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百列瞥了米泽西戴一眼,似乎知道自己要挨训了:“怕什么?你是我的创造者,最清楚我的算力。”
“湮灭的行进轨迹不难测算,我观测了很久,注意到它在抵达某个阈值时,必然会发生反刍——”
加百列顿了一下,无师自通地祸水东引:“比起我这种做好人好事的,你不妨多关注一下那条龙。”
“反刍成功之后,他看了眼这个重获新生的世界,投过来的眼神像是想销毁我。”
那记眼神十分隐晦,除了直面目光的他,没人察觉到异常。
他的感受能力说到底都是基于数据比对,而经过大数据的筛比,能和那种眼神匹配的形容词,就没一个具有正面色彩。
他甚至觉得按照人类的刻板印象,那根本不该是条那么光辉圣洁的白金龙,应该是条黑如渊薮的墨龙才对。
一旁墙头上传来愚者傻笑的声音:“有没有可能,扶光原本真是可以堕化成黑龙的啊?但是咱乌哥不喜欢,扶光就硬是又褪鳞褪回去了。”
就是要这个恋爱脑!甜!好嗑!
他嗑!他狂嗑!
周末也挺无语地扫了眼巷子另一端的两道身影,扎眼似的转回头:“甭管了,你能发现的事,乌望发现不了吗?他还能直接看清人的情绪呢。”
扶光就算是个凶兽,那也是条自甘情愿带上枷锁的凶兽。缰绳的另一端在乌望手里牢牢牵着呢,有什么好怕的。
周末扒着墙头:“孔家主让我来说一声,人手已经招募好了,随时可以应战。看你们这边的样子……应该也是找到想找的人了?”
——接下来,就是一场不能回头的死战了。
米泽西戴默默想着:“我们立——呃。”
扫了眼巷子另一端的两人,米泽西戴被迫改口:“……等他们亲完就回去。”
…………
按照某些刻板印象,像乌望这样情绪平淡,随便坐哪儿都讲究姿势端肃的人,应该是很不能接受在大庭广众下做这种私密亲昵的事的。
但其实不然。
上古的民风相当开放,且不论人人信仰的龙神本就是天性重欲的物种,单说东君这样的神明,他神宫里的巫觋,原本的职责就是服侍和侍寝。
只是到了龙神大陆衰颓的后期,所有的龙神和神明都在为撑住整个世界而焦头烂额,没人有闲心想这些小情小爱。
乌望整天除了布局就是养徒弟,忙得连自己休息的时间都没有,根本没那个时间去多看几眼深宫中俊美如云的男男女女。
——但这并不代表,他在面对扶光的亲近时就会手足无措了。
从前的避让和不适应,只是还没过去心里那道“我养大你,你居然想睡我”的坎,现在该做、不该做的都做了,乌望的态度就自然了起来——简称,享受俊雅无俦的扶光龙君投怀送抱。
他们在亲吻厮摩间争夺着掌控权,因这种激烈的碰撞而情绪高亢。
扶光的手似乎在他的手腕留下了箍攥的淤痕,而他只是不轻不重地抚揉着扶光的后颈,这动作明明不具有丝毫攻击性,却带着某种上位者的纵容。
扶光因此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唇,又收着劲以免伤口难愈:“回去吗?”
乌望嗯了一声,从缠绵中拔离出来,又开始操他操不完的心:“湮灭反刍出的世界,没有任何后遗症吗?等下问问加百列,还有新城的后续安置……”
他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扶光变得索然无味的神情,对方那双不论何时都含着笑的眼睛始终专注地盯着他,似乎除了与他有关的事,其他的大小灾难都和他无关。
竖立的兽瞳褪去,那双眼睛变得像两汪融化的蜜浆,黏黏糊糊甜甜蜜蜜,像是没有任何的危险性,但任何落入那汪蜜浆中的虫孑都会无法拔足,只有身陷其中。
偏偏扶光的情绪里又没有那种阴暗的占有欲,只有铅灰色守护欲重重叠叠……这种和他外表展露出的危险性截然相反的内心,实在很难不让乌望觉得可爱。
——是的,不管加百列怎么说扶光危险,在乌望眼里,他弟子就是很可爱。
谁会不喜欢长相完美,被摸了左边龙角,还会侧过脸主动求摸右边的龙君呢?反正乌望拒绝不了。
弥散着恋爱的酸臭味,乌望松松勾着扶光的手指,和开始自闭的灯泡组汇合。
大概是不想再被狗踢,加百列显得很好说话,不单说明了反刍可能造成的死人复生、秩序混乱问题,还从如何计划、安置炸.弹开始,慢吞吞描述了一遍新城是如何被他销毁、他是如何考量“过于先进的科技可能招致争斗和灾难”这件事的。
等他说完,一行人恰好抵达集合处。
所有玩家都已编整成分工不同的小队。
扶光一路无比自然地跟着乌望钻进buff小队,又被乌望无语地赶回前排队伍。
转头看了一圈,乌望微皱了下眉头:“小桃呢?”
祷者哐哐往队友身上砸圣祷言:“米泽西戴给他取了芯片,但他说不太适应……不知道还能不能上战场。”
李迩持着怀表,在所有队伍的最前方回首,深吸一口气:“准备好了吗?”
“好了!”
“冲!”
“一定会赢,一定会赢……”
乱七八糟的回应中,有人攥着手说:“为了回家!”
“……”嘈杂声逐渐静下来。
他们已经漂泊太久,有的人甚至已经不敢奢想回家这个难如登天的念头。
他们最多想想活过今天,活过明天,活过下一个月……
“为了回家。”有人沙哑地附和。
而后是陆陆续续的应声,逐渐汇聚成奔涌着相同情绪的潮流:“为了回家!”
“为了回家!”
越来越响的喊声中,乌望抬臂看了眼震动的手腕,光屏中弹出一条来自扶光的信息:
【师父想不想回神宫?】
乌望想了想:【东君已死,前尘不可追。】
他有点恶劣地先发了这一句,然后才大喘气地慢慢打出下一句:【我现在在西里肯市就职。龙神大陆的困境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不难解决,等一切事毕,要不要来西里肯市参观?】
他的视线越过熙攘人群,一眼看见那道熟悉的高挑身影垂着头,好看的眉宇因为他的消息,先是狠狠蹙紧,又倏然变得愉悦。
【扶光:可惜弟子身无分文,去西里肯市没钱支付衣食住行,大概得要流浪了。】
乌望浅色的唇很快地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我在西里肯市有一套公寓,很宽敞。你可以借住,不过要付房租。】
【扶光:付不起。但我可以替师父做饭、扫洗,处理杂务……也可以做更多,师父想要我做的事。】
明明只是方块文字,乌望耳边却像是响起了扶光温和又轻柔的声音,带着撩拨的气息喷洒在耳畔。
“……”乌望深吸了一口气,按灭光屏。
好得很,决战还没开始,他已经心猿意马了。
个人情.爱果然影响办正事的速度。
孤舟时间,23点57分。
一波巡逻的清道夫持着武器,穿梭过矗立着微缩灯塔的市中心。
小队长照例检查有无新的黑塔产生,再和下属一起,将新生的黑色灯塔闲置到角落去,只留下依旧光亮的白塔群,拱卫、哺育着最中心的孤舟黑塔。
这一系列操作并不困难,而且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做。他本该能很快地完成今晚的职责,但——
“轰……”
脚下的地面骤然震颤。
“?怎么回事,学院那边又造出什么废物了?”
割离情绪让小队长能够快速进行理智的分析:“联系学院!”
“不,应该不是学院搞出的问题?”一名新加入的队员仰着头,忽地抬手指向天空,“孤舟的航线,变了。”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一件事。孤舟的航线是由学院亲自制定的,除非遇上湮灭风暴,否则不可能突然更改,还不发任何通知。
更别提孤舟百年来都只在白塔世界里巡航,怎么会像现在公告屏幕上显示的那样,转而向着一个黑塔世界航行?
黑塔世界E63464,加百列代为选中的决战场。
乌望拍了拍身边周末的肩膀,感受到对方单薄的身躯正在颤栗:“上吧,去开个好头。”
【叮——】
熟悉的系统公告声响遍整个副本,但这一次,也平等地响在百年来始终高高在上地游离于千万世界之外的孤舟上。
温和的男低音覆盖了机械冷硬的电子合成声,念着乌望听过无数遍、但这次感觉似乎截然不同的通告:
【检测到附近有S级技能存在,并被全阶解锁激活。】
【秉承着相对公平的原则,系统将对此类技能作出全面公示!】
孤舟上,不懂得何为慌乱的机械队伍却行进出了混乱、惶恐似的队型。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孤舟会被突然改向,突然向一个早被荒弃的黑塔世界迫降,为什么他们也听见了游戏的通告,似乎也成为了亿万玩家中的一员。
【技能:人生即游戏】
【技能评级:S……】
周末猛然抬头,稚嫩未褪的眼底被仇恨烧成赤红一片,沙哑的声音和公告一同嘶声说:
“欢迎来到大型逃杀类游戏……孤行的复仇。”
乌望眼前略微花了一下,再睁眼时,身边的一切都有了显眼的血条。
同伴是蓝色的血条,不可攻击;身边的杂物是绿色的血条,可以摧毁;孤舟上不断跃下的清道夫是红色的血条,眨眼的功夫,红血条下方就多了无数削弱debuff。
各色技能撕破了旷野的黑暗,轰鸣声和异响在四面八方炸开。
前排队伍在孔未晞【大庇天下】的保护下,直接挺入清道夫的队伍,向着清道夫身后的孤舟发起攻击。
“轰……”
无数道技能同时砸在钵状防护罩上,激起大片涟漪。可防护罩头顶的血条却几乎未动,甚至还反加了几层。
扶光疑惑地轻哼了一声,旋即了然地舒展眉宇,遁作一道鎏光直入上方的黑暗——
漆黑一片的天幕,忽然震颤起来。
如果不存在色差,人眼是很难观测到气流的变动的。但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同时后脊一寒,连带着那些清道夫们,也警觉地看向头顶的某片黑暗。
那里,好像有什么风暴在聚集,或者撕裂了一道他们看不见的口子。
“——”
龙吟声骤然而起,贯彻天地寰宇。
那片令所有人心生不安的黑暗中,硕大的龙首缓缓探出,巨硕无朋的体型令人产生一种源于生物本能的、肝胆俱裂般的畏惧。
祂在众人惊惧的瞪视中慢慢垂下头颅,布满森寒獠牙的嘴喷洒着蒸汽般的白雾张开,狠狠一口咬住了钵状的蓝色防护罩。
“——血!血条在掉!”人群中有玩家失声大喊。
李迩厉喝:“快!他在帮忙,别让清道夫干扰他!”
玩家们纷纷从僵硬状态中挣脱出来,无数技能疯狂砸落。
所有的血条都在惊险蹦迪,红色的、绿色的、蓝色的……也有人在对波中倒下,敌方的、我方的都有。
绚烂到极致的光影中,早就脱离小队的乌望一跃翻上甲板——没有清道夫注意到他,防护罩也没有拦他。
乌望知道,这肯定又是跟上一次在古堡时一样,清道夫和防护罩将他误认成了孤舟人。毕竟他的情况和孤舟人一模一样——一具人造躯壳,套着一个独立的灵魂。
他尽量避开上战场的大部队,向着行军的反方向前进。挺惊讶地发觉,孤舟上的空间其实比看起来要大。
从孤舟外面看,这顶多是一艘大一点的巨轮,但上了孤舟,从甲板上下来,就会发现这船上居然还容纳有一整座城市——
宽敞干净的轨道通路,气势恢宏的摩天大厦,仿古欧式的大型建筑群……
乌望估计那片建筑群就是学院,因为那建筑上的很多装饰风格,他都在古堡上看过。很难说梅造古堡时,是不是参考他最爱的学院的建筑装潢。
这的确是一个正在竭力存续的文明。
只是它的存续,建立在吸其他文明血肉的基础上。
孤舟在剧烈地摇晃。
防护罩逐渐有了破碎的迹象,船下的战火开始向甲板上铺陈。
迎面走来的军队越来越多,乌望几乎没有躲避的余地。
他有别的目的,没打算现在打草惊蛇,于是捏碎了一个从李迩那儿薅来的匿踪道具,抬起手臂敲了下光屏:“我上来了,加百列。你说的微缩灯塔群在哪?”
【已更新实时地图。颜洄所属灯塔编号为:S4448264】
乌望看着地图,望了眼自己的目标方向,重新举步。
他要去摧毁那座灯塔。
孤舟曾经用它实验过时间回溯,为防打到最后,孤舟直接来个大回溯术,那座灯塔不能留。
一波又一波的机械兵从各个建筑口涌出,黑亮的金属躯壳鳞翅似的反射着斑斓的光,如同虫潮。
乌望无法驾驭黑雾,暴露自己,只能在“虫潮”的间隙寻找机会,步行跨越整片中枢轨道。
这很困难,因为敌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多得乌望简直怀疑米泽西戴说的“因为资源匮乏和黑塔侵蚀,孤舟人几乎死绝”是不是假情报,好在匿踪道具多少能削弱一些压力——
“谁?!”
厉喝声伴随着光学子弹突袭而来。
乌望果断卷起黑雾,侵毁这波弹药,操纵起黑雾托举自己直奔目的地而去时,回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他奔袭的方向不太对,原本还倾巢向着前线而去的机械部队,居然骤然回拨了大半。
乌泱泱的机械大军向着他的方向直挺而来:“杀了他!不能让他进入学院!”
“——等等,这个人为什么能操纵旷野的力量?”
“学院下了新指令,活捉这个潜入者!”
乌望花了半秒的时间反应“学院居然能命令军队”“这跟让大学教授指挥战争有什么区别”“孤舟吃枣药丸”这档子事,随即放开手脚,操纵着黑雾向着身后的追兵狠狠拍下——
蓝光一闪。
“阿尔法防御盾已展开,剩余持续时间:07:59:57。”
追兵们手持着盾牌凶戾而上,乌望并不怎么意外,毕竟游戏分发的道具里有不少能够短暂抵御旷野的侵蚀,鬼知道那是不是孤舟研制出的副产物?
他毫不犹豫地改法攻为近战,有力的长腿粗暴地踹开冲得最近的一波追兵,借着反作用力继续向目的地靠近的同时,顺道拨转了下晦朔。
防御盾的时效瞬间清零。黑雾潮水般再次涌入军队,剧烈的侵蚀效果令机械体迅速焦黑,发出腐蚀的嘶嘶作响。
但没有人退。孤舟人没有情绪,当然也不具有对死亡的恐惧。他们是最具有服从性的军队,枪.口毫无犹疑地锁定着侵入者:“目标一旦踏进学院,立即击毙!”
乌望轻哼了一声,反手一甩,黑雾如广袖般拂出,挥推一波追兵后,将他的身形隐没于浓黑之中。
集中的枪林弹雨因此变得散乱。他用黑雾阻挡了一部分,剩余连黑雾也阻挡不了的,只能设法躲开。
这过程并不怎么轻松,毕竟客场作战,敌方的火力并未被削弱,而他这一世的身躯又比较麻烦,自愈能力极差。
他借着晦朔,尽可能地避开所有的攻击,原本潜行只需要十来分钟的路程,因为意外暴露而被无意义地拖长,直至钵状防护罩彻底崩塌,火光四起的战场终于推进到了甲板上。
身边忽地拢来一抹熟悉的气息。
扶光带着些喘息的声音轻笑着响起:“哪有像师父这样抢军功的?独自一人牵制大半战力,不给其他人发挥的机会。”
乌望瞥了眼扶光,目光从他唇畔浅淡的血迹上扫过:“分你一半。追兵,拦得住吗?”
七道金弦于晦暝中浮现,扶光干净好看的手掌压着九歌,眉眼柔和,因用力而隆起的掌骨却露出他总藏在无害表现下的锋锐:“拦不住也要拦。毕竟……弟子还盼着去见识西里肯市的大公寓呢。”
“铮——”
九歌齐颤。
厚重有力的曲调如晨钟暮鼓,声声撼地。
音波震荡间,不断涌来的追兵被一次又一次击退,又一次又一次回涌,乌望于飞掠间克制不住地回头时,只看见越发拥挤高筑的机械人墙,几乎将另一边的战场完全遮掩。
他迅速收回视线,没去看本就因强行吞噬防御盾而受伤的扶光,以免自己因此分心。
黑雾在他手中凝实成弓,粗如拇指的长箭连发齐出,重重刮扫过眼前拦路的敌援,未消的去劲一路拖曳着贯穿在箭上的敌人,狠狠撞断近旁建筑的承重柱。
“轰隆……”
地面在震颤,碎裂的墙壁与屋檐如同滚滚巨石,坠落而下。
乌望的速度逐渐攀升,如同幻影接连闪过大半围堵的敌军,手中的长箭与弓弦成为掠夺敌人性命的镰刀,一路收割挥舞,最终将连片倒下的机械体抛在身后,在一片公园前停下。
他踉跄了一下,难得没有保持什么仪态,步履蹒跚地前进时,身后拖曳出一片鲜红的血路。
孤舟人就连血液都是浊黑的机油,这些腥甜的血来自于乌望身上无可避免承受的伤,糟糕的自愈能力让他像个破漏百出的血袋子,汩汩向外流溢着血。
他用力眨了下有些模糊的眼睛,看向眼前的公园。
这里极其难得地装饰有绿色植物,但细看就知道,那都是没有生命的虚假造景。
公园的广场呈规整的圆形,面积广阔。
大量微型灯塔林立于地面上,乍一看像什么城市规划模型,或者是积木搭成的大型塔松林。
乌望的视线迟滞地从地面上这些巴掌大的“松树”林上划过,又看向最中心的那棵。
它很高大,塔身看起来是经典的砖石结构,纯黑的石料冰冷而枯槁。
它长得和那些被排在塔林边缘的黑色灯塔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它顶端燃烧着的火焰,不是幽冷的蓝色,而是深浓的橙色。
那火剧烈跃动着,像是在挣扎,又像是在狂醉地跳舞。
偶尔出现火焰分离的情况,深郁的橙色分成两道,一抹是深邃冷调的幽蓝,一抹是澄净温暖的橙黄。
橙黄的火焰始终向着塔外挥舞,像是被囚禁的牢犯,竭力想回到它本该在的地方。
每当它蹿动一次,周围那些纯白的微缩灯塔就隐隐颤动一次,像是在应和。
“——”
远方的弦声骤断。
乌望的心跳错漏了一拍,想回头,又不敢回头,只咬牙加快前进的步伐,却因脚下地面猝不及防的坍塌,差点摔滑出去。
【已定位S4448264灯塔。】加百列的语速加快,【正面战场已经推过来了。幸存的玩家在和你跟扶光遗留下的敌军缠斗,学院肯定会想方设法赶来,启动S4448264灯塔的回溯功能,你要快——】
“乒!”
晦朔从乌望苍白的指尖飞掠而出,贯穿那座被投影标出的小小灯塔。
乌望闷哼了一声,捂着胸口侧看向他身后赶来的机械体。
锃亮的机甲看不出对方的年纪,但苍老的声音一开口,他就大概能构想出一个白发矍铄,绝对不好对付的老头子:“你以为灯塔很好摧——”
毁字未落,那个小小的灯塔发出“咔嚓”一声轻响。
微缩灯塔在两人眼前骤然碎裂,坍塌一地,只有一个滑稽可爱的地基还留在原处,示意这里曾经有过一座据说坚韧不摧,但在迅速流逝的时光面前依旧难抵磨损的灯塔。
乌望以当下最快的速度闪身晃至那具机械体身前,黑雾凝成的弓弦紧紧缠住对方的咽喉,骤然拧断。
他急喘了一声,弓弦蓦然消散。
这一次,他为了摧毁灯塔,用晦朔加快的时间实在太长,长到他自己也需要付出不轻的代价。
灯塔的时间被强制快进,他的身躯也被相应地强制快退,所有的鲜血和伤痕不见踪迹的同时,他也在不断缩小,视野迅速变矮。
他在缓过气来的第一时间,用力握住晦朔,强行停滞自己身上的时间,回头望向身后。
参天的大厦在倾塌,他看见远方有穿得七彩斑斓的人影在跃动,黑亮的机械体零零星星地试图反击,又在玩家的合力下倒下。
他猛地呼出一口气,坐摔在地,过长的衣摆差点将他绊得侧歪。
【——乌望。米泽西戴和卡西没找到潘多拉魔盒。】
“……”乌望的后背缓缓绷紧。
【——学院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像是有一根无形的棒球棍狠狠砸上头顶,乌望的大脑一阵钝痛,昏沉间只觉四面八方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涌来,比黑雾还要刮剜神志。
他使劲睁大双眼,却看不清周围的情况,也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在遭受和他一样的折磨,眼前只有一片饱和度极高的钴蓝色,像是字幕般飞快滚动过白色的符文。
他摇摆着站起身,摸索向来时的方向,也不知是适应了速度,还是字幕放慢了速度,他捕捉到只言片语:
[……监……]
[特此封……请勿打……]
[……C留……]
跌撞间,另一具身体撞上了他。
乌望的额头被一双龙角撞得生疼,对方似乎也吃痛,但这家伙一点没因为潘多拉的糟糕处境而烦躁的样子,语气反倒显得高兴:“冒昧上门拜访前,先给师父送一份租房的定金。”
他触碰到了另一双手,冰凉而强硬,像是一具被冰块封存了许久的尸体。
扶光将那具尸体塞进他怀里的动作带着急切,又像是带着等待被宣判的忐忑,声音不知是因为受伤还是不安而显得虚弱:“是师父从前的那具肉.身。”
他等待将这具肉.身还给乌望,已经很久了。
从他在空房间被提取记忆那一刻开始,他就不受控制地一直在想这件事。
没摊牌时的乌望掏走他的心脏,发觉洞天福地里有一具属于自己的尸体,哪怕尸体不化成灰,乌望也一定会一把火把上一世的自己烧成灰。
毕竟那时候的乌望根本没想过什么重归神位,只想着把眼前这堆烂摊子尽快处理掉,然后拥抱永眠。
所以乌望这么个坚守生死不可违逆,逆转就必须支付相应代价的人,才会应许颜洄说能给颜洄“充值”,他根本就是想拿自己的命,去填颜洄的命。
可扶光不想。
他不想让师父安息,不想让师父离开自己,他还想和师父一起度过很多个春秋,补回他们缺失的这些,再一起迎接更长久的年月……
他还想看他师父重新回到那个本就该属于他师父,却为了他而丢掉的至高神座。
所以他在找到储存芯片后,没有马上回去找乌望,而是用晦朔放慢了时间,进入手术室寻找米泽西戴,并借着这段时间,让米泽西戴利用梅的手术室,捏造了一具虚假的□□,将乌望的所有记忆都复制并拷贝了一份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