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珩:“……穿的很好,下次别穿了。”
谢岁有点拿不准裴珩这是什么意思,他看着眼前青年的阴阳怪气的模样,迟疑片刻,咬牙抬手拽向胸前的系带,识相道:“既然王爷不喜欢,奴婢不穿就是了。”
裴珩:“………”
“等等!”他一手捏住谢岁衣衫上的绳结试图阻止,迟了一点,没捞到系结,揪住了尾巴,胸口的系带顿时被拽开老长,衣服往下一垮,半边胸膛露出来。
裴珩:“…………”
谢岁瞬间僵住,闭上眼睛去逃避那种屈辱感,撑在桌椅边的五指几乎按进椅子里,直到骨节发疼,这才忍住了自己一拳砸人脸上的反射性行为。
少年人身体修长白皙,在烛火下显出几分脂玉的温润感,些微发着抖,大概是因为牢狱和伤病,格外清瘦。一条条狰狞的长疤趴在骨肉上,实在说不上漂亮,甚至有些凄惨。
裴珩看了一眼,把眼神移开……再看一眼,眉头一蹙,他抬手,指尖落在了谢岁腰腹的一道短疤上,这痕迹像是被人拿刀割过肉。
谢岁心跳的很快,他感觉自己的衣服彻底滑了下去,堆叠在腿上,随后他腰上被人摸了一把,男人的手指干燥,还有老茧,落在皮肤上,发着烫。
按理说,他此刻应该低下身去,像猫猫狗狗一样磨蹭讨好,但是谢岁现在彻底的木了,呆呆的,手足无措,花了极大的自制力,才没让自己从裴珩身前蹦起来。
忍着。忍着!
只是被摸了一下而已,又不丢命。
肩上微沉,一件外袍忽然落在了身上,紧接着谢岁听见裴珩讥讽的笑声,“行了,你以为什么人都能侍寝?”
听出对方口中的嘲讽之意,谢岁缓缓睁眼,发现裴珩已经挪到了另一侧,离他远远的。他身上挂着裴珩的外袍,还带着点对方微弱的体温。
“我这人向来挑剔,不喜欢蠢笨的。”裴珩一脸冷淡的递过来支笔,“喏,批个折子给我看看。”
谢岁:“…………”
他恭敬的接过了朱笔,又捧过了十余本折子,做梦一样挪到另外一边的矮几上干活。翻开折子一看,有些是地方送上来的奏报,民生晴雨,以及问安的,基本都是大段大段的废话,奉上来凑数。
他看了眼案后的裴珩,自己提笔落上几段简短回复,将折子批好。
只是许久没有写字,手指受伤后发抖,落笔字迹勉强算是工整。
当然奏折也不是都没正事,还有工部上奏,关于灵帝在修建的行宫已经停了有小半年了,要不要继续。
谢岁将一叠折子放在裴珩手边,挑出需要重点处理的,对方接过,看了一眼,将折子接过来自己写,头也不抬,“还有十本。”
谢岁默默干活。
烛光噼啪作响,两人离的极远,书房内只能听见奏折翻动的声响,空气中一股墨香。
子时,最后一本也处理完毕,裴珩搁了笔,“退下。”
谢岁默不作声的出了书房,拉开大门——夜风浮动,随着书房门口咔嚓轻合,房间内外的两人同时长舒一口气。
很好,熬过一夜。
谢岁裹着裴珩的外袍,游魂似的回了房间,这夜熬了太晚,又让风一吹,他脑袋有些闷痛。往床上一躺,谢岁卷着被子开始思考裴珩到底要做什么。
没有睡他,没有拿沾了盐水的鞭子抽他,也没有让他跪下去学狗叫,居然就单纯的批了一个时辰的折子……不对,裴珩那种黑心肝的会这么轻易的放过他?必然有阴谋。
谢岁在床上煎熬的翻来覆去,却始终想不通关窍,直到天将明时才堪堪入梦。
翌日辰时。
谢岁躺在床上还未完全清醒,便听得女人极为欣喜的声音从帐外传来,“那小郎君还没起?小声些,快让我瞧一眼。”
床幔被人慢慢卷起来,阳光透进床榻内,谢岁在被褥间动了动,抬手往眼前挡光。只是眼皮沉重,浑身酸痛,他想让人从房间里出去,然而张嘴却只能吐出极其沙哑不明的气声。
“小郎君,不好意思,可是将你吵醒了?”床幔掀了一半,谢岁睁眼,眼皮沉重。
“呀!你脸色怎的这般差?”女人的声音几乎在谢岁耳边响起,紧接着他额上便落了只冰凉的手,袖笼间有熏染后的兰花香气,这让谢岁想起自己的母亲。
“好烫,你们这里都怎么伺候的?昨夜这边无人照看吗?”原本轻柔的声音顿时严厉起来,谢岁隐约看见床边瞬间跪了好几人。
“昨夜公子回来后便歇下了,没有叫人。”忽然有男人的声音传进来,生硬冰冷,“主子既没有安排,属下便不会乱做主张。”
谢岁昨晚上回来的路上根本一个人影都没见着,忽然冒出这么多……应当是府中暗卫。
“没有怪罪你们的意思。罢了,都起来。”床幔后站了个婀娜的影子,像是叹了口气,“你们还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备水,另外去将陈大夫请过来。”
床幔外有侍女小声应是,随后是匆匆离开的脚步声。
“王爷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懂体恤,昨夜侍寝后怎么能直接让你自个儿回来呢?”那女子坐在了床侧,“瞧这小脸,烧的通红。”
谢岁脑子混沌,他支愣起身体,想解释一下自己没有侍寝,自己只是在书房帮忙。然而好不容易爬起来,刚直起身体,便看见玄色的绸缎从他身上滑落。
昨夜他竟是穿着裴珩的外袍睡的。
谢岁一僵,赶紧将衣服扒拉紧实,抬头就看见那衣着华丽的女人正坐在床榻边捂嘴轻笑,一双眼睛几乎眯成了月牙儿。
“小郎君莫要羞,姑姑什么没见过?让姑姑瞧瞧,哟,生的可真俊俏!”那女人约莫三十出头,打扮的很是雅致,容貌秀丽,她半托着谢岁的脸,转头冲着身后跟随的侍女笑道:“你瞧,这可怜的小模样,公主必然喜欢。”
公主……
谢岁清醒了。
他记得裴珩的娘亲是昭华长公主,当今圣上的姑母。裴大帅与长公主早年成婚,两人共育二子,只是后来裴家大郎君战死,夫妻之间疑似因丧子产生矛盾,感情不睦,数年后和离,老死不相往来。
如今裴大帅死了,裴珩袭爵,公主便又同儿子热络起来。
眼前这女人应当是从公主府过来看望裴珩的女官。
该说不愧是公主府的人吗?对他一个“男宠”都如此和颜悦色,礼数周到。
女人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谢岁刚想回答,转念一想,垂眼羞涩道:“奴叫元夕。”
他从前听人说过闲话,昭华长公主闺中时与他娘亲不和,直到后来她们分别嫁人方才消停。虽然不知真假,但警惕些还是好的。
加之后来北伐,裴家主战,谢家主和,他父亲那时大权在握,没少打压主战派,有段时间他爹下朝回家要找三五个侍卫护送,就是怕被军中将士套麻袋。至于谢岁,他直接套的裴珩麻袋。
他们一家基本把裴珩一家子都得罪完了。若是让长公主知道他是谢家人,莫说喜欢了,怕不是立刻让人将他从王府叉出去打死。
公主府绝不可得罪。
谢岁看着眼前女人笑眯眯的眼睛,只得搂着被子装乖,懵懵懂懂的向着对方问安。
到底还是托了这张皮相的福,谢岁撒娇起来没谁受得住,对方笑得更欢了。
“元夕?公子名字可真喜庆。”女子怜爱的看着他,“即是王爷喜欢,那往后便是一家人了,婢子林贞,唤我林姑姑便好。”
“王府内没有女眷,他们一群大老粗不懂规矩,办事难免顾及不到,公子若是缺些什么可以吩咐奴婢。”
“林姑姑。”谢岁一脸乖巧的唤人,他紧了紧衣袍,小声道:“我如今确实缺些东西。”
林贞一脸慈爱,“缺什么?”
谢岁垂眼,耳廓通红,他抓着被面,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低头道:“衣服。”
“王爷他为我备的衣裳全都是女装,可是衣裳太薄透,昨□□着我穿了半夜,我有些……受不住。”
林贞:“…………哦~”
谢岁语焉不详,林姑姑意味深长。
她暧昧一笑,表示理解,怜惜的拍了拍谢岁的手,“公子辛苦,衣裳是小事,婢子这就去准备。”
谢岁呵呵笑着,楚楚可怜的将人送走。
房门一合,他顿时松了一口气。看着身上披的衣袍,心头一梗,直想将衣裳直接给甩出去,脱了一半,谢岁又默默裹上了。
算了,他没衣裳,还是不要挑剔了。
如今只是第一晚,便引来了公主府的人……往后还有的磨。
谢岁瘫倒在床榻上,觉得自己如同一条翻白肚的鱼。
“唉,好难啊——”
书房内,裴珩瞪着成堆的折子,默默将它推远了一点。昨夜睡了不到两个时辰,他上朝时差点睡着。勉强撑到下朝,又得看新送来的折子。如今脖颈酸痛,两眼酸涩,脑仁突突的疼,他仰着头想骂人,却看见房梁上垂下的一小片衣角,袍角上一条银色小鱼的烫银纹路,在光下如同游来游去的活物。
裴珩嘴角一抽,“叶、五!都说多少遍了,在府里不要爬墙角!”
房梁上慢悠悠探出一个漆黑的脑袋,“哦,好的。”
那片衣角缩了回去,片刻后,一个黑影大耗子一样从房梁跳下来,悄无声息退至廊柱后,探头,“殿下,那属下蹲在这里可以吗?”
裴珩按住脑袋,冷漠道:“滚出去,不要在房间里呆着。”
少年点点头,蹲下去抱住脚,团成一个球在地上滚。
裴珩脑袋更疼了,“起来!用你的脚走出去,然后叫叶一纯来见我。”
“是。”少年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从窗户翻了出去。
裴珩:“………”算了,还是批折子罢。
翻开一本,看着奏折开篇那一堆接一堆,仿佛凑字数的废话,裴珩捏了捏眉心,随后执笔回复,“尔家中余墨过多可捐善堂。”
窗户吱呀一声又开了,裴珩扭头,就见叶五在窗户外倒吊着,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主子,公主府上来人了,从西厢往这边来。”
裴珩笔尖一顿,眉头紧蹙,“知道了。”
窗户外的人影嗖一下消失掉。
裴珩与长公主并不亲近,而且自他及冠后,对方便千方百计想要往他床榻上送人,男男女女都有,让人烦不胜烦。
他并不是很想与公主府那边的人接触。
既是从西厢过来的……
裴珩搁下笔,在林贞过来前,抢先抄了近道,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往谢岁房间去了。
谢岁正在洗澡。
林姑姑说他发烧是因为没有清理干净,特地留了两个侍女给他帮忙。谢岁哪里有什么需要清理的地方,当即婉拒了,自己蹲桶里拿胰子搓澡。
屏风后两个侍女时不时问他一句水温如何,需不需要添水,需不需要梳发,时不时提醒一句,若是体内有伤口,则需要上药,她们还备了暖玉。
谢岁……谢岁只能当做没听到。
屏风后备有干净的里衣,谢岁起身擦拭,刚穿好衣服,便听得大门口忽然传来极为齐整的问安声。
随后大门被人啪一声推开,裴珩的声音传进来,“他还没醒?”
谢岁:“………”这厮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他谎言拙略,只要公主府的人同裴珩问上一句,便可知晓他们二人清清白白,甚至搞不好还会知道他的本名。
那时候还不把他直接叉出去打死!
谢岁心一横,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屏风后冲出来,湿漉漉地扑进房间内男人的怀中,率先唤道:“珩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不要推开我,不要推开我!
裴珩后退一步,谢岁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腰带,顺势抱住了对方的腰。手掌下,青年的身体好像猛地抖了一下,谢岁好奇的摸了摸,衣袍下的肌肉很紧实,一看就是经常习武的。
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腕子,谢岁抬头,便见裴珩正低头看他,双目黑沉,深渊一般。
他这才发现裴珩真的很高,比他高了大半个脑袋,黑着脸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谢岁有些畏惧的缩回手,冲着对方讨好的笑,“珩哥哥……”
草,是不是生气了?不会一拳把他锤到地里去吧?
然而下一刻,青年圈住了他的腰,手指刚好压在谢岁腰间痒肉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把,声音带着十足的宠溺,“怎么?昨夜不是刚见过?小、元、夕这么快就想我了?”
谢岁浑身一抖,一股痒意从尾椎窜到天灵盖,像是心尖被猫尾巴撩了一下,他从小最怕别人挠他,扭腰欲躲,却没站稳,向侧里一歪,刚好让裴珩逮着机会抄起来抗在肩上,随后“啪”一声,臀上挨了一巴掌。
谢岁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他抬头欲挣扎,却见林姑姑正带着人站在不远处的拱门后,捂着唇一脸惊讶,以及……欣喜。
谢岁:“…………”
裴珩极为亲昵的托着他,“行了,今日天气好,心肝儿就别窝在家里了,走,爷带你去骑马。”
裴珩一动,林姑姑那边顿时做贼一样双手连摆,摆出重影,带着侍从急忙躲开,转瞬间没了踪影。
谢岁……谢岁不挣扎了。
晴光正好,他穿着中衣让人从西厢抗走,一路上景色摇晃,谢岁单手捂着脸,羞愤欲死。
这马最后没跑成。
谢岁晕了,不知道是不是气的,本来就在发热,后面直接烧的晕头转向,迷迷糊糊,认不清人。
裴珩抱着人摇晃了好几下,谢岁都眯瞪着眼,两眼空茫不知道在发什么呆,拧着眉头十分愤怒的样子,说话也不应声。
怕把人真的烧死了,裴珩最后只得将谢岁抗进自己房间里搁着,又叫了人过来给他治病。
“他这怎么回事?”裴珩双手环胸,坐在桌边,蹙着眉头一脸不爽。
床榻旁,一身青竹文士袍的暗卫头头端正坐着摸着脉象,他看了看谢岁的手指尖尖,又从袖子里掏出根针戳破,挤出点血看了看,边看边摇头:“中了寒毒,毒气攻心。”
裴珩一脸同情的接话:“所以回天乏术,药石罔顾?”
“说什么呢?秋水而已,喝我两帖药,每日打套拳,三五天就好全了。”青年收针,手指一一捏过谢岁的手骨,又按了按他的腿,掀开被子,撩起裤腿看看,“倒是他的骨头,这么好看的手,再不救就真废了,往后拿笔都费劲。腿也是,谁给他接的骨头?真是个庸医,全长歪了。”
“看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打断的。”裴珩不耐烦的挥手,“能治吗?你能治你给他全治了。”
“能治是能治。”暗卫头头挽袖子,“只要王爷您不在意就好。”
裴珩竖起耳朵,“和我有什么关系?”
暗卫头头语重心长:“王爷,卑职如今白日里是槐花巷子的大夫,男科圣手,专治不孕不育/阳/痿的,您要是见天的在白日里唤我问诊,外头的传言可能不太好听。”
“当然,夜里找我大概率也不好听。”
裴珩:“…………………”
“叶一纯,是我发你的月钱不够吗?”裴珩不解,裴珩困惑,裴珩甚至还有点恼火,“我记得你上次任务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怎么还在那边呆着当大夫?”
暗卫头头抬手往谢岁头顶穴位扎了五六针,甜蜜道:“那自然是因为属下找到了真爱。”
裴珩:“……男的女的?”
“是男的。”叶五从窗户后冒头,趴在窗台上挤眉弄眼,“殿下,首领在做任务时,看上了槐花巷对门那个瞎眼带娃的小鳏夫,最近见天的往人家那边凑呢。”
暗卫头头连连摆手,“呸呸呸,小孩子家家不要乱说。什么鳏夫,多不好听,那叫人夫,温柔着嘞!”
裴珩:“………………”
揉了揉太阳穴,他起身,欲言又止,最后道:“月钱给你翻三倍,以后过来记得翻墙。”
而后着重强调,“不许让人看见!”
暗卫头头平白增加工作量,捻着针,带着些许忧伤连连叹气,“是,王爷。”
外头春景正好。
裴珩从房间里出来,便看见墙头两只猫咪打架,大白天喵呜喵呜叫个不停。
在飞扬的猫毛里,两对晃悠的猫铃铛格外刺眼。
裴珩默默捂住了眼睛,心态崩塌。
“淦!这里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连猫都只搞公的!”
谢岁觉得,他大概需要去拜拜什么寺庙道观之类的,去去晦气。
从天牢里出来后的这一个月多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昏了多少回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真活不过二十岁。
睁眼时,谢岁发现他的房间又变了,被子也变了,没了紫藤花那股浓烈的香气,窗户外是湘妃竹,微风徐徐,竹林里林叶飒飒。
房间大而空旷,放的多是些书籍,以及一个广口瓶子,里头插了个桃花,不过花已经掉光了,只剩下空荡荡的枝木。
这里应该不常住人。
谢岁恍恍惚惚的想。
“醒啦?不要动,先躺着。”
桌子边有个男人翘腿坐着,一边在写写画画些什么,狭长的眼睛瞥过来一下,又挪开,“听说你是王爷的宝贝小心肝儿?”
谢岁:“……………………”
沉默良久,他直挺挺躺着,茶里茶气道:“嗯……怎么不算呢?”
“王爷让我给你治病。”那青年起身,翻手伸了个懒腰,“怕疼吗?不过我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娇滴滴的。”
“你要给我治什么?”谢岁狐疑的看向对方,瞬间警惕起来。
“喏,你这条腿呢,可以打断了重新接一次,这几根坏掉的手指头呢,也可以接筋续骨。不过鄙人医术不精,能恢复几成,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叶一纯手中笔杆子挑过谢岁的指尖,挑剔的打量两眼,“犯什么事了在诏狱里受刑?王爷上哪里找来的你这么个宝?”
谢岁没听见后面的,他满耳朵都是自己的手和腿,稍微惊讶的瞪大了眼睛,直直看着大夫,眼眶微润。
“哇,别这么看我。”叶一纯瞬间挪开半米远,“要谢你去谢王爷,他让救的。”
谢岁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我的手,真的……可以治好?”
“八九不离十吧。”叶一纯起身,抬指将谢岁脑袋顶上的银针取下来,“不过你的身体太虚了,得先养上一个月才行。这段时间按时喝药,早睡早起,不要受凉。”
“幸亏底子不错,人也年轻,不然真废了。”对方说着说着,忽然有些酸里酸气的重复了一句,“哼,年轻人……愣头青有什么好!”
谢岁:“………”
“行了,一个月后我过来给你接骨。”大夫潇洒起身。
谢岁点点头,他起身想送行,倒是让对方按住了,“不要动,且休息,都是奴婢分内之事。”
对方将银针一卷,提着药箱走了。
谢岁顺着门口望去,看见一个淡青的人影从墙上利落的翻出去。
谢岁:“………”
不愧是王府的大夫,不走寻常路。
谢岁发现自己被搬进了裴珩的房间里住着。
第二日,他收到了林姑姑送来的衣服,十余套春衫,都是今年最时兴的样式。除却衣物外,还有各种装饰用的发簪发绳发冠,花团锦簇的,亮瞎人眼。
她还想安排侍女进来,不过谢岁听隔壁那个总被罚站的小侍从说,王爷东西收了,人全退了回去。
念及谢岁身边无人,裴珩拨了个府中的小侍从给他使唤。就是隔壁那个总因为犯错被罚站的少年,名字叫小五,娃娃脸,杏核眼,笑起来颊边一只酒窝。
当然,这孩子怪癖挺多,谢岁好几次看见他有门不走想爬窗,也不知在哪里学来的坏习惯。
只是裴珩这么几次操作下来,如今府中所有人都认为谢岁极受摄政王恩宠,府中奴婢对他都带着巴结之意。
被人说的久了,有时连谢岁也有点迷糊,裴珩为何对他这么好?难道真的不计前嫌,还是……对他情根深种?
不可能吧?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病了的缘故,往后一连数日,裴珩都未在夜里传他,白日里也不会看见对方的影子。
直到谢岁烧退,每日服药,身体逐渐康复,能在府里围着院子转上两圈都不大喘气了。
如此五日过后,他终于又在夜间被召寝。
还是书房,灯火通明。
裴珩坐在桌案后,依旧是一身玄衣,发如鸦羽,如同一个漆黑的影子,只是脸色实在难看,苍白中还透着点青,眼圈也是黑的,瞧着丧气不少。
“你过来。”
谢岁缓步上前。
他如今总算是穿着了正常衣服,一身宽松舒适的白袍,撑着小五给他砍的小竹竿。瞧着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
“王爷。”谢岁站在他桌案前行礼。
裴珩的声音十分沙哑:“我记得谢相曾是太师,大周三朝元老,仁宗时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惠帝时宰辅,灵帝时……”
“灵帝时他谋逆死了。”谢岁面无表情接上。
裴珩:“…………”
“没关系,有其父必有其子,我记得你当年在国子学时成绩也是数一数二的。”一堆折子被裴珩推过来,“来!让我看看你的能力!”
谢岁:“……”
烛火摇晃,桌案后,裴珩面无血色,双目空洞:“快帮我择一择。”
谢岁:“………”
“为什么不交给内阁处理?”将奏本搬到一边,谢岁实在是有些疑惑。
“啊,你说那群老东……老臣啊?撞柱子倒了三个,还有三个称病罢朝了。”裴珩两眼冒金星,开始说胡话,“他们不愿意干不干,年纪都这么大了,我改日便让他们全部滚回老家种田!”
谢岁:“………”
看样子他是把朝中权贵得罪了个遍啊。
大概是裴珩肯找医生给他治病的缘故,谢岁对此人心肠稍微有些许改观。虽说是断袖,但目前来看,也没有书中写的那么坏,那么变态嘛。
加一分。
挽起袖子,谢岁执笔,他指尖还是不太能使得上力,只不过挑选奏本还是没问题。他发现了,朝廷大概是有意为难这位年轻的王爷,将地方,六部,以及一些普通请安折子全部一股脑塞上来,给裴珩增加工作量。
“王爷,您府中没有幕僚吗?”谢岁一遍快速翻阅,一边询问。
裴珩头也不抬,“有的,人还在北疆看家。”
谢岁:“……”行吧。
看样子上次大半夜喊他过来没别的意思,当真是让他过来帮忙的。
这该怎么说……夸裴珩节约,还真是物尽其用吗?
他快速的将奏折分门别类的放好,一些无关紧要的请安折都丢到一边,另有一些刑部积压的案子,直接发还,让他们按律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