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的决定?”应岑有些不解地问道。
“是。”霍章柏说着放下了手中的笔,逼着自己直视应岑的眼睛,“我当初不应该让你搬到霍家。”
霍章柏虽只说了这一句,但应岑还是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后悔了。
不过也是,这后面所有的事情都是从那之后开始发生的。
如果自己当初没有搬过来,也就不会喜欢上霍章柏,他也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原来霍章柏竟然这么厌烦他?所以才想把他送到国外,直接眼不见为净?
应岑不知道他后悔到了哪一步?
只有当初不该让他搬到霍家吗?还是当初根本就不应该帮他?
亦或是都有,毕竟霍章柏已经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事到如今应岑连骗都没办法骗自己,心里反反复复生出的那丝希望,终于彻底被霍章柏掐灭了。
“你说得对。”应岑努力扯了扯唇角,挤出一个极难看的笑。
“既然如此,那就如你所愿吧。”应岑说完便干净利落地转身向外走去,生怕再晚一步自己就会在霍章柏面前哭出来。
可是走到一半,却又突然停下。
“霍先生,离开之前能解答我最后一个疑惑吗?”
霍章柏闻言似乎已经猜出了什么,目光转向桌上的相框,眼中闪过一抹痛色。
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回道:“你说。”
“既然你不喜欢我,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果然是这个问题。
霍章柏闻言似乎陷入了什么回忆,缓缓闭上了眼睛。
许久才回道:“因为你也帮过我,只是你不记得了。”
“我不记得了?”应岑闻言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然而霍章柏又是久久未答,只是目光落在了一旁的相框上。
应岑第一次来霍章柏的办公室时就见过那个相框。
相框中是霍章柏和另一个陌生的男人。
只是那时他们刚认识,应岑也不好多问。
所以那个男人是谁?
霍章柏似乎知道他心中所想,开口回道:“那是我哥。”
“哥?”应岑闻言不由一惊,他似乎没听过霍章柏有什么哥哥,之前和他一起回霍家时也没有碰见过。
想到这儿,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浮了起来。
接着,他听到了霍章柏的声音,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他死了。”
霍章柏原本是有一个哥哥的,大他五岁,若是他还在,现在大概早已经结婚生子,连孩子都有了。
他是霍家长子,从小便被寄予厚望,一直被当做继承人来培养。
当然他也没有辜负任何人的期望,天资聪颖,谦和有礼,成绩优异,大学刚毕业就进了公司和父亲学习,短短几年便立住了威信,还即将和喜欢的人步入婚姻。
他的一生原本应该和乐长宁。
可后来……却死于一场车祸。
霍章柏一直觉得一个人所得到的东西一定是有定数的,当他得到了太多,便必定会失去些什么。
二十五岁之前,他是世人眼中最标准的纨绔公子,出身富贵,上面有兄长支撑门楣,而他什么都不用做,生来便是享受的,他也将享乐主义贯彻到底,游戏人生,每日和一群好友花天酒地。
父母对他恨铁不成钢,但哥哥每次都会护着他。
似乎从小就是这样,哥哥早早就承担起了这个家,揽过了所有的责任和压力,让他得以无忧无虑地长大,不必为各种事而操心。
霍章柏二十五岁之前一直感慨自己会投胎,生在大富大贵之家,却可以不用长大,一直被兄长护着。
父母虽说平日里也恨他不成器,但终究因为他年纪小,对他也更加宠溺。
他被全家人宠着纵着,惯得无法无天,除了父母家人谁也不放在眼里。
直到二十五岁那年。
他哥哥婚期相近,那日正要陪未过门的嫂子挑选婚纱。
霍章柏正好要去喝酒,便和他一起出去。
平日里为了防止意外,保证继承人不至于同时出事,他和哥哥从不坐同一辆车。
然而那日他不知为何一时兴起,偏偏拉着哥哥上了自己的车。
哥哥本来是有犹豫的,但架不过霍章柏的坚持,终究还是同意。
他们欢欢喜喜地一起出发,却没想到意外会突然降临。
那日本就下雨,刹车不知又被谁做了手脚,导致车开到一半就失了控,直接撞破路边的围栏冲了下去。
霍章柏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他哥突然扑到他身上,将他整个人护在怀里,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便是无数玻璃碎掉的声音,霍章柏就这么在巨大的冲击下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是在医院,他浑身是伤地躺在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然而身旁却没有一个人。
脑海中很快回忆起那日的场景,霍章柏先想起哥哥。
他想要问问他哥的情况,然而浑身无力,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医生护士不时就会过来给他检查身体,然而却始终没有看见父母亲戚。
直到他醒来的第三日才终于看见了母亲,不过短短几日,她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衰老了下去,平日里总是精心护着的头发白了一半,眼睛又红又肿,见他醒了脸上也没有任何笑意,只是神色复杂地望着他,嘴唇紧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
看到母亲的神色霍章柏瞬间猜到了什么,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嘴唇微微颤抖,许久才挤出了一声,“哥?”
他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但他知道母亲能明白他的意思。
果然,母亲听到这个字,原本就毫无血色的脸更加苍白了下去。
“你……”母亲刚一开口眼泪就涌了出来,她似乎痛极,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为什么要和你哥坐同一辆车?”
“你哥没了。”母亲说着蹒跚着上前一步,他浑身都是伤,因此只能紧紧抓住盖在他身上的被褥,“他没了。”
母亲一遍遍重复着这句话,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明明隔着厚厚的被褥,霍章柏却觉得那些眼泪好像打在了他的身上,疼得他快不能呼吸。
“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他那天是去和章悦一起试婚纱的!你为什么非要拉着他?他从小就那么懂事优秀,他事事都主动承担,他从来没让我们操过心,他从小到大那么护着你,他最后一刻还在护着你……”
“这么多年无论是飞机还是汽车,你们从来都没有一起坐过,为什么偏偏是那天?为什么非要拉着你哥哥和你一起?”
母亲还在那里揪着他哭诉,然而霍章柏整个人却好像和全身的血液一起被冻住,只是这么无知无觉地望着她。
大脑好像突然变得迟缓,许久之后,他才一点点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哥哥死了,为救他而死。
他原本可以不用死的,是自己那日非把他拉上了自己的车。
他原本是要去和嫂子一起试婚纱的。
怎么会……如此?
母亲的嘴巴一张一合,似乎还在说些什么,然而霍章柏什么都没听清。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消化着这个消息,他哥死了。
怎么会呢?
他们明明不久前还坐在一起,自己还笑着打趣他不会结了婚就不管自己了吧?
他哥笑着骂他想得美,“就你这性子,我得管你一辈子。”
不是说要管他一辈子的吗?
一阵钻心的痛意将他从回忆中拉扯了出来,霍章柏回过神,这才发现母亲不知何时抓住了他手,手掌正好压在他输液的针上,立刻有暗红色的血倒流了出来。
然而他们此时谁也顾不上这些。
母亲不知在想什么,抓着他的手微微颤抖,眼中竟闪过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恨意。
“你的车被人动过?是不是你?”
霍章柏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只能感觉到母亲握他的手愈发用力,输液的针头也似乎跟着一点点向更深处扎去。
“是不是为了因为……家产?所以你……”
后面的话是什么不言而喻。
霍章柏只觉得心中有什么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他看向母亲张了张嘴,然而嗓子却仿佛被胶水糊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母亲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闭上眼睛抹了把眼泪。
然后整理好情绪让护士进来重新给他扎针。
护士被他手背上的情况吓了一跳,连忙帮他处理。
刚才的话说得太破,所以母亲一时间也有些呆不下去,转身想走。
霍章柏见状拼尽全力终于完整说出了醒来以后的第一句话,“妈,所以……你们都觉得,死的……应该是我吗?”
母亲闻言就这么僵在了原地,却始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霍章柏出院那日是他哥的葬礼。
警察也终于查出了原因,是他们家司机动的手脚。
原因是一个月以前司机的母亲重病,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想要见他最后一面,他找了霍章柏请假,但那日的霍章柏正好要去临市滑雪,坚持让他把自己送过去再回去,司机低声下气地求了好久,但那时的霍二少什么时候在乎过其他人的心情,让他不愿意就辞职,司机只能照做。
等司机送完他后再赶回去,母亲已经咽了气。
他握着母亲的手在医院坐了一夜,可再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处理好丧事回来后霍章柏并没有问他母亲的情况,反而抱怨道:“怎么这么久才回来?一会儿送我去酩夜,今晚喝酒去。”
“喝酒……”
司机知道那又不是霍章柏的母亲,他自然不需要难过。
但他也不知为何,竟会被这两个字狠狠刺激,原来对于霍章柏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滑雪喝酒竟然重得过一条人命?
司机也不知道为何那一刻会突然那么生气?他差点就把“我不干了”说了出来,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只是木然地回了句,“是。”
此后的几天他一直努力压抑着心中那股无名之火,然而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他只觉得自己再不发泄出来迟早有一天会被这团火烧死。
可是凭什么只有他一个人被烧死?他要拉着霍章柏一起下地狱。
因为司机也在那场车祸中丧生,所以一开始的调查方向并没有关注到他的身上。
真相这才迟来了几日。
霍章柏听到这件事时正站在哥哥的墓碑前,母亲和他还没过门的嫂子哭得伤心欲绝。
他的父亲隐忍了许多,但也能看见他不时在抹着眼泪。
所有人都在伤心,只有他好像无知无觉。
葬礼的最后众人散去,母亲经过他时看了他一眼,似有千言万语,然而终究什么也没说,只是这么越过了他去。
然而霍章柏却好像明白她想说的是什么。
“你看,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你。”
“所以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是啊,死的为什么不是他?
他的哥哥那么优秀,是所有人眼中的骄傲,未来霍氏当之无愧的接班人。
他还有爱他的妻子。
而自己什么都没有,这么多年在哥哥的庇护下他恣意人生,几乎活成了一个废人。
他嚣张跋扈,花天酒地,一无是处,死的是他,大家也就不会这么伤心。
可命运为什么这么喜欢造化弄人?
哥哥的离开给霍家所有人一记重创,大家都沉浸在悲伤中,因此没有人发现霍章柏是什么时候生的病,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只是突然有一天,他觉得自己的胃好像不存在了。
他的身体好像缺了一部分,风似乎可以从他身体里穿过,他低头看去,外面依旧毫无异样,只是里面空空荡荡。
接着缺失的部分一日日多了起来。
接着是肠道,脾肾,心脏,肚子……
他的身体由内到外一点点腐烂,消失,很快他便成了一具空荡荡的壳。
他拖着这副躯壳来到了他和哥哥小时候最喜欢的阁楼上,然后坐在窗前,感受着阳光从他身上穿过。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捧土,就这么四处散落。
原来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霍章柏不知自己在阁楼上坐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好像一株日益腐烂的蘑菇,一日一日地衰败下去,直到彻底干枯。
窗外日升月落,只有他好像被时间禁锢。
直到一日,他突然听见了一声,“哥哥?”
霍章柏有些吃力地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孩儿,正半俯着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自己。
小孩儿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模样,圆润可爱,白得冰雪一般,像个奶呼呼的团子。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小孩儿十分自来熟地在他面前坐下,“这儿好小,你不觉得闷吗?”
霍章柏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话,今日也是一样,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小孩儿是个自来熟,也不在意霍章柏一直不回应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过这儿的风景真好,可以看见整个庄园啊,这儿是你家吗?这里好大。”
“那里好大的一片花园,我刚才在外面看了一眼是玫瑰花,真好看,我想要一朵,但妈妈不让,说这家的规矩很严,我不能在这儿放肆。”
“不过这里虽然好大,但好严肃啊,大家看起来都很伤心,好多人在哭,我觉得我不哭有些不合适,可我又哭不出来,所以只能跑出来了。”
小孩儿说到这儿,转头看向他,“你也是跑出来的吗?可是你看起来也好伤心,不对,虽然你没哭,但你看起来似乎最伤心的那一个。”
霍章柏沉寂多日的眸子因这句话而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小孩儿,然后就见小孩儿则正一瞬不瞬地望着他。
“哥哥,你怎么不动也不说话?”小孩儿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见霍章柏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似乎已经习惯了,自己想了一会儿,然后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你在表演节目吗?”
“表演的是什么?”
小孩儿的思维极其发散,不知怎么又给他讲起了他们学校的事。
“我也表演过,去年元旦表演节目,李老师给我们排演了一个小故事,我演蘑菇。”
“哦。”小孩儿说到这儿似乎明白了什么,“你演的也是蘑菇。”
“没错,蘑菇就是这么演的。”小孩儿说着向后挪了挪,和他并排坐在了一起,然后学着他地样子一动不动。
“李老师说蘑菇长在土里,是不能乱动的,我还穿了蘑菇的衣服,好像真的变成了一只蘑菇,虽然我没有台词,但我觉得我演得还不错,保姆阿姨给我拍了照,我本来希望爸爸妈妈给我拍的,但他们好忙,一个也没来。”
“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啊?你是哑巴吗?”
“算了,蘑菇本来也不能说话,那我陪你一起演吧。”
小孩儿在他旁边絮絮叨叨了一下午,最后被太阳晒困了,头一歪,就这么靠着他的腿睡着了。
霍章柏垂眸看向腿上的孩子,原本空荡荡的躯壳好像突然有了实感,漂浮许久的灵魂一点点落在了实处。
他想问问你是谁?
然而不知是太久没有说过话还是他感受不到自己的声带和脖子,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霍章柏终于恢复了知觉一般慢慢站起身来。
他好像真的变成了一株蘑菇,浑身上下迟钝不堪,用力撕扯才能迈出一步。
他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抱起睡着的小孩儿。
太久没吃过东西,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他大汗淋漓,喘了许久的气。
把小孩儿抱下去的时候楼下已经乱作一团,一个年轻的女人正在哭泣,看见他抱着的孩子惊叫一声连忙跑了过来,然后把小孩儿从他怀里抱了回去。
众人见状连忙围了过来,原本安慰女人的母亲看见他抱着小孩儿,眼中闪过一抹惊异,也朝他走了过来。
“章柏,应岑怎么会在你那儿?”
“你今天跑到哪儿去了?不对,是这些日子跑到哪儿去了?这个家竟然没一个人找得到你!”
“你知不知道最近来吊唁的客人多,你不需要招待吗?”
“你怎么不说话?”
“你……”
霍章柏对于那日最后的印象就是母亲突然瞪大的眼睛,和周围骤然响起的惊呼。
再次醒来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直愣愣地看了天花板许久,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
耳边似乎有人在叫他。
霍章柏努力想要转过身去,然而他却怎么也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更不知道该怎么让他的脑袋转过去。
不知怎么,他脑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那个小孩儿的话。
他真的变成蘑菇了吗?
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许久才分辨出那是母亲的声音。
“章柏,别吓我们了,你哥已经没了,我们不能再没有你了。”
“你和我说说话好吗?”
“妈妈错了,妈妈之前不应该那么说你,我怎么能那么想你?你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
病房里很吵,一会儿是爸妈的声音,一会儿是医生声音。
他有时候也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只依稀记得几个晦涩的名词,“科塔尔综合症,活死人综合征。”
“虚无妄想,产生否定,得病的人会以为自己的躯体或者某个器官不存在了,腐烂了,整个人只剩下了空壳,多见于突然遭受重创和巨大变故……”
“再严重些会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不需要吃东西,不需要喝水,甚至不需要和家人朋友来往,最终变得情感倒模,营养不良,直至……死亡。”
耳边的各种声音越来越多。
可他好像越来越难以分辨那些声音都是谁的。
最后他能认出的似乎只有母亲的声音。
压抑着痛苦和绝望,带着哭腔,反反复复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我们不能再失去你。”
“若是你也不在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
大脑越来越迟钝,霍章柏渐渐已经连话的意思也听不明白了。
明明都是熟悉的字句,他却无法像从前一样拆分出具体的意思。
他的身体又开始变得空荡起来,身上的被子越来越重,压得他快要喘不过气。
身体和灵魂渐渐一起飘起,似乎只要窗户打开,他就能从这里飞出去。
太轻了。
霍章柏觉得自己轻得可怕,他几乎快要抓不住自己。
似乎随时都会变成一阵风,或者一捧土,然后消散在这个房间里。
他好像真的要散了。
从脚到腿再到……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又听见了那天那个小孩儿的声音。
“哥哥。”
这道声音似乎将他从一片混沌中唤醒,他重新睁开了眼睛。
那个小孩儿和之前一样的话唠,在他旁边说个不停,“你身上怎么这么多管子?疼不疼?”
“你怎么生病了?那天见面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你妈妈很担心你,说你那天看见我才有了点反应,所以让我来陪陪你。”
“我问她怎么陪?她说我和你说说话就行。”
“为什么要我陪你说说话呢?你也很孤单吗?”
“可是你爸爸妈妈不是一直在陪着你吗?”
“你又不说话了。”
“我来的时候说你是个哑巴,妈妈还骂了我,让我别乱说话,可是你看,你就是个哑巴嘛。”
“哥哥,你好像又瘦了,你不吃饭的吗?”
“说起来这是我第二次见你了,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应岑,我爸妈都叫我岑岑,你也可以叫我岑岑。”
“……”
小孩儿小小年纪,却是个话唠,在他耳边叨叨了许久,直到渴了才停下来,然后接了杯水在他旁边喝。
原本空荡荡的身体仿佛被他的一句句话所填满。
霍章柏似乎重新感觉到了身体,他试着控制身体,花了许久的时间一点点转过头去。
小孩儿正在喝水,见他突然有了动作十分惊喜地放下水杯,“哥哥,你醒了,你刚才是睡着了吗?”
“哦,我忘了你不会说话,醒了就好,你妈妈说你睡了好多天了。”
“虽然睡觉很舒服,但也不能睡太久,睡太久也很累的。”
“对了,那你有没有听到我刚才和你说的话?”
“应该没有吧,毕竟你刚才睡着了。”
“那我重新和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应岑,我爸妈都叫我岑岑,你也可以这么叫我。”
“虽然你没有问,但我也知道你一定很好奇是哪个岑?就是上面一个山,下面一个今,是不是很好听呀?”
“哦,我忘了你是个哑巴,没办法叫我。”
“不过你不要灰心,虽然你不能说说话,但你长得帅呀,将来还是有很多人愿意嫁给你的。”
应岑说了半天,却发现霍章柏什么反应也没有,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应岑见状学着电视剧里主角的样子抬起小小的手在霍章柏眼前晃了晃,见他眨眼这才松了一口气。
“你看起来怎么好像不记得我了?”应岑看着霍章柏的眼睛问道。
“不会真的不记得了吧?”
“你到底生了什么病?怎么能没有一点反应?植物人吗?”
“好吧。”应岑有些气馁,“我还是明天再来吧,我好饿,你不饿吗?我好像还没见过你吃东西。”
“那我先回去吃饭了哥哥,下次见面希望你记得我,我叫应岑。”
应岑说完便准备离开,然而刚走了没几步,却听见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嘶哑到极致的声音。
应岑有些惊讶地转过头,然后就见多日以来木头一样的霍章柏嘴唇微动,极其艰难地说了一句,“我记得……”
霍章柏说着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挤出一个笑,“小蘑菇。”
第31章 难吃
霍章柏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一个孩子所牵引,大概是自从那场车祸后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怪异了起来。
有痛苦,有怨恨,有幸灾乐祸,有怜悯……
只有应岑的目光还能如此清澈地望向自己。
母亲见他终于有了反应很是高兴,在他出院后特意把应岑留在了霍家,让他陪着自己。
小孩儿倒是洒脱,这么小的年纪倒也不恋家,就这么安心地在霍家住下。
应岑很喜欢黏着霍章柏,每日最大的乐趣就是想方设法让他吃东西。
哪怕霍章柏只吃一块饼干他都很是开心。
霍章柏有时候会有一种身份逆转的错觉,到底谁才是孩子?应岑反倒比他更像一个大人。
虽然出了院,但那场漫长而无望的疾病依旧在持续。
每日他睁开安静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感受一下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