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再告诉你。”
这座山里的小宅子不大,房间也没多少。叶昭扬来了后就没有空房间,晚上吃过饭后我被安排在江既的房间。
江既的舅舅是个很随和的人,晚上吃的就是他今天钓起来的鱼,做成了雪白的鱼汤。
吃完饭后江既和他舅舅聊了一会儿天,然后带着我上楼睡觉。
外面的风吹得松树林细碎作响,我侧躺着,抓着江既的手臂睡得很深,半夜想上厕所,一睁眼却发现身边的人已经不在了。
我伸手探了下床铺,带着淡淡的余温。
揉了揉困倦的眼睛,我掀开被子下了床,朝卫生间走去。
这个屋子应该建了有些年头了,隔音效果并不好,当我走到卫生间正要拉开门时,仅一墙之隔的走廊传来一句气急又压抑的质问。
“江既,你是疯了吗?!”
“我没疯。”江既平静的声音从墙后传到我的耳中,我的动作停了下来,握着卫生间的门把手站在原地。
“你以前再怎么大胆我也不说了,但是这件事——这件事——如果不是姨父给我透了一嘴,再过段时间我是不是就只能在你的葬礼上见你了?!”
“昭扬,别说得这么难听,我有数。”
“你有数?”叶昭扬气急了反而笑了,“你不是有数,我看你是不自量力!”
“你小声点,乐与还在睡觉。”
“……”
哪怕隔着一面墙我也能听见叶昭扬急促的呼吸声,他平缓了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继续说:“好,既然你提了乐与,我也不客气了。——你真的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吗??你爸但凡发现一丝痕迹,下一个被卡车碾成碎泥的就是你了!到时候乐与怎么办?”
“我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也有很多人说我不自量力,蜉蝣撼树。”不管叶昭扬如何激动,江既都很冷静,他说,“但是江正龙不死,我永远都不能活在阳光下。”
他低嘲一声:“在其他人面前,我甚至不能对他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在意,我必须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对他厌恶至极。”
“我妈死后江正龙在江宅的每一处角落都装了窃听器,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下。”江既说,“哪怕后来我把那些眼线一个一个找了出来,可是晚上醒来的时候我总觉得有一双眼睛盯着我,怎么也甩不掉。你懂这种感受吗,昭扬。”
叶昭扬沉默了许久:“……不管怎样,你至少应该和我说一声,我也能帮一点忙。”
“我不想再让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了。”江既不欲再谈,“太晚了,回去休息吧。”
叶昭扬又默了几秒,然后脚步声响起,他回了自己的房间。
江既并没有立即回房间,他在外面一个人站了一会儿,我听见了打火机不停被点燃的声音,咔哒、咔哒,在这个雪夜格外明显。
我上完厕所,摸着黑重新躺回床上,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房间的门被打开,江既带着一点寒气掀开被子躺了进来。
我装作刚醒的样子,凑到他的身边,迷迷糊糊地在他的嘴角贴了贴,把刚捂出来的热气传给他。
他伸手握住我的腰,把我往他那边揽了揽,用牙齿轻磨了下我的下唇算作回吻。
他用手轻轻压着我的后脑,让我的脸埋在他的脖颈处,在我的耳边低声说:“继续睡吧。”
“好。”
我听话地闭上眼睛,片刻又悄然睁开。今晚睡觉前忘记拉上窗帘,今天的云层很厚,见不着一点月光,外面的松树在风中剧烈晃动着,像魑魅鬼影。
我盯着那些树影看了一会儿,抬手环抱住江既,在他的背上胡乱轻拍了两下。
第54章 你是大少爷
我没在M国待太久,学姐的项目进行到关键的地方,一直催着我回学校,所以第三天早上我就回A市了。
江既最近太忙了,听他打电话我才知道这两天他是撂下了工作,所有事情攒在一起,在他送我到机场的路上消息就没有停过。
机票是江既帮我订的,航班信息发在我的手机上,到航站楼时时间还比较充裕,我要推开车门下车时江既牵住了我的手腕。
“怎么了?”我松了握着车门的手,重新坐回副驾。
“这边还要忙一段时间,回A市可能要下个月了。”
我“哦”了一声,心里想着下个月项目应该就没有那么忙了。刚收到学姐的消息,项目在逐渐收尾,等到年底的时候项目组的成员要一起到E国去参加比赛和评选。
江既抓着我手腕的手紧了紧,有些不满地看着我,说:“你‘哦’什么,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我思索了一会儿,诚实说:“好像没有。”
手腕上的手抓得更紧了,江既也不说话,抿着嘴看我。我低头看了眼被抓着的手腕,又抬头看了下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的江既,忽然明白了一点。
“哦,好像是有想说的。”我偏了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刚说完这句话,手机就震了一下,是之前提交的文件出了点小问题,同组的师兄让我修一修。我动了动手,想回个消息,但是没抽动,不由得侧头朝江既看去。
刚抬了下头,下一秒就被人扣住了后脑勺。江既的手用了点力,扣着我朝他那方偏去,我一时没有防备,手机从手里滑落,两只手下意识抬起,抵在江既的胸口,慌乱地抬眸朝面前的人看去。
江既握着我手腕的手松开了,往下移了点,箍住我的腰,让我紧紧贴向他。他的睫毛半垂,注视着我的眼睛,慢慢地吻了下来,由浅到深,一下一下舔着我的唇,淡淡的痒意从嘴唇上传来。
江既的手逐渐用力,放在我腰上的手撩开外套探进去,不断在我的后腰打转,他的舌尖撬开了我的嘴唇,在我的嘴里不断掠夺着空气,我轻眨了两下眼,然后缓缓闭上,感受江既在我身上的动作。
“乐与这里有腰窝。”江既贴着我的耳朵说话,语速不急不缓,低沉悦耳的声音直直地砸进我的耳朵,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腹在我的后腰摩挲了两下,让我轻轻打了个颤。
我睁开眼,喘着气看他。刚才他吻得实在太深,我一直换不上气,脸憋得通红,听见他的话,更是有一把火从耳朵烧到脸颊。
我深吸了一口气,把脸埋在江既的肩窝,避开他的目光。
江既任由着我动作,趴了一会儿呼吸渐渐缓了过来,急促的心跳也慢了下来。
我没有抬头,江既也没有出声,我犹豫了两秒,慢慢环住了江既的腰,听着他有力又沉稳的心跳声。
大概过了几分钟,脚边被人遗忘的手机又一连震了好几下,江既搭在我腰间的手轻轻按了按,侧头说:“飞机要赶不上了。”
我这才松了手,起了身,低头说了句“哦”。
江既帮我捋了捋凌乱的衣服和头发,拿着我的行李下了车,我也跟着下去。
车门一推开,刺骨的寒风就透过衣服吹过来。我呼出一口热气,仰头去看江既。
“走吧。”他将行李交给我,把我的围巾围得紧了点,差点勒得我喘不上气。
“有点紧。”我说。
江既手顿了下,若无其事地把围巾放松了点。
我一直仰头看着他,江既忽然抬手挡了下我的眼睛,说:“你还赶不赶飞机了。”
我在他的手心里眨了两下眼,说了个“赶”,过了会又说:“你回来的时候可以提前和我说一声吗?”
“嗯。”江既放下手,抬腕看了下时间,催着我进机场,“进去吧。”
我拿上行李坐上了回A市的飞机。
实验室的项目进行到关键时候,我还缺席了两天,回到学校后每天忙得三点一线。
江既也很忙,我和他有时差,只有每天晚上躺在床上的那点时间能给他发消息,一般睡醒了就能收到他的回信。
我会给他分享实验室的趣事,比如实验室里有一个在读研的师兄得知我疑似谈恋爱后大叫着“我活个集贸啊”,拉开窗户作势要跳下去,被学姐轻飘飘一句“这里是一楼,跳个屁”而制止,摸着鼻子耸耸肩回到自己的工位。
等他安分后学姐朝我走过来,用手里的文件挡住嘴神神秘秘地问:“真谈恋爱了啊?”
我诚实地点了点头。
“对方是哪种类型的女孩啊,你给学姐悄悄说说。”
我没有否认学姐口中的“女孩”,思考了片刻,说:“他家境挺好的,心思有点难猜,会不说话让我自己琢磨。”
“诶,小公主类型的啊?脾气怎么样?”
“脾气……”我沉思几秒,“脾气好像不算很好,有些时候喜欢莫名其妙地生气,我也搞不懂。”
学姐再次“诶”了声,说:“真是个大小姐。家境好脾气不好的小公主可不好驾驭,小心别人只是跟你玩玩,别陷太深了哦。”
“应该不会吧……”
师兄端着咖啡从旁飘过,幽幽地说了个“分”。
学姐抬脚踹了他一下。
之后我把这件事分享给江既,得到了他一句格外不满的反问:“我哪里是大小姐?”
我抱着手机笑了许久,一个字一个字地打:你不是大小姐,你是大少爷。
【江既:。】
我发了个小狗哈哈大笑的表情过去。
收到德叔消息的时候项目暂且闲了下来,每天不用再那么赶,我整理好资料,到外面接了德叔的电话。
英姨在做了手术后休息了几个月,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德叔打算带着她出国去看看。
“结婚这么多年了,还没带你英姨好好玩玩,本来想再过几年闲下来再一起出去看看。”德叔带着笑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过来,“她这病了一场我才发现这事不能拖。”
正值下课,我换了个安静的地方问他们打算去哪个国家玩。
德叔报了国家名,说:“那里的雪山好看,你英姨早几年就念叨过,之后一直没提起,不过我都记着呢。”
“大概去多久啊?”
“可能会待挺久,明年再回来吧。你英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一直不好,我想着在那边多住一会儿,让她散散心。”
我点开日历看了一眼,实验室这个项目暂且告一段落,只剩一点收尾工作,临近期末,许多课已经结课,我突然有了很多空闲的时间。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回来看看你们。”
德叔一连说了好几个“不了”。
“你还要上课,太麻烦了,我们就是跟你说一声。”
“不麻烦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们。”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德叔最终没有继续推脱,松了口,给我说了时间。
我订了机票,又跟江既提了嘴这件事,回了B市。
后来我想,如果我没有回去,事情是不是就会有转机,而不是发展成之后的样子。
第55章 风雨欲来
B市今年的冬天比A市还要冷上许多,出机场时没防备,被冷雨扑了一脸,急急忙忙套上帽子,坐上提前约好的网约车。
英姨出院后一直在自己家里养着,前些年的时候她和德叔一起买了个靠近市区的房子,花了小半辈子的积蓄,刚装修好的时候还把我叫去一起吃了顿饭,结果没过多久英姨就查出了甲状腺癌,还没好好享受新房子。
不过听德叔说,英姨恢复得很好,以后也能好好享受。
我让司机直接开到英姨他们家,拖着小行李箱下了车,凭着记忆找到了他们的楼层和门牌号。
今天天气不好,天阴沉着,一直飘着小雨,楼道里的窗户没关,摆在角落的绿植被风吹得不停晃动,我也跟着打了个寒颤。
忘记带伞,一路淋着雨过来,被冷风一吹更是受不了。
我按了门铃,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英姨来开了门,一见我就“哎”了一声。
“傻孩子,没带伞吗?快进来!”她伸手拍去我肩上的雨水,连忙拉着我的手往屋里走。
我乖乖喊了她一声“英姨”,问道:“德叔呢,没有在家吗?”
“他知道你今天到,念叨着要给你做点好吃的,一大早就出去买菜了,还没回来呢。”
我点了点头,英姨一个劲拉着我往里走,要拿干毛巾给我擦水,我趁着这个间隙打量她的脸色,的确比暑假的时候好上许多,略微放下心来。
英姨找了条干净的浴巾递给我,看我听话地开始擦身上的水后转身去厨房灌了个热水袋塞进我怀里。
“在大学里怎么样?开心吗?脸上肉多了,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她笑了起来。
“开心。”我捏了捏热水袋,冻僵的身子慢慢暖了起来,“你们是后天的飞机吗?”
她应了声,又忙活着给我倒了一杯橙汁。
“自己榨的,很甜,小与尝尝。”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一边喝一边点头:“好喝。”
英姨坐在沙发上,细细地看着我,眼角处的弧度还和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一样,这么些年过去,细纹多了些。她摸了摸我的头,有些出神。
我突然记起德叔对我说英姨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不高,我和德叔一样,不知道为什么,想让她高兴点,便说:“德叔说一直想和你出去看看,他和我打电话的时候都笑着呢。这次出去应该能玩得尽兴,我有个同学去年去过,和我说那里的雪山特别好看,就像画一样。”
也不知为何,在我说完这句话后英姨沉默了下去,见着我后一直弯着的眼角也平了,眼睛盯着虚空愣着神。
我把手中的橙汁放下,抿了下唇,担忧地看着她,问:“你好像不太开心,怎么了吗?”
英姨的手无意识地顺着我的头发,我记得在江宅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也是这样捋着我的头发。
她好像是没有听见我的问题,只说:“小时候还没觉得怎么,现在越看越觉得你和你妈妈很像。”
这是我第二次听见这句话,上一次是在翁奶奶那里,这一次又在英姨这里听见这句话。
“是么,之前也有人说很像。”我搭了个话,心里还在想英姨最近是不是遇见什么事了。
“还有人吗……是谁?”
我将翁奶奶那件事对她简单说了一遍,英姨愣了许久,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她陷入了回忆,轻放在我头上的手动作停了,慢慢地说:“你妈妈被关进那个地方后没多久就被查出怀孕了,在你出生前都是我去送东西,后来就换成了你德叔。她当时病得严重,我本来想把你带出去,但是江正龙盯得严,一直没想到办法。关于你的生父……她也闭口不言。”
我看着她,张了张嘴。
我从出生起就在江家那个别宅,七岁之前没见过江家的任何一个人,一直以为无人在意我和我妈,但是听英姨的话,好像又并非如此。
我放轻了声音:“您说江正龙盯得严,这是为什么?”
英姨这一次沉默得格外久,放在我头上的拿了下去,搭在腿上。
风夹杂着细雨,拍打在窗户上,发出哗哗的响声,外面的天愈发阴沉,连带着屋里光线也昏沉下去。
她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叹了一声气,低声说:“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接到江家吗?”
我摇了摇头。
“你妈妈之所以被关进去,是因为……她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你会被接到江宅,是她拿着那些东西威胁了江正龙。”英姨抬起头,望向外面飘着雨的天空,“我对她说,孩子送进江家只会苦了他,劝了她许久。她当时躺在床上,对我说只要把你送出去了,会有人找到你的。我当时不明白她的意思,等了这么多年也没等到找你的人,今天你这样一说,我才彻底知晓。”
“你妈是个刚性子,谁也不信,只信她自己,自己躺在床上快要死了,还挺着一口气要把你安排好。”
我的脑中随着英姨的话想起了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她的面容已经逐渐在我的记忆中模糊,现在想起她只记起每当我要跑出别墅时,她都会厉声把我叫回去。
“不该知道的事……”我低声重复了一遍,“是江正龙奸杀幼女那件事吗?”
“小与知道这件事?”英姨猛地将目光移向我,语气震惊。
“嗯,在我妈的遗物中看到过一点。”
当时买好墓地要下葬时,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问我有没有要跟着人一起下葬的东西,我回了一次江家别宅,把妈妈一直藏着的东西找到了,跟着她一直尘封进了土壤。
那是一枚很普通的素戒,在我小的时候妈妈经常拿着那枚戒指沉思,对我说这枚戒指是我和她的命。
我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她最看重的东西,后来拿着那枚戒指到殡仪馆时,我摸到了戒指内壁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
是一串字母,像是有人一刀一刀刻上去的。我试着念出那串字母,连不成句,好像只是一串随机的组合。
我那时不太清楚那串字母的意思,直到高中周围有同学自己做了个网站,全班凑个新鲜要了网址,我才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一串网址。
网站做得很简单,上面传了不少视频和图片,但是每一个的封面都是一片黑色,我试着点了进去,都被人上了锁,只有最后一个视频,应该是做网站的人太过匆忙,没有设置密码。
我点了进去,不过数秒就白着脸色关了网站。
视频的开头一片混乱,有小女孩的抽泣声,也有男人令人恶心的喟叹声,男人多,女孩也多,我在其中看见了江正龙的脸。
短短几眼我就看明白了视频中的人在做什么,心里大概也知道了其他上锁的视频是什么,匆匆关闭了网站,拿上书包出了网吧。
“你知道啊……”英姨的叹息把我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她自顾自地说着,“我还以为,这十多年过去了,知道这件事的人只剩我一人了。”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送进嘴里的时候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水顺着倒出来了一点,滴到她的裤子上,她也没管,继续说:“大少爷最近怎么样?”
我轻蹙着眉,搭上英姨的手臂,让她不停发着抖的手稳下来,嘴上回着她的话:“他挺好的,最近事情多,还在M国忙工作,大概过几天就回来了。”
英姨偏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你们联系还紧着呢。大少爷就是嘴上说话难听,其实心软着,之后我不在,有他我也放心点。”
我跟着笑了笑,但心中的担忧没散。
“诶,我跟你聊了这么久,你德叔怎么还没回来,”英姨拍了拍我的手,作势要起身,“我去打个电话问问。”
“英姨,”我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知道那些事?”
英姨的动作顿了顿,避开我的眼睛含混地说:“哪些事?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听话啊,小与。”她声音变哑,用了点劲,挣开了我的手。
德叔在临近中午的时候回来了,和英姨一起下厨做了顿丰盛的午餐。德叔一直笑得开心,中途在屋里转了好几转,念叨着之后要用的证件和行李有没有遗漏。
晚上我在英姨家的客房歇了一晚,原订第二天下午的航班回A市,中午再和英姨他们好好吃顿饭。
我平时在实验室帮着老师整理资料,老师每周会给我发工资,虽然不多,但我一直攒着,攒着这几个月也有好几千,我想着用这笔钱请德叔和英姨吃顿大餐。
但是第二天起来时,英姨已经不在家了,德叔坐在玄关的椅子上不停地打着电话,一见着我连忙站起来,焦急地说:“小与,你英姨说着要给你买点零嘴,一早出门去了,可是到现在都联系不上。”
外面随之传来一声巨响,今天风太大,把一棵树的树干吹落了。天阴沉得像是要拧出铺天盖地的暴雨。
我眼皮一跳,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不安与慌张。
商场外人声吵杂,警笛刺耳。
刚被疏散出来的人惊魂未散,我旁边站着个年纪不大的女生,正语无伦次地和男友通着电话,讲述她方才经历的事情,时不时抽泣一两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怎么回事……”女生声音颤抖,“我本来想给你买生日礼物,那个人……那个人突然就闯了进来,手里还有一把枪……”
电话另一端隐隐传来询问,女生从喉咙底溢出一丝崩溃:“我没受伤,有个阿姨把我推开了,我就跑出来了……但是,但是好像死了个人……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阿姨……”
我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不断涌来的心悸,抬头朝面前的大楼看去。
这是英姨最常来的商场,这里今早九点左右发生了一起持枪骚.乱。
警方拉起了警戒线,没过多久救护车也到了,红蓝灯光有规律地交替,耳边混乱又嘈杂,不远处的一位警察一边举着对讲机大声质问着哪里来的槍,一边迈着大步越过警戒线走进大楼。
德叔茫然地站在线外,还不停地拨着电话,但是传来的只有忙音,他一见警察就如同见了救星,抖着手抓住那位警察的袖子,问有没有见到他的妻子,个子不高,卷着头发,穿的驼色羽绒服。
警察皱着眉,还算耐心地拍了拍德叔的手让他松开,“抱歉,情况还没确定,后续我们都会联系家属的。”
德叔怔怔地松了手,后退了几步,愣了一会儿,继续开始拨电话。
我闭了下眼,捏紧拳头让自己的手不再颤抖,走上前扶住德叔,低声劝着:“德叔,我们去那边坐着等吧。”
“好,好。”他慢半拍地点了两下头。
我扶着德叔到一旁的花坛边坐下,他还在重复着打电话的动作,嘴唇一直轻微颤抖。
我想说点安慰的话,最后还是沉默,安静地陪在德叔身边。
天阴沉着,寒冬的风吹得我脑子发麻,所有的思绪都被冻住,脑海里机械般地回响昨天英姨说的那些话,直到法医将尸体抬出来我的大脑才重新开始转动。
担架上盖着白布,白布下露出来了一点头发和衣角。
卷发,驼色羽绒服。
啪嗒一声。手机从德叔手里滑落,在地上摔出几条裂缝,屏幕上还显示着“拨打中”三个字。
警察将尸检报告和死亡报告递给我和德叔,德叔木着眼睛,没接。我替他接了过来,低头去看。
刘华英,女,54岁……成年女性尸体一具,鉴定人身上存在七处弹孔。
警察放轻声音,用带着遗憾的语气对我说:“是当场死亡,凶手是前几年的一个连环凶杀案的主犯,一直潜逃在外,是高危型反社会分子,和受害者没有社会联系,甚至没有交际,大概不存在报仇等原因,我们初步判断,应该是凶手想报复社会,进一步原因还在调查中。”
我抓着手里的两份报告,警察局里的暖风吹得我头昏脑胀。我努力理解警察的话,半晌才哑着声音问:“……他的枪是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