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的黑色SUV停在了A大的校门口,郑乐于下车,刚剪的头发轻易被风吹起,露出他很是棱角分明的眉眼。
“那我就先走了。”他有些冷淡地朝程于飞点了点头,单肩包里现在已经塞了没吃完的薯片,光盘收纳袋还有没来得及给郑安于的玉米小风扇,他垮起来时叮当作响。
郑安于扒着后车窗眼巴巴地看着他,似乎有点舍不得他。
他就着没放下包的姿势从拉开背包拉链,把里面的玉米小风扇给了郑安于。
“上次那个小风扇不是被吉利划坏了吗?”他一只手攥着背包带子,“这是新买的。”
他哥真的很喜欢这些小玩意。
郑安于接过小风扇,眼神亮了亮:“谢谢你。”
“谢谢你,乐乐。”
他说话不是很利索,只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程于飞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一切,眼神有些复杂。
他认识郑家的两个孩子都很早,比起外人眼里冷得像块冰一点也不好接近的郑乐于,郑安于其实才是那个更讨人喜欢的。
他为人持重,风度翩翩,当年曾是为人交口称赞的少年天才。
——也曾是他看大的孩子。
他将目光从后视镜收了回来,常常含着的笑的眼睛此时也有些黯淡下来。
有时候,人生的风云际遇,并不会因人的感情而改变。
包括他和郑乐于。
他想点支烟,又想起来自己戒烟许久,车里连打火机都没有,况且郑安于也闻不得烟味,他抬起的手又往下放了放。
窗外夜色茫茫,郑乐于摸了摸他哥有些自然卷的头发,感觉这颗蓬松而温热的脑袋在他掌心拱了拱。
“我走了。”他轻声说。
郑安于朝他点了点头,眉眼弯弯。
程于飞遥遥冲他抬了个手势,郑乐于示意他把车窗摇上。
A大的地标之一夜晚还亮着光,郑乐于利落地背着单肩包往前走。
程于飞看着他毫不留情的背影,自嘲似地笑了笑。
他早就知道郑乐于是这种人,一旦决定放手,就绝不会回头。
他本来也不应该仗着年长者的身份去俯视这段感情。
他轻轻地将手扣在了车窗上。
他这样想。
————————
事实上季柏第二天也没能回来,因为李琼楼开学早,他不在A市读书,季柏就只能提前送人去机场。
路上李琼楼还夸他这拿到没几个星期的驾照开出来的车还挺顺溜。
季柏微笑着踩油门加了速。
李琼楼:……
等到季柏确切说他要会学校时,已经差不多要开学了。
A大从校门口到寝室楼来来往往的都是拖着行李箱回来的大学生,个个愁眉苦脸痛不欲生,校园上方弥漫着惨淡的愁云,连今天灿烂的天气都不能阻挡。
只有季柏迈着轻松的步伐走进校园。
他当时走的时候提了个小行李箱,里面没装什么东西,现在回来有点懒得带回来了,干脆只背了个黑色的包。
郑乐于看到他的时候正好在下楼,他脚步顿了顿,最后还是没有选择撤退。
于是他几乎是以等待正好撞上季柏的姿态站定。
季柏看见他了,果然眼神亮了亮,三步作两步地迈上台阶,手里还举着杯东西。
“看,我上次和你说的奶茶。”他把早上从A市中心街特意买来的奶茶举起给郑乐于。
“你上次不是说要去喝吗?好像只有市中心那一家有。”他眼神亮亮地等着郑乐于接过。
郑乐于的眼神从奶茶转移到季柏的脸上,见他好像是真心的,才压着内心的疑惑接过。
“你快点喝,我过来的时候已经快一个小时了,很快就不好喝了,”季柏背着包,又忽然意识到,“你还有其他事吗?”
他指的是郑乐于下楼这件事。
“我去图书馆还书。”郑乐于点点头。
“太好了,”季柏一点也不见外,“你顺便帮我一块还了吧。”
他拉起郑乐于就要上楼。
郑乐于被他扯着外套袖子,还有点无奈。
但是——他的视线落在奶茶上,若有所思。
季柏居然是特意给他带的吗?只是因为他一句话?
他感动了?
怎么可能。
郑乐于面无表情。
季柏发现他没往前走几步,有些疑惑地拉起他的袖口,他的表情好像全都写在脸上,看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郑乐于看向他,才发现这样在楼梯上从下往上看,季柏现在的神情居然有点无辜。
好吧,他是有一点感动。
郑乐于面无表情地改口。
等到了季柏宿舍,他在门口等着季柏,这时候还有一天才彻底上课,但是寝室里该来的人都来了,昨天晚上家在A市还和家里人有些依依不舍的高霁也回来了,反正郑乐于寝室是全员到齐了。
季柏寝室里除了他只差一位了,还有一位很眼熟,发现郑乐于在门口站着还冲他打了个招呼。
是那天开学时候认识的徐志文。
郑乐于在班里着实算不上认识很多人,大部分人只差不多混个脸熟,因为他混寝,人看着也冷冷淡淡的,还真没多少人敢上来就和他交朋友。
只有季柏这家伙总爱黏着他。
此时已经早上十点了,前几天的雨是彻底歇了,阳光穿透灰尘,只有风轻柔吹过树叶的声音。
季柏终于从他那七零八落的书桌上抽出他上次从图书馆借的书,拍了拍上面压根不存在的灰,拿起来就要走:“走走走,还书去。”
完全忘了刚刚他是要郑乐于顺便帮他还回去。
嘈杂的寝室里有人在讨论国庆去吃了哪些好吃的,还有电风扇转动时几乎听不到的呜呜声,在这一刻都没有季柏的声音清亮。
眉眼明朗的少年人一抬眼,含着笑意满满撞进了郑乐于的眼底。
郑乐于紧了紧手里的书,蓦然开口:“走吧。”
其实季柏也没有那么讨厌。
——作为朋友来说。
他垂下眼,看着手里书的书顶,半晌才这样想到。
在去图书馆的路上,季柏妙趣横生地讲起他国庆的经历,尤其讲了他打碎他妈珍藏多年的瓷瓶的事,说起他妈的脸色当时黑得跟锅底一样,他讲故事的能力一流,惹得郑乐于也没忍住露出笑。
但是他没有说起在惊鹊楼碰巧见到郑乐于的事,郑乐于虽然知道,但也不确定当时季柏看见他没有,所以也没提起这件事。
他还碰巧在酒店见到过季柏,季柏不同样也不知道嘛。
所以这大概算某种形式的扯平?
他莫名其妙被自己这个想法逗乐了。
晌午的树荫最是浓密,校园里的鸟雀不怕人,叽叽喳喳地停留在树下的阴凉处,来往的人不多,也没有惊吓到它们,只有鸟啼声悦耳,和他们一起走过了这段绿树掩映的校园小道。
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抱着书,他的声音和在这些声音里,留下的多是平和与愉悦。
他没有向郑乐于问起程于飞,郑乐于也没有向他问起那天酒店门口见到的人。
大概因为不是时候,或者别的原因,他们谁都不想先开口问。
也或许是因为这一刻,
他们离书很远,离现实很近。
“计算机专业最讨厌的课程里,高数绝对排在前三!”
来自于谭青一大早上的哀嚎打碎了清晨的平静。
“我靠,你大早上嚎什么呢?”
高霁挂着耳机正打游戏呢,被他一嚎手差点抖了,干脆地把手边的抱枕直直地朝着谭青砸去。
“Sorry,我真的很骚瑞。”谭青往旁边一个翻身,就躲过了这个哆啦A梦抱枕,扭过头来跟高霁逗趣。
他和高霁的床位是斜对角线,高霁也不可能下床来打他,当然只能气结,扭过身去继续打游戏。
谭青打了胜仗似地笑起来,然后视线转移,突然发现郑乐于的床位上没有人:
“对了,我们郑总呢?”
刘文浦坐在下面书桌上,闻言用笔扶了扶眼镜,很是沉着地说:
“他去排练了。”
“噢,我想起来了,”谭青恍然大悟,“《灰小子》嘛,他去演信使了。”
“那季柏呢?没跟他一块去?”他又问道。
“你关心人家干嘛?”高霁嫌侧过身阻挡他的发挥,又平过来,手上速度不减,也不妨碍他回谭青的话,“他俩关系挺好?”
“好像还不错。”刘文浦突然插话道。
“是么?最开始的时候我怎么感觉郑乐于有点躲着季柏走呢?”高霁也没在意,只小声嘟囔道。
“这就是你不懂了,”谭青把手里的高数书往头顶一放,“这是不可阻挡的兄弟情。”
接着他又摸起头顶的高数书,喃喃自语:
“举头三尺有神明啊,希望今天晚上高数小测一定要过。”
才开学几天啊,他就要在这里享受高数的苦了。
谭青放下了高数书,有些崩溃地捂住了脸。
然后哆啦A梦被他一拐,从床上掉了下去,咚的一声换来了高霁悲伤中蕴含着要杀人的声音。
“谭青你再虐待我的哆啦A梦试试!你剪了个油头每次进我们寝室换来多少目光你不知道吗?还动我的哆啦A梦!”
游戏里抽空出来的声音显得很急迫。
谭青翻了个身,伏卧在床上,再次发出一声悲鸣。
本来是你自己要扔过来的!
被他们挂心着的郑乐于此时在和剧本较量,他状若面色凝重地看着手里的他不过三句台词的剧本,表面上在沉思,实际上在走神。
没人告诉他季柏也会来,也没人告诉他宁海言也会在这里。
这是不是他早上没睡醒,他演奥菲莉娅的时候都没有这样面对熟人的尴尬。
季柏不知道从哪里拿到的角色,也不知道话剧社到底把这个剧本改了多少,总之季柏成功地出现在这里,演的是公主的透明人哥哥。
台词比他还少一句。
现在他放下剧本,季柏几乎同时卸下他那装出来的严肃表情,星星眨眼似地看过来。
郑乐于又把台词本举过了头。
大概比他更坐立难安的是旁边的宁海言。
因为他正是本剧的主人公——灰小子。
因为他长得真的属于秀气那一挂,所以好巧不巧被社长拎出来演了男主人公。
现在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对着坐的两人。
他是不是当了一个电灯泡?他面无表情地想。
被迫当电灯泡的宁海言很快就得救了,因为这两个人不约而同、一前一后地走出了话剧排练室的大门。
他如释重负般舒了一口气。
这间话剧排练室在教学楼顶层,和其他台球室什么的并列,每间都宽阔明亮,占地面积很大,所以一层中单个的教室很少。
郑乐于手里掂着台词本,他的三句台词被拿荧光笔标了出来,在早晨昏昏的楼梯间还算勉强能看清。
季柏靠在楼梯间对边的栏杆上,一只脚靠着栏杆,一只手里拿着杯豆浆,另一只手还插在兜里。
透过熹微的晨光,他这样的动作还有点拽拽的。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郑乐于手里的台词本此时显得多余起来。
郑乐于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掂量对方的行为,他有些牙疼地说:“你怎么拿到这个角色的?”
“社长正好我认识。”季柏眨了眨眼说。
郑乐于捏紧手里的台词本。
如果不是一大清早进来看到季柏,他都不知道对方还有出场。
而且这角色绝对是后来添加的吧,绝对是吧。
这样想着,季柏那拿着豆浆优哉游哉的神情都有点欠揍。
他以为他不知道他手里那杯豆浆凉了很久吗?郑乐于面无表情地想。
季柏不喝凉豆浆,他一定是因为周围没有垃圾桶找不到地方丢才拿在手里的。
莫名其妙有点好笑。
郑乐于当然不会笑出来,但是他往前走了一步,直接把季柏堵在了栏杆边上。
季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这下他没有脚可以靠在栏杆上了。
嗯,现在动作不拽拽的了。
“你怎么了?”
季柏不是第一次发现郑乐于比他高了,虽然他也默默疑惑为什么按理来说他身为攻却比郑乐于矮,但是他才不会说出来。
现在郑乐于直接把他堵在栏杆边上,骤然出来的比他高一点点的个头还是让季柏微微仰头才能看向郑乐于的眼睛。
对方面无表情,看上去有点吓人。
“没什么。”郑乐于想难道要说突然发现你今天头发没梳顺炸毛了吗,才不会。
但是吓一吓对方还是很有意思的,郑乐于微微勾起嘴角,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轻声开口:
“你这样,我会误会的。”
指的是季柏非要和他演一部戏这件事。
“误会、误会什么?”季柏还是那样,长得多情浪子样,但是不经逗,一逗就红耳朵,这下直接要红到耳朵根了。
误会你喜欢我呗。
郑乐于在季柏耳边撇了撇嘴,看到对方耳朵红了,难得恶劣一把。
但是他没有说。
什么嘛,对方既然有意真追他,嗯,不管从书里还是现实来看都是这样,他当然要逗逗人家。
反正撩人不犯法,尤其是撩个小混蛋。
这最多叫互钓。
他是逗人逗开心了,季柏心里却像是开了蒸汽鸣笛小火车。
郑乐于什么意思?
小火车一路跑,在错综复杂的轨道上完全不知道走那条路,横冲直撞地要撞到站台上。
在蓦然间,季柏内心捂脸般想,他怎么没有书里那么攻气满满?
如果他是书里的季柏,这时候就应该刚上去,直接撩啊。
郑乐于逗人逗满意了,往后撤了一步,带笑缓缓开口:“我是说误会你今天没梳头。”
他最后还是伸出手把对方有些炸毛的头发揉了揉,然后才捋顺。
嗯,很好,他满意地看着季柏被他骤然的动作弄得有些呆愣的样子。
季柏还是维持原样最可爱。
顺便他也默默吐槽了下自己刚刚有如霸总上身般的行为。
季柏的豆浆杯在他手里被捏了捏,最后被终于面无表情的他捏变形了。
这家伙搞什么啊。
虽然他脸上的红晕还在,但不妨碍此时面无表情的人变成了季柏。
从现在开始,讨厌郑乐于三分钟。
于是他抢过郑乐于手中的台词本,把手里不喝了的豆浆塞回去,对郑乐于说:“我背台词去了。”
分明他自己也有个台词本。
郑乐于无辜地眨了眨眼。
季柏则还在想刚才的事。
为什么他看起来还没有郑乐于攻?这不可能。
他应该在刚刚变身原书里的季柏,霸气满满地回复,然后红眼掐腰一条龙,嗯,就是这样。
又冷清又破碎的郑乐于——书里这么写他当然这么念——怎么看起来比他还攻?
他一时之间很是气馁。
但是他看着前面下楼帮他扔垃圾的郑乐于,对方的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从转角间过去,就是阴影到明亮,露出来的上半张脸优越而挺秀,他忽然有些恍惚。
手里的台词本还在,需要记忆的台词页被郑乐于小心地折起了角,他的指尖在上面摩挲了下。
其实对方一直以来,好像和破碎、悲伤这一类书里描写的气质没有什么关系?
冷冷淡淡倒是有点,但是一相处,他就会忘掉这些,只记起了对方略有些柔软的心。
郑乐于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大多数时候漫不经心地一瞥,就让人难以忘却,并且只能记住那双眼睛,而一时竟忘却其他的了。
他好像并不太一样,和书里写的郑乐于。
他的视线落在了手里的台词本上,上面有郑乐于做的折角和荧光印记,旁边还随手写了几个字。
龙飞凤舞,笔迹清晰,反正挺好看的。
他若有所思。
刚上来的社长和郑乐于在转角打了个招呼,又遇到了在栏杆边的季柏,有些疑惑:“你们来这么早吗?”
季柏回过神来,他摇了摇手里的台词本:“背台词嘛。”
社长寻思着他也就两句台词,还用背吗?
但是季柏的目光很诚恳,他没多问,反倒是看到下楼又上来的郑乐于,像是想到了什么,才说:“哦哦,那你背吧。”
社长扶了扶细丝边框眼镜,拿起手里的资料往前走,继续思考起他要创作的剧本。
他这剧能说动宁海言来演不容易啊,他早就瞅着对方适合这个角色了,控制一下嘴别那么毒就行。
啊啊,这剧还有他最喜欢的女主角呢。
如果全世界都能像郑乐于那样省心就好了。
带着细框眼镜的社长大人拿着刚刚从架子上抽出来的台词本,看着面前的一切,如是想到。
宁海言第六次穿着巫师赐给他的帅气衣服,然后在走路的过程中把它刺啦出声,这使伟大的社长大人一次又一次怀疑他到底有没有把衣服扯坏。
“我的意思是说,你可以动作幅度小点。”他咽了下口水,很是谨慎地说。
“这本来就挺蠢的了。”宁海言沉默了一会,然后不无讽刺地说。
社长用台词本捂住头,有点崩溃。
宁海言把道具苹果放回了架子上有些落了灰的果盘里,似乎有点嫌弃这衣服当真阻碍他的行动,放完还把袖口扯了扯。
这个原因真不怪他,当时还没定角色的时候,衣服就已经定做出来了,最初的设想就是找个清秀瘦弱的男生来演,结果宁海言清秀是有了,瘦弱和他多少不沾边。
郑乐于坐在椅子上,拿着社里统一发放的水杯慢悠悠地喝水,季柏做他对面,老是趁着看台词本的间隙偷偷看他。
郑乐于微微侧了侧头,权当没有发现季柏的小动作。
社里的人渐渐要到齐了,郑乐于大多数不认识,正好也只有三句台词,乐得在角落里犯懒。
早晨的阳光透过了排练室里近乎透明的灰尘,季柏终于放下了台词本,捧起半边脸地趴在桌子上,没话了般地说:“这部戏女主角是谁啊?”
郑乐于翻过前面的演职人员表,找到了女主角那一栏:“叫路一琳。”
“你应该还是他的哥哥。”
言外之意就是他怎么还没记住自己的公主妹妹的名字。
季柏看向自己的那两句台词,多少有些出神,倒没听出来郑乐于的意思。
郑乐于的指尖在名字上顿了顿。
专业是广播电视,好像有点熟悉。
季柏昨天睡得很晚,不一小会就趴在桌子上打起小盹来,等到郑乐于把视线从词本上移开抬起头才发现。
这家伙,也是真能睡。
他看着季柏睡得很香,把外套半搭在胳膊间就睡了,手里甚至还虚握着词本。
他有些长的睫毛顺着阳光的光线折射处微微颤动,像是一只受惊的蝴蝶。
郑乐于侧过头,一伸手就把排练室的窗帘往旁边拉上了一点。
阳光被阻拦了,只能在离他们很远的地方耀武扬威地照射着。
季柏睡着时还微微皱起的眉舒展了些。
话剧社的人很快就来齐了,就算室内很大,人聚在一起也总有些吵闹。
《灰小子》的女主角终于出现了,郑乐于往那里一看,就发现他确实认识这个今天穿了白色长裙的女孩。
他上次在文化广场见到过,在那个红头发女孩身边。
这个叫路一琳的女孩抱着台词本,拿卡子把两边的头发卡了上去,笑起来有点羞涩,正在和社长还有旁边的几个人说话。
他移开了视线。
原来世界就是一个巨大的圆。
宁海言照旧摆着一副表情,盯着手里的剧本仿佛充满的巨大的不理解。
大概他与生俱来缺少浪漫细胞吧,并且这是一部性转改编剧,他实在理解不了无聊的爱情童话怎么会获得那么多的追捧。
本剧里扮演两个恶毒哥哥的男生站在那里热火朝天地聊天,仔细一看他俩还确实长得很像,连笑起来的嘴角弧度都一样。
因为这是社长的手笔,他特意找了一对双胞胎兄弟来演,美曰其名让观众更有代入感。
其实如果他真的想这么做的话,不如按部就班演那个格林童话里更纯粹的灰姑娘故事。
角落里手插兜带着耳机正在和人聊天的女生是话剧里的女王,红色的头戴式耳机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像她本人的黑色皮衣一样招摇。
此外,还有一些扮演NPC的学生们在叽叽喳喳地围着大圆桌聊天,眉目间神采飞扬。
郑乐于收回了目光,然后才发现旁边的季柏有要醒来的倾向,嘴里还嘟囔着什么:
“舞会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十二点结束。”
“我认为他并不是你要找的灰小子。”
这是他要说的两句台词。
说完,他换了个方向歪着头又睡了。
郑乐于:……
等到正式排戏的时候,季柏才勉勉强强从睡梦中醒来。
他俩加起来就五句台词,出场时间不超过三分钟,自然轻松,排完戏就在那里坐着了。
宁海言看上去相当看不起这部戏,但是表演起来居然很认真,台词一句不落地背熟了,神情拿捏得也很好,要不是知道他现实里嘴毒成那样,乍一看还真是像个可怜兮兮灰头土脸的灰小子。
路一琳也是,表演的时候虽然乍然看到郑乐于有点惊讶,但还是很快收拾好表情,演得也有板有眼,漂亮极了。
羞涩褪去,显得相当认真。
中场休息的时候,郑乐于和季柏好好地坐在那里,郑乐于随手翻起排练室的书,季柏拿着台词本昏昏欲睡。
宁海言没有早占位置,一时之间没地方休息,很随意就走到他们旁边拉开椅子坐下了。
顺便翘起二郎腿玩手机。
虽然第一次见面和后续都有些尴尬,但是这不妨碍郑乐于没有表情地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书页被他翻得有些沙沙作响。
季柏醒了过来。
他看了眼旁边突然多出来的人,有些困惑地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这是宁海言。
靠,他想干什么?他迟疑地想起来。
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的想法有点过激,大概是因为上次宁海言给他留下的印象着实有点恶劣。
他看着对方轻瞥着眼的样子,视线不自觉就转移到对方的帽子上了。
由于剧本改编的原因,社长干脆把水晶鞋改成了帽子。
这个帽子既然在话剧里扮演着无比重要的作用,当然有自己的独特之处,比如它长得格外精神抖擞,流苏华丽而夸张,虽然很搭灰小子被巫师变装之后的样子,但是它和戏外的宁海言并不搭,在宁海言的头上显得格格不入。
嗯,他觉得更适合郑乐于。
季柏没忍住扬起唇角。
郑乐于有些侧目。
宁海言没意识到季柏的目光落在他帽子上,看到两个人几乎同时看过来,皱了下眉:“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