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死人已经死了,不能反驳他,所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屈云灭对贺庭之的鄙夷已经露在了脸上,贺庭之自然能看得出来,而他也不去触屈云灭的霉头,只乖乖的待在自己人中间。
至于他在其他势力首领面前是怎么表现的,屈云灭也看不见。
对于这帮王公贵族出门打仗还要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行为,屈云灭很想大步走过去,一脚把那铜锅踹翻,但沉默许久,他还是忍下来了,只是吩咐一旁同样在啃干粮的东方进:“去看看虞先生他们,若干粮太难下咽,就给他们煮点热饭。”
东方进眨眨眼,哎了一声就跑了,但没多久,他又回来坐下了。
“不用了,大王,虞将军早上带了肉汤给虞先生,虞先生又将肉汤分给了另外两位先生,他们正吃着呢。”
屈云灭:“……”
默默咬着干硬的肉干,他忍不住的想,要是昨晚萧融没有喝醉,他今天肯定也能喝上肉汤。
不过跟那一舞比起来,别说是肉汤,就是琼浆玉液他也不换。
不知道萧融有没有发现他的剑被开刃了。
应当已经发现了吧?哈,这下看他还怎么给别人跳舞。
如果都这样了他还执意去跳,那屈云灭真诚希望,他能在跳的时候收不住自己的力气,一剑戳死那个胆敢看他跳舞的人。
只是想想那个画面,屈云灭就觉得扬眉吐气。……
屈云灭认为他不是这个世上第一个看过萧融跳舞的人。
因为那天萧融说过,这舞他练了四个月,他还有老师,还有个院长,而没能把这舞跳给除了老师以外的人看,这是他心里一直都有的遗憾。从萧融游学结束之后,他就一直在追着自己跑,也就是说,他练这舞的时候都不认识自己,也不是为了自己,他是为别人而练的。
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他没能跳给想看的人,于是,在这出征前夕,他跳给自己看了。
《破阵乐》,听这名字就知道,那个原本可以一饱眼福的人,八成也是个将军。
是谁?他认识吗?在南雍还是在淮水之北,难不成是异族?
乱猜能猜出个什么结果来,在这种需要频繁动脑子的事上,屈云灭总是感到不耐烦,更何况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无论如何萧融如今都是他的人,不管他是为谁而练的,最后他都是跳给自己看了,而且只跳给自己看。……除非他还能再拿出第二柄螭龙剑。
这种精神胜利法也是时灵时不灵,有时屈云灭被说服了,就不再多想,但有时,尤其是像现在这样没什么事可做的时候,他又会重新把这事想起来,然后感到浓浓的不甘。
但这是不对的,他这样想着,因为他不是一个贪婪的人,他有很多缺点,可他从没染上过王公贵族才会有的贪心,萧融也对他很好,他实在不该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就违背他的意愿、还在心里为他根本没做错的事感到不快。
屈云灭:“……”
算了,还是别想了,做都做了,还能怎么样。*
下午,阿古色加等人带着大包小包的行囊搬到王府来。
布特乌族一共八百来人,其中六百人都跟着出发了,五百个战士,剩下一百个做后勤或是军医。
最后这两百来人,一部分是留守保卫陈留,另一部分就是不适合上战场的人,老弱病残孕等等,因为大军离开了,外面的山上也没有过去那么安全,虽说还没到坚壁清野的地步,但告示牌上早很多天就已经提醒过百姓,大军离去,匪盗可能会卷土重来,大家一定要关好自家门窗,非必要不外出。
其余布特乌族人住在城中,阿古色加和丹然则住到王府来,一是高洵之这样坚持,毕竟她们是屈云灭的亲人,二是阿古色加也同意了,她最近看了许多的医书,就差临床实践了。……
萧融还不知道阿古色加已经盯上了他,他正努力保持着目不斜视,却还是忍不住的偷偷看向阿古色加身后的那个女人。
对方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裳,浑身上下一点打扮过的地方都没有,连头发都是用一根木簪子粗粗的绾起来,有碎发掉下来,发质干枯毛躁,一看就是出自一个营养不良的人,但这还不是萧融最先注意的地方,他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个女人居然有白发。
而且不少,沿着她的发际线,即使少量的白掺杂在黑中,也是无比的显眼。
可是阿古色加都没长白发呢,这个女人今年也就二十七岁,怎么、怎么就老成这样了啊。
少白头和后天造成的白发效果完全不一样,少白头的人即使满头白发也能让人看出来他很年轻,而这个女人不是这样的,即使不看她的头发,她给人的感觉也是三四十岁一般。
即使都老成这样了,这个女人仍然很美,是那种江南女子的柔美,不过屈云灭说她是北方人,曾经家里还算殷实,父亲也是做官的,后来是家中出了意外,流民冲破了她家,她才变成了路边讨饭的乞丐。
大起大落四个字在这个女人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难怪她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阿古色加看看身后的女子,然后替她开口说道:“这是桑妍,丹然的阿娘。”
听到阿古色加叫自己的名字,桑妍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她始终都低着头,不跟任何人对视。
一般来说这种女子,大家会称她一声屈夫人,要是这人地位低,叫一声桑娘子也行,如果是亲戚或平辈,叫她桑氏也没什么问题。
但桑妍是一直生活在布特乌族中间的,那些人都叫她阿妍,而除了布特乌族人,一般人也看不见她,就不用纠结称呼的问题。
这可苦了萧融了,他要怎么称呼这个人啊,他不敢叫屈夫人,他怕刺激到她。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在被一群陌生人注视了片刻之后,桑妍控制不住的开始摩挲自己的胳膊,而阿古色加一看她这个样子,立刻就把她带走了。
丹然也连忙追了上去,但是临走前她对萧融和高洵之挥了挥手。
高洵之同样笑着点点头,等她们的身影消失之后,他才转身对萧融说:“阿妍她——”
萧融不等他说完后面的话,就已经主动提道:“没关系,大王都跟我说过了,王府那么大,本也是碰不上的,我回去之后便吩咐祖母那边的侍女,让她们好好照看祖母,不去打扰这些女眷。”
高洵之很是欣慰,两人都笑了笑,然后他们共同看向萧融旁边的宋铄。
宋铄正在神游天外,突然四只眼睛全都对准了他,他不禁问道:“看我做什么?”
萧融:“你该不会打算趁着没人发现的时候,就过去——”犯贱吧?
但宋铄误会了,他气得从鼻孔喷出两股气来:“你当我是什么人,采花贼吗!我才不会这么干!”
萧融扬眉:“只是问问,你急什么?”
宋铄:“……”
他想说你怎么不去问佛子?但转念一想,好像是不用问。……
走了几个人,又补充进来几个人,这样算起来,王府中的人数居然没有变化。卫兵昼夜巡逻,萧融的护卫统领如今成了整个王府的护卫统领,地法曾如今都不怎么跟着萧融了,而是日日盯着城里城外的动向。
张别知是既羡慕他,又讨厌他,时不时就来萧融这给他上眼药。
萧融无语的看着他:“你要是想让我讨厌一个人,不能用这么低级的手段,我明知道你和地法曾向来不和,那我自然不会相信你的说辞,挑拨离间也是需要技巧的,学会了再来我这告状吧。”
张别知:“…………”
出了萧融这里,张别知还真思考起来他会听谁的说辞,把经常在萧融身边转悠的人过了一遍,张别知眼睛一亮,转身去找那个人了。
等到了晚间,萧融正坐着吃饭呢,本来还在大快朵颐的陈氏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赶紧擦擦嘴,转头对萧融说:“融儿,地法曾轻薄于我。”
萧佚正在吃一块排骨,闻言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萧融:“……”
他拿着筷子的手就这么僵在半空中,好半晌,他才淡定的扭头,问向陈氏:“祖母,他怎么轻薄你了?”
萧佚的嗓子刚好一点,听到萧融这么平静的重复那两个字,他又疯狂咳嗽起来。
陈氏回忆着张别知教给她的说法:“我同他说话,他不理我,他连看都不看我。”
说到这,她又补了一句:“还是别知好,那孩子爱跟我说话,他还给我送了两个鸭腿呢。”
萧融微笑:“祖母多吃点,想吃鸭子的话,我明日让厨房给您做一整只。”
陈氏高兴的点点头:“好好好。”……
第二天张别知照例来到王府,他兴高采烈的走进萧融的院子,不到一盏茶的工夫,他又痛哭流涕的跑出了萧融的院子。
地法曾正好带兵巡逻,目送着张别知越跑越远,地法曾沉默许久,然后才轻嗤一声,继续往前走了。……
回到家中,张别知对他姐姐哭诉:“他骂我!他让我脑子不够用就去跟猪换换,猪脑子都比我强,他好久都没骂过我了,就是因为地法曾,可我之前跟地法曾闹了那么多回,他也没有骂过我啊!呜呜呜姐姐,我好难过。”
张氏:“……”
“你不该去找萧老夫人,还教她说地法曾的坏话,你和地法曾是同僚,同僚可以打闹,但不能用心计,平心而论,你真的这么讨厌地法曾吗?”
张别知恶狠狠道:“就是这么讨厌!”
但下一秒,他又抽了抽鼻子,小声道:“那可是萧老夫人,谁会把她说的话当真啊。”
张氏看着张别知,能哭成这个德行,可见今天萧融的确是狠狠的骂了他一顿,但她弟弟又不是一个记仇的人,所以哭够了,他就渐渐恢复过来了。
甚至还反思,“牵扯别人进来,我好像不该这么做。但是萧融也很过分!好好说不行吗,为什么非要骂我,呜——”
见他又要哭,张氏头疼道:“因为今时不同往日。”
张别知红肿着眼睛,疑惑的看向张氏。
张氏叹气:“大王他们走了以后,这城中一切就都交到了萧先生和高先生手中,如今高先生管事没有那么多了,那陈留是否安稳,就要看萧先生能不能守住这里,你想想这是多大的责任。萧先生的年岁同你差不了多少,你还记得你第一次独自带兵押送俘虏吗?没了你姐夫的照看,你那时候有多紧张,你是不是已经全忘了,于萧先生而言,这也是他第一次扛起这么大的责任,以往是大王为他托底,可如今他成了大王的后路,心有忧虑,肝火便旺盛啊。”
说完了,张氏垂下眼睛,她的丈夫也是出征的将领,虽说都嫁给简峤好多年了,可到现在她也不能习惯这种留守家中,静待君归的日子。
张别知看着姐姐,他愣了愣:“但守住陈留并非是萧先生一人的责任,这陈留也不单单是大王的后路,也是姐夫的,是所有将士的。”
张氏抬起头,听着张别知的话,她轻轻笑了一下:“对,那你就更要努力的帮助萧先生,我们都有想等的人,都有必须守好的家。”
张别知抿起唇角,无声的点了点头。*
从这天开始张别知就老实了,萧融并不知道背后还有这么一段话,他还以为张别知是被他骂老实的,想起那天的事,他还是很生气,他都不好意思跟张别知重复那两个字,害一个糊涂的老太太说出那种话来,张别知,你活该被骂!……
美丽的误会就这样形成了,接下来大军继续前进,陈留这边也有序的安排着各种事项,天气越来越凉,而在一场秋雨之后,七月十五也到了。
这时候还没有中元节这个概念,但即使不这么称呼,七月半也一向都是人们祭祖思亲的日子,佛教称这一天是盂兰盆节,只是名称不同,含义都是差不多的。
不过对王府来说,七月十五这一天还有别样的意义,那就是——这是入夏安居的最后一天,过了这天,佛子他就可以出门了。
萧融最近忙得飞起,根本想不起来还有这档子事,但没关系,有人能替他想起来。
这两天一直下雨,早上十分的寒凉,地面也是泥泞的,王府这里因为铺了碎石子还好一些,但也免不了的会沾上一些泥水。
萧融打了一个呵欠,然后起床洗漱,站在屋外正要刷牙的时候,他听到有细微的嘈杂声,要知道他可是住在王府较为深处的位置,离正门远着呢,要是连他都能听到动静,那外面估计已经炸锅了。
萧融一愣,立刻就往外走,离正门越近,他越能听到很多人在说话,到了前院,用人声鼎沸来形容也不为过。
地法曾带着人在这里严阵以待,高洵之则一脸无奈的看着外面,这看起来不像是出了动乱的样子,萧融疑惑上前,等看清外面以后,他顿时虎躯一震。
最起码有一百多个和尚坐在王府门口念经,远处还有和尚几步一磕头的往这边走,准备加入到这群人的行列当中,而真正的嘈杂声不是这些和尚发出来的,是那些跪在地上的百姓。
入夏安居结束的第一天,佛子的狂热粉们终于等不及了,他们全都堵在王府门口,哭着求佛子现身,居然还有人当场撒钱,一边撒一边呼唤佛子的名字。
萧融:“…………”
佛子的威力,这一刻终于具象化了。
可恶,偏偏屈云灭不在啊!真应该让他看看,他讨厌的佛子在这方面比他强了多少!
佛子在陈留城的存在感瞬间暴涨。
人都是有从众心理的,哪怕不是狂热粉,在看见狂热粉的态度之后,普通百姓也会忍不住的效仿他们,既然不知真假,那就当真的试试看,反正求个保佑而已,又不花钱。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这,好些人都激动的哭出了声,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府里走了一位,这是在超度亡魂呢。……
场面即将控制不住的时候,弥景终于现身了,还是那身僧袍,还是那一大一小两串佛珠,还是那个锃光瓦亮的光头。
但萧融就是莫名其妙的感到弥景更帅了,也更慈悲为怀了,听着耳边的哭声、呼唤声、念经声,萧融都有种给他跪下磕个头的冲动。
飞快的眨了眨眼,萧融默默往高洵之身后站了站,信仰和氛围的力量太可怕了,他还是躲远点吧,虽说他认为自己是个无神论者,可万一呢,万一在这充满佛教之光的地方待久了,打开了他脑子里的某个开关,让他从此也变成一个坚定不移的佛子狂热粉。
这不是没可能,萧融曾经看过一个调查,让无信仰的人长期待在教堂、寺庙这种地方,一段时间后,有八成志愿者都受到了影响,或多或少开始认同宗教的观念。
可以说这是信仰的力量,也可以说这是洗脑的力量,总之,最好不要考验自己的意志坚定程度。
想到这,萧融又忍不住看了看自己前面的高洵之,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就是在这待上一个月,高洵之也不可能受到一点狂热粉的影响。
因为他也是个狂热粉,拿到南雍给的赔偿金之后,萧融给大家都分了一些彩头,旁人是吃肉喝酒,或是置办一些好东西,而高洵之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给他屋子里那个迷你版道君神像塑了个金身。
萧融:“……”
理解不了这群人的想法。*
第一日,弥景被其他和尚请走了,因为不是所有和尚都能下山,还有许多老和尚腿脚不便,却同样渴望见到佛子,与他谈上几句。
以往萧融都是从书上得知佛子的地位,后来他一再的跟人强调佛子很重要,每个听他这么说的人都认同这句话,但多了就没有了,搞得萧融有时候还会怀疑一下自己,是不是书上把弥景抬得太高了。
今日他才知道,不是抬得太高了,是抬得还不够高。
这哪是佛子啊,简直就是人们心中的活佛啊。……
萧融不是佛教徒,永远都没法理解佛教徒心中的那种喜极而泣的感觉,在他们看来,弥景就是那种坐化之后必定成佛的人,不是菩萨、也不是罗汉,他只会成为最高等级的佛。
救下数万百姓,以一己之力和残暴的鲜卑皇帝周旋,这是多大的功德啊,要是连弥景都不能成佛,那大家的世界观就要碎掉了。
不过针对这一点,萧融想说……弥景没有成佛。
咳,这倒不是因为他功德不够,而是因为正史上的他只效忠过贺甫一个人,后来不管谁来请他他都不出山了,就算那些皇帝明面上不会为难他,也不可能再承认他在中原佛教中的作用。
没了弥景,照样有很多和尚可以走到人前,大家都能传教,弥景也不是不可替代的。
而一个人要想被神化,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弥景把自己关在佛寺当中,也把自己关在了神坛之外,从此他只是高僧弥景,一个虽然稀少、却远远算不上独一无二的高僧。……
此时还不必去想这么长远的事,萧融愿意帮弥景一把,让他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地位,但他也不想让弥景在陈留城里一家独大,如今日日都有人来请佛子,那六家寺庙更是恨不得赶紧让弥景去当自己的住持,为了让自家寺庙配得上弥景的到来,他们甚至打算拿钱出来,把寺庙大修一番。
这还只是陈留内部而已,估计外面也有和尚动身了,只不过入夏安居刚结束,他们一时半会儿的赶不过来。
面对这些邀约,萧融始终保持沉默,说来弥景去不去的,跟他也没什么关系,但萧融心里想的是,不,弥景不能去。
没看见弥景的号召力有多强大的时候,他就是这个想法,如今都已经看见了,他就更不可能让弥景出去自立门户了,没错,弥景一个和尚是不可能改行当军阀的,可要是他和别人聊了几句,然后他突然意识到镇北王不值得效忠了怎么办,弥景如今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好处,那他反水之后就能给他们带来多少坏处。
甚至更糟糕,“被佛子抛弃的镇北王”,他都不敢想这种名声要是传出去,他又得病上多少天。……
萧融沉思良久,在下一次的开小会时,他提出了要建造佛寺的事。
而且这佛寺规模不小,各种规格都照着大慈恩寺、大报恩寺、大相国寺等等国寺来建。
规模大,就代表需要许多人帮忙维持,而它是萧融建的,就等于是镇北王建的,也等于是镇北军建的,当前期和尚不够用的时候,就拨一些将士过去帮忙,等后面逐渐上了轨道,这些将士也不必撤出,就在那里继续做护卫好了。
一般而言佛寺都是自给自足的,他们会种田种菜,让沙弥做打扫工作,不管衣食住行哪个方面,都有各类的和尚来分担,可以这么说,一个寺庙就等于一个高门大院,几乎不受外界的影响。
而萧融提出,可以分给寺庙的住持与长老们一些良田,让百姓替他们种地,百姓们本身就愿意给佛祖做贡献,而长老们也能抽出空来更加专心的研读佛经。
这个提议短时间内看起来是个好事,因为萧融要送的田产可比寺庙自己种植多多了,但时间一长,僧人们都不种地了,他们就会变得特别依赖外面的赠予,生活资源都由旁人支配,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一来会生出贪念,二来僧人会受到桎梏。
虞绍燮和屈云灭不在,这里就剩下四个人了,赵耀祖不算,他只是给佛子帮忙的,暂时还没机会参加这种会议。
宋铄和高洵之全都不吭声,这俩人都不笨,一下子就听出来了萧融的意思,于是这俩人的眼神都飘向对面的佛子。
弥景听着萧融的话,他笑了一声:“出家人不该与尘世有过多牵扯。”
萧融也笑:“这间佛寺可是要建在未来王宫附近的,身处闹市,推开门便是万丈红尘,想不牵扯也难啊。”
弥景:“门关得紧,便不会有什么牵扯。”
萧融:“再紧的门也有年久失修的那一天,与其等着门窗破败,自己人收拾不过来,不如提前跟邻居打个招呼,有句话是远亲不如近邻,佛子觉得呢?”
高洵之默默看着他俩,半天不说话。
而宋铄眨了眨眼,有种非常想加入进去的欲望。……
但他没来得及,因为弥景叹了口气,十分突兀的来了一句:“好罢,那就依萧公子所言。”
萧融已经预想好了接下来的无数种预案,连吵架金句都已经想出了十来条,突然听到弥景答应了,他比高洵之他们还错愕:“你同意了?”
弥景朝萧融歪了歪头,“何来同意不同意之说,我并非是佛门话事人,况且萧公子愿意为佛门建造寺庙,这是上上功德,我哪有资格去同意或反对呢?”
萧融:“……这寺庙是给你建的。”
多明显的事啊,难不成他还能给自己建的,他一天三顿全吃肉,可过不了和尚过的生活!
弥景看了看他,说道:“多谢,但我一向以镇北王身侧之僧人自居,并不打算亲自管理一家寺庙。”
萧融惊呆了:“你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弥景:“嗯……今天?”
萧融:“…………”
难怪屈云灭不喜欢你,你故意的吧!
既然已经做好决定了,那倒是知会他一声啊,害得他沉思半天,最后得出一个必须先下手为强的结论,他都做好跟弥景针锋相对的准备了,结果弥景告诉他自己根本就没想走。
萧融如今心情十分复杂,他是既高兴、又窝火,还感到有点丢人。……丢人。
自从来了镇北军,他的面子里子都丢了个精光,他都怀疑再这样下去,自己好面子的缺点就能不药而愈了。
萧融也是看人下菜碟的,对着宋铄和屈云灭,他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绝不藏着掖着,但对着佛子和虞绍燮,他就不好意思这么做了,憋屈的坐在原处,等到所有事情都商议完了,萧融第一个站起来,几步之后就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高洵之自然是立刻追了出去,而弥景和宋铄望着他俩一前一后的离开,他俩却没有动。
弥景拿着佛珠,看向这位不怎么熟悉的宋公子。
宋铄微微眯眼,开口便是一句:“你可真坏。”
弥景:“……”
宋铄:“你知道萧融拿你没办法,所以你故意不提醒他,哼,我就知道你才没有萧融说的那么好,你啊——”
说着,他隔空点了点弥景的脸,然后蔫坏的笑道:“你是和尚里的黑心肠。”
弥景:“…………”
他对宋铄这得意洋洋的模样很是无语,但念头一转,他又舒展了眉眼,好声好气的问他:“和尚里的黑心肠,为何要加个和尚里的。”
宋铄瞥他一眼,满脸都写着怎么这也要我跟你解释:“当然是因为脱去和尚这个身份以后,你就算不得翘楚了,比如今日,我不是一眼就看出来你是什么样的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