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无狞笑:“曲冬凌,我劝你现在对我客气点,你身上伤还没好呢,小心到时候我跑路不带着你!”
曲冬凌:“哦。”
夏天无:气死了。
小二此时正端着热好的饭菜走进来,越过夏天无将饭菜放在桌子上,“饭菜好喽~”
夏天无怒气冲冲:“端走,不给他吃了。”
小二直接忽视他,将饭菜放好,转身就走。
夏天无看着他的背影,气得要死,他瞅了瞅曲冬凌,又看看小二出门的背影,难以置信:“他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曲冬凌拿起碗筷准备填饱肚子,嗯,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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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青的事,两人都不是当事人,所以曲冬凌说是去确定一下,真的就只打算去看看,什么都不准备做。
如此,这件事就并不着急,曲冬凌在夏天无的酒楼里好吃好喝地享受了好一阵子,在对方明里暗里地催促下一动不动,就看着夏天无每天来他面前打卡。
一直到时间差不多了,夏天无都蔫了,他才终于动身。
而且考虑到要是打草惊蛇把人吓跑了他们还得重新找,他们去确定也要小心又小心。
那位魔教左护法深知大隐隐于市的道理,他并没有带着家人躲到深山老林里,反而是光明正大地生活在江南,他甚至还经营了一些生意,在这乡镇里成为了一个毫不引人注意的富家翁。
无论是谁,看到他都不会觉得这样一个老太爷和凶名赫赫的魔教左护法有什么关系。
夏天无和曲冬凌两人正坐在早点铺子里,听着他们说着那位张老爷又做了什么好事,帮助了多少乡人。
夏天无叹了口气:“放下屠刀莫非真能立地成佛不成?”
曲冬凌十分冷静:“一码归一码。”
人都有多面,是为了赎罪也好,真的改正也罢,这都不能否认他曾经所犯下的罪过。
若是他真的想要赎罪,他该去内卫所,让他们依照律法裁决自己,以死赎罪方能告慰那些死在他手下的无辜之人。
他如今所做的补偿,对村民来说是好事,他对村民也是好人,但这也绝不能抹除他昔日的罪过。
就如同没有人能否认他如今所做的善事一般。
夏天无自然也知道这些,人本就是十分敷衍的,名满天下的大侠或许做过耸人听闻的恶事,恶贯满盈的坏人或许有闻者落泪的苦衷……谁又能说得清呢。
这些只能交给当事人来决定,其他人是做不得主的。
他们顺着村民说的位置,去了那位张老爷发粮的地方,只远远看了一眼,曲冬凌便准备离开。
他们没有找错人,以及………
“任青怕是不是他的对手。”回去的路上,曲冬凌用平静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夏天无有些怔愣:“那他?”
曲冬凌:“他知道怕也不会收手,他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好不容易有机会抓住仇人,他一定会报复。”
夏天无有些着急,无论如何,他也是不想看到一个愿意花费十数年时间为师兄报仇的人就这么白白死去的。
任青或许一根筋,被恨意冲昏头脑,有着很多缺点,但他也一定是一个很重视情义的人。
“要不你先不要告诉他这件事,你可以告诉他你并没有找到人。”
曲冬凌:“他这次回来,一定可以查到什么的,便是我不说,他很快也能找到。”
夏天无着急了:“那要怎么办?”
曲冬凌依旧十分平静:“这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我们不该多插手的。”
夏天无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这人又在干什么,“你不要糊弄我,快说说你打算做什么?”
曲冬凌:“我什么都没打算做。”
夏天无才不会信他,他已经被糊弄了很多回,早就长了记性,曲冬凌要是真会不管这件事,他现在就回去把自己的酒楼砸了。
夏天无瞪着他警告:“你若是不跟我说,等到你遇到危险了,我真的会拔腿就跑不管你的。”
曲冬凌满脸写着你随便放狠话,信了算我输。
夏天无拿他没办法,只能怒气冲冲地挥了下马鞭,准备让曲冬凌吃一脸灰。
曲冬凌无奈地叹气,任青或许正面交锋不是对手,但是想杀人又不是只能用正面交锋的方法。
他们更该担心的,难道不该是任青被仇恨冲昏头脑,做了什么错事吗?
更何况便是任青想正面交锋,那位张老爷愿不愿意应战还不一定呢?若是任青想逼他动手……他又会做出什么?
纵然任青本来不是这样的人,可他为了心中的恨意奔波了十年啊!十多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发生改变,也足以将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复仇者。
而这,才是他们最想阻止的。
任青风尘仆仆赶到江南的时候,直接去了夏天无的酒楼。
当然,他不是知道曲冬凌在这里,他端了那几个魔教据点之后查到了一些东西,知道那位魔教左护法大概在江南一带,只是还没有找到其具体位置。
他来找夏天无,是因为若这江湖中有一个人知道曲冬凌的位置,那一定是夏天无。
他是来这里打探消息的。
他一进来,夏天无便有五成的把握,这个人便是曲冬凌之前提到过的任青。
等到他走过来,站在夏天无对面开口的时候,夏天无便更确信了几分。
他实在是太过特别,你看他活生生地走过来,却仿佛见到一具已经死去的躯壳在靠近。
“客人是来找人的吧?跟我来。”
夏天无甚至没有等任青开口,便主动招呼他。
任青也没有好奇,为什么自己还没有说出自己的目的,对方却仿佛已经什么都知道了一般。
他在这世上会关注的东西很少,这其中又大多同自己的仇人相关。
至于其余的东西,他从不会将自己的视线放在上面。
曲冬凌像是个老大爷一般坐在躺椅上拿着本书,也不知道看没看进去,反正是挺享受的,他的伤这么“零零散散”的休养已经好了大半,状态比之前好多了。
至少现在不会被夏天无威胁逃命不带他了。
看到夏天无带人进来的时候,曲冬凌脸色一僵,这速度要比他想得快上那么一些啊。
夏天无走在任青前面,对着曲冬凌挤眉弄眼。
曲冬凌的视力自然是极好的,自然能将他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只是对方是背对任青,他却是正面对着任青的,故而只能看着夏天无使眼色,却没有给他回应。
他站起身迎了上去,看向夏天无身后的任青,问道:“如何?”
任青大概从那些魔教的据点回来就直奔江南,中途肯定没有好好休息,他看上去便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的疲惫更是压都压不住。
“问到了一些信息,只知道对方似乎隐居在江南一带,具体位置他们不清楚,他们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通信了,他当时没有跟着魔教撤出中原,之后更是斩断了自己和教中的联系,除了必要,几乎不再与教内传信。”
夏天无不解道:“既然如此,他何不干脆退出魔教,如此这般藕断丝连,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
就如同现在,若非他还和魔教有牵扯,无论是曲冬凌还是任青,想找到他怕是都不会这么顺利。
任青没有说话,他并不关注于此,他只想知道对方现在的下落。
曲冬凌倒是有所猜测,只是他看了眼任青,没有给夏天无解释,对着任青说道:“你先休息一下吧,江南这么大,我们想找人估计也不容易,你如今的状态便是找到人,怕也很难报仇。”
夏天无也顺势说道:“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房间,我这儿虽然简陋了些,却胜在人来人往,不会引人注意。”
他这当然是谦虚,这酒楼在江南都十分出名,条件绝对不能用简陋形容。至于不引人注意……任青才端了魔教几处据点,且估计以对方的性格来看,他动手的时候绝不会掩饰自己的目的,如今他人已经到了江南,若是魔教想要提醒对方,估计魔教那边的消息也过不了多久就要到江南了。
虽然他们之间传信很少,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魔教会给对方传送消息,这消息一到,怕是难免会引起那位魔教左护法的警惕。
任青沉默了一下,便点头去休息了,他确实要调整一下,唯有这样,才能用最好的状态面对敌人。
曲冬凌两人看着他离开,夏天无松了口气,他真担心对方会直接冲向那个村子。
夏天无回头看曲冬凌,曲冬凌已经又懒洋洋地躺回了躺椅之上,他甚至还将书又拿了起来。
夏天无:“?”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啊!他都回来了!”
曲冬凌:“着急能有什么用?你还能拦着他去报仇不成?”
“可你不是说,他不是那个老东西的对手,若是……”
曲冬凌:“你说了他会听吗?”
夏天无急的跺脚,“所以到底要怎么做?”
曲冬凌:“不要问我,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
能打得过那位左护法的人不少,他们当然可以提前让人铲除了那个魔头,可是这样做对任青会满意吗?
这样做任青怕是这辈子都没法从那天走出来了。
这件事是他的事,他只能自己解决,也只有这样,他这前半辈子,才不算是白白活着。
可是问题就在于,他们都知道,哪怕经历十数年的苦修,任青也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纵然夏天无想让任青多休息一段时间,但任青又怎么会愿意,大仇即将得报,他一刻都不想等了。
任青只是休息了一晚,第二日便又来找了曲冬凌。
“您有什么消息吗?”
曲冬凌并没有什么隐瞒的打算,一两天的隐瞒,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任青的武功也不会有什么提升,这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
他如实地说出了自己在江南这段时间做的事,以及那位魔教左护法的位置,和他现在的生活。
任青面如寒霜,身上杀气腾腾,他眼中出现了亮光,只是这亮光却是被点燃的仇恨。
曲冬凌语气平静,继续说道:“他如今已经算是脱离了江湖,你若是去找他,他也不一定愿意应战。更何况十多年来,你的武功大有精进,他也并非停滞不前,若以我看来,如今的你对上他,会输。”
他说话十分直接,因为他知道,任青并不需要什么委婉的劝告。
任青问道:“您希望我放弃?”
曲冬凌问道:“若我说是,你会放弃吗?”
任青沉默不语。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怎么可能放弃,他若是放弃,可对得起当日死去的师兄,可对得起十年来备受折磨的自己?
曲冬凌看着他,“若你此去有去无回,你也要去?”
任青答得斩钉截铁:“是。”
便是死,他也会拉着对方一同去死的。
曲冬凌移开了视线,解释道:“我并没有要你放弃的意思。”
任青没有说话,曲冬凌定是很早便知道了对方的消息,然而昨日他却没有说起对方的行踪,因此他才会有这样的猜测。
“我说这些,并不是打算让你觉得他已经改正了,而是想告诉你,任青,他这个恶人都已经有了新的生活,你在报仇之后,便更该放下,而不是继续折磨自己。”
随后他又笑了:“算了,我如今说这些,你是听不进去的,只是你莫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任青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将曲冬凌的劝告听了进去,他站起身转身离开。
曲冬凌看着他的背影,谁都清楚任青的去处,他一定已经迫不及待了。
夏天无正在酒楼里坐着,他可不像是曲冬凌那么闲,大白天的又是看书又是喝茶,生活的那叫一个悠闲,他是个可怜的酒楼老板,如今正是客人多的时候,他怎么能不看着一点呢?
正在此时,他便看到了任青即将走出酒楼的身影,夏天无顿时急了,他想要喊对方,但又怕引起别人的注意力,只能加快脚步追上去。
“任公子,你休息的怎么样?吃午饭了吗?这时候出去是要去哪啊?”
他一靠近,便感觉到了任青那近乎锋锐的气势,心中暗叫不好,曲冬凌不会真将那个左护法的踪迹告诉给任青了吧?
任青冲着他点点头,随后便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夏天无知道自己拦不住他,急忙朝着曲冬凌住着的地方跑过去。
“任青怎么回事?你怎么不拦着他?”
“难不成你觉得我能拦得住他?”
夏天无:“那就看着他这般去送死吗?”
曲冬凌十分肯定:“他不会死。”
夏天无愣了一下:“?可你不是说,他不是那位魔教左护法的对手?”
曲冬凌:“他不会死的。”
夏天无虽然不知道他这自信来自哪,但他一向十分信任曲冬凌,因此便也放了一半的心,紧接着他便操起另一半的心来。
“无论如何,他也会经历一场苦战,那我们是不是要去接他,他若是受了伤,一个人回来总是不方便的……”他说着说着,仿佛已经看到了任青回来的样子,着急忙慌地站了起来。
“不行,我得提前去找个大夫,准备好些药材,万一他夜里回来,到时候岂不是都不方便,我得提前将这些准备好。”
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跑出去了,想必是已经去准备那些东西,曲冬凌便一直带着笑意看着他,夏天无这人,平时看起来粗心大意,只看重自己的酒楼,可若真说起来,其实他才是更热心肠,愿意帮助别人的人,他其实也是十分细心体贴的一个人。
任青离开酒楼之后,中途没有停留,他直接奔向了曲冬凌说的那个村镇。
张老爷大抵确实是个乐善好施的人,他的善心每时每刻都在发散,上次曲冬凌他们过来,赶上了他给村民发粮食的现场,这次任青过来,正好遇到了对方在镇外请大夫,设义诊的现场。
他本人更是在现场,对于那些有病但却没钱的村民,他很是愿意慷慨解囊,帮上一把。
任青走进村镇,第一时间便看到了他,或许是他的视线太过于明显,张老爷也慢慢回过头来,正好与他对视。
两人之间是喧闹的人群,一人身边是围绕在左右感恩戴德的百姓,另一人却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哪怕身边不断有人走过,他却始终形单影只。
他们看着彼此,这一刻,张老爷便知道了任青的目的。
第33章
任青其实没有见过魔教左护法的面容,他常年带着面具,无论是在教中还是在江湖中,都从未摘下来过。
但只是曲冬凌的几句描述,便足以他在看到对方的那一刻肯定,这就是他要找的人,这便是他的仇敌!
张老爷收回了视线,任青却依旧盯着他,眼神似刀锋一般,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
张老爷扫了眼自己身边的人群,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他面容慈祥,仿佛没有看到任青一般,笑着朝着身边的人拱手:“老夫有客人上门,恐怕要离开一下,乡亲们多见谅。”
谁又会拦着他呢,说一句他是这些人的衣食父母都毫不过分,谁又会不尊重自己的衣食父母呢。
张老爷脸上带着慈祥的笑容,一边离开人群,还在一边朝着两边的人拱手,他脸上的笑容和歉意都是那么真实,谁又能怪罪他。
任青一动不动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他走出人群,走向自己。
他心中的恨意已经无法控制,身上的杀意沸腾,可哪怕如此,在对方走过来的时候,他也没有贸然动手。
这里有很多无辜的人,他不想伤到这些人。
由此看来,倒是曲冬凌多虑了,哪怕这恨意折磨他这么久,他也不会因此完全丧失理智。
两人沉默着走向村镇外的山脚下,那里有一片空地,且少有人去,无论他们之间有什么恩怨,都可以在那里解决。
这一路的气氛沉默的恐怖,他们之间当然没有什么好说的。
一直到了山脚下,这两人才终于有了第一次交谈。
“你是来杀我的。”
任青只是拔出了自己的刀,他的刀其貌不扬,平时被他抱在怀里,没有丝毫特殊的地方,刀鞘甚至是有些灰扑扑的,这把刀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只会在特定的时刻点亮。
就比如现在,当任青将刀从刀鞘中抽出的时候,你只会觉得,这一定是一柄绝世名刀。
刀锋锐利,刀气伤人,只是看着,就仿佛已经被他们划伤一般。
那位昔日的魔教左护法,如今的张老爷沉默地看着他拔刀,却没有拿出自己的武器。
他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人,不,任青比起他,更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老人。
“你为什么不说一说话。”
任青声音冷厉,“我要说什么?”
“说一说你为什么要来杀我,你与我又有什么仇怨,你报仇,总要让我知道我曾经做了什么错事。”
任青杀气更盛,“说了又会有什么用?”
这人难不成会为那些事后悔吗?便是他后悔,那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这一切变得更为可恨。
张老爷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便是说了,也没有什么用的。”
他早年间确实做了许多错事,那些事到如今也早就没有了挽回的余地,便是他现在吃斋念佛,日日行善,可终究不能弥补。
任青已经不想再同他耗费口舌,直接便说道:“拔刀吧。”
对面的老人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我的兵器早已入土,如今哪里还有什么刀。”
任青却没有丝毫动摇,刀锋出鞘,已经做好了杀人的准备。
张老爷大抵也知道,这个年轻人今天是一定要在这里和他战斗的,他们中只能活下来了一个。
而那个人……
任青的刀锋锋锐无比,十数年的恨意打造出来的刀意,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有去无回,有攻无守。
他亲身体会过对方武功之高,自知哪怕过了数年,自己也未必会是对方的对手,他从一开始,便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
张老爷想的是错的,他们之间,活着的只会是任青,活着……皆葬身于此。
魔教左护法退出江湖多年,他虽然从未放弃过武功修行,但是年纪渐长是不争的事实,内力深厚的人确实可以延缓衰老,可内力终究不是仙法,便是再怎么延缓,也终究会有变化。
这十多年他的进步绝没有任青所推算的那么多,更何况他如今也没有趁手的武器,此时虽不说落于下风,却也着实是不轻松的。
这一场战斗对于两人来说都是苦战,也因此,他们之间彼此僵持了很久。
直到月上梢头,天色昏暗,他们之间才有个胜负。
躺在地上的老人身上有着很多伤口,浑身都是血迹,任青的打法只攻不守,每次出手必然会在对方身上留下一些伤口,哪怕这会让对方有机可乘,同样重创他,也绝不会退缩。
任青此时倒是站着,他看起来远没有那么狼狈,可实际情况却也一点都不好,对方用掌,因此不易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外伤,但是内里早已重创。
这场战斗若是一直僵持下去,胜者本来不该是任青的,他的伤比对方重上许久。
任青勉强站着,回头看向了远处的少年。
正是因为对方突然走过来,被张老爷看到,才会导致他露出了一个破绽,也正是因为此,他最终成功杀了对方。
少年站在那,仿佛已经被吓傻了,他站着半天都没有动静。
任青也没有动作,不仅仅是因为身上的伤,他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少年人出手,哪怕这人是他仇人的孙子。
“爷爷!”似乎是终于缓了过了,少年疯狂地冲了过来,死死的抱住了地上的老人。
他出生的时候,张老爷便已经是张老爷了,所以在他的心里,他的爷爷一直是一个温和慈爱的老人。
什么魔教左护法,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些同他都没有丝毫关系,在他的面前,他的爷爷,便一直是一位宽厚仁和的老人,他德高望重,乐善好施,知识渊博。这十里八村的,再没有更好的人了。
而此时,他的爷爷正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他抱住老人的尸体,愤怒地盯着任青,那眼神,任青再熟悉不过了,他在照镜子的时候,在沐浴的时候,在一切能看到自己的时候,都会看到这样的眼神。
他绝不是一个擅长言辞的人,更何况此时他也无力说话,更不知道,对着这样一位少年自己要说什么。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竟然先开口了。
少年对着他近乎声嘶力竭地嘶吼:“你走!滚出这里!”
任青看着他。
少年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抱着老人痛哭出声。
任青缓缓的拿起刀,一点点地撑着自己想要离开这里,这幅场景,并非他所愿意见到的。
可当他找过来的那一刻起,这一刻仿佛就已经无法避免了。
任青的伤很重,于是他的动作真的很缓慢,他将自己的背影展露给少年,毫无防备。
少年哭了很久,大抵终于冷静了一些,突然朝着任青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任青的速度并不快,他的踪迹也实在容易找到,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他便追上了任青。
任青听到了背后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而是依旧用刀撑着自己,缓慢地朝着前边走去。
脚步声停下,略带喘息的说话声在任青背后响起:“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并不想知道,我更不会去报复你,我并不知道爷爷之前的经历,但是他告诉过我,若是……”他声音哽咽,随即继续说道:“他早已经料到这一天,他早已料到自己会死在寻仇的人手里。”
“他告诉过我,不必为他报仇,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他站在背后死死盯着任青,哪怕有叮嘱在先,他也很难不恨眼前这个人,只是爷爷不会愿意看到的,仇恨这种东西,可以成为一个人向前的动力,但是这种动力却是跗骨之毒,日日折磨着你,这样的动力,不要也罢。
“恩怨自此终结,至此之后,再无牵扯。”
他说完转身离开,并没有管任青如何,虽然说是会放下仇恨,可若是任青因为伤重而死,他也只会拍手称快的。
任青也没有回头,甚至在少年说话的时候,他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在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身上的伤很重,非常重,若是得不到救治,或许会真的如那少年所愿。
但夏天无已经为他准备好了大夫药草,又怎么会想不起他可能没有力气离开呢?
等到任青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再是长的看不到尽头的道路,而是一片实木的床顶。
他一睁眼,旁边立刻有人出声,“你先不要动,你身上的伤很重,便是已经处理过了,短时间内怕也是不能活动的,不然恐怕会再次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