百福还有些舍不得马车里的东西,被吴九郎拽着胳膊硬往里拖,“放心吧,耗子不吃你的香料!”
商队的人往取水房里跑,这么大的动静再鬼祟也终于还是引起了鼠群的注意。它们像是经过了整队,重新朝着广场的方向窜了过来。
顺子和秦时落在最后,两个人一边倒退一边挥动火把,逼退飞扑到近处的沙鼠。
这个时候,大约是所有的人都已经躲进取水房的原因,广场上更加安静一些,鼠群前进时发出的动静就更加明显了,沙沙的,像是有密集的雨点落下来,敲打在层层叠叠的树叶上。
第一拨赶过来的沙鼠兵分两路绕开了火堆,又在火堆的另一端汇合,快速朝着人群扑了过来,这样的距离,足够让秦时看清楚它们的长相:灰黄色的皮毛,尖嘴,小小一对尖耳朵以及一个不合比例的大肚子。
秦时一火把抡过去,将这丑兮兮的东西打飞了。
在他身后,顺子的后背砰地一声撞到了取水房的两扇大门上,几乎是有些崩溃的喊了起来,“开门啊!”
这些人躲进去之后竟然把取水房的门给关上了。
秦时的心也不由得一沉。他倒不是多害怕这些耗子。耗子虽然数量多,但也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实在不行,他就干脆烧掉一两辆马车。
他就不信了,这么大的火堆,还吓不住一群耗子。
至于白天赵百福会不会追究责任,他也懒得去考虑了。反正他现在光棍得很,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爱咋咋地。
再者说,经过一番交手,他也试探出来了,这些耗子就是普通的走地兽,还没有到达蛊雕那种“妖兽”的级别。灵智未开,对于天敌就还是忌讳的。秦时可以放团子出来吓唬它们——大猫也是猫,又是纯净的精神体,吓唬一下敌人,替他拖延时间还是做得到的。
像这种昼伏夜出的小动物,不管战况如何,天亮时分它们就会退走了——避免在白天活动,这是它们的天性。
但问题是,如果他和顺子真的能靠着团子的虚张声势支撑到天亮,他要怎么跟这些人解释鼠群退走的缘由?
虽然他们救了他的命,但实话实说,他并不是很信任他们。
过了今夜一走了之?
那更不行了。秦时对周围的地形以及这个时代的大环境一无所知,他怎么可能在脱离商队之后,只靠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横穿大漠?
还不到脱离商队的时机,他最好的选择还是跟着商队走。
“开门啊!”顺子用力砸门,声音都喊劈叉了。
秦时抽空扫了他一眼,见他满头冷汗,两只眼睛布满红丝,满是惊恐的神色。他这是吓得狠了。不光是被鼠群吓得,更是被自己同伴的反应给吓到了——原来朝夕相处的同伴还会在危急时刻抛弃他,估计这才是最让人感到恐惧的。
顺子已经快吓傻了,秦时索性把他手里的火把也抢了过来,直接将这个人护在身后。
取水房门前虽然开阔,但左右两边都有马车挡着,只留下正面一片扇形的空地,秦时左右开弓,一时间倒也不至于让鼠群扑到身上来。
他只是有些犹豫,现在就点马车?还是再等等?
又一次挥退了沙鼠的先锋军,秦时听到身后传来的天籁一般的“吱呀”声,吴九郎的声音喘着粗气,“快!”
顺子被他拽了进去。
紧接着秦时感觉到一只手拽住了他的后领,这是一个不大客气的有些鲁莽的举动,但秦时却由衷的感觉到了愉悦。
他被吴九郎粗鲁地拽进了取水房。
秦时以一种经过了精确计算的角度与力度,将左右手的火把从渐渐合拢的门缝里投掷出去。
鼠群炸开,忙不迭地躲避四散溅开的火光。
两扇厚重的木门在秦时的眼前砰然合拢。
第9章 伙伴
秦时举着火把守在取水房门外的时候,并没有感觉到特别紧张,或者有什么恐惧之类的情绪。但当他被吴九郎拖进了取水房里,两扇厚重的木门在他面前合拢之后,他却有那么几秒钟,整个人都是懵的。
耳朵边像是堵着什么东西,许久之后他才听到了一阵压抑的抽噎。秦时有些迟钝的想,这是顺子的声音。
秦时抹了一把脸,掌心里蹭到了满手的冷汗。然后他听到了一阵沉闷的砰通砰通的撞击声,一下一下,撞得他胸口都疼——是他的心跳。
原来他也并不是不紧张的。
他听到了木门后面传来的抓挠声,不屈不挠的,好像不把木门挠开就决不罢休。或许它们也真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毅力不把门挠开不罢休。
秦时捂住脸,有些脱力的想,如果吴九郎没有开门……
如果他只是把顺子拽了进去,留下他继续替他们吸引炮火……
如果马车烧起来也不能吓退耗子……
如果……
每一个如果,都鲜明地指向了他不愿意去深想的后果。
要不是有顺子在,秦时心想,要不是吴九郎与顺子之间存在某种亲戚关系,让他不论是出于亲情还是道义的考量都不得不出手救他,秦时身后的两扇门很有可能是不会打开的。
这个可能性还很大。
但这并不是最让他感到难受的原因。
他知道这些人只是生意人,并不是做慈善的,而且他们已经救过他一次了。他们之间非亲非故,哪怕他们真的为了保护自己人而牺牲掉他,好像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的。
他之所以感到难受,是因为通过这件事,他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处境是多么糟糕。这里不是一个有秩序的现代社会,妖族并没有被控制起来,它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出现在任何一个它们想要出现的地方。
这里的大环境远比他生活的时代更为混乱、也更加危险。
而不得不面对这样混乱的场景的,只有他一个人。
似乎从他血脉开始觉醒,他就再没有遇见过什么好事儿,连穿越都没赶上妖族的活动较为平和的几个特定的时间段。
秦时的目光扫过台阶上东倒西歪的人群,心里有一个声音提醒他:他跟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是伙伴的关系。
他们甚至不是平等的关系。哪怕他们都把他看成是商队的一名护卫,实质上,他也是依附于商队生活的。
秦时慢慢冷静下来。
他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还会跟着商队。在他的计划里,他至少也要跟到入关之后再跟他们分开。否则他孤身一人,又没有在大漠里生活的经验,想要在这样的环境里活下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秦时这个时候还没有考虑以后要怎么生活的问题,只是觉得他至少要到达一个人口密集的地方才好跟商队分开。有人的地方,才能找到糊口的生计给他做。干力气活儿、做护卫,或者押镖,这些活儿他都能做。
壮年男子,想要挣一口饭吃,应该不难。至于以后……
算了,想那么久远做什么?
谁知道会不会某一天突然降下一道神雷,再把它劈回去呢?
大约以前的日子过得太有压力,想到能不能回去的问题,秦时竟然也没有特别向往。他抬手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
他可真是个不孝子。
商队的人躲进取水房的时候带进来几支火把,但这会儿距离天亮还早,他们也不敢一次都烧完,因此只点了一支火把,固定在靠近台阶一侧的墙壁上。其余的几支火把都小心地收拢在一边。
取水房上下两道门,都是非常厚重的门板。大门里侧已经上了门插,朝向地下河一边的小门也上了锁,又没有其他的出入口,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秦时背靠着门板缓了一会儿,爬起来顶着一群人的视线把井盖和通向地下河的那扇小门又检查了一遍,然后低着头走回来,在顺子旁边坐了下来。
意识海中,秦团子不安地打了个滚,安慰他,“耗子们都跑啦,外面没有了……”
秦时无意识的“嗯”了一声。
他这个时候沉浸在艰难的自我修复的状态之中,无论是想到外面的情形,还是面对眼前一张张模糊的、闪躲的面孔,都有一种类似于厌烦的感觉。
再一次遇见类似的情况,你们会把谁推出去?
吴九郎?
这又关他什么事?
秦时恹恹的想,到那个时候,说不定他已经离开商队,找到了养活自己的营生。
秦团子没眼色,继续眼巴巴的安慰他,“没事,下次你把我放出去,我帮你咬死那些臭耗子!我可厉害啦!”
秦时,“……”
秦时沮丧的情绪里就多出了一丝哭笑不得。
“以前那个老爷爷不是夸我厉害吗?”秦团子摇头晃脑的自恋上了,“未来可期什么的……”
秦时的嘴角挑起了一个弧度。
他知道它说的是研究所里的老专家,专门搞精神体研究的。从业多年,好容易遇到了秦团子一个活标本,简直爱不释手,每天都恨不得把它拐回自己家。
秦时舒了一口气,“好。我以后就靠你了。”
秦团子呆滞了一下,有些炸毛了,“我真的超厉害!”
以往它每一次夸奖自己,秦时都会挖苦它。团子就觉得秦时这个软绵绵的语气是在展示一种新的嘲讽方式。
秦时笑了,“我也是说真的,我家团子超厉害。”
秦团子感应一下他的情绪,似乎……不是嘲讽?!
秦团子半信半疑的接受了他的肯定,“好吧,我会继续努力的。我以后一定会成为超级厉害的大老虎!”
秦时又笑,“我等你罩着我的那一天。”
秦团子终于得到了秦时的肯定,开心地打起滚来。
秦时心里的郁闷不知不觉就被团子给搅散了。要不是周围有人,他真想把团子放出来好好撸一撸。这小东西虽然个头不大,但整体是很凝实的,摸上去已经有了毛绒玩具……有了百兽之王的那种毛皮的质感。
顺子的情绪也平静了许多。明明是个糙汉子,这会儿眼圈却带了点儿潮红,显出一种与他的外表十分不协调的脆弱来。吴九郎坐在他另一边,时不时抬手拍他一下,神情中多少带了几分歉疚,一副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样子。
顺子转过头看着秦时,轻声说:“秦兄弟,谢谢你。”
当时大家都已经躲进了取水房,他和秦时落在了后面,当沙鼠群包围上来的时候,是秦时把他拽到了自己身后。
秦时不由一笑,“小事情。”
他其实是有点儿犯职业病了,总觉得自己身边的人都是普通百姓,关键时刻,都是要受他保护的。
说不定在普通人当中生活一段时间,他这个毛病就不药而愈了——哪有那么多人等着他去保护,他在这里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能活下去就不错了。
顺子也跟着笑了,“回头等交了差,请你喝酒。”
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在要命的时刻把别人护在自己身后的。这份儿情义,他记在了心里。
秦时也不扭捏,大大方方的点了头,“好。”
吴九郎坐在一边听他们闲聊,脸上的表情也不自觉的温软下来。秦时拽顺子那一下,他也看见了。但那时他被人挡在台阶下面,还没来得及冲上去。门边的几个人都吓坏了,没头没脑地只顾着把门阖上,挡住蜂拥而来的鼠群,压根顾不上去看身后还有没有人。
还好没出什么事。吴九郎这样想着,也忍不住瞟了一眼台阶下方的赵百福和老陈头。这些人对秦时、顺子的感情就更淡了,对于大门口发生的这一幕,也不知是真没看见还是假装没看见,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他们什么都不说,吴九郎这会儿也不好再提这事儿,只好沉默地拍了拍顺子的肩膀。转头去看秦时的时候,却发现他朝着大门的方向微微侧身,似乎在倾听外面的动静。
吴九郎也下意识的倾听,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门外抓挠的声音似乎停下来了。
秦时猜到它们会停下来。在战斗中懂得互相配合的物种,多少也有了几分灵智,发现自己的爪子牙齿不足以撬开木门自然就会停下来。
这也只是暂时的。
秦时闭上眼,开始在记忆里搜索有什么东西可以对付老鼠。在现代社会里,自然是有各种各样的便利条件,但上古时候传下来的一些法子,他们当初培训的时候也是要学习的。而且从万物相生相克的角度出发,有鼠群出没的地方,总能找到一些克制它们的东西。
秦时睁开眼,探身问吴九郎,“这一带,这种老鼠多吗?”
吴九郎点点头,“多,但成群结队袭击人,我也是第一次遇见。大约是城里没有人了吧,要不它们也不会这么猖狂。”
楼兰城的人都撤走了,又留下一地的尸体,招来一些野兽也是正常的。
秦时就想叹气了。这简直就是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野兽越多,人类越不容易回来;人类越是不回来,在这里出没的野兽就越多。
而少了人气的滋养,空置的房屋会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废墟。
秦时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大约是对他和顺子被关在门外一事,大家都有些不自在,因此半夜的时候,也没人叫他们起来值夜。
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就见有微弱的亮光从门缝里透进来。
天已经亮了。
门外依然静悄悄的,商队的人都在打量坐在门口的秦时。不知不觉间,好像他就成了商队的护卫队长。
吴九郎也侧头看着他。
秦时点点头,试探地抬手打开了门轴。沉闷的吱呀一声响,隐隐的在取水房里荡起回音,但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动静了。
门拉开,明媚的阳光温水一样洒落在秦时的脸上,他忍不住眯了一下眼,再睁开的时候,就见广场上干干净净,处了零零星星的血迹,连一根耗子毛都不见了,就好像昨晚他们经历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马车和马匹都还在,马车上的货物也没有遭到破坏,看来沙鼠对于车上的商品没什么兴趣。至于拉车的马匹,沙鼠竟然也没有伤害,秦时只能猜测在人类这种薄皮大馅肉又多的食物面前,长着厚硬外皮和坚硬蹄子的马儿没那么有吸引力。
这也意味着,沙鼠没那么容易放弃他们这些肉包子。
赵百福和老陈头这些人还没有想到这一茬,眼见马车货物都完好无损,只顾着高兴了,忙不迭的招呼手下收拾东西,连早饭都顾不上张罗,赶紧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