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别墅到康村私人池塘的路不近。
一路上蔺一柏都不发一言,脸色铁青,衣服因为剧烈奔跑而布满汗渍。
他俩前脚迈入私人池塘的大门,后脚就听到一道从不远处传来的微弱咳嗽声。
焦急的蔺一柏锁定位置。
三步并两步。
池塘边,喻禾浑身湿透趴坐在那里,白净的衣服上滚了一身泥,乱糟糟的头发缀着几株杂草。
单手捂着胸口正向外咳水。
“喻禾。”蔺一柏喘着气快速跑去,手臂刚触上喻禾的身子,身下人却猛地一颤。
“咳咳…”少年下意识向后倾着身子,仰首看人,全然是警惕的样子。
湿漉漉的眸子里全是警惕,像只受欺负的猫。
看到是蔺一柏,喻禾的身子松弛下来,却还在抖动,那瞧人的眼睛红彤彤,脸色也格外苍白。
“能听到吗?”蔺一柏捡起外套裹住少年湿透发凉的身上,指了指他的耳朵。
喻禾嘴唇颤了颤,耳边是嗡嗡嗡的鸣声,耳后疼的他想晕过去。
他忍受着痛苦,睁着水汪汪的眸子,摇摇头。
这副样子让蔺一柏心头弥漫一种说不上的心疼与懊悔。
要是今早他没有贪睡那么一会,喻禾就不会出事。
“蔺一柏,”呛水后的嗓子说话沙哑,失去了人工耳蜗体外机后,说话有些音不准,“有人…推我…没看到。”
“我知道了,”蔺一柏二话不说直接将人抱起来,“先送你去医院。”
工作人员跟在身后,慌张到手足无措。
完蛋了,喻禾真的出事了。
他的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蔺一柏抱着人,出门急,没带手机,不能及时联系导演。
转念想起一起来的工作人员。
他迅速侧眸,那人慌得手都在抖,明显不在反应状态里。
怀里人发起抖,蔺一柏越发焦急。
他冷声道:“麻烦你赶紧通知导演一声,挪出车来,我和喻禾去医院,至于其他事再说。”
“好好。”
他恍若大梦初醒。
立马致电联系。
蔺一柏见事情办的差不多,这才放心抱着人朝村口走。
节目组及时挪了一辆车出来。
初到这里他们也不识路,又联系了村委,带上了识路的村长,一路朝康村所在的区医院走。
路上的弯路多,车辆不停转弯。
喻禾侧躺在后车座,脸色更苍白,额头冷汗直掉。
他明显能感觉到,随着车辆的转向,眼前的眩晕感似乎更加严重,连同胃都在抽搐。
为了不让开车的蔺一柏分心,喻禾用牙齿死死咬着嘴唇,那些痛吟声才能被止住。
“突然落水导致了患者耳后的人工耳蜗体内器偏离,会有剧烈的痛感,并且伴有中耳炎的并发症,得快点进行手术。”
医生用笔点了点手中的X光片,有些抱歉,“先生,我们医院并没有进行过这种手术,毫无经验,所以建议你们转院。”
“然后,我这边会开一些止痛药和消炎药,在转院的途中可以给患者服用。”
简单的医生办公室里,出现片刻宁静。
两张x光片贴在医用观片灯上,注视它们许久的蔺一柏感觉眼眶酸涩。
喉结滚了滚。
良久,蔺一柏起了身,“我知道了,谢谢医生,我们会立刻转院。”
人工耳蜗体内器偏离是对喻禾而言最坏的结果。
那个物件,原本固定在耳后的皮下组织里,有它,才能让体外机与神经系统的连接。
突然的推落入水,等待喻禾的将是疼痛、手术与满世界的宁静。
消毒水味散布的病房里,蔺一柏垂在腿面上的手握拳收紧,眉头紧蹙,眼前全是喻禾苍白的脸。
他将脸埋进手中,周遭全是颓丧的感觉。
这里的医疗环境简陋,医疗条件只能满足小病小痛,要说最好的医疗条件,还是得回到汴临市。
他短暂放空自己,又快速提起精神给助理打电话,申请航线、调派直升机,并通知了喻州。
得知喻禾被人推落池塘,并要转院回汴临,喻州没有对着蔺一柏的怒火。
他只担忧地问:“兜兜现在怎么样?”
“昏睡中。”
蔺一柏站在床侧,拨开喻禾额前的碎发,手掌贴在上面试了一下温度,似乎有些低烧。
“他没看到是谁推的,池塘附近也没有监控,查起来有些难。”
喻州摆弄着手中的钥匙扣,面色凝重,“我会派人过去和节目组联系慢慢查,你先带兜兜回来治疗。”
话落,对方停顿了半刻,宽慰道:“一柏,不要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他们都知道,风大才会有浪。
如今,蔺喻两家的地位如日中天。
对于有人会专门挑选喻禾下手这件事,他们就算能逃过初一,却也逃不过十五。
“爸妈那边,你帮我告知一下,喻禾的就诊医院还是之前那家。”
“嗯,就先这样,挂了。”
蔺一柏轻关上病房的门,站在医院的走廊里。
高大的身躯略微弯曲,眼皮微敛,透过门上的玻璃盯着病房内沉睡的少年。
心脏难受的像是卷起了边边角角。
蔺一柏将喻禾转回汴临市的私人医院,按照医嘱先是住院。
手术要等到身体各方面的检查下来之后才能决定日期。
vip病房里一片静谧,风吹起窗边的纱,高大的树影在摇曳中拂过脸颊。
躺在病床上病弱的少年睫毛轻颤,眼皮缓缓掀起。
喻禾听不到声音,不知道病房里有没有人,他下意识摆头看看四周,眼前一黑,晕得要命。
“蔺、一、柏。”
微弱的唤人在病房里重复了两次,迟迟没有人应答。
知道病房里没人,他索性也不再叫,撇着嘴转了转眸子,静静躺在那里等着人。
当章文怡提着保温桶走进病房时,就见自家娇养的小儿子躺在那里,眼睛直溜溜盯着纯白色的房顶,小脸看起来格外憔悴。
“兜兜,”章文怡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靠近病床,弯腰伸出手在喻禾的眼前晃了晃,算是打招呼。
怕自己突然出现吓到听不到声音的儿子。
“妈妈!”喻禾那满是表达无聊的眼睛骤然变亮,嘴角勾起弧度。
得体的妇人脸上全是对儿子的心疼与担心。
她伸手摸了摸喻禾温热的脸,一字一句做着嘴形道:“妈妈来了。”
母亲的到来让喻禾在病痛的折磨中快乐了一些,获得了来自母亲身上的安全感。
喻禾嘻嘻笑着,利用自己没退化的表达能力说着:“爸爸和哥哥呢?”
章文怡在手机上打字给他看:【爸爸正在从公司赶过来,哥哥今天出差,他明天会回来看你。】
末了,她又打字:【一柏在和你的主治医生沟通手术。他说你睡醒可能会饿,让我做了你爱喝的银耳粥带过来。】
关于手术的细节,章文怡没再提及。
喻禾胆子小又怕疼。
她明白,要是自己说得太多,喻禾早早就会担心上,还得吃不好睡不好,做梦都是手术。
来之前蔺一柏也交代过她,就算是喻禾主动问起来,也得闭口不谈。
他又担心喻禾因为今天受到惊吓没胃口,特意嘱托自己做了喻禾最爱喝的粥。
章文怡扶着喻禾的身子,按了病床的伸降按钮,缓缓让小病人坐起来。
“醒了?”
“是呀,我到的时候就醒了。”
蔺一柏推门进来,身上留有凌冽的冷气。
他先叫了章文怡一声“妈”。
随后阔步走到床边,接替了喻母的位置,让人坐在喻禾不用折腾就能看到的视线范围内。
之后又贴心地掖好被子、拉开窗帘,让一窗葱绿春色增添生机。
喻禾靠着靠枕,眼前的蔺一柏忙来忙去,似乎进了病房,他的目光就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
眉眼失落低垂,却还是执着叫了一声,“蔺一柏。”
蔺一柏站在床头柜旁,打开保温袋,取出热喷喷的银耳粥和餐具。
听到喻禾叫自己,他放好床上桌,把东西安置妥当,坐在另一侧,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粥。
吹凉之后喂给喻禾,“怎么了?”
三个字的口型很好辨认。
喻禾吃着粥,盯着面前的人看,样貌依旧俊朗,眉头却有揉不开的愁绪。
而且…在阳光的照射下,乌黑的发丛中掺杂着几根白发。
明明在他出事之前还没有。
少年的内心震动轰鸣,苦涩难安掺杂着哭腔,“蔺一柏,你怎么长白头发了。”
“没事。”
蔺一柏嘴角一勾,又很快扯平,盯着少年泛着泪光的眸子,低头打字给喻禾看,【头疼的厉害吗?”】
喻禾吸了吸鼻子,摆摆手。
蔺一柏又打字,【医生说你现在的情况很好,过几天就能做手术,再过不久,恢复得不错就可以戴体外机了。】
【还有,你的公公婆婆正从澳大利亚赶回来,他们明早会来看你。】
【所以,不要怕,我会陪着你,大家都会陪着你。】
所有打出的文字都发送给了喻禾的聊天框。
发亮的屏幕被绿色占据了一小片。
细腻温暖的感情被揉碎在文字里,也揉碎喻禾的害怕。
“我不怕,”喻禾白着小脸,嘴唇一抿,嗷呜又吃了一口,精气神总算是不差。
没过一会,喻父便赶了过来。
他刚从公司会议上离开。
前两天喻州不知道怎么,突然说要出差。
又碍于今天的会议不能推迟。
没办法,在家退居幕后的喻观森很突然又被儿子推了出来,拿着排位第二的股份主持会议。
不过,虽然喻观森许久未管理公司事务,但此时熨帖的西装套在身上,年过半百尚有威严在。
蔺一柏见人叫了一声“爸爸”。
喻父应了一声,却在问旁人,“喻州说得含糊,兜兜说没看清谁推他的?那节目组的那些人呢?”
蔺一柏扫了一眼喻禾,仗着他听不到,说实话,“没有,跟着的工作人员当时回来取东西,也没有看到是谁。”
那人是有预谋做事。
他不仅先一步切了直播设备的信号,还知晓他们在村子里的动向。
喻观森的目光仔仔细细打量喻禾,叹了口气,“喻州正好在那边出差,就让他派人去查吧。”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蔺一柏淡淡应下,又舀了一勺粥,怼到喻禾的嘴边。
“爸爸。”
喻观森来时匆匆,喻禾几勺温粥下肚,脸色好了很多,嘴唇也变得红润。
见他们的嘴唇不动,知道是说完话,立刻插上话。
他推开蔺一柏伸来的勺子,特意宽慰说:“医生说我动手术之后就会好了,你不要担心。”
“乖孩子。”喻观森摸了摸喻禾的头,算了默认了喻禾的话。
可这多出的疼痛,喻观森作为他的父亲,情愿自己的孩子从未遭遇。
平平安安太难求。
喻禾刚说完话,蔺一柏那头又来给他喂粥。
他只能看着爸爸朝着角落里沙发上的妈妈走去,随后牵起妈妈的手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喻禾咕叽咕叽咽粥,蔺一柏一勺一勺再续上。
少年偷瞄着看了一眼已经坐靠在一起的爸爸妈妈,眼神三人对视。
怔愣之间,妈妈先捂住嘴偷笑。
喻禾那小脸上立刻露出可疑的两坨红晕。
他又直接盯着蔺一柏看,乖乖吃,没扎针的手拍了拍小肚子,“蔺一柏,吃饱了。”
“好。”
男人抽出纸帮他擦干净嘴角,撤了床上桌,又给他喂了一些温水,拿过手机打字,【爸爸找我还有事,先让妈妈陪你。】
喻禾“嗯”了一声,乖乖坐着,目送爸爸和蔺一柏出了病房。
整整一天,喻禾和蔺一柏的直播间都没有再打开。
而且不仅仅是他们,其他四个人的直播间也在同一时间关闭。
这让正上头的观众们一脸懵,纷纷去蹲官方。
平常骂习惯的网友苦守官方直播账号几小时,按在键盘上的手指有些痒。
多次刷新后,官方直播账号开启了直播。
大家一股脑涌了进去,弹幕上都在问怎么回事。
节目组导演正坐在康村村委会的院子里,僵着脸略表歉意地通报——因蔺一柏与喻禾有其他私人行程,需暂时缺席,为维持嘉宾整体性,综艺《与爱同行》休播两周。
【你说什么?两周?你让我这两周怎么过!】
【哪有私人行程?我记得白天蔺总还在找出门钓鱼的少爷,这会就有私人行程了?】
【我猜测,应该是少爷总给蔺总惹麻烦,蔺总不愿意带着他了,节目组在调解。】
【蔺总就不应该来参加这档节目,那么忙的人,还得陪少爷玩这种夫妻综艺,又连累其他嘉宾。】
【我有种大胆的猜测,少爷的直播间是最早关闭的,会不会是少爷出事了?】
【你这么一说,突然合理化。因为少爷出事了,所以节目组只能暂时休播。】
【你们这些黑子们承认人家夫夫很难吗?因为少爷受伤,所以蔺总带人去治疗,然后又因为蔺总是这档综艺的投资商,所以他们只能休播。】
【略略略,因为少爷是花瓶呀,蔺总喜欢又怎么样呢,现在是喜欢得很,迟早会腻的。】
【网上的黑粉攻击都不要搭理。】
医院的大床上,蔺一柏坐在喻禾身侧,用手机给他打字,【我们兜兜很厉害,等手术做完回到综艺,肯定会狠狠秀一把。】
明亮的灯光下,喻禾卷翘的睫毛颤了颤。
他双手握住蔺一柏的手机,憨憨地露了一个笑,“蔺一柏,你对我太自信啦。”
他哪有那么厉害。
“对了,”喻禾眨了眨眼睛,切了手机界面,玩手机里的消消乐,“你刚没在的时候,主治医生来查房,说是明天下午动手术。”
蔺一柏掀起被子,把床往下放了放,侧躺在床上看喻禾玩得开心,却还得宣布个噩耗,【兜兜,明天早晨得剃头发了。】
蔺一柏用平板打好字,放在喻禾的手边。
喻禾得空看了一眼,随后滑动小狐狸的手一停。
他微微侧头,满脸伤心,“我都忘了要剃头发。”
秀气的眉眼微微下吊,手里的游戏顿时不香了,“呜呜,蔺一柏,我要削发出家了。”
【哪会出家呢。】
蔺一柏被逗得发笑,伸手拉住喻禾,另一只手啪嗒啪嗒打字,【你的红尘不就在这呢。】
喻禾吸了吸鼻子,“可剃头发好丑。”
【不丑,】蔺一柏起身扶着人躺在自己的怀里,拍拍他的后背,将平板放在前面,【妈把你生得那么好看,就算是个小光头也好看。】
“那我可以只剃那一块吗?”
他等到手术做完,恢复一周后还要再去参加综艺,形象管理很重要。
蔺一柏揉揉他的头发,亲他的额头和脸颊,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章文怡和喻观森在病房里陪着喻禾,蔺一柏赶去伯蔺集团开会。
等到喻州急匆匆落地汴临市赶到医院时,喻禾正顶着一半剃得锃光瓦亮一半黑发的脑袋和两家父母聊天。
蔺家父母也是今早落地的汴临市。
老两口一直都很喜欢乖乖巧巧的喻禾,听到人落了水,还得动手术,更加怜爱,急匆匆就断了旅游行程。
病房的门推开,风尘仆仆的喻州归来,眉间染了些许疲惫。
“爸妈,伯母伯父好。”喻州先问候了长辈。
蔺父蔺母应下,“喻州来啦。”
喻州将手中的果篮和鲜花放在床头柜上,对上喻禾亮晶晶的眸子。
“哥哥给你带了礼物。”
精致的礼物盒放在床脚,包装有些浮夸,礼物包装袋上还缀了不少细钻。
这看起来并不是喻禾喜欢的礼物包装类型。
喻禾张了张嘴,他听不到喻州说的话,更看不懂哥哥的操作,小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章文怡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家大儿子今天不对劲的地方,“州州啊,兜兜是听不到你说话的,你要打字。”
喻州神情一怔,连忙道歉,“抱歉妈妈,我忘记了。”
话落,他亲昵地揉了揉喻禾的脑袋,用手机打字,【哥哥给你带了礼物,希望你喜欢。】
有些怪。
喻禾顶着奇怪的脑袋,盘腿坐在床上,脑袋里不停思索。
现下病房里只有他和从公司回来的蔺一柏。
于是他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蔺一柏,我觉得哥哥有些怪怪的。”
蔺一柏没觉得他无理取闹,放下手中的文件,给他打字,【为什么这么觉得?】
喻禾双手抱臂,吸了一口气,“他忘记我听不到声音,而且送得礼物包装非常华丽,我明明是很讨厌这种的。”
“他就像是把关于我的事忘记了。”
少爷越说,语气越颓丧。
顶着那颗脑袋就更可怜。
【可能是被你出事吓到了,而且他在工作的时间之外还在查你的事,应该是忙昏头了。】
蔺一柏从身后半抱住喻禾,看着低埋的那颗小脑袋,将打好字的手机往喻禾手里塞。
刚在楼下见到喻州的时候,他并没觉得有什么区别。
不过好像是眉间的那道疤明显了一些。
宽大的手掌缓缓拍着喻禾的后背,似乎要把他心中的郁结拍出来。
喻禾低头看着屏幕里的字,觉得应该是自己要做手术心烦意乱,瞎想。
小手揪起大床上得被套,又松开,泄了气。
下午喻禾要进手术室之前,一大圈人围着他,又是安慰又是打气。
喻州是带着喻家父母来的,蔺家父母则是自家司机送来的。
喻禾瘪着嘴躺在那里,水汪汪的眸子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左手握着蔺一柏,右手握着喻州。
“哥哥,对不起。”
他躺在那里看着一脸担忧的喻州,今早还在猜想哥哥的不对劲。
可哥哥就是哥哥,他一直很爱自己。
喻州听不懂这突如其来的话,只笑了笑,当他害怕手术,“在说什么傻话呢。”
又为了安慰他打字道【兜兜,你睡一觉,手术就结束了,我们都在这里等你。】
“嗯。”喻禾扛着头晕轻轻点头,眼泪从眼尾滑落。
他侧眸,蔺一柏知道少年在等他。
蔺一柏紧握少年柔软的小手,单手撑在床上,弯腰亲在喻禾的额头和眼皮上。
随后手掌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胸口。
他做着口型,慢慢说:“我”“爱”“你”。
被爱者,无畏,无敌。
喻禾吸了吸鼻子,带着哭腔,“我也好爱好爱你。”
差不多到了安排的时间,护士推着喻禾进了手术室,红色的灯光亮起。
喻禾的爱人与所有的家人都等在门口。
手术室里,被注射麻醉后,喻禾昏昏沉沉,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好似又回到了发生车祸的那天。
嘈杂的车祸现场,似乎有人在他的耳侧哼唱梵经。
声音空灵悠长,像是从漫长的岁月中历经千帆而来。
里面有些沉重感,更有一种无法承载的痛苦。
“岁岁平安。”有人轻声说。
明亮的病房,浅淡的花香。
喻禾睁开眼,耳边一片宁静,耳后也没有剧烈的刺痛感,而他的右手被人规规矩矩握住。
他有些好奇,随即低头望去。
蔺一柏正牵着他的手,专注地翻看着手机,丝毫没发现病患苏醒。
其他人也守了喻禾挺久。
但人那会没醒,蔺一柏就让全部人回去了。
喻禾抿了抿干巴巴的嘴唇,小声说,“蔺一柏,我渴了。”
坐在椅子上得男人放下手机,起身去饮水机接了一杯温水。
之后轻手轻脚把喻禾扶起来,看他一只手捧着水杯,一小口一小口往下咽。
喝完水,喻禾又说想要坐起来。
蔺一柏帮他调整好床位,按了床角的医生呼叫铃。
套着白大褂的医生们将喻禾层层围住,他全程像个乖宝宝,坐在床上傻傻盯着医生和蔺一柏沟通。
医生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前脚他们离开,后脚喻禾坐在床上,全然没有手术前的害怕,“怎么样,医生说我多久能出院?”
他时时刻刻惦记着《与爱同行》的综艺直播录制。
因为西北很好玩,也有熟人识琅哥和竹月姐参加,还有很好相处的易书。
蔺一柏深奥喻禾贪玩的性格,他在手机上打字:【一周就能恢复好。】
【可是,如果你想要继续录制综艺,爸妈是不会同意的。】
“可我真的很想去。”喻禾扯了扯蔺一柏的衣袖,软乎乎的身子黏上人。
“蔺一柏,你也知道这种事,像我们这种家庭是躲不过去的。”
一年前的车祸是人为,这次的落水还是人为。
一年前,有人想要喻家两个继承人的命,而现在,有人想要喻禾的命。
可偏偏,都查不到是谁做的。
蔺一柏压住胸口的郁气,放下平板,在喻禾不解的目光中,抄手从少年的腋下伸过,然后将人面对面抱在怀里。
脑子里却回想起喻州的话。
“村民里没人看到是谁去了鱼塘,至于鱼塘老板,因为康村人很少会在白天钓鱼,所以他当时睡着了。”
没有人证。
其他证据如同大海捞针。
“我在同你讲话欸。”
喻禾坐在蔺一柏的怀里,扎了留置针的手乖乖搭在男人的肩上,另一只手却戳起了蔺一柏的脸。
“那个人想杀我,但没成功。”
喻禾望着蔺一柏平静的眸子,小嘴喋喋不休,“如果我去继续参加节目,他肯定还会再来,到时候我负责引蛇出洞,你负责抓他,怎么样?”
少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的聪明。
【我会和你哥哥以及爸爸妈妈沟通,全家同意才可以。】
手机屏幕里的话是蔺一柏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承诺。
“知道了。”喻禾没为难得意思,他点点头,一脸好吧好吧的无奈。
他趴在蔺一柏的怀里发呆,蔺一柏就晃着他的身体,手掌轻拍后背。
没一会,喻禾哈欠连连。
刚做完手术的身体没来得及新陈代谢,喻禾左右有些没精力。
顺着蔺一柏的动作,软塌塌趴在怀里又睡着了。
喻禾做了手术在医院恢复的这几天,病房里每天都挤满了人。
有蔺家的亲戚,也有喻家的亲戚。
来往病房的人多又杂,喻禾住院、蔺一柏陪床治疗的消息不知道是被谁漏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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