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羡玉顿感无奈,阿南好天真。
“如果那时祁国乱作一团,赫连洲带着他的十万铁骑大举进攻祁国,直达京城,而我作为他的皇后,和他一起叩响了京城的大门,那时候你会如何看待我呢?”
“我会想,殿下回来救我们了!”
林羡玉愣住。
“殿下不要管别人怎么想,阿南知道殿下心地善良,所以不管殿下做什么,阿南都坚信殿下不会为了自己牺牲别人。”
阿南伸手帮林羡玉收紧大氅的系带:“殿下做的,一定是好事。”
林羡玉笑了笑,用绒氅包住了阿南的手,“阿南,你冷不冷?”
阿南摇头。
一到冬天,阿南的手就要长冻疮。
林羡玉掀开帷帘,看着夜空,轻声呢喃:“我们迟早可以回京城的,带着你,带着兰先生,我们一起回京城,那儿的冬天最暖和。”
林羡玉走进长乐殿,殿内已经有许多宫仆守在门口了,虽然林羡玉还没有被正式封为皇后,但众人心里都明白,依皇上现在的态度,纵使大臣们的谏书纷至沓来,皇上都视若无睹,听闻王妃独自去了将军府,竟立马放下手里的事去找他,只为嘘寒问暖,添一件氅衣。如此看来,这个男皇后,皇上是非立不可了。
既是如此,宫中这些深谙察言观色之道的太监宫女们,自然把林羡当皇后对待,礼数周全,谨小慎微,极尽谄媚。
林羡玉不习惯身边围着一群人,觉得心烦,挥了挥手,让阿南将他们打发出去。他就坐在槐树下一直等到深夜,都没等到赫连洲。
他有些奇怪,便让阿南去问。
阿南回来告诉他:“皇上宣了谵王殿下进宫,不知在商议些什么,还没有结束。”
林羡玉心里一紧,立即起身走向赫连洲处理政事的重华殿,他怕赫连洲为昨日之事迁怒于祁国,也怕陆谵再次出言不逊,他越想越急,半路还差点摔了一跤,幸好阿南在后面扶住他。
到了重华殿,纳雷守在殿外,见到林羡玉,他刚要出声,林羡玉就将手指抵在唇边,示意他不要说话。
林羡玉走近了些,听见里面传来陆谵的声音。
“多谢皇上替小王考虑,皇上用兵如神,满鹘将军也是难得的骁勇之将,只是……”
殿内的陆谵微微欠身,道:“只是小王昨夜思忖良久,想来祁国内乱已久,借皇上的兵马也无法解燃眉之急,还会造成百姓的恐慌,故特来向皇上请辞。”
陆谵一夜未眠,此时脸色极差,他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借兵。
借赫连洲的兵,才是引狼入室。
原本他想着借赫连洲的兵逼退邓烽,能暂时解除京城内乱,但他意识到赫连洲的野心之后,才惊觉这件事的不妥之处。也许他能借此名声大噪,顶替三皇子登上皇位,但随之而来的是后患无穷。
他借兵心切,现在回过神来才反应过来:赫连洲这一招,表面大方,实则阴狠。
虽然西帐营的兵对邓烽有绝对的威慑力这一点是事实,但他若是真的病急乱投医,那他就算坐上皇位,这皇位也稳不了几天,他迟早要被赫连洲拉下马。
“谢皇上好意,不过小王这次——”
赫连洲却打断他:“不管王爷想不想要,这八千精兵,朕是借定了。”
陆谵和门外的林羡玉同时怔住。
陆谵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赫连洲却依旧泰然,合上一本奏疏,放到桌边,抬眸望向陆谵,“因为殿下和玉儿是儿时玩伴,朕一直对殿下以礼相待,几次推心置腹,但既然殿下认为朕为了上位手刃兄长,是个断情断义之人,朕也不必做君子。”
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千钧重,“满鹘将军的八千精兵会跟随殿下离开都城,穿过苍门关,进入祁国境内。”
“皇上您——”
“还是按原计划,朕替你逼退邓烽,为你助长声势,其余的事,殿下不必知晓。”
陆谵慌了,“您想要什么?”
“朕答应过玉儿,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兵,所以殿下不必担忧,做好自己的事,一切静待天意。”
陆谵几乎是咬牙道:“西帐营的兵马再勇猛精悍,也不过八千人,皇上就不怕他们在祁国境内出什么事吗?”
赫连洲不紧不慢道:“殿下此时此刻敢让朕的人在北境出事吗?”
陆谵的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陆扶京,你要明白一件事,朕是为了玉儿,才对你们宽容至此,不是因为惧怕两国交兵。当初西帐营的兵马被一封议和书阻拦在苍门关,所有将士都憋了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恨不得直闯苍门,夺龙泉,赢个痛快,你以为朕不想打这一仗?”
赫连洲的声音始终平静,却含着无法言说的威压,“谵王殿下,你和你的父皇都应该感谢玉儿,是他替你们挡了这一灾。”
陆谵瞬间颓然失力,“我……很是感谢羡玉。”
“既如此,夜色已深,殿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满鹘将军已经将队伍整肃好,后日便可护送殿下离开都城。”
赫连洲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陆谵早就汗流浃背,连弯腰的力气都是好不容易抽出来的,他垂首行礼:“谢、谢皇上。”
赫连洲显然已经布下一张巨网,他有最强悍的军队,有民心所向,还有兰先生这样了解祁国的谋士,他成了掌控局势的人,从他在陆谵面前称起“朕”的那一刻起,陆谵已经明白了赫连洲南下的决心。
他脚步虚浮地走出去,只见林羡玉沉默地站在门边。
听到脚步声,林羡玉抬起头。
两人视线相碰,却什么都没说。
陆谵的眼神很复杂,没有昨夜那般的谴责,更多的是无奈,这让林羡玉的内心升出一股强烈的无助和无所适从。
他又被夹在中间了。
赫连洲已经仁至义尽,可林羡玉毕竟是祁国人,他没法忽略陆谵的眼神。
他低下头,沉默以对。
他和陆谵都清楚,满鹘带着八千精兵入祁,必然是为了深入了解祁国的一切情况,了解祁国的军事布防,了解祁国拥兵者的力量对比,便于赫连洲日后南下。
林羡玉只能不断地说服自己:覆灭的只是陆氏王朝,只是那个昏聩无能的皇帝,赫连洲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动兵。
不会动兵,他反复提醒自己。
他又想起兰先生的话:百姓是更在乎当权者姓甚名谁,还是更在乎过年时有多少余粮,孩子们有没有新衣穿?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轻易动摇。
不能动摇。
于是他再次抬起头望向陆谵,说:“殿下后日离宫时,我会替皇上为殿下送行的。”
他说的不是扶京哥哥,是殿下。
陆谵的眼神愈发晦暗,但也只能作罢,他哑声说:“羡玉,昨夜我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出自真心,还望你原谅。”
林羡玉只是点头:“我知道了。”
他看着陆谵走下台阶,像是一场意料之中的分别,也像是他彻彻底底和他曾经尊重敬仰的祁国皇室,一刀两断,再也瓜葛,他看着陆谵一步步离开他的视线,再转身时又看到赫连洲放下奏折,正朝他走来。
“玉儿。”
林羡玉竟害怕看到赫连洲。
赫连洲在他面前和在旁人面前根本就是两幅面孔,方才赫连洲威胁陆谵时说的话,让他一阵又一阵的心惊。
昨夜陆谵说他卖国求荣,今夜赫连洲就逼着陆谵带着北境的兵马回祁国。
果真是帝王了么?
帝王的心终归是要狠一些。
他不敢面对赫连洲,下意识转身往长乐殿的方向走,北境是没有秋天的,七月末还有暑热,八月末的夜晚就已经是月色凉如水,冷风穿梭在红墙之内,让林羡玉忍不住拢起氅衣。
赫连洲先让近卫跟着林羡玉去长乐殿,保护他的安全,自己则飞快地处理完剩下的几本奏折,连奏本都忘了合上,就追了过去,那紧张神态,全然没了帝王的影子。
林羡玉脚步慢些,刚走进寝宫没多久,赫连洲就追了过来,将他揽进怀里。
“又不理我了?”
林羡玉望着赫连洲的肩头,不吭声。
“玉儿,不可以不理我。”
赫连洲握住林羡玉的胳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玉儿,我知道你的心结还没有解,我不会催你,也绝不会逼你接受我的想法,但是你不可以往心里藏事情。”
林羡玉抬头看他,两个人对视许久,林羡玉的鼻腔突然泛起一阵酸涩,忍都忍不住,他呜咽着说:“你……你好凶啊。”
赫连洲愣住。
林羡玉泪蒙蒙地问:“你对别人那么凶,又对我这么好,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听完赫连洲对陆谵说的那番话,林羡玉竟觉得赫连洲对他的好显得有些不真实。
“玉儿觉得呢?”
林羡玉也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
他忍着眼泪,伸出手指戳了戳赫连洲的胸膛,心脏往下的位置,软肋的所在。
赫连洲握住他的手,“玉儿在这里。”
若不是为了这根软肋,赫连洲不用费这么多功夫,他最初只想夺龙泉,为北境固守边疆,结果绕了这么大一圈,还住进了皇庭,每天光是批阅奏折就让他头疼不已。
结果这只小蝴蝶还有不满。
“你对我说,不可以。”林羡玉突然开口。
赫连洲疑惑:“什么意思?”
“你不准说玉儿不可以这样,玉儿不可以那样,”林羡玉揪住他的领口,眼角缀着泪珠,嘴角却气到轻颤:“只有我能这样说!”
“……”
“你刚才凶巴巴地说,玉儿不可以往心里藏事情,你应该说,玉儿不要往心里藏事情,好不好?你以前都是这样说的。”
赫连洲一时语塞,失笑道:“遵旨,我以后再也不敢对玉儿说不可以了。”
他低眉顺眼,连语气都是讨好。
林羡玉这才舒服些。
“敢问小林大人,我还有什么不能说?”
赫连洲俯下身靠近林羡玉,一排烛光将他的眉眼轮廓映照得格外深,林羡玉看到赫连洲的视线开始下滑,从鼻尖落到唇上。
他的侵略意味很明显。
林羡玉抿了抿唇,支吾着往后躲。
“还有……还有……”
他的脑袋全都乱了。
赫连洲自从开了荤,连眼神都变得不太一样了,林羡玉心里一阵阵发麻。
离草场那日已经过去三天。
“还有什么?”
赫连洲往前逼近了一步。
这寝宫实在太大,比王府后院的小屋子大了十倍不止,空阔的寝宫里就只有他和赫连洲两个人,四周显得幽暗可怖,林羡玉连逃都不知道往哪里逃,烛火在微风中阵阵摇曳,缭乱了视线。然而赫连洲还在不断地逼近,林羡玉咽了咽口水,小声提议:“你不能说……玉儿试一试……”
赫连洲每次都用这句话哄他,林羡玉除了屁股疼,没试出什么名堂。
他说完就心虚地咬住了下唇。
赫连洲解开了腰间的蹀躞带,轻笑道:“玉儿的意思是,不用试,直接来?”
第65章
林羡玉眼睁睁地看着赫连洲在他面前解开了腰间的蹀躞带, 原本束身的锦缎瞬间垂坠下来,让赫连洲看起来更加魁伟。
林羡玉连连后退,很快就被赫连洲逼到床边, 一坐下来, 就感受到床榻的柔软。
还是四层绒毯。
不仅比之前的羊绒毯更加柔软,四边还有金线织成的缠枝纹样, 是月遥国几日前刚送来的贡品,还没进国库, 就被赫连洲拿来给林羡玉铺床了。
赫连洲俯身按了按绒毯, 问林羡玉:“玉儿还满意吗?”
他明知故问, 林羡玉轻哼了一声。
他把林羡玉往床里抱了抱, 故意问:“满意就是满意,不满意就是不满意, 哼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林羡玉完全被他困在怀抱里了。
赫连洲抬起腿,膝盖抵在床边,林羡玉稍一挣扎, 连双腿都被夹住了,他动都不能动, 只能束手就擒,任其宰割。
赫连洲顺势压了上来。
林羡玉原本还僵着身子,嘴角绷直, 可是垂眸时对上赫连洲的缱绻目光,整个人就软了下来, 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他主动圈住了赫连洲的脖颈。
“玉儿,”赫连洲亲了亲他的唇瓣, 轻声说:“我从不在意旁人是怎么看待我的,只要玉儿知道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够了。”
林羡玉“嗯”了一声。
“有些事可以慢慢来, 比如玉儿总是怕疼,娇气得厉害——”
林羡玉一口咬住赫连洲的下巴。
赫连洲笑了笑,“有些事不能等,我不能等祁国的几股势力此消彼长,再苟延残喘下去,我必须要他们迅速乱起来,乱起来,我才能找到破绽,才有可乘之机。”
林羡玉蹙眉思索,赫连洲又说:“玉儿,怀璋帝在你离开祁国之后突染重病,药石无医,如今只能用人参续着命。”
林羡玉怔住,隐约明白了赫连洲的意思。
“最多半年,再拖下去,怀璋帝就没法死在玉儿手里了,我不会让他寿终正寝的。”
林羡玉心惊到失语。
“玉儿不恨他吗?”
林羡玉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恨。”
“骨肉分离,命悬一线,这些都是他带给你的,怎么恨都不为过。我知道玉儿心地善良,珍惜眼下的美满,所以这些坏事都由我替玉儿记着,由我来解决。”
林羡玉听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从未直面如此赤裸的恨,也没经历过这样强烈的爱。赫连洲一直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他,就连这世间的阴暗,赫连洲也只舍得让他看到一点。至于手刃兄长、血溅宫闱……
赫连洲都是独自经历,独自承受。
“不管是邓烽,还是陆谵,还是三皇子亦或是祁国宫里那些弄权的太监,若我不干涉,任他们继续乱下去,遭殃的还是百姓。”
林羡玉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
赫连洲俯身和他接吻。
唇齿交缠许久,赫连洲强按下冲动,松开握在林羡玉腰间的手,把脸埋在林羡玉的颈窝,匀了一会儿激烈的喘息,才起身说:“我让人烧水给玉儿洗漱,好不好?”
林羡玉朝他抬起腿,努了努嘴。
赫连洲笑道:“好,还要给玉儿泡脚。”
林羡玉喜欢赫连洲服侍他,尤其喜欢看着五大三粗的赫连洲,笨手笨脚地洗棉帕,林羡玉常用的那条绣了兰花的雪青色棉帕,在赫连洲手里总是滑溜溜的,脆弱得像一张不能沾水的宣纸,赫连洲每次都要和这块小棉帕折腾好一番功夫,林羡玉就倒在床边看热闹。
赫连洲怕他掌心的茧太粗糙,总是先用热水泡一泡他的宽大手掌,等掌心的硬茧软了些,再去摸林羡玉的脚,为他揉按穴位。
林羡玉舒服地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到赫连洲出去又回来,换了件寝衣睡到他身边,他习惯性地往赫连洲的怀里钻。
床榻柔软,枕边人体肤温热。
林羡玉很快便入睡了。
一夜到天亮。
醒来之后,林羡玉准备再去一趟将军府。不过如他所料,拓跋钰还是不肯见他。
只是这次,她敞开大门欢迎林羡玉进府,和赫连洲的怀陵王府完全相反,拓跋钰的府里全是女子,连一个男家仆的身影都看不到,她堂屋门口也摆了两排兵器,看着森冷可怖。林羡玉走进去时,拓跋钰正在练她的八棱钢鞭,凌空一转,长臂横抽,便将面前的木桩劈成两段。
林羡玉吓得止步不前。
拓跋钰收起长鞭,看向他,微微欠身:“皇后娘娘,有失远迎。”
她呈上奏疏,反对立后,却称呼林羡玉为皇后娘娘,言语间的讥讽显而易见。
“将军可否为我和皇上出言澄清?”
“澄清什么?”
林羡玉哑然,拓跋钰明知故问,言行举止间又十分强势,他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低声说:“我没有蛊惑皇上,我来这里也是被逼无奈,若不是家中父母亲人,谁愿意担着男替女嫁的死罪,千里迢迢来这里?”
拓跋钰微愣,神色略微松动。
不过她还是觉得立男子为后这件事实在荒谬,一个没有子嗣传承的皇帝,如何稳坐江山?
前些日子的宫变,她和朝中太子党之外的老臣们心里都有数,太子不会逼宫,逼宫的显然是怀陵王。不过老臣们都不约而同地保守秘密,无人揭穿真相,因为他们明白,怀陵王可堪大任。
既如此,她更不能任由皇上冲动。
将这男子纳入后宫也好,留在身边做随侍也好,总之不能立为皇后。
她别过脸去,冷声说:“您若是想念亲友,末将可以将您安然送回祁国,不必留在朔北受苦,皇上也不必受谣言困扰。”
她态度坚决,林羡玉只能黯然离开。
又过一日,还是如此。
就在林羡玉即将放弃的时候,宫门外传来消息:一支百余人的斡楚商队,从斡楚出发,用了六天,经过三州,浩浩荡荡地抵达都城。他们将怀陵王妃曾在斡楚和绛州边界上立下的功绩挂在嘴边,逢人便说。若有人说:“不是啊,我怎么听说那怀陵王妃是祁国男子假扮的,还会巫蛊之术,蛊惑了怀陵王的心神!”
商队就会说:“你们见过王妃吗?和他相处过吗?别听信谣言,什么巫蛊之术,当初王妃替我们出头的时候,受了府尹的欺负,还当着我们的面掉眼泪了。他要是会巫蛊之术,哪里还用得着折腾?”
商队里一个叫阿如娅的女人嗓门最大,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但她丝毫不小心,有人骂王妃了,她撸起袖子就要冲上去,幸好被她的丈夫拦住。
这支由最普通的农户和商贩组成的商队,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到了都城。
民间对怀陵王妃的评价,在不知不觉间,悄然发生了转变。
林羡玉听到消息时,放下手里的书,不顾一切地向宫门口跑去。
阿南慌忙地喊:“殿下,您慢点!”
宫人们更是齐齐追在后面。
林羡玉自从身份暴露之后,也不再穿北境女子的装束了,他就穿着祁国的袍衫,梳着男子的发髻,活脱脱一个容貌较好的祁国小公子的模样。
他怕阿如娅和达鲁认不出他。
他冲到宫门口,看到阿如娅四处张望的背影,高声喊:“阿如娅!达鲁!”
阿如娅闻声回过身。
林羡玉刚想说:“我、我是怀陵——”
阿如娅就满眼惊喜地冲上来:“王妃娘娘!王妃娘娘,您近来还好吗?”
林羡玉一阵鼻酸。
他们还记得他。
阿如娅和达鲁带着商队走了过来,阿如娅站在最前面,笑着说:“差点忘了,不该再叫您王妃娘娘了。”
“你们都知道了……”林羡玉垂眸。
阿如娅却说:“其实,小人第一次见到王妃的时候,心里就已经犯嘀咕了。”
林羡玉怔住:“什么?”
“王妃的身量比一般女子高得多,肩膀也宽些,特别是说话声音,仔细听来还是能听出与女子的不同,但是那又如何?是男是女,都不妨碍您是好人。”
阿如娅笑道:“殿下,现在榷场可热闹了!我们家家户户凑了些钱,又向外扩了几个毡帐,鹿山的南边也建了新榷场。现在不仅是绛州,渡马洲和延州的人都来我们这里买驼肉和貂肉,连月遥国的商队都经常过来。现在啊,我们的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这一切都多亏了殿下。”
阿如娅话音刚落,众人竟同时跪了下来,高声呼:“多谢殿下恩泽!”
林羡玉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长久,半晌才回过神来,连忙说:“大家快起来!快起来!”
他走上去扶阿如娅:“你有孕在身,怎么经得住如此奔波?”
阿如娅朝他笑:“能为殿下做点事,小人高兴得很,一点都不累。”
林羡玉只觉鼻腔酸得厉害。
这些日子的委屈、压抑和痛苦,在阿如娅明媚的笑容中一扫而空,他也露出笑容,对众人说:“我带你们逛一逛都城!”
不远处的拓跋钰见此情境,沉默良久,直到纳雷走过来,向她行了个礼:“将军,皇上让我捎句话给您。”
拓跋钰拱手行礼:“大人请说。”
“皇上说,要不要为殿下出言澄清是将军的自由,他不干涉,但立殿下为后这件事,他也不会被任何人干涉。”
纳雷看了看两边,压低了声音对拓跋钰说:“将军,皇上对殿下情根深种,若不是为了殿下,皇上不会走到这一步。”
良久之后,拓跋钰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了,多谢纳雷将军。”
第二天,拓跋钰以安国公的名义在府中开设射柳宴,告诉百官:怀陵王妃品行纯良,一心为民,应立为皇后。
百官哗然,神色各异。
拓跋钰举起酒杯,扬声说:“吾愿为皇上皇后、为北境的开疆拓土,奋勇杀敌,死而后已!”
国公府态度如此,百官也只能作罢。
立后的风波就这样过去了。
射柳宴的消息传到林羡玉耳中时,他正在送陆谵出城,他和陆谵已经没法再回到原来的亲昵,陆谵望向他的时候,眼角已经湿润,微微启唇,却说不出话。
满鹘将军带着八千精兵,随陆谵回京。
陆谵转身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扶京哥哥”。
他猛然停下脚步。
“扶京哥哥,路途遥远,你多保重。”
陆谵回身道:“谢谢玉儿,我会把你的信送到侯爷和夫人手中,我告诉他们,你在这里一切安好。”
他走进马车,白色袍边消失在林羡玉的视线。
林羡玉心里明白:他和扶京哥哥,从此便是分道扬镳了。
再见时,就是你死我活的仇敌。
他闭上眼,任冷风拂面。
纳雷过来告诉他:良贞将军在射柳宴上为您澄清了真相。
他愣在原地,“良贞将军?”
“是啊,”纳雷向他欠了欠身,笑道:“殿下,您从此都不用再穿女子衣裙了。”
林羡玉还有些懵,眨了眨眼。
纳雷目光慈爱道:“殿下,您从此不再是嘉屏公主了,也不用战战兢兢地假扮身份了,斡楚的商贩们会知道当初帮助他们的人,名叫林羡玉,是祁国的小世子,林羡玉。”
“是林羡玉。”他重复地念叨。
时隔半年,他终于变回林羡玉了。
不再需要穿着女子的装束,不再需要压着嗓子说话,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名字,
林羡玉,林羡玉。
他的嘴角一点一点地翘起来,恢复自由身的喜悦在这一刻终于他心中的压抑和痛楚,让他重拾了久违的欢愉。
“谢谢纳雷大人!”他笑着说。
接下来,他和赫连洲分工明确,他要开放通商,赫连洲要重振朝纲法纪,颁布那些利国利民的政令,正如赫连洲所言,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