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觉无法不联想到原主的下场,幻视自己遭遇同样的对待,俞觉一想到那样的场景,就觉得四肢百骸都开始痛起来。
现如今,这两个人,一个对他已经有了敌意和抵触,一个态度暧.昧不明,他与这两人的关系犹如蛛丝般脆弱易断,
而这两人并肩而立,场面和谐,与他的如履薄冰瞬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仿佛在提醒他,眼前的两人,是亲人,哪怕关系再淡,也有着十倍百倍于他的维系。
俞觉指尖颤抖,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心底密密麻麻爬上来的不安和困顿甚至让他有了亲手撕裂这副场景的冲动,
那原本对着何秩慢慢滋长的亲近也因为对方与贺易深的接近逐渐冷却了几分。
俞觉收紧手指,轻颤着闭上了眼睛。
远处的何秩却若有所感般,微微侧身,偏过头看向俞觉的方向,视线落在俞觉绷紧的脸庞上。
因为俞觉闭着眼睛,察觉不到他的注视,何秩投递过来的目光要比之前停留得更久,眸中浓烈的情绪一闪而过,极难发现,只有微微滚动的喉结留下了丝缕印记。
他恰在此时结束了与贺易深的对话,略一颔首后便走了回来,贺易深则叫过助理吩咐了两句才回原位置坐下。
何秩朝靳森递了个眼神,靳森立刻会意,走上前对着几人开口:“陈总监还要晚点过来,你们都坐下歇会儿吧。”
“好。”
“谢谢。”
周周和温初应了两声,就着最近的位置坐下了,只有俞觉身边并没有座椅。
靳森走过来,朝着俞觉微笑道:“过来坐这边吧。”
俞觉一愣,顺着靳森胳膊撇向的方向看去,正是何秩一旁空着的沙发位置。
俞觉对上了何秩的视线,浑身一僵,错开了目光,有些为难地问靳森:“这……何董不方便吧?”
靳森还未开口,何秩便道:“方便。”
“……”俞觉不敢不识抬举,走过去,在与何秩有一臂之隔的距离处坐下。
靳森去咖啡机旁冲了几杯咖啡,又榨了一杯果汁,端到几人面前,一一递过去,最后将那杯果汁放到了俞觉面前。
靳森凑到俞觉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何董说,你低血糖最好不要喝咖啡。”
光明正大被搞了特殊的俞觉:“……”
众人:“……”
眼神就没从温初身上移开过的贺易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看着那杯唯独与他人不同的果汁,挑了下眉,“表叔,你和俞觉认识吗?”
何秩淡声道:“见过。”
他语气稀疏平常,听不出任何异样,众人也不能从他这简短的两个字中读出什么,除了贺易深,也没人敢向何秩问话,只能压下凸起的好奇心。
贺易深从何秩和俞觉身上来回瞧了两遍,这两人一个淡然无波,一个目不斜视,中间隔了将近一人的距离,既不疏远也看不出亲近,只有隐约的暗流涌动,却由于太过于浅淡而总让人误以为是错觉。
贺易深还想问点什么,但想到何秩不喜在人多的环境里交谈,也就收回了未尽的话。
周周看着这一幕,略感不妙。
半小时后,陈留姗姗来迟,办公室里冲进一个瘦弱高挑的身影,陈留蹲在地上,大口喘了几下,才将背着的黑色大背包放到地面上,擦了擦汗,边喘边向何秩开口:
“何董,怎么样,我来得及时吧?”
何秩:“慢了。”
陈留挠了挠头,将背包打开:“这不是你叫我的时候,我新编的程序还在试运行吗,实在脱不开身,你不会罚我钱吧?”
何秩:“今天表现好点,可以加钱。”
陈留嘴角一咧,笑道:“得嘞!”
他环顾了一圈,询问:“那什么,监控调出来了吗?”
安保部门的技术人员上前,“调出来了,在这。”
陈留利落地将硬盘接过来,然后拿出背包里背着的设备,也没搭理其他人,直接找了张桌子放上去开始捣鼓起来。
贺易深看着陈留风风火火的做派,心底有些讶然,他以为以何秩的铁血手腕,手下的人基本都会是战战兢兢或者像靳森一样按部就班的作风。
俞觉也注意到陈留的与众不同,但他已经见识过靳森的反差,对又一只异类的出现多少有了底。
“好了!”陈留旁若无人地弄了二十几分钟,终于抬起头来,“何董,你要过来看看吗?”
何秩颔首,起身过去,贺易深也跟了过来。
陈留点开监控视频,一阵嘈杂声后,开始播放起清晰的录像,录像已经是截好的事件发生时间段的内容。
走廊中,温初和周周才开始并肩走着,周周拖着温初的胳膊,两人走得很慢,似乎在说着什么,但声音过低,视频里听不清楚。
直到走到卫生间门口,周周突然出其不意猛推了温初一把,将温初撞进去后,流利地将门带上。
与此同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从一旁跑过来,两人在门口待了几秒,飞快地转身离开了监控录像的范围之内。
显然,这两人正是在锁门。
贺易深脸色阴沉地扫视了一眼周周,对方瑟缩了一下,神色却有些委屈。
何秩的目光却没有从录像中移开。监控持续出现了一分钟左右的无人无声画面,直到那一声猛烈的声响刺穿屏幕,让每个人的心脏都为之一颤。
紧接着又是两声震天的声响,视频已经将当时的效果磨灭了大半,却依旧清晰入耳。
办公室里几个人都是听过事件来龙去脉的,还是不禁看向这声音的主人,对这个平静冷淡的人暴烈的性格有了新的认识。
何秩看着监控,面对空无一人的画面,他那冷硬的眉眼却无声柔化,眸中透出一丝极浅的笑意。
接下来的画面,就已经不用细看了。
贺易深皱眉,冷声开口:“李周周,你这么明显的推搡动作,也能模糊成意外?”
“还有锁门,让保洁过来帮你锁,就不是你自己做的了?”
周周却是一脸委屈:“贺总,我不是故意撒谎的。”
贺易深冷笑了一声:“监控都已经出来了,你还要继续狡辩?”
周周:“贺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承认,是我推的温初,是我让保洁锁的门,但这都不是我自愿做的啊!”
“怎么?你想说,有人指使你推温初?”
周周点头,她伸手指向俞觉:“是俞觉,他对温初见色起意,表白不成,才求我帮忙,帮他促成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
贺易深瞳孔微缩,声音沉了下去:“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周见有机会,心里一喜,继续道:“俞觉刚来就跟我说,他在学校里就看上温初了,碍于没有机会接近,现在到了一个公司,他又对温初起了心思。”
“他私底下求我帮帮忙,我也是看他态度真诚,才心软答应他给他创造与温初独处的机会,是俞觉要求在洗手间的,我一时糊涂,做完了才觉出不对劲来……”
“谁知道他反倒要倒打一耙,众目睽睽下,我也是心里慌了,才撒了那样的谎掩盖事实。”
“我对天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周周蹙着眉心,眼中圈着一汪泪,真的作势举手就要发誓。
贺易深脸庞微绷,神色略有些凝重,周周这番话里漏洞很多,和之前的言论更是矛盾,但事情涉及温初,他忍不住多想。
而且对方还是俞觉,贺易深是认为俞觉真的能做出这番事情来。
陈留做完自己的任务就倒在沙发上休息,闻言高声道:“空口无凭,你总要拿出证据来才行吧?”
周周听到这话,愈发委屈地开口:“俞觉怕是早就留了个心眼,都是直接口头上跟我说的,根本没有用文字交流过这件事,你说这样,我怎么拿出证据来啊?”
“他怕是就是吃准了这点,态度才这么嚣张!”
俞觉一言未发,任由周周在那泼脏水,何秩也坐在监控前,对眼前的状况没有反应。
跟在俞觉身边的靳森忍不住替他着急起来,他正声质问周周:“既然你说是俞觉求你把温初弄进厕所,那你该如何解释,温初被锁进去一分钟不到,俞觉就开始踹门吸引注意,这和他的初衷不是自相矛盾吗?”
周周眼珠微转:“他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估计是临时怕了,害怕把事情闹大,自己不好脱身,才要把锅扣到我头上,这该去问俞觉自己啊?”
贺易深沉吟片刻,看向俞觉,冷声开口:“俞觉,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俞觉与贺易深四目相对,对方眼底的质疑不加掩饰,俞觉不禁轻笑一声:“我说她在胡编乱造,你信吗?”
贺易深双眸注视着俞觉,看他若无其事的表情,与周围格格不入,却又在隐约中形成了对他的挑衅,贺易深不禁加重了语气,“那你怎么证明自己的清白?”
俞觉笑意更深,这下已经是明晃晃的呛声了:“我为什么要向你证明这些?”
贺易深眉心一紧:“你!”
两人对峙着,中间隔着两米的距离,却仿佛横跨了刀山火海。
温初轻轻抓住贺易深的衣角,小声打破了僵局:“贺总……”
贺易深敛下怒火,回过头来,温声道:“怎么了?”
温初微微仰头,如水的眸子透着小心翼翼,却掩埋不住那深处的坚定,仿佛鼓起了全身的勇气:“我相信俞学长,他对我没有不好的企图的。”
俞觉微诧,温初能为他说话,这倒是他没想到的。
贺易深抿了抿唇,正欲说些什么,门口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贺总,我和徐总过来了。”
“进来。”贺易深才想到他跟何秩交谈后,让助理出去找徐盛调查的事。
徐盛跟着助理走进来,被贺易深暗示可能降职后,徐盛明显蔫了不少,垂头丧气地进来后,看到贺易深才两眼发光,语气低微地喊道:“贺总!”
周周见到徐盛,眼睛亮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一丝不对劲。
助理略一低头,“贺总,已经查清楚了。”
“说。”
徐盛瞥了一眼周周,在她逐渐忐忑的注视下,主动积极地向贺易深交代:“贺总,这件事我基本是清楚的,是周周昨天跟我要保洁手里各个门房钥匙的权限,说想要敲打敲打新来的部门实习生,我没过问太多,直接答应了。”
“周周之前也明里暗里整治过新入公司的员工,是我对她太过纵容了,才导致了今天的局面,我一定好好反思。”
助理在一旁补充:“我已经查看过徐总和周周的聊天记录,并且分别与部门员工核实过了,徐总所言确有其事。”
周周有些站不稳,颤抖着开口:“徐总,你怎么能背叛……”
徐盛朝她怂了个肩,表情无奈又无情,打断了她的话:“周周,你在公司作恶太多,严重影响了部门的内部团结,就算我们有些交情,在贺总面前,我也没办法再包庇你。”
周周明白过来,徐盛这是为了自己的位置,把她给放弃了,她脸上涌现出愤怒和不平来。
她原本的依仗就是徐盛,甚至为了稳固这一点依仗,不惜与他有了肉.体关系,结果对方却在关键时候翻脸无情,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徐盛!你以为自己就干净到哪去吗,你数数你自己在公司这些年骚扰了多少个女生?”
徐盛自然不会承认,淡定微笑:“贺总,周周这人就是这样,自己恼羞成怒,就要拉别人下水当垫背的,她嘴里没一句实话,你可别信她的。”
因为徐盛的证词,事情走向急转直下,有了飞速的进展,已经完全明了起来。
贺易深不由看向何秩,他现在清楚了,何秩早就看出周周还留有下手,才交代他先派人去调查清楚,他对何秩的深谋远虑和料事如神有些感叹。
但他又不自觉好奇,何秩平常极少多管闲事,如果是以前目睹这样的事,一定会是冷眼旁观,甚至连倾听的耐心也没有,而今天却主动插手,暗中出力,几乎算是力挽狂澜了。
这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俞觉吗?
贺易深对徐盛和周周的狗咬狗没有兴趣,他皱眉道:“把他们两个带出去,处理结果之后会通知到你们。”
助理走过去,“徐总,李小姐,走吧。”
徐盛讪笑着,不顾周周杀人般的目光,“贺总,你可别忘了许诺我的事情啊。”
贺易深:“徐总清者自清,如果没有问题,我自然不会多做追究。”
徐盛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脸色不佳,也只好先按吩咐出去等待。
尘埃落定,贺易深想要安慰温初,抬起的手却被温初小心躲开,他动作一顿,放弃了亲近的机会:“你受委屈了,放心,我……公司会好好补偿你的。”
温初悄悄看了俞觉一眼,小声应道:“我没关系的,谢谢贺总关心。”
一旁已经从靳森那里听来前因后果的陈留见状,心有不满:“受委屈的明明是俞觉吧?贺总怎么不安慰安慰?我觉得应该再道个歉吧,毕竟结果还没出来的时候,您可就对着人家大发雷霆了。”
被何秩的手下指摘,贺易深脸色顿时变沉,他瞥视俞觉,不屑道:“以他往日的作风,遭受比别人更多的质疑不是情理之中吗?”
“哎?贺总这话就不对了,别管他之前怎么样,人家今天可是一点错都没有,你劈头盖脸这一顿对他来说可以说是无妄之灾了,贺总这样可不行啊。”
贺易深心感冒犯,他不愿与陈留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置气,想让何秩管管对方,于是开口:“表叔,你觉得呢?”
何秩在众人的注视下,说出了让人倍感意外的回答:“我以为,你的确应向俞觉道歉。”
贺易深脸色一变。他是贺家独子,含着金汤匙出声,一路顺风顺水,听到的除了奉承就是恭维,除了父母,几乎无人敢对他有所置喙。
今天这些人中,也只有何秩的话他能听一听,但何秩说出来的,却是他最不想听到的话。
俞觉虽有身份,却是他最为鄙夷厌恶的作风,性情更是不讨他喜欢,他怎么也拉不下这个面子来向他道歉的。
贺易深语气僵硬地对俞觉开口:“你先出去吧,我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今天的事会给你交代的。”
俞觉没说话。
看着对方作势离开的身影,贺易深叫住他,再次警告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要再接近温初。”
俞觉停下脚步,骨子里的叛逆因子在此刻达到了最高峰,盖过了对于回避剧情的执着,他眉尾勾起,桃花眼突显的鲜明笑意衬得他整个人熠熠发光。
“贺总恐怕没有资格在这方面要求我什么吧?”
贺易深登时一怒,正要反斥,身后的何秩却站起来走了过来,他淡声却有力道:“易深,你该清楚,他说的没错,再继续,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何秩说出了今天最长的一段话,却全部是为了维护俞觉,贺易深怎么还不能明白,这两人的关系,恐怕并不像何秩所说的那句“见过”这么简单。
不只是现在,刚才好心派陈留过来帮忙,深思熟虑交代他去让人提前调查,恐怕也不是简单的帮他查清真相,而是为了俞觉。
贺易深就不明白了,一个性格这么差,好色好到全圈闻名的烂人,怎么就独得何秩青睐了?
他咬紧牙根,意识到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他与一个小实习生置气,损害的也只是他自己的威严。
贺易深将怒火压了下去,吐出一口气:“你回去工作吧。”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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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易深让其他几个人先出去,留下何秩和他自己在办公室里。
没有了旁人,他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好奇和隐约的不悦,开口问何秩:“表叔,那个俞觉到底和你什么关系啊?”
何秩:“见过一面。”
“就只是见过一面吗?”贺易深觉得不可思议,他不相信以何秩的性格,会维护一个只见过一面交情很浅的人,“那表叔为什么要这么帮他?”
何秩沉默了片刻,道:“随心。”
“……”
贺易深觉得,何秩可能被俞觉给骗了。
他自己之前也只见过俞觉两面,对他的事迹倒很清楚,但今天他认真去观察俞觉的时候,也差点被对方纯粹干净的表情骗到。
可俞觉秉性难移,很快就暴露了自己糟糕的个性。
贺易深只觉得这人惯会伪装,以前只知道他会骗女人,现在更多了一层印象,俞觉还很会骗男人。
“表叔,你刚从国外回来没多久,或许不知道这人有多恶劣,俞觉他好色又浪荡,混的圈子里也都是一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哪怕是俞天图的儿子,也不能改变他烂到骨子里的个性。”
“他整天待在女人堆里,怕是学会了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你可别被他的表象给欺骗了。”
贺易深苦口婆心地劝他,何秩表情淡漠,并没有很大的反应,低沉的声音存在感极强:“你说的这些,我很清楚。”
他坐在背光的位置,刀削斧凿般的面容藏在一片阴影之下,下沉的磁场经历过千锤百炼后,让人捉摸不透,又引人沉醉。
这才是贺易深认识的何秩。
“那就好,”贺易深似乎松了口气,语气也带上了些许不经意的调侃:“你这么明晃晃地向着他,实在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继续道:“我刚刚就差点没忍住问你,是不是喜欢这人啊。”
何秩唇角微动,他站起身,表情终于带上点波澜,是略显疑惑的语气:“有这么明显吗?”
贺易深愣住,反应迟钝了一拍,“……啊?”
何秩迈出长腿,打开门,留下一句:“合作的事你先准备一下,我出去一会儿,稍后再谈。”
他和上门,靳森跟上来,附耳道:“俞少没有回工位,去楼顶的绿化天台了。”
“嗯,你留下,准备一下合同资料。”
靳森应下,停住脚步,看着何秩走到转角,上了电梯。
这是栋新建的办公楼,楼顶的天台绿化工作还没有完善,又是完全露天的,虽然还未入夏,午间的阳光直射过来,依旧有些燥热和耀眼。
因此,几乎很少有人涉足。
俞觉则是刚进公司一天就和行政部的说好了,拿了顶楼的钥匙,他不喜午间热热闹闹的办公室,这两天都会过来这里休息。
何秩上到楼顶时,俞觉躺在天台中央绿荫旁的摇椅上,白玉般的手背搭在额头上,将额角的碎发压到上面,露出唇红齿白的一整张侧脸。
他没有闭上眼睛,浅色的瞳仁宛如镶嵌在镜面上的玉珠,望着淡色无云的天空一角,他轻轻眨了下眼,缺少情绪的双眸无声流露出一种夺人呼吸的破碎感。
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烟消云散。
何秩心尖微颤,敛去了所有气息,静静看着这易碎的一幕,与记忆中已经格外遥远却分外清晰的画面逐渐重合。
他不禁收紧了掌心,黑瞳中浓烈的情感摇曳而动荡,在无人注意的场合下,他似乎卸去了所有伪装,难以克制的情绪几乎要化为实质,试图将眼前人点点吞没入怀。
但他还是尽力克制住了,情绪深埋入眼底,掌心也逐渐张开。
良久,俞觉眼珠动了动,他翻了下身,将后背暴露在何秩的目光下。
何秩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他看着俞觉白色衬衣的一角被清风吹起,露出精瘦白皙的半截腰身,清浅的腰窝隐隐若现。
但那诱人的腰间,却有极浅的一道红痕落下,像是瓷器上一道裂痕,不深,不重,却足够吸引全部注意。
那红痕正落在腰窝的旁边,何秩离得有些远了,看不出是什么造成的,
可那痕迹的位置和颜色实在太过暧.昧,不仅没有成为瑕疵,反而给那腰身增添了一分情.色,更为他整个人铺上一层惹人欺凌的美感。
何秩眸色加深,呼吸不自觉重了一分,喉结微微滚动。
半晌,他转身离开了天台。
几分钟后,俞觉从摇椅上坐起身,偏头扫过何秩停留过的位置,微微眯起眼睛。
他在翻身前就察觉到何秩的出现,但对方只是站在他右后侧离他不远不近的位置,宛如一尊冰冷的雕像,没有任何动作。
明明看了他那么久,却一言不发,动作也轻到让人难以发现,没有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半分意思。
正如那次在医院里,也是他主动提出先行离开……
何秩似乎总是如此,在理所当然地靠近他,尽心尽力地照拂他的同时,又保持着若即若离恰到好处的距离,让他猜不透、看不穿。
他的身份让俞觉的心始终高悬着,可那体贴入微的言行又在一遍一遍将他即将冷却的心暖化。
俞觉此刻是茫然的,贺易深能看出来的,他自然也更加了然于心,今天何秩并没有说几句话,可偏偏就是那寥寥几句,足以改变当时的局面,
偏偏是那寥寥几句,也无一不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真真切切维护了他。
俞觉能清晰地感受到何秩对他的偏心,却无法理解这种偏心,而何秩也只是站在那里,没有更近一步,让他茫然又无措。
何秩未动,俞觉也只好遂其意,当作没有发现他来这里,直到他悄然离开,他才无所顾虑地看向他伫立的方向。
俞觉看得有些出神,直到公司午间休息结束的音乐隐隐约约传上来,他才收回眼神。
回到战投部,俞觉还没来得及走到工位上,一直候着的周周便冲了上来,扯住他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凄声道:“小俞,我求求你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俞觉扫过周周紧扣在他胳膊上的手指,眉心蹙起,“松开。”
周周恍若未闻,眼神也有些恍惚,“我向你道歉行不行,是我错了,是我污蔑你,是我不对,对不起,对不起……”
周周的长指甲陷入了俞觉的皮肤里,他脸色有些差,语气冷淡:“所以呢?”
周周慌乱道:“你能不能去向贺总求求情,求他收回成令,不要辞退我,好不好?”
她神色凄苦,摇摇欲坠:“我已经三十多岁了,被辞退去哪里找工作啊,这不是要我去死吗?我知道你心思纯善,你就原谅我这一次,放我这一条活路好吗?我保证以后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我保证!”
“你是受害者,只要你松口,贺总一定会考虑的。”
俞觉抽回胳膊,神色无波:“贺总并不待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