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师叔只想咸鱼by沉木舟

作者:沉木舟  录入:08-02

“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聊吧。”
顾雪洄抽出手,留下师徒两人。
窗外乌云如浓墨,完全遮盖住夜空,不见半点星光。
“师尊你刚刚是?”贺怀霄不敢相信刚才所见,“小师叔他怎么了?”
“没事了。”贺石伸手叫他他让他靠过来,“你以后要听你小师叔的话,不要惹他生气,要好好待他,知道吗?”
“……”
贺怀霄刚定下来的心直直往下坠。
“以后,轩紫剑宗就靠你了,你要好好的,怀霄。你是我最骄傲的弟子,能遇到你,养你长大是我最幸运的事,比当年破天极塔创造记录,成为名副其实的轩紫剑宗掌门,还要开心……”
“以后,以后的路,你就要自己走了,对不起,我是最没用的师尊……”

夜风一阵一阵吹来, 吹得他衣袖猎猎。
昔日他曾在这里和贺石一起遥望云鹤城的城门楼,说起轩紫剑宗的往事,谈论弟子的资质, 如何因材施教教导他们, 也曾在这里煮水烹茶,看贺怀霄和林融练剑学吐纳, 一呼一吸灵气涌来被他们吸纳, 伴随铮铮剑鸣顺手撇过打歪的剑气,指点他们正确的发力方式。
天边的云霞, 悠游飞过的云鹤最熟悉不过的景象。
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只剩一片漆黑。
好像要下雨了。
顾雪洄从袖里拿出一瓶香愈木树汁,喝了几口还是觉得难受。
——果然年份不够, 一点用都没有。
他把自己心定不下来的罪怪到别处。
在这里空等没有用,该来的还是要来。
在平台踱步走了几圈后, 顾雪洄走回贺石的住处,蹲守在门外。
窗上映出师徒二人的身影, 贺怀霄俯在床边,似有低低的呜咽声传来。
顾雪洄转过身子,双眼空茫向下盯着自己脚下的影子。
风一阵一阵的吹,屋内灯火摇晃,于是他的影子也跟着变大变小摇晃。
终于, 烛火熄灭了。
顾雪洄的影子消失了。
屋内安静漆黑,与屋外的漆黑融为一体。
顾雪洄安静站在原地,浑身像是冻住一样睁着眼睛不敢眨一下。
“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这一声过后, 屋里忽然传来三下沉闷的磕头声。
……结束了。
顾雪洄手脚僵硬,却又忍不住软下去。
“小师叔——”
贺怀霄出来了。
太黑了, 顾雪洄想,眼前模糊一片,他都看不清贺怀霄是什么表情,只是麻木僵硬地伸出手。
贺怀霄的手和他一样凉,他们像是两座冰雕互相触碰,他们不应该感应到对方的感觉,却又明确知道对方有多冷。
“我没有师尊了。”
顾雪洄忽然鼻子一酸,眼睛模糊得更加厉害。
他不敢去看贺怀霄,只是抓着他的手,抖着唇道:“我知道。”
实际上,他自己都听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我没与师尊了……”
“小师叔知道。”
他抱住贺怀霄,愣愣地瞪着眼睛望天。
一滴冰凉的雨滴正正好落下来,闯入他的眼眶,使得他的眼睛更加酸痛。
今年春天的最后一场雨终于来了。
雨水从天上落下,顺着皮肤,顺着骨骼滑落,洇湿衣服。
这场雨并不焦躁,缠缠绵绵淅淅沥沥,柔软地抚摸过天地万物。
顾雪洄眨了眨眼,伸手抱住贺怀霄。
湿热的气息加重了许多,特别是胸前的衣襟。像是有小动物受伤了俯在他的怀里不断舔舐求安慰。
他是贺怀霄的小师叔,他在贺石临睡前立过誓言的,他要护住他的弟子。
“以后有小师叔。”他说。
“以后有小师叔。”他再强调一遍。
“嗯,我知道的。”贺怀霄努力发清楚每一个字词的音,“我有小师叔。”
“走吧。”
顾雪洄也不知道等了多久,雨一直没有停,他的衣服湿透,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他却没有着急用法术干燥,任由水滴着。
惯用的三叶金鳞鱼灯笼他也没有拿出来,只是用量天尺变形撑住,免得因为漆黑看不清路,被湿滑的路滑倒。
贺怀霄把他的手抓得更紧了:“我来带路。”
“师侄要去哪里?”
他们不点灯,自有人点灯,明亮的剑光灯光照过来,挡住他们的前路。
陈单面无表情,身后是陈嗣霖等一干弟子。
震雷宗一定要杀林融和贺怀霄,这里乃至整个长山州都不是久留之地。
要不然贺石就不必死前还要逼着顾雪洄立誓了。
骤然照过来的灯光刺激得顾雪洄眼睛难受,下意识去看贺怀霄。
“我没事。”贺怀霄眼睛通红,朝他细微地摇了摇头。
不仅仅是陈单,他身后的弟子都换了衣服。
震雷宗的弟子服。
“这个时候要是还叫师侄,脸皮未免太厚了吧。”顾雪洄冷冷道。
陈单没有生气,说道:“那又如何,总比你这个莫名其妙外人的亲近些吧?”
贺怀霄:“小师叔不是外人,师尊说他是叔祖在外收的弟子,多年未回宗门。”
陈单怔愣一瞬,他身后的陈嗣霖等弟子大笑。
“这个时候还要自欺欺人吗?”
“不是吧,人家自己都当众承认是中州兴阳派的了。”
“别说,轩紫剑宗没了就没了,要是能抱住大腿趁机拜入兴阳派,啧啧啧……那不美滋滋。”
“兴阳派可是天下第一宗门,广流仙宫在人家面前什么也不是,要我我也愿意。”
顾雪洄掏出量天尺甩出一道紫电:“话真多,和你们有关系吗?”
一众震雷宗新入门的弟子立即闭嘴。
“阁下一个外人,还是别插手震雷宗与轩紫剑宗两派的恩怨,”陈单拿出自己的碧光剑,“只要阁下尽快离开,我震雷宗不会追究。”
他带着陈氏一族和轩紫剑宗其他弟子加入震雷宗的投名状就是贺怀霄的人头。
虽然已经见识过顾雪洄一剑震慑七个元婴,陈单却不觉得自己打不过顾雪洄。
那一剑威风是威风,可也就一剑而已,一剑过后,顾雪洄明显消耗过多,差点脱力,指不定现在还没恢复过来呢。
“你吗?你觉得你能拦住我们?”顾雪洄没把陈单放在眼里,嗤了一声,“你未免也太急了吧。”
他故意往后面的屋子瞄了一眼。
那是贺石的屋子,里面太黑了,外面的光照不进里面,没有人知道里面什么样。
贺石还活着吗?
陈单犹豫起来,即使心知贺石就算活着也不可能爬起来救人,他还是下意识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瞬间的犹豫!
顾雪洄抓起贺怀霄:“走!”
两人头也不回,急速向林融处跑去。
陈嗣霖没想到两人竟然打也不打,就这么跑了,一时不知该追还是放过,看向陈单。
“愣住干什么?追啊!”
陈单真是恨铁不成钢。
他推了陈嗣霖一把,示意他尽快追去,自己却站在原地,无声凝望贺石的屋子。
“你还在吗?”
雨丝窸窸窣窣落下,像是回答。
“你知道的,你答应了,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这样做。”
他闭上眼,眼角有冰凉的水滴滑落。
独自站了好一会儿,他才重新踏上追杀的路程。
在他身后,火光冲天,一柄街边最常见的碧光剑在火中若隐若现。
“小师弟,小师弟,快醒醒!”
情况紧急,贺怀霄顾不得这么多,勉强弄醒林融,也不管他人有没有清醒,一把将人从床上拉起来。
“快快快,我们快走,你有什么要带的吗?”
他不敢点灯大声叫人,生怕引来人。
陈嗣霖他们大概以为他和顾雪洄会放弃林融独自逃生,竟然真的被他们绕来绕去绕晕了,不知道他们还会暗中绕回羽台峰带走林融,竟然没有在这边做把守,更多的是人手去封禁山门了。
“小师弟,快起来,你要带什么?”
贺怀霄急得不行,浑身是汗。
顾雪洄还在引开追兵,他一个人先来叫人,两人约好在浮云崖汇合。
好不容易把人叫醒,林融还是懵懵懂懂,似乎还没清醒。
贺怀霄担心他是劳累忧思过度,这会儿也不敢把贺石已死的消息告诉他,只能含糊催促他快点起来收拾东西。
未来一路不会很太平,最好带些保命的东西,各种丹药也要带上,衣服什么的也不能少。
林融不动,贺怀霄已经等不及要帮着他收拾了。
“你在干什么啊?”林融看着团团转的贺怀霄,看不明白。
“收拾东西啊,我们得快走了,小师叔在浮云崖等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小师叔?”
“是,你……”贺怀霄转过身来,与目光澈然的杏眼对上。
林融已然清醒,正定定地看着他:“你是谁,小师叔又是谁?”
贺怀霄愣在原地。
“这里这里,就是这里!”
屋外灯火明亮,一声高过一声的搜寻声传来。
陈嗣霖找到他了!
“你……你不知道我是谁?”巨大的荒谬感向贺怀霄席卷而来。
“你是谁呢?我应该认识你吗?”林融打量着贺怀霄,问道,“我们以前认识?”
“不认识,你们当然不认识,”陈嗣霖带着人冲进来,剑尖指向贺怀霄,“他就是一个闯进来的贼人,小师弟别怕,师兄这就抓住他!”
陈单也循声追来:“有胆气,这个时候居然还惦记着我们震雷宗的先天灵体,真是胆大包天!”
贺怀霄望向林融:“你是震雷宗的?”
林融点头:“我是震雷宗的弟子,怎么了这是?你到底是谁?”
贺怀霄茫然地环顾一圈,喃喃道:“我应该是谁呢?”
“贺怀霄——”
顾雪洄久等不到人,预感不妙,提着三叶金鳞鱼灯笼赶到。
“你是贺怀霄,轩紫剑宗掌门贺石的大弟子,下一任轩紫剑宗掌门!”
“你在犹豫茫然什么?!”顾雪洄大吼,“轩紫剑宗现在就只剩下你了,你明白吗?!”
陈单握紧碧光剑站在一侧,冷嘲道:“是的,你,贺怀霄,现在是轩紫剑宗唯一的传人了。”
林融歪了歪头:“轩紫剑宗的唯一传人?听起来好像很厉害,我们以前交过手吗?你看着好像是有些眼熟。”
“没有,我们不认识。”
贺怀霄深吸一口气,走到顾雪洄旁边:“以后……有机会再交手吧。”
顾雪洄扫过林融,看到他眼底不作伪的清澈。最终还是没忍住握住贺怀霄的手。
没事的,还有小师叔。
以后,顾雪洄就是贺怀霄一个人的小师叔了。

“我的师父是震雷宗的严天瑞。”
“好了,孩子睡吧睡吧。”陈单打了个响指, 林融闭上眼睛乖顺躺下。
确认林融没有醒来的迹象, 陈单又结印掐诀,仔细给他做了一遍检查。
震雷宗的人给了他一粒丹药, 说是配合丹药可以配合催眠让林融忘记轩紫剑宗, 让他相信自己是震雷宗的弟子。
这个催眠丹药只有筑基前才有效,筑基以后修士的神魂更加坚韧, 就很难起效果了。
虽然和震雷宗再三确认过这个丹药只会对记忆起效,陈单还是不放心, 非得自己检查确认过才行。
不管怎么样,林融算是保下来了。
陈单兀自想道。
果然震雷宗一听说林融是传说中的先天灵体, 还是忍不住动了心思。
有谁能拒绝一个有可能飞升成圣的先天灵体呢?这可是能福泽宗门万年的未来。
做完这一切,陈单走出屋子后望了一眼天色。
依旧是黑沉沉的颜色,如丝的细雨没有断过。
他重新抽出属于自己的碧光剑,摸了摸剑身与剑柄之间的剑格玉饰。
轩紫剑宗。
这是他为自己的碧光剑特别在剑格上雕刻的四个字,隐藏在饕餮纹中, 如果不是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剑光明亮照彻黑夜,陈单亲自出马,终于赶在贺怀霄和顾雪洄出山门前将人拦住。
“顾雪洄, 放下贺怀霄,你还能走,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你要怎么不客气呢?”顾雪洄好笑挑眉,“除了言语威胁,你们根本就不敢我对我动手,不就是怕得罪兴阳派吗?”
谁也不知道顾雪洄在兴阳派内部是什么地位,只能根据他的修为和年岁来推断在门内的重视程度。
然而他们连顾雪洄具体多少岁都不知道,也不清楚顾雪洄的修为放到第一宗门内算什么水平。
不过,能在强手如林的中州参加天骄榜,没有理由太差吧?
他们对顾雪洄颇为忌惮,单是之前顾雪洄展现出来的实力就知道他不是普通的金丹。
还得防备顾雪洄的后手,万一惹急了被兴阳派记上一笔,就真的是踢到铁板了。
顾雪洄和贺怀霄不动,陈单带着人也不敢动。
“再耽搁下去对你们没好处,”陈单说道,“震雷宗的人很快就来了。”
天色将明,震雷宗只给了陈单一晚的时间。
陈单:“不要说金丹,就是元婴在化神面前,什么也不是……震雷宗如今在长山州崛起,很快将会成为新的大宗门,广流仙宫都不会轻易招惹敌对。”
顾雪洄:“那又怎样呢?我应该怕吗?”
量天尺雷光闪烁,碧光剑尖声鸣啸,雷光斩断剑气,顾雪洄手持量天尺开出一条路来。
“小师叔,这里。”
贺怀霄伸出手拉住顾雪洄,他同样抽出了碧光剑,击退曾经的同门师弟。
贺怀霄御剑带着顾雪洄飞离轩紫剑宗。
“师尊,怎么办就让他们这样走掉吗?”陈嗣霖问陈单。
“当然不——”
陈单掷出手里的碧光剑。
长剑在夜空拖出长长的轨迹,贺怀霄有所感回过头。
“专心御剑,快走。”顾雪洄喝声。
碧光剑一剑贯穿,灯笼内的三叶金鳞鱼惊慌不已险险躲在另一侧,无辜瞪大眼睛,咕噜吐出一个泡泡。
灯笼内火光熄灭,这一路彻底陷入黑暗。
天光大亮,两人飞到辖区边界的小村庄。
顾雪洄举着手上的破烂灯笼叹气:“居然又到了这里。”
这一路震雷宗逮着他们追,一晚上的奔波让两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小师叔你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贺怀霄顾不得自己,先给顾雪洄做检查。后有追兵,没了灯笼照亮前路,贺怀霄不敢说自己不认路看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好,只一个劲儿朝一个方向飞。
“干什么干什么,别乱摸。”顾雪洄拍开贺怀霄的手,“都说了没事,就陈单那剑法,要伤到我,再练千年也不行。”
贺怀霄讪讪放下手:“小师叔没事就好。”
“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顾雪洄叹气,伸出手替贺怀霄整理了一下头发。
吹了一整夜的风,伴着雨一起,贺怀霄的头发都被淋湿黏在一起,没了以往整整齐齐端端正正的模样。
顾雪洄自觉自己是顺手替贺怀霄整理头发,和他差不多高的少年定定站在原地,任由顾雪洄动作,眼睛直直地盯着顾雪洄,黑色的瞳仁如墨潭深邃。
顾雪洄动作一顿。
“小师叔……”
贺怀霄也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跟着撇开头。
天朗气清,被雨水浇洗过的草木田苗绿意盎然,彩虹在两座山峰之间架起,飞鸟啁啾拍打翅膀从中穿过。
“我还小的时候,师尊也是这样。”
贺怀霄看着那只鸟飞回鸟巢,将觅到的食物喂给幼鸟。
精心照顾,事无巨细,犹如亲子。
“没关系的。”顾雪洄拍了拍贺怀霄的头。
贺石当真是为贺怀霄尽心尽力了,临死前还要沟通天地法则拉顾雪洄立誓,逼他答应护佑贺怀霄安全。
誓言说过分也不过分,只要贺怀霄在长山州,顾雪洄就必须护住贺怀霄。
而贺怀霄不可能一辈子呆在长山州,也不可能一辈子无法化神受制于震雷宗。
誓言的最终目的,是希望顾雪洄能为贺怀霄护法,让他安全成长。
顾雪洄出神地想着,如果一直留在长山州,这个任务对他来说很是棘手——现在只有金丹的他是真的打不过严天瑞啊!
“小师叔,谢谢你。”
顾雪洄猝不及防对上贺怀霄真诚的眼眸。
“哎……这有什么谢不谢的,”顾雪洄没好意思,微微别开头,“掌门临走前可是要我带你出长山州的,我当然要做到。”
两人都很清楚,他们严格来说不是一个师门,顾雪洄不是贺怀霄正儿八经的师叔,他大可以撇开轩紫剑宗这一堆麻烦事一走了之。
瞄到顾雪洄发红的耳垂,贺怀霄一字一句,认真道:“我现在只有小师叔了。”
如父的恩师没了,被视为家的师门没了,一直照顾的小师弟不认得他了,一夜之间贺怀霄什么都没了。
这样一想,顾雪洄不由得更加怜爱贺怀霄了。
自己在他这个年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提着清霜忽然就去参加天骄榜,也没想过输得太难看或是锋芒毕露挡了别人的路会有什么后果。
“小师叔,我们是要离开长山州吗?”
“你听进去了?”顾雪洄低下头,整理灯笼,从里面拉出惊吓过度的三叶金鳞鱼。
贺怀霄低低应一声。
陈单说得没错,如果他想报仇,没有化神前是别想了。
三叶金鳞鱼灯笼是陈单给顾雪洄做的,那个时候陈单虽然看不惯顾雪洄,却还是依照顾雪洄需求为他炼制这把用来哄小孩看起来颇为幼稚的灯笼。
贺怀霄在一旁安抚地摸了摸三叶金鳞鱼胖鼓鼓的肚子。
顾雪洄把三叶金鳞鱼放回附近的小溪流。
长山州很多水域都有三叶金鳞鱼,它们哪里都能活。
两人目送三叶金鳞鱼甩着尾远去。
“不知道小师弟怎么样了……”贺怀霄一想到林融那个茫然的样子就难受。
长山州不是两人该久留的地方,可是接下来要去哪里,贺怀霄却不知道。
“我们要去中州吗?”贺怀霄小心观察顾雪洄的神色。
他并不想像陈嗣霖说的那样,扒拉着顾雪洄去兴阳派。
顾雪洄的任务只是将他带出长山州,贺怀霄想了想,接着道:“据说中州地大物博,我是不是能像师尊一样,游历修炼提高修为,然后等着参加天骄榜?”
“可以,现在距离天骄榜开启时间还有三十五年,你还有时间。我可以送你去中州边境,你自己去中州,可以吗?”
“小师叔不回中州吗?”
“我暂时不回中州。”没有领悟到属于自己的剑意,顾雪洄没脸回去见自家老祖宗,不过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好。
他问贺怀霄:“你如果想和我同路也行,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贺怀霄沉默。
他对长山州以外的地方一无所知。
两人互相对视,在对方眼中看到同样的迷茫。
顾雪洄只好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其实要是没这事儿,我也没想那么快离开长山州,我得在这儿找到任闲拿回庚玄镜。”
先前顾雪洄急着回轩紫剑宗救人,任闲自己也要借庚玄镜寻找曾又夏的残魂。
顾雪洄只好先放过任闲一马。
当然这其中还有顾雪洄一时半会拿任闲没办法的原因。
任闲和贺怀霄的关系又要解释一番,再加上天衍宗的内乱,待顾雪洄讲完,贺怀霄半天还没回过神来。
“所以小师叔你根本就不是兴阳派的弟子?”贺怀霄感觉自己脸上的五官一定是错位,“那你怎么会有那个什么烈阳令?”
更离谱的是,包括震雷宗兴义和掌柜在内的人居然深信不疑。
顾雪洄:“因为这个烈阳令确实是真货,是兴阳派内部出来的。”
天衍宗没有兴义和这样开遍十四州的商行,除了中州在其他十三州的影响力有限,顾雪洄有什么需要要传信回天衍宗都不太方便,这才从昭灵殿那里要来这枚烈阳令。
中州势力纷杂,天衍宗和兴阳派自诩天下第一宗,互相争斗多年,关系盘根错杂,这就不是三两句话能解释清楚了。
虽然任闲承诺过洗白冤屈就会主动把庚玄镜送回天衍宗,可顾雪洄觉得自己还是得去盯着才放心,特别是任闲吃错药以后那个疯魔状态,要是被哪个小贼给盯上,趁他虚弱时把庚玄镜顺走,天衍宗就真的要闹笑话了!
震雷宗的人一时半会是追不到他们了。
无意打扰村民的正常生活,两人绕去后山,找到一个村民上山打猎拾柴时休憩用的小木屋。
进屋之后,贺怀霄小心地把村民的东西归类好,用法术给床板桌椅擦净,这才让顾雪洄躺下休息。
“路过借用一下,”贺怀霄还给不是很稳当的木床顺手修好,“用完原物归还,多谢。”
一夜没睡,顾雪洄眼下有些青黑,彻底闭上眼前就是贺怀霄一本正经地对虚空对话,仿佛眼前真的有个村民在和他商量借用一事。
顾雪洄再次醒来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夕阳安静地挂在窗边,给小木屋徐徐镀上柔和的光影。
农家简陋不能要求太多,躺下之前贺怀霄拿了些衣物给顾雪洄铺在身下垫着用,他这小师叔出身大宗门,娇生惯养用惯了好东西,即使他本人不会抱怨环境恶劣,单看他那张脸,贺怀霄也想不到顾雪洄穿着破烂潦倒落魄会是什么光景。
顾雪洄醒来后没有立即动作,他的旁边是贺怀霄趴着紧闭双眼的脑袋。
就这么席地坐下,半边脸埋在手臂里,沉沉睡去。
临睡前还说好要给他值守防备追兵的呢。
顾雪洄没忍住轻笑出来,果然还是撑不住了,幸好他现在小木屋外布置了简陋的阵法。
一时半会没有别的事,顾雪洄就这么躺在床上发呆。
这段日子太忙太乱,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闲散过了,日上三竿才醒,悠悠哉哉地御剑到处闲逛的日子仿佛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座小木屋的床板就算铺了衣物,顾雪洄睡着还是觉得硌骨头,比不得自己在浮云崖的小木屋。
说起来,贺石逼他立的誓言里面居然半点都没有提到林融……
顾雪洄一想到林融诡异的失忆,再回想陈单故意毁坏的灯笼,更觉得陈单这人就算是死了化成灰,嘴还是硬的。
他没忍住锤了下床,床板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顾雪洄:“……”
完了,小贺师侄虚空做的承诺要被他毁掉了。
顾雪洄现在唯一庆幸的是他动静都这么大了,贺怀霄还是没醒来。
看来是真的累到了。
顾雪洄放心了,动作开始变大。
他小心翼翼地掀开用来当做被子的衣服下床,和贺怀霄一样靠在床边,伸出手慢慢探查自己刚刚锤裂的部分床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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