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只看见江橘白,看不见他身后的东西,也看不见天气的变化,在他们眼里,一切如常。
单只眼眶汨汨流着血的女鬼惨叫着追在江橘白身后。
“你戳老娘眼睛,老娘今天一定吃了你!”
江橘白直接钻进了徐栾灵堂里的桌子底下,阴风阵阵,从大门口直吹进来,灵堂的帷帐疯狂甩动,两旁花圈都被吹倒了几扇,被刮起来的灰尘迷得两边的人泪水直流。
“砰”!
一只手按在了桌案上方,女鬼的头低下头,长长的头发从上至下掉在江橘白的一侧,她被鲜血涂抹的嘴唇一开一合,“跑什么?你以为躲在这里,我就抓不到你了?”
江橘白被吓得麻木逐渐大过于恐惧,他在女鬼说话的时候,直接伸手拽住对方的头发,将她整个拽倒在地,他把她拖进了桌子,用拳头一顿猛锤;女鬼的手同时也掐上了江橘白的脖子,她的脸被捶打得变了形,嘴角从下巴歪到了额头,“你居然不怕我?你居然不怕?你为什么不怕?谁允许你不怕我的?!”
“你有口臭。”江橘白哑声说道。
女鬼闻言,五脏六腑都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她的手指扎破了江橘白的脖子,江橘白已经掰掉了她的下巴。
疼痛开始朝江橘白的全身蔓延,他咽下嘴里的咸腥味,眼珠漆黑,他发了狠,直接将另一只手伸进火盆来抓了把香灰全喂进了女鬼的嘴里。
顷刻间,女鬼的嘴里便冒出黑烟,滋滋啦啦,她的嘴里着了火,迫不及待松开了江橘白,在地上打着滚。
江橘白看见,墙壁后面伸出一只手,把女鬼扯了进去。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江橘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搭在膝盖上,看着那些本来在吃席的人都围了过来。
他们围在一起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说他肯定是撞鬼了,撞了邪。
回了家,江祖先煮了碗符水要端给江橘白喝,“喝了之后,你就看不见那些东西了。”
那碗符水发着黑,闻着倒没什么味道,江橘白信任江祖先,端着一饮而尽。
晚上,江橘白便发起了高烧。
吴青青跑去请镇上诊所里的医生来家里给江橘白看病输液,医生不是很情愿,说他家不干净,有脏东西。吴青青求了又求,又答应多给钱,对方才拎着药箱来。
医生日日要来给江橘白打吊针,每次走的时候都在门口把脚剁了又剁,一副嫌弃的模样。
江橘白烧得迷迷糊糊的,腰酸腿疼,他知道吴青青在不停地给他喂水,坐在他的床尾抹眼泪。
江祖先给他下一道稳住心神的符,对吴青青说道:“过了这一趟,后面就好了。”
“不会把我跟他爸也忘了吧?”
“那怎么可能?老爷子我的水平还没差到那种地步,”江祖先给江橘白捻了捻被子,“只会忘了这段时间的经历,这种事情,一直记着对他没好处。既然……既然那东西与小白做了契,也就不会伤他。只要看不见,同时忘了这种东西的存在,他照样能顺顺当当过一辈子。”
“但是……”
江祖先一个但是,把吴青青的心又搞搞地拎了起来,“但是什么?”
“我的修为不够,只能挡住一些小东西,怨气太重的厉害家伙,可能就不起作用了。”江祖先说道,不过转而他又自我安慰起来,“不过怨气重的厉害家伙毕竟是少数中的少数,就算到了那时,那东西也不会放着小白不管的。”
“那就好那就好。”吴青青双手合十朝四面八方拜着,嘴里把自己知道的菩萨挨着念了一遍,“一定要保佑我儿子,我以后一定……”
她还没说出口,就被江祖先打断了,“不要随便发誓,他们会当真的,而你不一定能做到。”
江橘白听得迷迷糊糊的,忘了什么?
他生病期间,班主任陈白水拎着一篮子柚子来探望了几次,柚子都是徐家镇的树上摘下来的,他们的柚子在全国都相当有名气,但作为邻居的江家村人实际也吃腻了。
大病一场。
江橘白再醒来的时候,时间是深夜,屋外在下雨,空气里泛滥着秋季携带而来的凉意。
他拎着被子看了看,发现之前的薄被子变成了厚棉被,难怪这么暖和。
少年伸了个懒腰,手背不小心碰到了个东西。
他心底一惊,在枕头上仰起头。
他床头边坐着一个人!
江橘白登时就从床上窜了起来,与对方拉开了距离,皱眉戒备地看着对方,“你是谁?”
男生幽幽然转过头来,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目光颓唐,他殷红的唇角牵开,回答道:“徐栾。”
在江橘白的记忆里,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而且……
“你为什么会在我家里,还在我的房间?”江橘白越发戒备,他低下头,看见自己小手臂上起了一整片的鸡皮疙瘩,房间里根本不冷,但是他的身体却在感觉到战栗与恐惧。
眼前的男生出现的太突兀,不管是他出现的时间还是地点,都太诡异。
脸色苍白的程度更不是正常人类可以企及。
徐栾低下头想了想,指着床头柜上的《罪与罚》说:“这本书是我的。”
江橘白看向徐栾指着的那本书,他定睛仔细看清楚了书封上的字,还真是!
他知道这是国外的书,但知道归知道,这种书从来都不在他的阅读范围内,他能把教科书读明白都不错了。
“你的书为什么会在我这儿?”江橘白感到更为不适。
“你会知道的。”男生张了张嘴,他的身形在江橘白的视野里逐渐变得模糊,最后化成了一道白色的影子,房间里的陈设与斑驳的墙壁透过他的身体映入江橘白的眼帘,他消失了。
江橘白怔怔地靠着墙,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心跳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剧烈地跳动。
“我……我靠……”江橘白爬到床沿,伸手在徐栾坐过的地方摸了摸,“没了,没了,他不是人,他是鬼?”少年几乎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江橘白一夜没睡,第二天一大早就跑到了江祖先的房间里,告诉了江祖先他房间里有鬼的事情。
江祖先坐在铜像前,他缓缓睁开眼睛,果然,那个东西不肯放过小白。
所以在小白喝下符水后醒来的第一时间,它就找上了门。
江祖先简单地给江橘白解释了一遍,能省略的省略,只拣了重点讲。
江橘白听完后,一言不发地坐在地板上。
江祖先递给他一炷香,“给它上。”
对于江祖先所说的这个鬼父,哪怕江祖先确切地将对方描述得十分可怕,将人类和恶鬼的一物换一物形容得十分扭曲,江橘白失去了经历时的记忆,也就没有过切身的体会。
对于这个在暗中保护过自己的恶鬼,江橘白甚至感觉不到害怕,他将手里的香点燃,恭恭敬敬地插在了香炉中。跟第一次给徐栾上香的态度天差地别。
“李小毛……”
“他只能靠自己了,等什么时候有人不小心落了水,他就能离开苏道河了。”江祖先说道。
江橘白盯着那樽铜像看了一会儿,离开了阁楼。
吴青青在楼下哼着小曲煮早餐,一回头,看见江橘白坐在客厅里吃饼干,她吓了一跳,举着锅铲就冲了出来,“你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晚上就醒了。”江橘白说道,“你煮的什么?”
“面条,”吴青青放下锅铲,捧着江橘白的脸好好地检查了一遍,“佛祖保佑,菩萨保佑,玉皇大帝保佑,玄清娘娘保佑,江六爷保佑。”她一口气念了一大堆不同体制内的神以及地方神,眼含热泪。
吴青青心想:只要看不见那些脏东西,就算那个最脏的一直缠着他儿子,那又怎样?反正看不见。
“你醒了就好,醒了明天就能去学校了,陈白水都来看了你好几次了,嘿,说起这个陈白水,他还挺负责任的哦,你成绩烂成这个鬼样子,他居然还能来探望你。”吴青青挑着面条,大声说道。
“……”
江橘白吃完了早饭,在家里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从桌子的抽屉里面数了几张二十块的纸币揣进口袋里,出了门。
外面天气很好,天蓝成了一块被擦得铮亮的玻璃,飘着几片云,像天外还有着还有天。
江橘白沿着路边走,在村里的一家水果店停下脚步。
水果店没有名字,就是村子里的人自己开的,由于村里和镇上产橘子又产柚子,所以店里不卖这两样。
“阿森叔,我……”
“哐当!”
坐在小板凳上看电视的男人听见有人在叫自己,朝店门口看去,一个“不小心”,一屁股就歪倒在地。
他慌忙爬起来,看着江橘白的眼神躲闪,“是小、小白啊,突然出声吓我一跳,要、要点什么?”
面对着一个小他两轮的小辈,江阿森脸上居然出现了害怕的神情。
但以前不是这样,以前他跟江橘白处得跟兄弟一样。
江橘白称了两斤龙眼,又拿了几个火龙果,“帮我称一下。”
“哎,哎,好好好。”江阿森把水果放到称上,胡乱对着按键按了一通,额头上都冒出了密汗,他把水果递给一旁的少年,“拿去吧,钱你看着给。”
江橘白没接,“是多少就给多少。”
江阿森苦着脸,重新称了一遍,“七十六块二毛,你给我七十六就行。”
江橘白把兜里的八十块钱拿出来,江阿森找给了他四块钱。
零钱被江橘白一接走,江阿森几乎快如闪电似的把手缩了回去。他脸色不是特别好,双手也在抖,连腿都在左左右右地打摆子。
江橘白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水果店,他离开后站在不远处看了一会儿,看见江阿森在他走后钻进了店里的帘子后面,端出一盆水来,用力地泼向少年刚刚站过的地方。
过后,江阿森又从柜子上拾起一把柳条对着他刚刚碰过的水果,拍打个不停,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拍到最后,忽然察觉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看见了还没走的江橘白。
空气陷入凝固状态。
江阿森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他丢下柳条,扬手拉着卷帘门用力一拽。水果店关门了。
江橘白大概能猜到是因为什么,因为他们觉得自己身上不干净,带了脏东西,或者霉运,或者不详,所以他们都害怕他。
他买水果是为了去探望李小毛的父母,李小毛他爸没在家,上工了,家里只有李小毛他妈在。
于敏丽打开门,看见来的人是江橘白,愣在当场。
江橘白本来以为于敏丽也会跟江阿森一样,对他避之不及,直接就把手里的水果递出去,没打算进屋。
没想到于敏丽捂着嘴一下子哭了出来,她让到旁边,“进来坐,进来坐。”
进门时,江橘白一晃眼,看见了于敏丽鬓角整片整片的白头发。
李小毛家境还不如江橘白,家里的环境也差了不少,这段时间估计又要办白事又要为被淹死的李小毛伤怀,家里看起来很乱,客厅有一半的面积都被办白事后剩下来的物品堆积,几个最廉价的纸花花圈码在一起,凳子上,李小毛的遗照立在上面。
空气里漂浮着一股什么东西烂掉了的味道。
于敏丽给江橘白端来了一杯水,她抓起桌子上的梳子梳起了好几天没梳的头发,“你身体怎么样了?前几天听青青说你生病了。”
“差不多好了。”江橘白低头看着杯子里的水,上面漂浮着一层细密的灰尘和绒毛。
于敏丽的双颊瘦得凹陷了下去,眼珠晦涩发黄,她欣慰道:“小毛要是也活着就好了,不过你现在来看他,他估计也会很高兴的。”
“都没什么人来我们家了,就连小毛的丧事,也只有我娘家的几个人来,”于敏丽用衣袖擦着眼泪,“他们都嫌我们家不干净,说小毛是被那些脏东西害死的,说是我们家祖上造了孽……”
江橘白不会安慰人,左右看看,想给于敏丽拿几张纸巾。
但是桌子上空无一物。
于敏丽指着一个方向,“纸巾在那个桌子下面,之前用光了我一直没开新的。”
江橘白起身去拿。
桌子下面的确有一箱卫生纸,只是被几个花圈挡住了,江橘白蹲下来,把手伸进去,他摸到纸箱子的边缘,往外拽了一下,他没用什么力气,面前的花圈就一块儿倒向了他。
花圈是竹篾和一些轻巧的纸花做的,没什么重量,江橘白就头发被弄乱了,没被砸痛,他把倒在地上的花圈扶起来,扶起来之后他才注意到眼前的一双脚——这双脚之前都被花圈挡住了。
这双脚的鞋子上全是污泥,鞋子看起来还是湿的,裤脚也是,上面还有几片发黄的水草叶子。
江橘白呼吸一滞,他已经猜到了这双脚的主人,却还是控制不住地缓缓抬起了头。
是李小毛,
但实际上,眼前的尸体已经看不出是李小毛了,他脸上的肉腐烂脱落,只剩下了一个大概的轮廓,他还穿着校服,虽然校服上满是脏污。
李小毛被绑在身后的柱子上面,头自然地垂下,下巴和鼻尖的位置,时不时往下滴下一滴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的污水。
其中一滴正好落在江橘白的眉心。
江橘白猛然回神,他刚想回头问这是怎么回事,一根麻绳已经从他身后迅速绕到身前,勒住了他的脖子。
于敏丽勒住少年,将绳子的两端绞到一起,她刚梳好的头发又乱了,双眼凸起,血丝爬满她的眼白。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儿子怎么会死?都是因为你!是你害死了他,”于敏丽看见了地上江橘白带来的水果,怒气更甚,“你不是跟小毛感情好,那你就去给他陪葬!”
换做以前,江橘白应该能挣扎得脱,但这段时间他的精神和身体接连受到磋磨,已经大不如前。
被绳子一勒,他就摔倒了地上,甚至被于敏丽拖拽出去。
他眼疾手快抓住了椅子脚,用尽全力朝身后砸过去,他看不见身后,也不知道砸到了于敏丽哪里,只听见一声痛呼,接着是物品噼里啪啦倒地的声音。
顾不得去查探对方,江橘白捂着胸口,狼狈地爬起来,拉开门跑了出去。
“你……你别想……我一定要杀……啊!”已经追出门的于敏丽刚见天日,身后陡然冒出一只手,又将她拖回到了屋里。
江橘白的身后突然陷入了一片寂静。
他在不远处的树底下一屁股坐下,咳嗽个不停,脖子上的疼痛久久不退,就这么一阵,他脑子便变得昏昏沉沉的。
少年扭头朝李小毛家的方向看过去,半开的大门和紧闭的窗户,像几张黑幽幽的深渊巨口,吞噬着屋外的一切光亮。
屋子里的烂肉味道似乎从门缝中飘了出来,飘到江橘白的鼻息间。
一阵恶心感从胃底涌上来,江橘白弯下腰,用力呕吐。
李小毛家中的方向传来脚步声,一开始是慢悠悠的,随着一道“嘎吱”的推门声响起,前去还碗筷的女邻居看见了挂在房梁上还在左摇右晃的于敏丽,面黄肌瘦的女人朝门口的方向瞪大着眼睛。
“啊!!死人啦死人啦!”女邻居丢了碗筷,惊慌失措地从李小毛家的院子里跑出来。
江橘白正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双手插在兜里,发现于敏丽上吊自尽的消息比他的脚程还要快。
他一到家,吴青青便跑上来焦急道:“你去哪儿了?”
“出去走走,怎么了?”江橘白没说自己去了李小毛家。
吴青青抓着江橘白的肩膀,“李小毛妈妈上吊了!”
于敏丽的葬礼开始举行的那一天,江橘白背上书包去了学校,时隔起码半月,他终于又要去学校了。
他在校服里面穿了件高领的打底衫,遮住了被于敏丽勒出的痕迹。
少年好像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只是瘦了一些,看起来甚至更加凌厉不好惹了,他穿着校服走在操场上,不少人认识他,也听说过他,一部分是以前认识的,一部分是这段时间听说而认识的。
他所在的班级在教学楼六楼走廊的最后一个教室,正好挨着这一层的洗手间,一到课间的休息时间,洗手间门口便男生女生扎堆打闹,或者偷偷在角落里抽烟。
其中,徐武星最经常出现在此处。
江橘白从楼梯走上来时,徐武星刚好趴在阳台上抽完一支烟,他一看见江橘白,眼睛就亮了,扭头就将烟头抛进了水池里,他大呼一声,“喂!江橘白你终于来学校啦!”
江橘白扫了他一眼,直接从后门回了教室,座位紧靠后门的两个男生本来正在低头私语,诧然看见江橘白,他们吓了一跳。
“狗东西,”被无视的徐武星忍不住骂了句,“到底是谁给他资本这么狂的?”
旁边的徐马克玩笑道:“不是说他身上有脏东西吗?说不定他也跟他那个神棍阿爷一样,偷偷在家练什么旁门左道呢。”
“对啊武星哥,咱们现在最好还是别招惹他,你没看见啊,那么多人,就他活了下来,太奇怪了。”
江橘白对别人在背后怎么议论自己完全不感兴趣,他用几张废纸把自己这么久没用的桌子擦了一遍,一弯腰,看见自己课桌里被塞满了垃圾,吃光的薯片口袋、已经散发出酸味的牛奶盒、发软的几片饼干、矿泉水瓶、还有一大堆烟头……
“谁干的?”江橘白低声问自己的同桌,他同桌也是江家村的,叫江柿。
江柿正在写作业,听见江橘白找自己说话,身形一抖,他偷看了江橘白一眼,小声回答:“徐马克他们。”
末班基本就是个差生大本营,差的烂的蠢的全都聚集在了这个班,江橘白和徐武星他们是一类的:不搞学习只睡觉,还爱打架。
唯一不同的是,江橘白不主动惹事,都是事情找上了他了,他才会出手。
得知始作俑者之后,江橘白撑着膝盖起身,他走到了徐马克的桌子边上,搬着课桌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倾倒而出,接着把空桌子搬回了自己的位置,把全是垃圾的桌子,换到了徐马克的位置。
江柿看着江橘白的一系列动作,咽了咽口水,“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情,他们说你招惹了脏东西……”
江柿的话没说完,因为江橘白看向了他。
少年目光很平静,跟以前没什么区别,看着人的眼神凌厉冷冽,“你们说是就是吧。”
如果徐栾算是脏东西的话,那他们说得其实也没什么错。
江柿又咽下一口唾沫,他还想继续问,身后的广播突然响了,上课了。
聚在洗手间转角那里的一群人开始各回各班,徐武星从后门进了教室,身后跟着徐马克和李观嬉。
“我草?”徐马克看见了自己位置的那一地狼藉,大步越过了徐武星,跑到前面,他悠闲的表情改换成了怒容满面,他瞪视一周周围的同学,“谁他妈干的?”
没人说话。
“我再问一遍,谁干的?”
徐武星途径他的身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你平时少嘚瑟,被人阴了吧。”
徐马克更气了,他目光朝教室里每个人的脸上扫过去,最后定格在了教室最后面那个戴着耳机听MP3的少年的脸上。
他大步过去,路上直接推倒了几个同学的桌子,众人敢怒不敢言。
“江橘白?你找死啊。”徐马克站在了之前是他的桌子现在是江橘白的桌子边上,阴沉着一张脸。
江橘白懒懒地撩起眼,“怎么了?那些不是你的垃圾?还给你而已。”
对方目中无人的态度直接将徐马克激怒,徐马克直接伸手拽下了江橘白的耳机,MP3被耳机线带着摔在了地上,“你他妈再说一遍试试。”
江橘白弯腰把MP3捡了起来,“我说了,那些就是你的东西,还给你而已。”
等他说完,徐马克一脚就踹翻了江橘白的桌子,几乎是同时,江橘白抓起一本字典砸在了徐马克的头上。
夹在中间的江柿抱着头躲到了旁边,躲得自然又熟练。
徐马克被砸得脑子嗡的一声,怎么江橘白明明看起来比之前弱了不少,下手怎么还是这么狠?!
他看着江橘白的脸,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压着声音开口道:“你狂什么?你现在能活着,难道不是踩着陈港他们的命活着?那么多人都死了,就你活着,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江橘白拉着椅子坐下来,靠在墙上,“哦,那管你什么事?”
“上课了徐马克!你站在那儿干什么?!”陈白水的声音在教室前方响起,他拿着语文书来上课了。
徐马克打打不过江橘白,说说不过江橘白,还挨了陈白水一顿教训,憋着一肚子火回到了位置上。
他后座的李观嬉拍拍他的肩膀,"你着什么急?现在江橘白是一个人了,陈港和李小毛都不在了,他没了帮手,我们想弄他难道不是随时的事情?"
徐马克想了想,说得也是。
讲台上的陈白水发下来一沓试卷,语文课代表在下面分发着试卷的时候,他双手撑在讲台桌子上,看着江橘白,目光同样严厉,“江橘白,上课不许听歌了,不然我就把你的MP3没收了啊。”
江橘白只是收得慢了点儿,他没听歌。
刚刚砸徐马克的那一下,用了江橘白大半体力,他甚至感到有些发晕,放在以前,他就算是反复砸徐马克一百下,也不会产生这么虚弱的感觉。
江橘白知道,是前段时间的经历,让他体力变得大不如前。
下了课,陈白水让大家继续做试卷,把江橘白单独叫到了办公室。
陈白水虽然管的是末班,可末班也是高三生,他所在的办公室也都是负责高三学生的老师们,试卷和作业堆成了山。
男人把椅子上的试卷搬到地上,让江橘白坐,又给江橘白倒了杯热水,见江橘白不喝,他也只是笑笑,在对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我还以为你不打算继续念书了?”
“怎么可能。”江橘白自己都觉得不继续念书很过分,虽然他不太喜欢念书就是了。
陈白水又笑笑,“你的数学试卷我经常看,你做题的思路跟很多同学不一样,你在学习上很有天赋,我觉得你可以试着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你觉得呢?”
诸如此类的谈话,江橘白以前的班主任也找他聊过,他垂着眼,没什么表示,“我对学习不感兴趣。”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陈白水反问,“你是学生,学习是你的本职工作,我们每个人活着,都担任着不同的社会角色以及工种,当我们进入到某个角色的阶段,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义务。”
江橘白听得皱眉。
“你不用露出这么反感的表情,”陈白水失笑,“我只是不希望一个聪明又讲义气的小孩以后就在村里种橘子摘橘子,你应该去做点更有价值的事情,当然我不是说种橘子摘橘子就没有价值,我的意思是,你本可以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