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说完，副驾驶上喝水的布莱恩一下被呛住了，弯下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开车的克里斯吓了一跳，没抓稳方向盘，房车在空旷的道路中间走出一个滑稽的“S”型。
布莱恩自动在脑中给“S”后面补了一个“B”。
他忍不住再次求证：“甘比诺家族的仇家在哥谭？”
“对，就是那个离纽约很近的哥谭市。你怎么了？”
布莱恩没法说，哥谭在他的印象中是个虚构城市，而且已经和布鲁斯·韦恩绑定在一起了。他想象中的场景是布鲁斯走到哪，哥谭市就跟到哪，由于韦恩家大少爷还在满世界闲逛练级，那么哥谭市暂时应该不在美国的版图上。
这座城市竟然可以脱离蝙蝠侠独立存在吗？
那和西方没有耶路撒冷有什么区别？
布莱恩罕见地对这个设定迟疑起来了。他过了一会才说道：“给我看看法尔科内家族的资料，谢谢。”
贾斯汀的效率很高，法尔科内的发家史很快就传递到了布莱恩的个人邮箱里。如果说甘比诺家族是纽约黑手党中最有权势的一个，法尔科内就是哥谭市的领头羊，其现任头领卡迈·法尔科内控制了市长、市议会厅和警察局，可以说整座城市都笼罩在他的阴影中。
“这也太夸张了。”
布莱恩看了一眼贾斯汀估算过的犯罪率（而不是官方给出的数据）就不再往下读了，“等哪天哥谭独立我都不会太奇怪。”
贾斯汀：“英国政府雇员实名对美国内政发表重要讲话。”
布莱恩：“我虽然是个不信上帝、不怎么尊敬女王、也没有骑士美德的英国人，但可以去担任哥谭市长，反正那地方也不会变得更糟糕了。”
这回连克里斯都笑了起来，车厢里充斥着快活的空气，笑了挺长时间之后，克里斯脸色再度缓慢变得沉郁，他问布莱恩：“你打算让法尔科内家族向小托尼·甘比诺打出那一拳？”
“我打算去哥谭市看一眼。”布莱恩没有否认，“如果可行的话，等到小托尼·甘比诺一离开乌夜俱乐部，你就找机会杀了他。”
克里斯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握紧了。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布莱恩，笃定地说道：“好。”
与克里斯等人分开，即将抵达哥谭市的前一天晚上，布莱恩坐在城市外的公交车站里给邦德编辑邮件。他想了好几个开头，又觉得不合适，都给删掉了，最后以轻松愉快的口吻向对方描绘了这些天旅途中的见闻（和谐版），附录里还加了几张风景照。
邦德很快打电话过来：
“原来你带着手机——我差点以为你执行秘密任务去了。”
布莱恩按着自己的手指头，半天说不出话。
实际上那天被麦考夫·福尔摩斯刺激过一次之后，他在许多天里都抗拒与任何认识他的人交流或者对话。
他不想把自己失控的一面展现在熟人面前，也不愿意知情者跑过来关心问候。
布莱恩需要让旁人辅助他来建立一种安稳的心态，让他能够假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是他毫不犹豫地跑来美国的原因之一。
克里斯和贾斯汀对旁人的情绪不敏感，不会发现布莱恩一边与他们讲着笑话，一边在将自己从涣散的、凌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他好几次突然没有征兆地站起身来回走动，或者坐在一个地方不作声地发呆，甚至莫名其妙地激动起来又在意识到自己的异常以后勉力克制，但无论是贾斯汀还是克里斯，都不会小心翼翼地问他究竟是怎么了。
布莱恩目前很需要这种特殊的安全感。
其实詹姆斯·邦德也能给他类似的感觉。
不与对方联系的主要原因，是布莱恩瞒着他交了两个比较‘危险’的朋友，再加上在老父面前还觉得有点尴尬——之前布莱恩信誓旦旦保证能搞定自己的心理问题，结果‘疗程’才刚开始就跑到美国散心去了，有种你撒泼打滚说服爹妈给你报了个艺术班、上了没三天发现和想象中不一样于是选择逃课的丢人感觉。
中途放弃在布莱恩的人生中是比较少见的。
他向来能忍，而且承受不住他爱的人的失望眼神。
调整了快有两个星期，布莱恩都在美国东海岸转了一圈了，才总算下定决心给邦德发送邮件。
发完了他又有点郁闷。
心想我不联系你，难道你就不会主动联系我吗？
他都失联半个月了，邦德也没有打电话过来，开口第一句还是讽刺说‘原来你带着手机’。
另一边，邦德等了片刻，见布莱恩不说话便继续说：“麦考夫·福尔摩斯那赤脚大夫通过M女士给了我一条建议，说放任你独处一段时间也是治疗的一部分。”
他提到麦考夫的时候加重语气，中途似乎想要用更加不雅的词汇来形容对方，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应该不是为了维持对上级的尊重，而是要在布莱恩面前保持形象。
布莱恩被邦德时不时冒出来的当爹的偶像包袱逗乐了，他正准备向对方描述一下自己当前的情况，旁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响。
是手槍拉开保险的声音。
枪口从侧面斜伸过来，指向布莱恩的头。
持枪者恶狠狠地说道：
“这里是哥谭，识相的话就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英国佬。”
布莱恩：“……”
这是一个漆黑无光的桥头车站, 两排破旧的金属座椅一左一右立在人行道上，中间隔着半米远的距离。劫匪坐在另一端，看上去就是普通的等车乘客，布莱恩之前根本没有过多在意对方。
没想到犯罪也能突发奇想, 说来就来！！
一般来说外地有钱游客确实容易成为小偷的目标, 但偷东西和掏枪抢劫是两码事。况且布莱恩是个成年男人, 身高一米八往上，随便往那一坐都能看得出来体格有料, 哪怕肌肉是纯健身房锻炼出来的，一般也不会被犯罪分子盯上。
无他, 风险太高, 可能会被反杀。
但哥谭人显然并不完全遵守这条定律。
也许对劫匪而言，比起经验丰富的本地老弱病残, 布莱恩这样深更半夜衣着整齐的外地肥羊才更好下手。
与邦德的通话尚未切断，布莱恩坐在那显然有些发愣，劫匪却没有多想，看着他手腕上的机械表目露贪婪：
“什么牌子的？摘下来扔给我。”
“……切利尼。”布莱恩回答，“不是我买的, 是今年别人送的生日礼物。”
他本人对手表没什么偏好, 如果一定要戴的话, 可能还更偏好智能手表——方便接短信和刷卡付账。
只不过这年头智能手机都没流行呢，既然有人送了机械表，他偶尔就在常规场合中拿出来搭配一下正装。
通常情况下，布莱恩没有自己这辈子成了财富自由的有钱人的自觉。
一方面是旁边的人都事业有成，轮不到他一个刚开始打工的小孩去讨论年薪, 另一方面他一年里有半年在刀尖上舔血，感受过生死之间的刺激之后, 银行卡里的数字很难再给他带来太多实感。
他平时的确不缺钱，但似乎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毕竟不赌博，不买奢侈品，有房有车，也没什么特别耗钱的爱好。
有人可能就要问了，有钱人的乐子你一样不找，那平时都干些啥呢？
首先，布莱恩的空闲时间真不多。
他上次脑袋一热充智商税还是想练习钓鱼陶冶情操，结果花了一千英镑买完鱼竿之后从来都没时间去玩，被真正的资深钓鱼佬艾什·柯本笑话说‘差生文具多’。
有前车之鉴在，布莱恩今年几度心痒想买个专业的摄像机，却到现在都没下定决心。
他也不开车上学，或者请朋友去家里。布莱恩的牛津同学至今都不知道他住着伦敦郊外的庄园，能骑马在自己家的草场瞎跑。
而且他随身携带的值钱东西，包括西装和手表全都是别人送的。家里布莱恩亲自买的PS3已经快要落满一层灰了，去年六月份发行的鬼泣三只打了个开头，他还收藏了很多影碟和古典乐黑胶唱片，不过也不算是此道专精。
除此之外，因为住在英国，布莱恩跟风看过几场足球比赛，05年四月份切尔西时隔五十年提前拿到联赛冠军的那场赛事他去锐步球场看了现场，尽管场上的球员他一个都不认识，但他好歹认得切尔西的主教练穆里尼奥，再加上到的早，他还成功要到了对方的合影与签名。
这件事给布莱恩留下的印象比较深，主要是有种次元壁被打破的玄妙感。
由以上种种可见，无论穿越前还是穿越后，布莱恩都是个自控力很强的现充。他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什么领域都接触过一点，什么都钻研得不深，因此尽管上辈子经常和朋友去电影院，却连蝙蝠侠大名都记不住。
不过这也没有妨碍到他与人交流相关话题。
很有意思的一点是，当其他人发现像布莱恩这样的人，竟然和他们玩过同一个游戏、看过同一场比赛或追过同一本小说时，往往会感到惊讶并表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
于是布莱恩就能轻而易举地结识各个方面的大佬，然后和那些有着不同性格不同爱好的人打成一片。
说回现在，总而言之，布莱恩对自己的社牛属性和土豪程度有认知，但不多。他习惯了在‘工作场合’利用自身的种种优势达成目标，却不觉得自己在工作之外有什么地方值得特殊对待。
可是在旁人眼里，这种如发光体般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感觉其实非常明显。
劫匪早就注意到布莱恩了。
他觉得布莱恩不仅是只外地来的肥羊，而且是难得落单的肥羊中的SSR，若是这一票忍住不干，他往后数年睡觉前都会忍不住睁着眼睛责问自己：
你放过那么好的机会，是不是傻逼？！
可见犯罪是一座围城。
城外没动手的人觉得自己傻，城里动过手的人八成也在后悔。
起码劫匪很快就后悔了。
布莱恩没有将自己的手表摘下来给他，而是很痛苦地问：“你们哥谭人都有这么强烈的家乡荣誉感吗？”
为什么抢劫之前还要先报出地名？
有没有考虑过隐姓埋名离家出走的人的心情？
“Dad，我们待会再聊。”
他不等邦德回话就把电话挂断了。
劫匪倏然间觉得有哪里不对。为了压抑住心中那股不详的预感，他握紧手槍，声音干涩地调笑说：“你的手表难道是电话对面的人送给你的？他是你糖爹？不然也给兄弟介……”
布莱恩不等他说完，干脆利落地夺过手槍，顺势将劫匪的头往金属座椅上用力一敲。
砰地一声，等人晕过去以后，布莱恩对着面前的‘尸体’说：“不好意思，他的要求向来比较高。”
公交车还没来，看这样也没法乘坐公共交通进入城市了，布莱恩纠结了一下，选择报警。
他知道哥谭警局已经被法尔科内麾下的黑手党控制了，但无论如何外国游客遭遇抢劫这种小事，他们也应该帮忙处理……吧？
又等了将近半个小时，一辆姗姗来迟的警车才停到布莱恩面前。
陌生的警察打着哈欠，看看布莱恩又看看昏过去的劫匪，表情明显不耐烦：“你是报警人？为什么半夜在街上闲逛？不知道哥谭是什么地方吗？”
“……”布莱恩露出不失礼貌的笑容，说道，“确实不知道。”
“哼，算你运气好，他没带枪。”
布莱恩把劫匪的枪拿走了，警察没注意到这一点。他让布莱恩上警车，两人去警局做笔录，按理说这点每天都在发生的偷鸡摸狗无人伤亡的小事，只要随便交代两句就可以结案了，结果布莱恩这边又遇到了意料之外的状况——他居然在哥谭市的警察局里见到了认识的人。
或者说，认识他的人。
“布莱恩·纽曼！”
一个带着英国口音的有点陌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用隐含惊讶和激动的语气清晰地脱口叫出了布莱恩的名字。
布莱恩闻声转过头，看到一张熟悉但不认得的青年面孔：“你是？”
“你好，我叫丹尼尔·哈里森。”那人迎着警察不欢迎的视线走过来和布莱恩握手说道，“天哪，真的是你，我完全没想到能在美国见到同学，世界真小。”
布莱恩盯着他的脸，逐渐有点印象了：“你是牛津大学的学生？”
“对，我比你大一届，但你比我有名得多。”丹尼尔坦然说道，“我的朋友去听了你在巴特莱特教授的犯罪学课上展示的报告，她说你是个天才。”
“谢谢，我有个好老师。”布莱恩说，“你怎么在这？”
“你问的是哥谭还是警局？如果是哥谭，那我是来参观的。”丹尼尔避开附近的警察，压低声音对布莱恩说，“这地方有很多神秘而古老的传说，实在令人好奇，我想知道那些网上盛传的留言和这里居高不下的犯罪率究竟有没有关系。”
兄弟，你中二没毕业？
布莱恩无语地看着他，几秒钟后，丹尼尔脸上兴奋的表情褪了下去，垂着肩膀沮丧地说：
“好吧，我承认我是个功利的人，来这种好狗都活不下去的城市是为了我的毕业论文。但我刚抵达哥谭的第一天就被抢劫了，劫匪大概有这么高，很壮，穿着浅蓝色的T恤，眉毛上边有一块伤疤，他带走了我的护照、银行卡、钱包和我的笔记本电脑，我现在寸步难行……”
布莱恩感觉丹尼尔对劫匪的描述有点耳熟。
他转过身指着不远处那个被他打晕的倒霉蛋，问道：“抢劫你的人是他？”
丹尼尔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忍不住原地跳了起来，大声喊道，“就是他！！让他把我写到一半的论文还给我！”
“……”
发生在布莱恩身上的抢劫案由一起孤立的事件，变成了连环作案。
两个英国游客抱团，其中一位看上去不太好糊弄。带布莱恩来警局的警察不想管这种麻烦事，于是把案子推给了他的一个不受欢迎的同事。
这个不合群的哥谭警察名叫詹姆斯·瓦辛顿·戈登，他的朋友管他叫吉姆。
假如布莱恩穿越前能够更深入地研究一下蝙蝠侠系列作品，就会发觉吉姆·戈登这个名字如雷贯耳，说不定还可以玩玩‘戈登局长心中咯噔一下’之类的烂梗。
可惜他是个未经质检的穿越者，因此没能从面前的中年警察身上看出此人即将飞黄腾达、升职加薪、出任警察局局长、和蝙蝠侠合作几十年走上人生巅峰的未来。
而这时还不是局长吉姆·戈登也没能辨认出布莱恩头顶的特殊职业光环。
两人都把对方当成了普通人，心平气和地交流了几十分钟以后，戈登向丹尼尔·哈里森承诺会帮助他找回劫匪带走的赃物，又亲自把布莱恩和丹尼尔送到了警局门口。
“他人还挺不错。”丹尼尔评价说，“哥谭市政也没有报纸和网上说得那么糟糕嘛。”
布莱恩表面上认同地点点头，心中却想如果那个名叫戈登的警察真的是个好人，那他在现任局长基利安·勒布麾下恐怕并不得志。
毕竟基利安·勒布已经完全倒向了法尔科内家族。
另一边，对自己的待遇习以为常的吉姆·戈登神色平静地回到了办公室。
一个关系和他相对比较好的同事匆匆跑过来问道：“刚才那两个英国学生去哪了？？你让他们离开了？”
戈登点头。
同事满脸懊恼：“遭了！”
戈登皱起眉问道：“为什么？”
“有人认出了那个劫匪。”同事捂住脸，绝望地说，“他是法尔科内手底下的喽啰。这下惨了，吉姆。你说，我们明天早上会不会在街上看到那两个年轻人的尸体？”
“——不会。”
戈登咬紧牙关，转身往外走，“他们应该还没走远，我这就去把人叫回来。”
同事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听上去轻飘飘的，有些失真：“那你就是在和局长对着干，他肯定不会高兴的。”
和人命比起来，谁在乎一个贪污腐败的老头的心情？
戈登不仅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跑越快。
他冲出警局大门，喘了两口气，正好看见布莱恩·纽曼与另一个牛津大学的学生笑着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告别对方、弯腰钻进路旁的计程车里。
戈登冲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布莱恩乘坐的出租车只留给他一溜尾烟, 丹尼尔·哈里森维持着挥手的姿势站在那傻笑，看到戈登跑出来之后还露出了一副很惊讶的表情。
戈登气都没喘匀，问道：“他要去哪？你不和他一起？”
“哦，我们俩不熟。”丹尼尔说, “他是我们学校的名人, 要不是这次偶然间在哥谭碰见, 我和他都说不上话呢。”
戈登忍不住挑了下眉。
他离开校园很久了，一时想不起来自己上学的时候有没有遇见过像布莱恩这样的同学, 但他能看出来，丹尼尔是真的很崇拜对方, 就在他上前打听这一会功夫, 眼前的年轻人已经开始热情地向他科普起布莱恩·纽曼的光辉事迹了。
戈登本想耐心地将这段科普听完。
就当以防万一提前了解受害人。
结果丹尼尔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八卦的内容从小道传言到亲眼所见、从朋友介绍到自己（像个变态似的）四处搜索来的信息应有尽有, 接连不断地讲了两三分钟了愣是没讲完！
戈登：“……”
他很礼貌、很委婉地问丹尼尔：“请问你是暗恋他吗？”
“不啊。”丹尼尔大大咧咧地说，“我有女朋友的。”
“虽然已经分了。”
好吧……这可能就是英国人之间的友谊吧……
戈登很想抽根烟冷静一下。他缓了缓，把脑子里没用的信息清除出去，恢复严肃的表情对丹尼尔说：“你有没有布莱恩·纽曼的联系方式？我担心他将劫匪送到警局的行为可能得罪了哥谭市的黑手党。”
另一边，布莱恩登上出租车后的确遇到了点波折。
起初他没有察觉到有哪里不对, 汽车照常行驶, 司机一言不发, 系着安全带，很遵守交通规则，既不闯红绿灯也不超速。
问题出在布莱恩拿出手机想给邦德回个电话时，他发现自己那碎成八瓣也能拼起来继续用的、比板砖还要结实的手机竟然没信号。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窗外——清晨，市中心, 周围没有任何信号屏蔽设施。离他不到五十米远的走在人行道上的上班族正在用手机打电话，看上去一切正常。
一般来说人们发现电话打不通, 第一反应会是电话卡欠费或者运营商那边出了什么差错，但布莱恩现在的常识已经和普通人不一样了，他条件反射地去观察司机的表情。
恰好司机也透过倒车镜看着他。
那是个年龄莫测的青年女人，穿着一件风格古典的深色大衣，头上带着一顶法式宽檐帽。这会她将帽檐轻轻抬起，露出宛如夜色般深沉的黑色齐耳短发和浅褐色的姣好面颊，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显得神秘而极具韵味。
怎么看都不是个普通的出租车司机。
布莱恩惊讶于自己竟然过了这么久才注意到这点，不过女人的开口的第一句话马上打消了他的疑问：
“M女士找你，我是来替女士传话的。”
“你好。”布莱恩的态度一下端正起来，“我该如何称呼？”
女人没有立刻回答。
她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布莱恩，感觉他这一瞬间气质变化很有趣。
仿佛凭空年长了几岁一样……明明脸还是那张脸，但眨眼功夫就变得可靠、甚至有些危险起来了。
过了年才满二十岁啊，真的假的。
想起M女士塞给自己的档案，女人心中咂舌，脸上的表情倒是很淡定：“我叫妮可·可汗。”
布莱恩看着她的五官猜测说：“伊朗人？”
“法国人。”妮可对他一笑，漆黑的眼眸比沙漠中的宝石还要明亮，“只不过暂时定居在英国。”
“M女士很信任你。”布莱恩调整了自己的坐姿，笑着说道，“不是我自夸，我应该能算是她的秘密武器，通常情况下她不会把我的身份说给外人听。”
饶是见惯俊男美女且早有准备，妮可仍然被他的笑容闪到了，她不由自主地避开布莱恩的目光，停了半天才说：“我也希望她只是单纯的信任我，不过很遗憾，我有把柄落在了你们MI6手上。”
“对不起。”布莱恩立刻很有风度地向她道歉。
妮可：“那你能帮我向你们的老大说几句好话吗？”
布莱恩依然没有犹豫地回答：“不行。”
妮可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了。她长得真的很好看，五官突出却没有侵略性，笑起来时还有些温柔……不是那种居家的温柔，而是含情脉脉的，仿佛被路边的野花逗笑的神女。
她抬起手挽起脸颊旁边的黑发，然后顺势按下出租车前方的一个按钮：“这台车上无法向外传递信号，毕竟是在美国境内，M女士想要一个安全的、不被打扰的交谈环境。”
布莱恩马上意识到MI6的大老板要亲自来和他对话了，他难以避免地感到一阵紧张。
这些年来M女士其实挺关照布莱恩的，说是把布莱恩看作她的半个亲孙子也不为过，就连邦德有时候也吐槽说他会因为布莱恩挨骂，结果布莱恩本人啥事没有，隔代亲的传统显露无遗。
但是，M女士再怎么心有偏好，她毕竟还是军情六处的高官，是从战争年代一路风雨飘摇走过来、听说最亲近的手下死在外面都能不眨眼睛的狠人。
她和詹姆斯·邦德之间有一种近似母子亲情般的情谊在，即便如此，她还是会在邦德的血管里打纳米追踪器，亦或在紧急时刻要求其他特工冒险对着与敌人缠斗的邦德开枪。
布莱恩毫不怀疑，假如M女士察觉到他让贾斯汀篡改MI6系统的搜索记录、同伴之中还有个美国军方出身的克里斯，他绝对会被第一时间当作叛徒处理。
那今天追到哥谭来的妮可·可汗恐怕就是负责押送他回国的人了……
但妮可的态度始终很友好，M女士又要通过这种低调的方式和他对话，说明他的小动作并没有引起注意。
布莱恩脑海中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在加密通讯接通时迅速回过神来，向人问好：“女士。”
“纽曼特工。”M女士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我听说你去了哥谭？”
布莱恩腹诽：也不知道听谁说的。
他觉得邦德不至于打这个小报告。
“我在度假，女士。”
M女士不客气地说：“哥谭可不算是寻常旅游地点。”
“我去了美国东海岸的很多地方，哥谭只是其中一站。”
布莱恩回答，“我能否问多问一嘴，您是怎么知道我在哥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