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还在崇政殿眼巴巴等他,大概又是一桌子的奏折,想起来就头痛。
叹了口气,裴珩又生出点悔意。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能不能搞点拔苗助长粉,让小皇帝早点亲政,不然等孩子大了,他退休下来,年纪也大了,到时候花容月貌不在,体力又不行了,和谢岁睡觉搞不好都会被嫌弃。
嘶,好可怜。
“王爷留步。”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裴珩回头,就见许衡之提着笏板,一脸严肃,三两步走过来,同他并行。
“许大人。”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让裴珩拱拱手,给人让路,随口关切道:“怎么瞧着精神欠佳?您老都这个年纪了,平日里还是要注意休息,陛下年幼,往后还需您多指导。”
裴珩心里记恨着许衡之昨日罚谢岁的跪,面上还是维持着往日对人那点虚伪的礼让,只不过一张口就没好话,非要将人暗搓搓扎一下。
许衡之僵着一张脸,看着旁侧高大的青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怎么看怎么都不舒服。
出身是高,可没什么好德行,战功是高,但用兵诡谲,一身杀气,而且睚眦必报,杀孽过重,有损福报,长的是行,但看面相就刻薄寡恩,心机深沉,说话也难听,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腔调,张嘴就是阴阳怪气,听这语气就让人冒火。
他的学生,怎么就看上了这种人!除了有权有势会打仗点,还有什么别的优点吗?
而且明明小时候还喜欢小女娘的!
虽然说人长大了喜好会变,但这变化也太大了点。
许大人双手颤抖,想起昨日谢岁下血誓说的那些话,感觉自己头更痛了。谢岁让他信,这怎么信?
怕是等自己死了下去都无颜面见故友一家!
“王爷,你……”许衡之深呼吸,努力压下心中厌恶,同他聊起正事,“兵部任职可有属意的人选?”
裴珩惊讶。
这种事情往日不都是他这边出几个人,文官那边出几个人,两边扯皮互相扒黑历史,谁干净谁上位吗?怎么今天还问起他的意见了?
本想随口糊弄一下,裴珩转念一想,想起昨夜灯火葳蕤,他泪眼朦胧里对谢岁说的,会有所退让。
啧,看在谢岁的面子上,勉强让让。
“让吏部按履历走就是,裴某一介武夫,哪里懂官员调动?朝中政务还得靠各位大人劳心劳力才是。”裴珩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
许衡之:“………”昨天刚说,今天就做?枕头风这么有用?
他放缓了语气,继续问,“王爷可看到漠北的消息?”
“嗯,知道。”裴珩正色道:“老汗王死了,漠北王庭大乱,如今正在争皇位。确实是往北推进的好时候。”
许衡之脸色一白,刚想着谢岁你可得把他给我按住了!
就听见裴珩声音一转,继续道:“不过已近秋收,况且连年征战,穷兵黩武,有伤国力。西北我有别的安排,边境不会乱动。”
许衡之松了一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真是怕了那些为军功不顾国力乱来的武夫了。
裴珩:“不过断不可坐看漠北同北边部族再度联合做大,得让他们乱起来,自顾不暇……”
许衡之在岭南当刺史时便遇到过当地部族乱战,对于如何分化治理反而颇有心得,两人并肩而行,聊了一路的政务,难得的融洽。
行至巷尾,许大人看着旁侧正在思考边境一事的裴珩,还是忧心忡忡。
他总觉得答应了谢岁,便是自己将学生卖了,一出美人计,裴珩若是真能受到影响,大周内忧可解。
但他的学生,此后一生都得仰人鼻息,为妻为妾,受人指指点点的活着。
尤其裴珩这等人。
上位者的真心能有几两?
但谢岁心意已决。
那如今要护住他的学生,唯有从裴珩下手,须得让他离不开谢岁,若谢岁对裴珩的真心只有一分,那裴珩掏出来的真心,得有十分。
“王爷可知,老夫一直不太喜欢你。”许衡之思量片刻,幽幽开口。
裴珩挑眉,不明所以,“看得出来。”
“本来以王爷的身份,老夫想同你不死不休的。”许衡之平静看向前方,“可我有一个蠢学生,跪在我面前,发下血誓,用性命担保,只求他心上人一生富贵安稳。”
许衡之记得谢岁发誓时的模样,那时门窗紧闭,已经长成青年模样的学生站在他面前,一刀割破掌心,以血为誓。
他说大周不可再乱,内斗毫无意义,裴珩并非不可控制,他会用自己的一条命,栓住裴珩这只恶虎,若有一日,恶虎出笼,他会杀了他。
他说,先生,合作吧。
那时谢岁双目亮的惊人,眼中似有火在烧,如此狂悖之语,他当嘲笑。
裴珩一命,他用什么杀?
可望进谢岁眼里……他那双眼睛太平静,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被偏爱而自知,他人名姓在口中滚出来时便似裹了蜜,如此笃定,如此蒙昧。
于是许衡之明白,裴珩若死,谢岁不可能独活。
“谢苏两门只剩下那根独苗,我那学生,狡黠聪慧,从小被人宠着长大,少时被纵的不知天高地厚,摔下来时也比别人要惨烈许多。”许衡之负手而立,“常人遇到此时,多半心头蒙尘,一蹶不振,他能重新站起来已是不易,能喜欢上一个人,更是难得。”
“老夫飘摇半生,别无所求,却还是希望故友之子,能被人珍之爱之……”
小道上,光影斑驳,晨起时的阳光终于落进长巷里。
裴珩看着许衡之疲惫的眼,良久,郑重道:“元夕很好,我不会负他。”
“殿下今日身体可有好些?”谢岁提着小果篮进屋,一脸和煦。
耶律乌恒平直躺在榻上,正在看手中密信出神,听到开门声,赶紧将密信塞进袖子里,回过头去打招呼,见谢岁坐在旁侧,面色不由有些紧张,“谢大人,你来了!”
安抚漠北使臣这边一直是谢岁在办,故而这段时间,两人接触良多。
谢岁温和有礼,博学多识,幽默风趣,加之又救了他性命,刚醒的时候,耶律乌恒对他确实青眼有加,恨不能同他拜把子。
但现在不行了。
他前几日听侍奉他的宫人讲小话,听到了一个关于谢大人的隐私——他是个断、袖!
断袖啊!我的长生天!
虽然大周民风开放,多好男风,比如他们的一生之敌裴珩就娶了个男人。但他真的接受不了,他喜欢胸大腰细长腿的漂亮妹妹。而这位谢大人,好像对他有意思。
在默默观察三天后,耶律乌恒确认了,谢大人大概是暗恋他!
不然他们非亲非故的,又是异族,别人对他避之不及,私底下骂他蛮子,谢岁不但不同流合污,还在他遇袭后还劳心劳力托人照顾,他这条命还是谢大人费尽心机请太医救下的。
况且每次来看望他,那双眼睛,简直含情脉脉的能把人溺死。
盯的耶律乌恒头皮发麻。
倒不是瞧不起断袖,也不是男人就不能喜欢他。
毕竟他身份尊贵,英俊潇洒,威武雄壮,同金陵的那群软脚虾书生相比,确实更吸引人。
但是……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
对于谢岁的偏爱,他目前只能虚与委蛇,同时试图在带来的勇士里选几个帅气些的,多在谢岁面前晃晃,看能不能让他转移目标。
只是对方好像情根深种,铁了心要在他身边呆着。
这让耶律乌恒最近十分纠结。
不过今日他实在没什么心情应付,想着刚得到的密信,忧心忡忡。
如今他父王离世,自己又遇暗杀,除了大周内斗要将他当棋子外,他们族中内斗也很严重,保不了有他二叔的手笔。另外母妃来信,夺位情况不容乐观。若是让他的二叔继位,他大概永生也回不了漠北了。
耳边有茶杯的轻碰声,是谢岁在沏茶。
耶律乌恒扭过头,就见穿着官服的青年慢条斯理的喝水,狭长的眉眼微瞥他一眼,随后放下,“殿下看起来像是有什么心事。”
耶律乌恒摇头,族内之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况且就算他表明自己想回朝,一个小小的官员又能帮的了他什么。
“不若让我猜猜。”谢岁手指点着桌面,“殿下遇刺一案,萧家主谋虽然已被处置,但还有诸多疑点。我同大理寺的一位官员有些私交,据说是从里面翻出不少漠北信件。”
“殿下可是在担心漠北如今有什么变故?”
耶律乌恒:“………”
谢岁目光中似乎带着同情,“可是漠北那边传来了什么消息?看您的面色,似乎情况不太好。”
耶律乌恒扭过头去,“同你说了也没用。”
谢岁表情温和,“您不说,又怎能知晓我没办法?”
许是今日的天气太好,谢岁的神色太温柔,耶律乌恒忽有所动,悲从中来,“我父王死了,我大概永远也回不了漠北了。”
谢岁双手交错,他看着有些哀恸的异族皇子,轻声道:“您想回去吗?若是想,我帮你。”
“你怎么帮?你一个礼部小官,还能左右朝廷决策不成?”耶律乌恒摇头,很是颓丧。他想了想,看着这个似乎要为他掏心掏肺的中原人,决定直白点拒绝:“本王不喜欢男人,你不用为我谋划这么多,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你还是不要喜欢我了。”
谢岁:“………”
刚从宫里溜出来寻人的裴珩:“……………”
耶律乌恒全然不觉自己已经上了暗杀名单,他继续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本王不可能以身相许,不然这样,我这里还有许多英武的勇士,你去选选?他们要是同意,我也愿意成人之美……”
“我美你个头啊!”在外偷听的裴珩大怒,只听得巨大的爆裂声响,驿馆的大门直接飞出去,一团黑影风也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床边的谢岁,将人搂起来护在怀里,“你说你要送什么?!这是我王妃!我的!!”
耶律乌恒:“…………”
谢岁:“………”
“我看你是活腻了!”裴珩咬牙切齿,天知道他早上和许衡之聊过之后,心中触动有多大。心不在焉将奏折看了一半,再忍不住,跑出来找人,满心忐忑,一腔热血,结果听见这么一番撬墙角的话,杀人的心都有了。
看着脸色煞白疑似吓傻了的耶律乌恒,裴珩晃着谢岁的肩,气的语无伦次,“老婆你说句话呀!”
谢岁:“………”
谢岁捂住脸,耳廓通红,他尽量安抚住旁边炸毛的裴珩,解释道:“乌恒殿下误会了,我确实已有家室,您的好意就心领了。”
耶律乌恒呆愣愣的,像被吓傻了:“……你……你是裴……”
“是的。”谢岁环住裴珩的腰,两颗脑袋凑到一处,惊心动魄的恐怖,他笑着介绍道:“这是我家……夫君。”
夫君两字又轻又浅,软似一阵清风。
落在耶律乌恒耳中,如坠雷霆。
沉默良久,本就受伤虚弱的某王子殿下呼吸急促,几下喘不上来气,两眼一翻,晕了。
谢岁:“……………”
耶律乌恒很后悔,很崩溃,他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早知道谢岁就是裴珩王妃,他八百年前就离的远远的!!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自作多情的样子,耶律乌恒尴尬的头皮发麻。再一想裴珩要吃人的模样,联系到往日战场上不太好的画面,他脑袋一空,决定逃避人生。
大夫过来扎了数针,不醒。
掐人中,不醒。
嗅药,依旧沉睡。
躺平犹如一具死尸。
一柱香后。
谢岁坐在旁侧,按着额头有些无语。
裴珩双手环胸静静看着,半晌,幽幽道:“拿粗针来,本王扎。”
耶律乌恒:“………”
“我错了我错了!”他爬起来,痛哭流涕。
“殿下莫怕,夫君这是逗你呢。”旁侧谢岁像是察觉不到裴珩身上冒出来的杀气,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春风化雨般传过来,“乌恒殿下,冷静些,您还想回漠北吗?你若是想回去,可以随时找我,我来安排。”
耶律乌恒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回!当然要回!”不回老家留在这里被裴珩宰吗?!
“不过……我前些日子得的密报,您的二王叔,怕是不太想让您活着回去。京中遇刺一事,便是他勾结萧家做的。”谢岁目光中透着同情,“金陵至漠北,天高路远,只怕路上出现什么意外。”
“唉……其实那个位置本该是您的,汗王是您的亲父,如今却……”
随后他就看见那杀神怀里的青年弯了眉眼,很狡猾的笑了,“乌恒殿下,我有一个提议,不知您想不想听?”
耶律乌恒感觉自己被套路了,但好像又不知道哪里不太对劲,只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选。
“你说。”
谢岁眨眼,“做个交易吧——”
“大周助你登位,而你,要保证漠北百年不侵边塞,两相安好,互通关市,互不侵犯——如此两全其美,皆大欢喜。”
“可好?”
谢岁走时,耶律乌恒还在发愣。
对方的话让他心中激荡,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发抖。
不知是怕的,还是兴奋的。
他答应了。
那个位置,于他而言确实有语无伦比的吸引力。与虎谋皮,最是险恶,但若真能成事,再凶险也该趟那一场浑水。
耶律乌恒躺在床上,手指一碰,发现自己额上都是冷汗。
他长舒一口气,想到自己起初对谢岁的误会,只觉得自己可笑。
不过谢大人那双眼睛,确实看狗都深情。
当真可怕。
今日谢岁早退。
被摄政王从鸿胪寺拽出来的,急匆匆塞进了马车内,引得无数人侧目。
马夫御马,车厢摇晃,谢岁让人按在车内,后腰抵着软枕,斜靠着,膝盖被人压在腿下,裴珩几乎是坐在他身上,双手撑在他脑侧,一个饿虎扑食的侵略性动作。
将人完完全全拢在自己怀中。
然后在谢岁有些疑惑的目光里,裴珩低下脑袋,同他额抵着额,漆黑的瞳孔里印着谢岁的脸,随后眨了眨,泛出一圈水波,委委屈屈的溢出来。
谢岁以为他要问为何要帮耶律乌恒,毕竟异族血仇,不共戴天,故而平静的解释道:“王爷,耶律乌恒为人轻浮蠢笨,这样的人胸无大志,目光短浅,他若能继位,对大周而言最是稳妥。”
“若是烂泥扶不上墙,也可让漠北内乱,给我们休养生息的时间唔……”嘴被堵上,谢岁完全被抱在怀里,他撑着车厢,缓缓下滑,最后平躺,宣纸似的被铺开,又被揉皱。
“我来找你,不是聊朝政的。”裴珩的声音极低,“你昨日为何不说。”
谢岁喘息着回神,相当疑惑,“我要说什么?”昨天他们该聊的不都聊了吗?
他本就没打算让裴珩放权,也没打算让许衡之同他斗个你死我活,如此内乱,对谁都不好。两方合作,朝廷平衡才是最重要的。
既然他们无法各退一步,那他来想办法劝就是。
昨日纯属察觉到一直以来的不对劲,算是同裴珩互相交底,坦白罢了。
只是裴珩的来历,他的与众不同,确实是意料之外。
他如今还在消化中,故而冷淡了些。
但也没有太冷淡吧?
他只是早上起床是没有和往常一样打招呼而已,怎么裴珩搞出这副委屈样,倒像是他负了谁似的。
“为什么要为我发血誓?”裴珩手指抚过他受伤的掌心,轻轻拢着,似捧着一片轻软的花。
“你……你怎么能这么喜欢我?”裴珩抱着他,表情似喜似愁,“你这样喜欢我,我要怎么还你?”
“那今日不要早退了。”谢岁摸摸裴珩的头,顺口接上,声音柔软,“我还有很多事要办呢。”
裴珩:“……………”
从前那个整天缠着他撒娇的老婆不见了,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心政事毫无感情的礼部侍郎谢元夕!
车厢里一片寂静,某人委委屈屈缩回了爪子和尾巴,蜷回了他自身的界限内,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裴珩不懂,但这爱消失的也太快了吧!好冷淡!他刚从长辈那里得知了谢岁对他的情谊,还没好好体会那种甜甜的恋爱呢?怎么就忽然结束了?果然政务让人养胃,还是他们之间这么快就没了激情?
还是……因为他鸠占鹊巢,不是本人?
裴珩端坐着,心头惴惴,按住膝头,极重的一声叹息。
然后他的脑袋就被人捕捉。
谢岁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温热的唇瓣落在眉睫上,蝴蝶般颤动。
裴珩心脏狂跳。
谢岁笑着说:“王爷不必叹气,也不必患得患失,我喜欢你,喜欢的是如今的你,是谢元夕眼前的裴珩,我的喜欢,你不用还,心安理得的接受就好了。”
“毕竟谢某向来舍得。”
下一个吻,落在裴珩傻掉的嘴唇上,不过浅尝辄止,只是某人食髓知味,咬着柔软的唇瓣不肯收口,心猿意马,心笙摇曳,在按住谢岁的腰,解开革带的那一刻,他的手指被按住。
谢岁唇瓣嫣红,眸中水气氤氲,他笑了笑,气息不稳:“不过今日不行。”
修长的手指下滑,落在裴珩的某处,狐狸眼狡黠地弯起。
“今日下官还有政务要忙,就劳烦王爷自行解决罢。”
裴珩:“.………………”
第106章
金陵第一场霜降时,耶律乌恒离京,赴漠北夺位。为了免得他在路上就没了,叶一纯亲自护送使团走马出关。
林雁没去送,他们俩前几日刚起了口角,打了一架,打的心头火起,最后还是被裴珩分开的。
他受不了叶一纯是悬星,叶一纯也接受不了他是度厄,死对头心理阴影太大,一想起当初他们在清水巷抱着亲嘴的样子,他就犯恶心。
潮星阁阁主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调子,表里不一两面三刀,是个狡诈的混蛋!!!
早年间斗玄楼和潮星阁的恩怨太大,林雁如今一时半会儿无法开解自己,只能选择冷静。
分开一段时间是最好的,互相想清楚,也是对双方的负责。
谢岁给他放了长假,把般般也接回了王府中,说去向由他定,斗玄楼最近的人手也由他差遣。
“就不怕我带着人落草为寇,把你夫君的左膀右臂给宰了?”
“只要你舍得。”谢岁抱着睡着的般般,眉眼弯弯,“唉,般般同我说,也不知是谁,最近半夜常听见鬼哭,怪吓人的,师父你要不然烧些符纸驱邪?”
林雁:“………滚滚滚!”
谢岁笑着滚了。
三日后再来,发现甜水巷的民宅里空无一人,林雁留书一封,云游四海去了。
至于是云游四海还是云游漠北,那谢岁就管不着了。
他时间有限,最近越来越忙,着力于从自己已知的剧情里找机会翻案。好在裴珩同他一样,对那本书的内容滚瓜烂熟。他们俩秉烛夜谈,根据小说内容,商量着划拉出一条时间线和案件线,仔仔细细,抽丝剥茧,在密密麻麻恋爱剧情和打脸反派的剧情里,拎出了几条剧情线。
最后目光落在了兖州。
谢岁手指点着地图,若有所思,“我记得这里是傅郁离扬名的第一个节点。兖州牧陈弓和李焉(灵帝)疑似有所勾结,但书里没有详写,又或者我忘记了,总之最后判罪是落在他开暗矿上……”
“但灵帝登位本就是耍了手段,当时西北正乱,兵权在裴大帅手里,萧家在南方平乱,他一个王爷,谋反时那么多的武器军械从哪里来的?必然有人同他勾结。”
“先查,总有蛛丝马迹。”裴珩斩钉截铁,“况且陈弓本来就是蠹虫,迟早都得除掉。”
谢岁即刻起身,脚步匆忙,“我去安排。”
裴珩把人衣摆抓住,犹如揪住某只狐狸的尾巴,看着谢岁前倾的身形,莫名其妙,“现在都过子时了,你安排什么?有事白天再做,不急这一刻。”
谢岁:“………”
圈完要点,裴珩整个人松懈下来,冲着谢岁张开双手,“元夕,过来抱抱。”
谢岁警惕后退两步,目光游移,耳垂通红,迟疑片刻,还是自动走过去,坐在裴珩腿上,被人抱住的时候颤了一下,小声道:“都下半夜了,明天还很忙,今天晚上不做别的吧?”
裴珩:“??”
他先是莫名其妙,而后余光瞥见他们分析剧情的要点,某些被他下意识忽略的剧情全部冒出来。
书内傅郁离升官发财,谢岁在被他炒,言聿白名扬天下,谢岁在被他炒,到后面主角团打到他面前了,谢岁还在被他炒——从开头炒到快大结局,主角团在搞纯爱,他们俩……在搞/黄。
裴珩发誓,他真的没有多想!!他只是下意识想贴贴而已!!!但文里一些大尺度描写就是不自觉从脑袋里蹦出来,一行一字,想着想着某些地方还是不争气的有了反应。
谢岁:“………”
裴珩:“…….…”
沉默良久,谢岁笑着亲了亲他的唇,从裴珩身上跳下来,“我真的很忙,现在要是做什么,明天会起不来,睡不好就会头痛,头痛就影响政务。”
“王爷也不想一个人看折子的吧?”
裴珩:“……”确实不想。
于是谢岁忙不迭跑了。
往后数日,两人分房。
谢岁则在做完礼部政务后,开始三天两头往大理寺跑,同言聿白勾肩搭背,散朝后常带着人去楼子里喝酒。
裴珩遇到过几次傅郁离,对方臭着一张脸,虚虚拱手,然后声音僵硬的问他,能不能管管谢岁。
太亲昵了!而且言聿白每次看到谢岁就脸红,为了同谢岁见面,连与他的约都全推了!
对此裴珩表示无能为力。
毕竟谢岁还时常在深夜里悄悄出门,鬼鬼祟祟去同许衡之见面呢。
他又不能把谢岁栓裤腰带上。管又管不住,就只能放任了,身为爱人,要大度,理解,包容。
唉?对了,傅大人你这么在意,同言大人是一对?
自然不是,两人如今八字还没一撇。
于是还不够格去包容的傅郁离气呼呼走了。
半月后,谢岁与言聿白外出踏青,忽遇一少年,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腿有刀伤,深可见骨,因为得不到很好的处理,已经烂入骨髓。
那奄奄一息的少年握住言聿白的衣袖,状告兖州州牧陈弓侵占良田,鱼肉百姓,私开矿产,滥杀无辜。
惊天大案。
言聿白上报情况,却无人敢接,上司说此案并无实证,不能打草惊蛇,同僚告诉他,天高皇帝远,若当真是那等规模的逆臣,此去兖州,无异于送死。
他年纪尚幼,又没有婚配,少掺和这趟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