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皇都那边派了人来暗访考察,其实以你的政绩,早就可以离开这里升迁了。府君当真不考虑调任升迁吗?”丹绮问道,“我以为世间的读书人做官,理想都是位极人臣,你在这里蛰伏多年,难道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吗?”
这场劫难云鹤城的凡人不知,位于云上城下面的皇都却不能装作不知。
广流仙宫那边早就做出来指示,说要让朝廷给谢府君记功。
云鹤城放在整个凡人皇朝中,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城市,更因为丹绮的霸道,来云鹤城任职的官员免不了夹在两边讨不到好。
着实不是个好差事。
这位谢府君出身云鹤城,可他来这里做官,丹绮也没给他特别优待。
云鹤城中的读书人都是抱着富贵发达后离开这里的想法,谢府君若非得罪朝中权贵被贬谪到这里,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想要回来。
“确实如此。”谢府君捧着茶,顺着丹绮的目光望去。
以他凡人的目力,自然没法像丹绮一样看得那样清楚,不过也能看得出是顾雪洄了。
谢府君并没有像城中其他人一样被消除记忆,看到顾雪洄就这么如常地融入凡人集市,看着春光落在他的额上衣摆,如果不是自己还记得,也只会以为他是个富贵风流的公子哥。
直到顾雪洄走出长街尾消失不见,谢府君才继续道:“位极人臣是理想也是手段,我以前觉得,只有做大官才能做自己更多想做的事。”
济世安民,以福苍生,所处的位置越高,看似能做的事不少,其实身在云端早已看不到下面的景象。
“但其实,我早已实现自己想做的。这里很好,我想留下来。”
这里是他的家乡,他当然希望云鹤城能在劫难过后发展得更好。
“说实在话,要是把云鹤城交到别人手里,我还真不放心,”谢府君笑笑说,“而且要是换了新人来,想来丹绮姑娘也要磨合很久吧。”
这倒是。
丹绮点头,跟着道:“不仅仅是云鹤城内,云鹤城外也有不少读书人,可他们去外面做了官,除非年老致仕,否则都不会回来。”
就算回来,也会嫌弃这里穷。
平心而论,云鹤城已经算是很好了,然而这些读书人见识过皇都的繁华,再看云鹤城,就觉得一般般了。
云鹤城唯一能值得称道的,也就是这里的风景,虽然护城河十分古怪地在城内,可两岸的杨柳梨花确实美。再远一点,城外的十里梨花林,环抱云鹤城的东西山脉,再加上仙人云鹤护城的传说故事,这座城值得说道的地方其实很多。
“他们只是没有真正认识这座城,不知道这里有多好。没有人会不喜欢云鹤城,没有人能眼睁睁看着这座城受难,”谢府君微笑道,“我想在这里到老,因为我就是这里的人。”
这里的云鹤美丽仁慈,还有飘逸神秘的仙君,但凡见过一次,就一辈子不会忘。
顾雪洄是知丹绮和谢府君在看他的,但是他没放到心上,也就没有听到谢府君和丹绮的对话。
时隔三十五年,他再次来到云鹤城。
这里的街道还是和以前一样宽阔,街道两边的店铺却变了很多,记忆里很多店铺都换了主人,不再售卖以前的东西。
顾雪洄没有特别执着的追求,走走停停,不知不觉走完来到护城河边。
春风吹过,片片梨花落到水面上,像是落了雪。
依依杨柳拂过,顾雪洄看到不远处有几个小孩扯着一根风筝线跑来。
又是一年春和清明时,是该放风筝了。
顾雪洄随意找个根树杈坐上去,看着一群孩子放风筝。
为首的孩子王后面呼啦啦带着一群小孩,看到风筝飞起来后兴奋地跳起来。
今天的风刚刚好,一路送着风筝飞向高空,再远一些,学堂檐下的风铃叮叮当当。
顾雪洄忍不住弯眼笑起来。
这里真好啊,以后他就是长山州人了。
一阵迅疾的风忽然吹来,风铃剧烈晃动,风筝线陡然断开,引得孩子们急急忙忙追赶。
顾雪洄坐在树上,手指微微一动,另一道风轻柔吹过,风筝落到他旁边的树杈上。
“大哥哥,”底下一群小孩叫他,“你能帮我们拿风筝吗?”
“当然可以。”
顾雪洄一口答应,站起身慢慢走过去。
学堂内听到风铃摇晃声的人走出来,正好逆光看到顾雪洄晃晃悠悠的身影,倏地停住脚步愣在原地。
跟在他后面的人是他的同乡亦是他的同僚,没防备前面的人不走,没刹住一下子撞上去。
“不是你怎么……”
“嘘——”
前面的人转过身来按住他,示意他别说话。
后面的人于是跟着看去,顾雪洄走得慢,却每一步都很稳当,就像每一个上树取东西的凡人一样。
但是……
看清顾雪洄面容的人和他的同乡同僚一样愣在原地。
学堂外的孩子们不知道也没有空闲关注两个呆愣的大人,他们注意力都在顾雪洄身上,看到顾雪洄成功取到风筝爆发出热烈的欢呼。
顾雪洄手上拿着风筝,正打算下树还给孩子们时,眼尾余光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护城河的桥上。
对方也正好向他看来。
手上的风筝猝然掉落,眼中只剩下那个飞速跑来的身影。
贺怀霄来得极快,拿了风筝的孩子们当然也看到了他。
他站在树下往上抬头,深黑的墨瞳锁定顾雪洄后一动不动:“霏霏——”
顾雪洄没下去,抬了抬下巴叫他:“小贺师侄,好巧。”
他顿了顿,接着笑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周围的小孩一听他们仿佛认识的样子,上看看下看看,连远处家长的呼唤都不管了。
“霏霏,该回去了。”贺怀霄道。
夕阳西下,顾雪洄站在逆光处,金灿灿的阳光勾勒他的身形,拉长他的影子投射到下面贺怀霄身上。
两人对望,护城河岸边杨柳梨花如故,像是又回到了三十五前的清明。
不同的是,这一次贺怀霄站在树下。
贺怀霄忽然一笑,伸出手道:“小师叔,要不要小贺师侄接你?”
“要!”
顾雪洄跳下树,顺风而下,抓住贺怀霄的手扑进他怀里。
和上次一样。
他的身体好像并没有结结实实摔在地上,而是落入一个温热的怀抱,他听到了对方的心跳。
是坚实又逐渐加快的心跳声。
咚咚咚——
“我接住你了,霏霏。”贺怀霄轻轻咬住顾雪洄的耳朵。
“嗯,”反正底下那群小孩也看不到,顾雪洄大大方方地把贺怀霄抱得更紧,“不愧是小贺师侄!”
贺怀霄显然也想起了上一次顾雪洄的使坏,笑出声来。
胸腔震动,传递给顾雪洄。
学堂门口的两个人默然看着这一幕,不约而同转过头看向对方。
“原来天上的仙君也和凡人一样。”良久,后面的人出声。
这个时候顾雪洄和贺怀霄已经和一群小孩沿着护城河走远回家去。
“你才知道吗?”前面的人快走几步回到学堂内,拿起他的青绿色书箱。
这个书箱他走到哪里就背到哪里,用了这么多年还是青翠欲滴不褪色。
多年情谊,后面的人知道前面的人对这个书箱有多爱惜。
这个书箱跟着前面的人一路从小村庄出来,一步一个脚印到皇城,再然后高中上金銮殿,即使已经位极人臣,前面的人还是用着这个书箱。
后面的人祖父曾经在朝为官,后来致仕回乡做了富贵员外郎,多年的财富积攒让后面的人吃喝不愁。他自然是看不上这只书箱的,即使前面的人曾郑重告诉过他,这个书箱是仙人所赠。
他当然知道什么是仙人,他祖父在世的时候,家里还住过呢,至于后来嘛,不提也罢。
反正他自从金榜题名后,家里就又从小山村搬出来,再没回去过了。
这次来云鹤城,当然是因为身边这个呆子领命来这边暗访考察这里的谢府君,他实在不放心才跟来。
他家里之前和这里的仙门有些关联,此次云鹤城的灾祸是仙人斗法所引起的,可不是他们这些凡人能掺和的。偏偏身边这个呆子总以为所谓的仙君和他小时候遇到的那个一样,让他头疼不已,说了多少次都没扭转过印象来。
“是他!”前面的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一点都没有一品大员的风范,“他还是和以前一样!”
“嗯,是啊。”
这一次,后面的人没有反驳他,而是应道:“是真正的仙人。”
“放学了不回家,还在外面玩!”终于找到人家长着急冒火怒气冲冲教育小孩,“不好好读书整天就知道瞎玩!”
一群原本高高兴兴的小孩都收了笑,噤若寒蝉。
这两个大哥哥亲切和善,可有意思了,特别是那个白衫金领,襕边是金色勾连云纹,着墨蓝色束腰,看着极其富贵的大哥哥,一边走还一边给他们变了几个戏法,从袖子里掏出来好些吃食和玩具,给他们看得一愣一愣的。
另一个大哥哥虽然不怎么说话,可也时不时笑一笑,特别是当他看着那个大哥哥时,连带夕光都柔和了。
来找人的家长看着就很凶,一群小孩赶忙散开回家,只剩下男人的孩子。
“我记得你当年不也是这样?”顾雪洄看着眼前人,笑出声来,“你忘了我可没忘,还记得我吗?”
男人看着顾雪洄呆住。
眼前人是他此生所见的风流无双,他怎么可能会忘记。
他小时候上学,和他的孩子一样是让先生头疼不已的学生,是孩子里面的老大,带领一群跟班到处耍,什么热闹都要凑一份。
有一天学堂外来了个极其好看的大哥哥,不仅和他们一起放风筝,还送了好多好吃的给他们。
他接过吃食,忽然想起先生教过他们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特别是吃的。然而他回头看一眼先生,却看到先生原本想发怒,不知为何又压了下去,竟然笑起来。
之后那个大哥哥就和先生一起回家了,第二天上课,也没有像往常一样拿着戒尺打他们让他们吃教训,而是给他们讲起了云鹤城的传说故事。
仔细算来,竟然已经是三十五年前的事了。
三十五年过去,先生早已离世,而他也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读书没有读出什么名堂,他按部就班成婚生子,然后再把自己的孩子送来学堂。
他和他的父母一样,希望自己的孩子学有所成。
三十五年前明眸善睐,言笑晏晏的大哥哥没有任何变化。
当年他还是个小孩,只比这个人的膝盖高一些,如今他的样貌看着就比这个人的年纪还大上不少。
还有他身边的人,他记得这个人是他的师侄。
两人的容貌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单是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让人自行惭秽,生出面对高山的仰慕感。
陡然意识到两人的不凡,男人下意识收声后退不敢直视二人,眼睛向下。
昏黄的日暮里,他看到两人牵着的手。
“爹?”
男人的孩子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老老实实走到他身边要跟他回家。
“怕什么?”顾雪洄轻笑,“读书读不会就不敢见我了?”
男人嗫嚅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的孩子不识仙君真面目,还敢问他是否明天还能再来。
“来。”顾雪洄蹲下来,在他眉心一点,“所以你明天记得要等我,我带你去城外的仙山看看,如何?”
“好!”
他的孩子应完,才想起家长在身边,忐忑地向男人看去。
“你的孩子资质不错,”贺怀霄说道,“要是真想走这一条路,可以来看看。”
他指了指那条环绕云鹤城的山脉,云雾缥缈,他一个凡人实在看不真切。
他有些茫然,只能尽量凝神去看,隐隐约约似乎看到东侧的山脉有红艳的霞光,等他想要看得更仔细,却又没有了。
“无妨,明天见就是。”
顾雪洄打了个响指,一阵风吹来,河岸边的杨柳呼啦啦纠缠在一起,梨花簌簌飘落。
待他回过头,两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牵着孩子在满是梨花香的河岸边许久不动。
“爹,刚刚那个是……是仙人吗?”他的孩子问。
“是。”
他跪下来朝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磕了个头。
他想起来,之前依稀做过一个梦,梦里云鹤城乌云罩顶天降陨石火雨,护城河浪高千尺,整座云鹤城变成人间炼狱。
乌云之上,是两个剑仙,他们一剑荡开乌云,救了这座城市。
哦,还有一只巨大的云鹤,扇动翅膀带着城里的人逃离火海。
男人的头顶落下一片梨花花瓣。
他的小孩被他抱在怀里,帮着他取下这片花瓣,摇晃着说好香。
“这是云鹤的羽毛。”男人说。
他给他的孩子讲起云鹤城的故事传说。
和他的先生当年讲的一样,这座美丽的城池有云鹤仙人护佑,护城河的梨花就是云鹤的羽毛,也是仙人衣摆落下的云彩。
他的孩子故事听得入神,手里的梨花花瓣不自觉松手飘落,顺着风飘飞。
飞过街道,飞过护城河,飞过云鹤城的城门楼,飞到城外的十里梨花林,与其他飘飘洒洒的梨花花瓣汇合在一起。
一声铮然的长剑出鞘声。
梨花花瓣被剑气荡开,目送月下两道翩跹的身影离开。
剑光如虹贯长空。
顾雪洄坐在剑上,任由贺怀霄带着他行进。
他昏睡的这半年,贺怀霄已经重新把轩紫剑宗组建起来了。
如今的轩紫剑宗宗门驻地包含整条山脉,灵气充裕,就算是放到中州,也能称得上是宝地。
贺怀霄延续以前轩紫剑宗的传统,羽台峰依旧是掌门所在的峰头。至于种满香愈木、堪称是整个整条山脉灵气最纯净最充足的浮云崖,依旧是顾雪洄的。
两人在浮云崖下落地。
今夜有风无云,月华满地,像是银色的海。
顾雪洄往上望去,浮云崖上的香愈木尽数开花,殷红似火,绚丽至极,染红银白的月光。
贺怀霄牵着顾雪洄的手,带着他走上浮云崖。
小木屋门口挂着两个灯笼。
察觉到有人来,两只三叶金鳞鱼从灯笼里头吐着泡泡探出头来查看。
——是贺怀霄放在澄光玉中的那两只三叶金鳞鱼。
顾雪洄率先推开门走进小木屋,屋里的陈设和三十五年前一样,好像他只是出门去了一趟云鹤城回来。
“轩紫剑宗贺怀霄。”顾雪洄一字一顿。
“我在。”贺怀霄应道。
顾雪洄:“现在你还是轩紫剑宗的弟子。”
“是。”贺怀霄轻轻应一声,低下头去。
就如他当初所说的,他会一直是轩紫剑宗的弟子。
“顾雪洄,欢迎回到轩紫剑宗,回到浮云崖。”
贺怀霄的吻落在顾雪洄的眉心。
山川为媒,星河为证,贺怀霄愿与顾雪洄结成同心契约,永生相守。从此以后,你的目之所及、意之所向,便是我剑之所指。
此誓如山川稳固,星河永恒。
香愈木的花香清新自然,充斥整个小木屋。
顾雪洄的神魂也晕晕乎乎醉倒在这香味中,呼吸急促。
红艳的花瓣与两人之前不小心在梨花林携带过来的梨花交叠。
花开花落,眨眼间又是百年时光过去,百年一次的天骄榜再次开启。
这一次的天骄榜话题不断,名次争夺十分激烈。
除了上一届的天骄榜第一,天衍宗的少掌门姜榭表明说往后不会再参加外,这次的诸多看点都集中在长山州轩紫剑宗两个剑修身上。
“来来来,下注了下注了!看看这次天骄榜第一名是花落谁家!”
“什么花落谁家,不都是轩紫剑宗吗?!这次天骄榜第一第二都是这个宗门了。”
“长山州这些年真是越来越厉害了,轩紫剑宗这两个可是彻彻底底打响了名号,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轩紫剑宗的?”
“确实如此,不用等结果出来,轩紫剑宗就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剑宗了!”
“扯远了扯远了,顾雪洄和贺怀霄谁会是第一,你们更看好谁?”
“难说难说,贺怀霄是这次天骄榜最年轻的化神期,定光剑一出,谁敢直面其剑锋?人家还是轩紫剑宗的掌门,天生剑骨,注定的剑修,只要见过他的剑法,都会觉得自己不配再学剑。至于顾雪洄,更不用说,先天灵体,天赋超绝,特别是他的神魂强度,能与渡劫期一战,懂的都懂。”
“这怎么就难说了,顾雪洄的修为比贺怀霄高一些,肯定是他赢。”
“不能这么说,两人都是剑修,而且都是越境挑战的好手,修为差距不大的情况下,谁胜谁负还真不好说。”
秦天逸听了一圈,撇撇嘴问旁边的姜榭:“姜少掌门更看好谁?”
姜榭想也不想,折扇一展答道:“当然是我家霏霏,顾雪洄。”
“贺怀霄!”秦天逸道,“肯定是怀霄赢!还有啊,什么你家霏霏,你问过贺怀霄的意见了吗?”
“呵。”姜榭冷冷一笑,“贺怀霄他赢了再说吧,他敢吗?”
“有什么不敢的,这是公平一战!”秦天逸大声道,“虽然不至于拼生拼死,但肯定是竭尽全力的!”
姜榭:“公平一战,那贺怀霄完了,他肯定输。要不要趁开始前和霏霏说两句好听的,请他放水?”
“怀霄才不会做这种事!”秦天逸强调说,“总之,就算是怀霄输了,那肯定也是心服口服的。”
姜榭:“所以说你也认为贺怀霄会输了?”
“……我没有!”秦天逸道,“反正我就是觉得贺怀霄一定会赢!”
姜榭:“顾雪洄。”
秦天逸:“贺怀霄。”
姜榭:“顾雪洄!”
秦天逸:“贺怀霄!”
任闲默默移开眼,问身边的林融,“你觉得谁会赢。”
林融:“都好!”
任闲:“……”
他就知道这个问题是白问的,果然不能指望林融这个满脑子都是我们轩紫剑宗就是最好的人能聊出什么来。
他这边正憋着气,忽然就听林融说:“任大哥现在也是轩紫剑宗的人,也很好。”
任闲忽然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了,还是专心看这一战吧。
明明湖上,两个剑修相对而立。
一个是三尺长的冰蓝清霜剑,寒光凛凛,剑刃若隐若现,宛如严冬日光。
一个手持更宽些的定光剑,剑身二尺五寸长,金红的剑身流光溢彩,挥剑而过时,会在空中留下炙热的焰痕。
两人同时出剑。
星河昭昭铺展千里万里,风吹雪落,世界变为皑皑白色。
剑气浩荡漫卷,剑光照彻十四州。
云霄轻展,天下有雪。
番外1结契
夏日暑气最盛的时节, 长鲸汀外暴雨如注,巨鲸没有冒雨到处游走,而是停留在轩紫剑宗上空。
长鲸汀内, 阵法屏障将所有的雨水隔绝在外, 鲸角处的香愈木树叶蓬勃生长,绿意盎然。
顾雪洄甩着清霜剑, 为顾澜生新挖的池塘做修整。
姜榭在旁边看着, 简直是一阵气闷:“怎么说啊你们两个,结契可不是小事, 到底怎么安排的?要我帮忙吗?”
“什么怎么安排?”顾雪洄把削掉的石屑堆到一边, “怀霄他会做好的,你跟着操心什么?”
“我当然是来帮忙的!”姜榭振振有词, “贺怀霄头回结契,他一个毛头小子懂这些?万一出了差错怎么办?”
顾雪洄不紧不慢道:“结契这事儿难道还要经验?这话说得你好像结契过一样。”
姜榭:“……”
即使顾雪洄带着长鲸汀脱离天衍宗。姜榭和顾雪洄的交情依旧深厚。
“再怎么说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了吧, 我是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离开天衍宗, 还会和另一个人结契。”
姜榭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他虚长顾雪洄三十岁,对修炼者来说是同一代人,可这个年龄放到凡间,是真真正正的父子年岁差距。
顾雪洄小的时候他还喜欢逗一下, 后来年岁渐长,他也就逐渐转变心态,把顾雪洄当同辈朋友看待。在夏侯泰一事事发前,姜榭从未想过有一天顾雪洄会离开天衍宗。
在姜榭的规划里, 顾雪洄会和他扛起天衍宗的未来,将来天下的剑道第一必然是天衍宗。
现在好了, 不要说顾雪洄,整个长鲸汀都不属于天衍宗了,七个传承失去一个,天衍宗的实力削弱不少,让兴阳派明里暗里笑话了好几次。
姜榭面上笑着应和,接下去就说孔连方这个云髓之体不是正儿八经的剑修,他们天衍宗反正是没有剑修传承了无所谓,可兴阳派还有,兴阳派新一代剑修,恐怕一辈子都要活在顾雪洄和贺怀霄的阴影下了。
把兴阳派几个长老气得够呛。
如今天生剑骨和先天灵体都在长山州,未来的剑道第一必然是长山州轩紫剑宗。
以往天骄榜第一这个位置都是兴阳派和天衍宗轮流做的,现在可不好说了,以两人的实力,说难听点的,未来千年如果没有特别惊艳的天才体质出现,这两人的地位实在难以撼动。
——两个自诩天下第一的宗门第一次觉得千年的时光是如此漫长。
别是等到两人超过千岁无法再参加天骄榜,他们才有机会吧?
而且轩紫剑宗有这两人,千年时光过去,要是还发展不起来才有鬼了!
兴阳派简直是越想越糟心,天下第一宗这个名头又出现了一个强有力的竞争者,而且他们还不能做什么,只能干瞪眼看着对方一步步成长!
顾雪洄和贺怀霄这场结契仪式,可以说是强强联合,整个天下都在关注。
顾雪洄所在的长鲸汀顾氏不用多说,一直以来顾家的剑法就是十四州顶级剑法之一,可以说天衍宗能在剑道压着兴阳派,全靠长鲸汀顾氏。
至于贺怀霄所在的轩紫剑宗,姜榭总觉得委屈了顾雪洄。
穷啊,太穷了!
长山州之前就是十四州中最没存在感最贫瘠的州地,虽然后来有姜榭逆转血祭阵法,让夏侯泰以血肉神魂改善了环境。
特别是轩紫剑宗所在的山脉,可以说是整个长山州灵气最纯净充沛的地方了,可在姜榭看来这还不够。
长鲸汀可是他们天衍宗出去的,什么好东西没有?
不求你轩紫剑宗拿出差不多的东西来,可你轩紫剑宗不能什么都没有,空着手就想要长鲸汀并入。别拿以后说事,现在十四州修士都在看这场结契要怎么举办,排面就不能差!
不是姜榭捧高踩低,他自觉自己是顾雪洄的娘家人,实在看不得他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