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不能跟屈云灭吵架,这可是大王,他得带头尊重他才行,于是,生闷气的萧融只能不理他,把一旁的院长宝剑拿过来,他气鼓鼓的低着头,研究剑鞘上的花纹。
自从萧融被掳走以后,屈云灭就没见过这柄剑了,他都快忘了还有这么回事,此时一见到这个宝贝,他眼睛骤然一亮,然后低沉着声音夸了一句:“此乃神兵利器。”
萧融的牙都酸了,他来镇北军两个月都没得到屈云灭一句夸奖,这剑一露面就得了这么高的一句评价。
萧融撇撇嘴,说道:“自然,这是用陨铁打造的,一柄剑造时三年,每一处都是铸剑大师亲自打磨,大王见到这些花纹了吗?这全都是错金银工艺,错金银也分许多种,这一种是这位大师家里代代相传的,外面想学都学不到。”
至于是不是真的,萧融也不知道,反正他只是重复院长跟他说过的话。
屈云灭听完了,哦了一声:“那它有多快?”
萧融:“……”直男。
萧融看看手里的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这剑没有开刃。”
屈云灭这回才惊了:“没开刃?!”
萧融:“……嗯。”
屈云灭不懂:“为何不开刃?”
萧融拧眉:“为何要开刃,我是士人,又不是过去的儒生,还要修习剑术。这剑是我偶然遇见的一位恩师赠予我的,虽然我与他相识不久,但这剑着实是他的心头好,我只想好好保存着,不想破坏它。”
屈云灭:“…………”
这真是他听过最离谱的话。
他张嘴就想训斥萧融,这么好的兵器放在他手里简直就是浪费,不用倒也罢了,可以留作传家之物,可是不开刃?!
简直……简直暴殄天物!
瞧瞧,这一着急,都逼得他说比较复杂的成语了。
但是萧融也在盯着他,眼神狐疑又警惕,显然他已经发现了屈云灭的态度,而且做好了要跟他对呛的准备。
屈云灭:“……”
罢了,他堂堂大丈夫,不跟体弱的士人做口舌之争。
屈云灭闭上嘴,眼神又在那把螭龙剑上绕了一圈,看起来还是有点不甘心,但他忍了,转而说起自己的兵器:“确是好兵器,但也不一定比得上本王的雪饮仇矛。”
萧融怀疑他这是想激将法,让自己忍不住的给剑开刃,然后拿去让他比试,所以他根本不顺着他说,而是问起他来:“有一事我想问大王很久了,为何大王的兵器要叫雪饮仇矛?”
仇矛他知道,兵器的一种,那前面为什么要加雪饮呢,要知道屈云灭式微以后士人们批判他,有一条就是他用雪饮命名自己的兵器,说明他喜欢雪、喜欢冻死人的冬天,他反人类,他就应该不得好死。
比这个更离谱的罪状有的是,士人们争先恐后的给他定罪,一是为了讨好当时的新势力,二是为了给自己扬名,就像萧融一开始想的那样,蹭热度呗,大声批判曾经叱咤一时的镇北王,也是让他们快速进入陈留王、东阳王等人视线的办法。
屈云灭还真没听过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然后回答道:“因为铸造它的人住在雪饮堂,他打造的兵器都叫这个名字,雪饮剑、雪饮刀、雪饮仇矛。”
萧融:“……”
这还真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答案。
听得萧融都有点想笑了:“那为什么我从未听说过雪饮剑和雪饮刀?”
屈云灭的表情微变,变得有些得意、又像是不愿意表露出来:“因为此人铸造的兵刃过重,不好使用,哪怕他人买走了,也只是拿回去当个花架子摆在屋中,只有我能日日使用它。”
说完了,屈云灭又垂眸喝茶,但萧融分明看到他的眼神往自己这边移了移。
这回萧融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不过他就是笑,也只是微微的勾了一下唇,让人分不清他到底为什么要笑。
屈云灭多疑的性子开始发功了,他怀疑萧融这是在嘲笑他。
而萧融没有解释什么,他笑完了,便往后一靠,靠在那蓬松的鸡毛枕上,屈云灭看的眉头皱了皱,他的五感比别人敏锐一些,萧融把那些鸡毛都洗过了,也晒过两次了,他觉得味道很淡很淡,只要不凑过去就闻不见,可屈云灭坐的离他这么远,都觉得这枕头味道真大。
而且作为一个枕头也很大,四四方方的,哪有这么奇怪的枕头啊。
屈云灭时不时就做出这副不太高兴的模样,萧融都懒得管他了,他只舒舒服服的坐着,然后跟屈云灭提了一件事:“大王有空的话,可否写几封信出来?攻打鲜卑一事,我左思右想都觉得不该只让镇北军出力,既然都是中原人,就该在攻打胡人上面群策群力,共襄盛举。”
屈云灭:“……”
他倒不至于连这种事都这么独,毕竟鲜卑人也很多,有将近二十万呢,哪怕他杀一年都杀不完,所以分给别人一起报仇他是没意见的。
问题是连他自己都知道,外人不可能像他这么仇视鲜卑,他们都在等着捡现成的。
这么想,屈云灭便这么说了:“写了也没用,他们不可能来。”
萧融挑眉:“大王为何如此笃定。”
屈云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只知道这是明摆着的事,但这回他沉默也不管用,萧融一直看着他,非要让他说个所以然出来。
屈云灭:“……在别人眼中,我与鲜卑皇帝并无区别。”
让他们两个自我消耗,才是那些人最乐见其成的事。
萧融一怔,他没想到屈云灭居然说到了点上,也没想到屈云灭是知道这件事的。
知道却还要义无反顾的去做,该说他洒脱,还是该说他笨呢。
萧融沉默一会儿,他坐起身来,好好的看着屈云灭:“大王此话有失偏颇,鲜卑皇帝是所有中原人的死敌,而大王不是,大王也是中原人之一,只是……大王所处的位置离鲜卑更近,世仇也比其他人多,所以自然而然就落到了棋盘的这一处,若换做是孙仁栾或者贺庭之,都是一样的,他们并不仇视大王,只是每人都在为自己精打细算,便要舍弃掉那些有可能威胁自己的人。”
屈云灭拧着眉,不懂萧融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
他又不在乎那些人是不是仇视他。
萧融:“……敢问大王,你觉得国舅是个什么样的人?”
屈云灭想了想孙仁栾那张脸,虽然脸色不太好看,但他还是给了一个客观的回答:“他还算有几分骨气。”
萧融默,他这评价其实有点低,在后世人眼中,孙仁栾已经能算是一个大英雄了。
毕竟雍朝南迁之后,光嘉皇帝迅速病重,整个南雍朝廷都如履薄冰,一个不小心就能直接灭国了,是孙仁栾整合了朝廷,也是孙仁栾在整个北方都被胡人控制的情况下竭力斡旋,试图分裂胡人的联盟,并带领着南雍的军队,死死守住了淮水。
淮水是不好过,但也要主将给力才行,不然只一条河流而已,早晚都能跨过去。
可以说是他支撑住了这两年,才给了屈云灭迅速发展的机会,要是没有在南雍休养生息的经历,屈云灭可能直接就湮灭在历史长河里了。
然而一个人有优点就有缺点,孙仁栾护住了南雍,却也遮掩不了他大逆不道的行为,危机一过去,大家就不买他的账了,总有人明里暗里的讽刺小皇帝皇位来路不正,还联合其他人一起,想要把孙仁栾拉下马。
说起来,小皇帝的皇位确实很可疑,因为这位小皇帝登基的时候才几个月大,他是孙太后亲生的,但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光嘉皇帝亲生的。
光嘉皇帝病重是因为听说鲜卑人打过来了,他在睡梦中仓皇跑路,结果摔了一跤,把腿摔断了,后来就一直卧床,卧床期间身体越来越差,在孙太后怀孕的那个时期,他就在卧床当中。
这……皇家的事外人哪知道这么多,虽说断了腿不耽误干那种事,可光嘉皇帝的状态那么差,再加上孙仁栾那时候已经掌权了,他非常需要自己妹妹生下一个皇嗣,用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小皇帝是不是光嘉皇帝亲生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反正这个时代又没有亲子鉴定,如今的问题是许多人都认定了小皇帝是个野种。
换句话说,孙仁栾的名声也是岌岌可危,他最讨厌别人提起小皇帝的身世,所以需要旁人帮他转移注意力,另外,多做一些好事,也能让他的名声变好一点。
萧融把这些道理告诉屈云灭,屈云灭觉得他说得对,但他仍然不觉得孙仁栾能出兵帮他。
罢了,不过是写一封信的事,反正到时候孙仁栾拒绝了他,萧融也就能死心了。
屈云灭恹恹的答应了,他这人没有拖延症,当时就准备去写,萧融却突然抓住他的胳膊:“等等,大王写好之后,其他的先不要发出去,唯有发给建宁太守的那一封,麻烦大王让人快些送出。”
屈云灭默默反应一秒,惊了:“怎么还要给黄言炅写信?”
萧融理所当然的看着他:“黄言炅如今家大业大,在宁州剿匪又屯田,还接待了不少的流民,一看就是很有实力啊,自然也要邀请他。”
屈云灭:“…………”
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萧融疑惑的看着他,好半天过去,屈云灭才说了一句:“此人与我有怨。”
萧融:“……”
敢情你也有心虚的时候。
萧融默了默,然后笑道:“大王曾是黄言炅兄长部下一事算不得什么秘密,彼时大王也是迫不得已的,黄言勤虽收留了大王,但大王并非池中物,怎么可能一直都屈居人下呢,相信黄言炅也知道这个道理。”
屈云灭:“不是这个。”
萧融愣了一下:“不是?”
屈云灭绷着脸,“黄言炅长我十岁,在庐江时他处处欺压于我,而我看在他兄长的面子上没有与他计较,但在离开南雍之前,我忍不下这口气,便抢了他的马匹与兵器。”
萧融有点惊讶,不过感觉也还好:“只是一些马匹与兵器,都过去这么久了,他应该不会——”
屈云灭又道:“还有他的小妾。”
萧融:“…………”
他瞪大双眼:“小妾?!”
屈云灭试图为自己辩解:“黄言炅此人看起来憨厚,实际心肠歹毒,他后院中的女子都受不了他,有一女子企图让我带她离开,我便带了,还另外带了四人。”
萧融:“…………”
要不是这是马车里,萧融直接就站起来了。
“大王!!”
被他喊的屈云灭头皮一紧,“她们都是苦命人!你不是总想让我做好事,好在百姓当中扬名,这事在我看来便是好事。”
更何况那时候他才十五岁,正是冲动的年纪,要换了现在,他自然不会再这么做了。给点盘缠让她们逃走就是,何必非要带着她们耀武扬威的过淮水。
萧融服了他,这算哪门子的扬名,谁知道那些女子是苦命人,别说百姓了,就是另一个当事人黄言炅都会觉得屈云灭这是绿了他,然后带着他的五个小妾一起叛逃快活去了。
萧融的表情十分精彩,一会儿红一会儿绿的,难怪黄言炅抓了屈云灭以后立刻就上酷刑,在这时代夺妻之仇不共戴天,黄言炅怕是记恨了他一辈子。
在屈云灭有些紧张的注视下,萧融沉沉的吐出一口气:“罢了。”
他自言自语道:“如今大王是镇北王,黄言炅不过是个建宁太守,实力的差距可以让黄言炅把所有屈辱都忍下来,他能韬光养晦到今日,可见他的心性有多稳重。大王还是照常发信吧,我相信他会来的。”
屈云灭:“……”
听着他夸黄言炅,屈云灭心里很不高兴,在黄言炅眼里屈云灭是他的仇人,而在屈云灭眼里也一样,他没杀他是因为黄言勤于他有恩,不然的话,早在庐江他就已经取了黄言炅项上人头了。
屈云灭不怕再见到这个昔日死对头,他只是更想知道一件事:“你也觉得我在此事上做错了吗?”
高洵之就认为他错了,别人的家事与他何干,他带走那些女子,就是让自己变成里外不是人。
萧融微微一顿,他先问屈云灭:“大王将那些女子带去哪里了?”
屈云灭:“过淮水之后,确保黄言炅看不到了,我就让她们自寻生路去了。”
毕竟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复仇,这些女人跟着他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萧融:“……”
所以你就是为了气黄言炅才这么干的对吧。
抽了抽嘴角,萧融让自己的表情温和一些,“大王做得对,遇见苦命人有能力便搭救一把,这是仁善之举,但大王着实没必要将这仁善之举变成泄愤之举,过淮水之前便能让她们自寻生路了,过淮水后便是平白无故多一个死敌,真的值得吗?”
屈云灭皱眉:“黄言炅算什么死敌,他连与我一战的资格都没有。”
萧融:“……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啊。”
屈云灭其实还是不认同萧融的话,但看着萧融有些疲累的神色,他没有反驳他,只是静静的坐着,思索他说的这几个字。
萧融确实是有点累了,他想睡觉,可这位仁兄没有要走的意思,萧融正思考要怎么委婉的让他离开,突然,他听到外面传来杂乱的马蹄声。
速度很快,一听就是全速赶过来的。
屈云灭动作比他更快,他迅速掀开帘子,正好报信的将士来到这辆马车旁边。
“大王!前面有几千人马,为首者自称虞绍承,说是来投奔大王的!”
屈云灭一愣,他隐隐约约想起来虞绍燮曾说过,要让他弟弟也过来,这就是那个弟弟了?
对文人屈云灭不屑一顾,对武人他还是很感兴趣的,更何况这人还带了好几千兵马,自带投名状总比什么都不带强,屈云灭这就想下去探探虚实,而萧融突然从后面窜了过来。
他紧张的抓着屈云灭的胳膊:“大王,带上兵刃!”
屈云灭:“……不必了吧?”
他也没打算亲自和虞绍承切磋啊。
萧融却十分坚持:“一定要带着!”
屈云灭:“……”行吧。
第29章 掉钱眼
屈云灭下去了,萧融本想继续待在马车上,但他一想起来虞绍承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就有点坐不住了。
万一真让虞绍承一刀把屈云灭砍了,萧融感觉自己死的就太冤了。……
让马车停下,萧融也从车上跳下来,然后紧赶慢赶的追了过去。
虞绍承这一路走的不安稳,原先的六千人马,在他叛逃期间就折损了好几百,中途还有不想投镇北军的逃兵,又没了几百,如今就剩下不到五千人马了。
这五千人全都穿着南雍的铠甲,一个个风尘仆仆的,虞绍承也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看起来是什么模样,所以在斥候汇报碰上镇北军后,他老老实实在一里之外就停下了,然后让传信兵去报信。
屈云灭自然不能赶过去见他,而是经过他的首肯之后,让虞绍承过来见屈云灭。
虞绍燮已经在这伸脖子等着了,见到萧融,他还很开心的对他笑了笑。
萧融:“……”
他苦大仇深的扭过头,继续望向远处。
不久之后,虞绍承就单人单骑的跑了过来,在离他们有两丈远的地方,他紧紧的勒住缰绳,然后轻松的翻身下马,并精准的认出谁是镇北王,一路小跑过来,对他半跪行礼。
“在下虞绍承特来拜见大王,愿大王不弃,留在下于镇北军中抵死效力!”
他这跪姿无比标准,不愧是出身南雍的官二代,一旁的萧融睁大了双眼,上上下下打量虞绍承的长相,打量完了,他微微一顿。
怎么长得这么正常?!……
屈云灭跟萧融的反应差不多,但他诧异的点在于虞绍承长得一点都不像一个将军。他心想,又是一个跟原百福差不多的粉面郎君,真烦人,难道南雍现在连将军都往士人方向培养了吗。
虽说虞绍承的长相不合他心意,但他喜欢虞绍承的精神头。带着兵马叛逃出南雍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南雍的战力几乎都在淮水一侧与金陵当中,这人能带着这么多兵囫囵着个儿的逃出来,已经说明了他的实力如何,更何况经过了这一路的急行军,虞绍承仍然双目带光、不见一分的懈怠,可见此人体力有多充沛。
没有武侠加成的纯古代战场上,作为将军最需要具备的东西就是顽强的体力,不然杀几个人就没劲了,还怎么往下服众。
除了长得不太好,其他方面屈云灭感觉还是比较满意的,甚至看着虞绍承,他有种看到了年轻时自己的错觉。于是他让虞绍承起来,而且当场就给了他任命,让他暂时担任自己的卫兵统领,负责保护一众先生的人身安全。
萧融:“…………”
走了一个庄维之,又来一个虞绍承。
虞绍承对这样的安排没有任何异议,毕竟他初来乍到,能有个职位就不错了,而且卫兵统领这个职务挺好的,离镇北王近,离他哥哥也近。
麻溜的站起来,虞绍承特别爽朗的应了一声是,然后对着一旁的虞绍燮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虞绍燮则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与有荣焉的向他投去了夸赞的目光。
虞绍承顿时更高兴了。
萧融一脸木然的看着这副兄友弟恭的画面,屈云灭见都快午时了,就准备命大军停下,补充草料干粮,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上路,而他转过身,正好看见萧融神情莫名的盯着虞绍承看。
屈云灭:“……”
他问:“你怎么下来了?”
萧融慢半拍的看向他:“我不放心大王。”
更是不放心自己。
屈云灭:“……”
本来他心里还觉得有点怪,听完这句话,这春风就跟直接吹到他心里似的,让他瞬间就缓和了神色,临走之前,他还关心了萧融一句:“今日天气好,多在外走走是对的,晒晒日光对你身体有益处。”
萧融胡乱嗯了一声,等屈云灭离开了,他才继续默不作声的偷听这兄弟俩说话,虞绍燮和虞绍承有两年没见过面了,俩人都挺想念对方,但也不至于直接就表露出来,虞绍燮问了问虞绍承这一路是否安稳,虞绍承则问虞绍燮最近过得怎么样。
萧融瞬间竖起耳朵,他怕虞绍燮说什么不好的话。
然而虞绍燮是笑着回答的:“很好,镇北军是个好去处,为兄不会坑害你的。”
虞绍承脸红:“阿兄说的这是什么话,能和阿兄在一起,承儿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萧融:“…………”
他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这是亲兄弟之间的对话吗?这是他能听的对话吗?……
那边两人又互相关心了几句,然后虞绍承才说自己要去安排手下部将,虞绍燮让他快去,等到前者骑马走了,虞绍燮才想起一直在这站着的萧融来。
他邀请萧融:“萧弟,可要一起回去用饭?”
在外行军的时候每天吃饭都不固定,具体什么时候停下,全看天气如何、地段如何,总之一天两顿是有的,这时候的人们也就是一天吃两顿饭,像萧融这种一天吃三顿、没事还加餐的,整个中原都很少见。
好在他已经找到镇北军了,一点吃的而已,哪怕他一天吃七顿,镇北军也供得起。
唯一感到疑惑的就是高洵之,天天变着法的给萧融做美食,怎么身体就是一点都不见好呢?……
萧融盯着虞绍燮,把虞绍燮都快看毛了,终于,他动了,他一把抓住虞绍燮的胳膊,然后带他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在虞绍燮懵逼又紧张的注视下,萧融万分费解的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和你弟弟相处的这么自然?”
虞绍燮:“……”
好家伙,白紧张一场了。
这个问题令虞绍燮哭笑不得:“我与承儿自幼一同长大,血浓于水,当然相处起来十分自然,怎么,萧弟问我这个,是担心与你弟弟相处不好吗?”
萧融定定看着他,然后否认:“没有。”
虞绍燮:“……”
你的表情可不是这么说的。
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向萧融解释,虽说他十二岁离家游学,但他走得不远,始终都在射阳湖那一带,虞绍承时不时的就去给他送点东西,两人从没生分过。而萧融很少提及他的家人,但听他的口气,似乎他在外游学的那些年,他几乎没怎么回过家。
这倒是可以理解,毕竟萧融会的东西是真多,他一定拜了许许多多的老师,其中不乏隐居山林的大才,所以才能带着一身本领横空出世。
思来想去,虞绍燮最后只能劝他:“亲人许久未见,是会生分一些,但一母同胞的情谊不是几年分别就能割舍掉的,观萧弟的品性,我便知晓萧弟的幼弟也是一个恪守孝悌、谦恭仁厚的好男儿,你着实不必担心他会忘了如何与你相处。”
萧融默:“这个我确实不担心。”
虞绍燮笑起来,然后听着萧融说完后半句:“所以我担心的是我不会跟他相处。”
虞绍燮:“……”*
在镇北军行进到交城,也就是黄土高原这一带的时候,阿树他们已经到了新安了。
张别知他们脱了铠甲,装作普通商人的模样过了淮水,从淮南入南雍,然后再一路重复跑马、坐船、跑马、坐船的模式。
张别知:“…………”他晕船。
这一路把他火气都给坐出来了,怎么南方水系这么多,难怪军中开始有风言风语,说是要练什么水军,虽说他从雁门郡跑过来的时候没有经过陈留城,而是从管城南下的,但他也看得出来,那陈留绝对同样是个水系发达的地方。
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士人就是讨厌,非要撺掇大王迁都到河流甚多的区域,连跑马都跑不爽快,没得让人憋闷。……
张别知此人,今年刚刚年满十八,五年前屈云灭带着大军赶走占据了章武郡的胡人,救下了一众的百姓,张家便是其中之一。他们是章武郡本地的一个富户,离豪族还有一部分差距,张老太公感谢镇北军的搭救,也想给自己找个靠山,便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嫁给了简峤。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当时整个镇北军就是一个光棍集团,但张老太公还是一眼看中了在其中不算最好看、不算最勇武、乃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窝囊的简将军,甚至力排众议,连女儿带儿子都一起扔进了镇北军。……
幼年时候,张别知是蜜罐里泡着长大的,八岁时遭逢大难,他们家躲进地窖才逃过死劫,后来胡人试图治理这片土地,他爹三番五次被请过去,要么是要钱,要么就是威胁人,偏偏其他邻居不知情,还以为他爹投靠胡人了。
那段时间张别知过得不太好,走哪都是冷眼,他又是个暴脾气、小霸王一般,非要跟人打、跟人骂,只要不被关在屋子里,他就天天都出去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