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唐周确实只能安静待在家中,便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春闱之上了。他看得书又多又杂,沿途记下来的各种风土人情与国政策论更是多如牛毛。原本他那一手字写得本来就极好,现在写得更是丰筋多力,引人称赞。唐周所写的文章已然装满一个箱匣,他还是继续写,继续读,比去年乡试的备考更加认真详细。
会试当日,唐周依旧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起床了。他没想到的是,家里的人,无论是苏正则还是苏灵均,还是那些老仆下人,全部都起得比唐周早。
唐周起来时,他们就已经将唐周需要的东西准备好,就等待唐周直接去往就行了。清晨到底还是有些寒凉,苏灵均拿了自己最喜爱的狐裘给唐周披上。他对唐周说:“你考完的时候,杏花绝对开了,你看见定然会喜欢的。”
唐周点了点头。他没有说什么。
这一次,他没有走过去,而是稍微乘坐了马车。或许别人不从得知唐周身体状况的巨细,但是唐周知道,自己在这时,已经不知道到底是用什么吊着这条命了。
他的目光掠过还没天亮的京城灰蒙蒙的天空,他感觉自己的生息在跟随着那清风而去,遥遥地,要去往那苍穹之上。他浑身都没有什么力气,不知道是什么执念驱使着他走下马车,牵引着两条腿走向那地方,又是不知道怎么的拿了东西进入到考场里面,又是不知道怎么的,提笔写下文章。他虽然觉着自己浑身都没有力气,手中写下的字体依旧苍劲有力,笔走龙蛇。他脑袋异常清醒,知道自己该写什么,该想什么。最后三场考试下来,唐周依旧知道,他还能再坚持一些时日,等待殿试那一日。
不久之后,唐周得到了自己殿试资格。他又为殿试准备。他愈发发现,在这更加紧急时刻,他的身体却更加好上许多。但是唐周却又明确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即使如此,唐周还是认认真真准备任何东西。
殿试当日,唐周进入殿试考场,面见了不少才子学生、官吏兵役、以及坐在那高座之上的宣德皇帝。宣德皇帝看起来尚且年轻,没想到宣德帝这般年纪就有了如此丰功伟绩。唐周面见他的第一眼,对这一位贤明的皇帝恭敬地行了跪拜礼。
读卷官将试卷呈给宣德帝。宣德帝仔细阅读了文章。不久之后,唐周被召到宣德帝跟前,宣德帝拿着唐周的试卷,忽然笑道:“你是唯一写下这‘崇古优,废糟粕,兴国风’的学子。你且细细讲来。你是如何破此题?”
面对这位一国之君,唐周依旧不卑不亢,依旧礼仪得体,谈吐风雅,见解罕见。他一一讲述,这一路考来,他在试卷题目中所窥见的隐秘深意。他也讲述,他游历半个王朝的所见所闻,诉说起一些极为优异有趣的地方风情,谈论起他所感知到的王朝繁荣与百姓文明。还有他所想的所思的各种论点见解,举措方法,他也一一说来。他条理清晰,将各种都娓娓道来。
殿试结束,正阳门擂鼓喧嚣,人声鼎沸。整条街道都极为拥挤,一甲进士的游行队伍正在缓缓过来。
苏正则与苏灵均以及一些老仆下人都在外等候,此刻听闻那边热闹非凡,直踮着脚频频望去。一位小仆担心道:“我们家公子可是中了?我在这位置,竟然一点都瞧不见。”
“公子肯定中了,前几日,我将公子的文章偷偷临摹下来,拿去给各处的读书人看,他们都说公子文采斐然,必定高中。”
“你真是要死,你怎么偷偷临摹公子的文章?”一旁的人忽然道。
“公子说那都是不用的了,随我处置。”
“你可小心别被两位少爷听见,你真是胆大包天了。”
他们在这边窃窃私语,那边两位苏家少爷一直仰着下颌频频凝望,再加上这周遭喧嚣,他们也确实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
忽而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一道声响,他的声音温润如常,轻和柔软。他喊的是:“佩珩。可卿。”那站在那里频频凝望的两人转头过来,在这喧嚣的人潮中,看见站在人群之末的唐周一席青衫站在那里。他脸上带笑,全然宛若当初站立在苏府的那一位青涩书生没什么不同。他对诧异的众人说道:“我们回家吧。”
回去当日,唐周彻底病倒。
没有人此刻想要知道在殿试当日发生了什么,只着急忙慌地照料唐周。别的地方依旧热闹非凡,这宅院当中虽然烛火通明,却似乎那春日的料峭都聚集于此,只剩下无尽寒凉。所有人都满面愁容,不见丝毫喜色。那一棵花朵盛放的杏树在这岑寂的庭院内孤零零地飘落花瓣。苏灵均坐在台阶上痴愣地看着那散落不断的杏花,好似瞧见那薄弱的生命在逐渐地凋零逝去。忽然,他身后的门开了,苏正则出现在门口,他身后昏暗的烛火在苏正则的身上照拂出一道道阴黑的阴影,平添几分哀伤惆怅。苏正则看着守在门口的苏灵均,他对苏灵均说道:“绪正要见你。”
苏灵均忙不迭站起来,甚至差点被台阶给绊倒。
苏灵均走进去,看见周遭都是昏暗一片,全部都陷入一种无法抹除的昏黑之中。他看见那烛光摇曳之处,唐周身形单薄地躺在床上,他脸色全然苍白,不见丝毫生气。苏灵均似是不敢靠近一般一步步走近,然后看见唐周睁开眼来看他。他这双润黑的双眼凝望过来,他轻轻呼唤苏灵均:“可卿。”
苏灵均行走过去,唐周伸手过来,苏灵均便伸出手掌将他的手搭在掌心。却见唐周虚弱无力的手,将一枚白玉玉穗搁置在自己的掌心。是当时他赠予他的,时时戴在身边的那枚玉穗。唐周将这一东西彻底递交出去,好似也彻底放下最后的重担,他冰冷的手垂落下去。苏灵均听见他在说话,苏灵均附耳倾听过去,听见他说:“它生莫作...有情痴。人天无地...着相思。”
苏灵均的眼泪掉落在唐周苍白的面颊之上。苏灵均哭得喘不过气来,他抬起头,看见那在窗外皎洁的白色杏花树全数凋零尽了。好在在唐周这个位置,即便躺着,只要打开窗,还是能够见那为他栽种的杏花已然开满了枝头的景象。苏灵均宛若痴儿一样傻傻凝望那株杏花树,他将唐周这一首诗全部念出来,他哭着,任由眼泪掉落。
惜起残红泪满衣,它生莫作有情痴。人天无地着相思。花若再开非故树,云能暂驻亦哀丝。不成消遣只成悲。
第55章 小教师01
灼热的太阳从老榕树树叶缝隙中掉落下来,能够让人站在这树荫下都稍微感觉到凉爽之意。但即便如此,整个却地方无风,依旧让人感觉到炽热。仅仅是六月,就已经能够听闻蝉鸣声声,聒噪的声响穿过这燥热的热气而将人所包裹。
唐周在这榕树下等待着,此刻他神情略微呆滞,显然还存现于一种深思当中。唐周看见透过这树叶缝隙掉落下来带着光晕的光斑,他的神思似乎还在那金碧辉煌的大殿上,以为所见的是金殿上被光照射得闪闪发光的金饰。当时,他跪在宣德帝面前,恳切地求他给予苏家入仕的资格,而不拘于商贾之家,能够进入科举考场。
【我还以为你一直留在那里是想要考状元,所以一直帮你吊着命。】
唐周冷不防听见了系统的声音,对于系统这种马后炮的行为,唐周表示:【那你怎么不多吊几天?】
系统说:【数据写了你会病死,我的作用不大。】系统在这个时候又和唐周说:【你要不要看看你上一个任务的好感度成分?】还没等唐周答应,系统就顾自将一个数据表发在唐周的面前,看来系统还十分认真地分析了一下唐周收集的好感度的成分。唐周看见其中有一个红色的基本占了大头,唐周问它:【这是什么好感?】
系统说:【哦,这是你的两个攻略对象的好感度。如果你能够弄到攻略对象的好感度,事情就会容易很多,毕竟想要投机取巧用其他的方式来取代是不太可能这么快弄完的。对了,你要知道你这个世界的攻略对象吗?】
唐周表示了明确的拒绝:【不要。】
系统说:【好吧。】显然对于一些事情来说,系统是真的不能完全说服唐周。
唐周根据系统给的数据图看了看,发现真的是苏正则和苏灵均的好感度占了一半以上,其他的都是别人对唐周的喜爱、欣赏、崇敬等等。唐周回想了上个世界,即使在这燥热的天气里,唐周依旧还能够感受到冰冷寒凉的死亡经历,他和系统说:【下次能不能早点说要走了这件事。】
系统说:【好的。】然后系统想起什么似的和唐周说:【你要看看上个世界的后续吗?你本来是有机会成为状元的,但是你确实身体实在是不行了。你向皇帝说明一切,然后恳切让皇帝给了苏家一个入仕的机会,在那之后——】
系统还没有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唐周说:【我不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对系统说明了他的这个想法:【系统,我好像真的在游戏世界里付出真情了。】
可是唐周知道,这只是个游戏世界。他还要经历很多个游戏世界,还会遇见更多的人,会遇见更多的事情。他现在唯一能够努力做到的事情,就是让自己不要保持太多的眷恋,他做完所有的事情,确保自己问心无愧就足够了。这才是他在众多游戏的生存之道。他还有自己的现生,外面自己的躯体还等待着他的灵魂,如果他留恋太多,必然会造成一种无可挽回的后果,也会对自己的心灵造成越来越多的损耗。
系统说:【所以你也知道你能够面见皇帝,并且皇帝首先看到的试卷是你的,其实是公主的功劳吧。】
【嗯。】唐周点了点头。
那一枝金钗,唐周其实知道是谁的,他也知道那一天在道观所见的姑娘是谁。靠一只金钗的样式与上面所刻的字,唐周凭借自己在京城见识过多而得知是公主对他多有赏识。也不知道在当时,公主是怎么再一次见过他,不过肯定的是,她是再见过唐周的,见过唐周的文章,见过唐周的才学。随后公主向皇帝引荐了唐周,所以皇帝对此颇感兴趣,所看的第一张试卷,就是唐周的了。唐周知晓公主如此情意,却无以为报,只能在那金殿里,将那钗子重新递交给皇帝,诉尽了自己的真情。皇帝本身是一位难得一见的千古贤帝,又知道自己的妹妹对唐周有此情意,唐周又是真才实学,皇帝自然不会为难唐周,并且他答应了唐周的请求。唐周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也完成了原主与唐父的遗愿,只是不能活得更长久。他与苏正则在临终之时说了很多。最后将那苏灵均赠予过来的玉穗,以及已经被唐周觉察到的情意归还给他。最终在那个世界溘然长逝。
这一次唐周依旧选择不去攻略,他更加选择去顺其自然。
他只是将这个世界原主的资料看了一遍,将原主的能力与细节都记得清楚。于是唐周知道,这个世界里的自己是一个乡村支教老师。
原主他之前是名校毕业的师范生。在这个年代,名校毕业的师范生到哪都是香饽饽。只是他固执己见选择了这么偏僻的地方当老师,也不知道他是打算只是暂时的支教,还是真的一直待在这个村落里了。
唐周正在这一棵榕树之下翻看原主的资料。现在正是农忙结束之时,不少人正扛着锄头回家吃午饭,一时间路过这一棵榕树之下看见唐周,似乎有些惊讶。唐周见他们频频将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然后他们说着一些唐周听不懂的方言。直到有一个稍微能讲普通话的青年上前来问:“你是新来的唐老师吧。”
青年站在树荫外面,眼睛被太阳照射得近乎睁不开。皮肤接近褐色,面庞上都是太阳炙烤、农忙劳苦而留下来的痕迹。他全身污泥,在这样的烈日下已经被晒得成为干巴巴皲裂的泥块。他即使说普通话也带着浓厚的方言口音,但是他脸上带着热情亲和的笑容,在这张被晒得皮肤干皱的面孔上呈现着。
唐周说:“是的。”
他另外一边肩膀上扛着锄头,他听到唐周这样说立即就在裤子上拍了拍另外一只手的污泥。他使劲擦了擦之后确保上面没什么污渍之后,才热情地伸手过来和唐周握手。
唐周感受到他的手掌之内全都是农忙而致使的老茧,他的手掌极为粗糙但是宽厚。他和唐周说:“嘉阳哥马上就过来了,唐老师你不要着急。今天村里有人打起来了,今儿早嘉阳哥去劝架差点也被打了呢。”
唐周知道这说的是要来接自己的人。
唐周从资料里知道,这个村庄的教育水平一直都很落后,师资力量很薄弱,在村落里的基本是一些是四十岁左右的老教师,本来村里提了申请,但是一直找不到新老师过来。这次唐周过来,还是一个明晃晃的名校大学生,一时之间得到了村委会的注意,当即就让这位年轻的村书记林嘉阳过来接唐周去村里。
去村里的路狭窄不平,客运车在这停车后就不能再往里面去了,唐周就只能等待在这里。唐周得到了他的提醒,对他笑着说:“没关系,我会在这里多等一会儿的。”
这位青年笑起来,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他对唐周说道:“唐老师,你要喝水不?这几天天热,是不是等了很久了?”
唐周说:“水我带了。”
他又对唐周说:“我去看看嘉阳哥什么时候过来,要是我赶过去嘉阳哥还在那我就踢他。让他早点过来。”他这样说着,又唐周说了一些告别语言,然后挥挥手就走了。
一路上依旧有不少村民看见唐周,看见唐周后都附以好奇的目光。他们凑在一起用方言不知道在说什么,不过应该在说这个人是谁。因为他们在说完之后,都抬起头来笑着和唐周打招呼,说的是更为蹩脚但是努力标准的普通话,他们热情地喊着:“唐老师。”“唐老师你好。”
唐周一一都回应他们。
他们明显是想与唐周继续说什么,但是他们会的普通话实在是不太标准,唐周听了半天都没有听懂。然后唐周看见一个老头拍了脑袋笑着说什么,又和周围的人说什么。
应该是明白过来自己的普通话太差了而笑谈起来。唐周隐隐约约能听明白其中一些词:“嘉阳...自行车...辛苦...马上过来....”大概能够猜测到他们说的意思。唐周正在努力辨认他们说话的内容,忽然听闻一位大娘往那边看了一眼,然后喊了一声:“嗳!嘉阳!”
唐周抬起头来,看见一个人青年骑着二八杠自行车过来。自行车有些老旧了,发出一阵“哐哐哐”的声响。骑在上面的人为了加快速度而站起来起骑,他脑袋上的头发被迎面的风吹得张扬舞爪的,但是完整露出了对方这张年轻且又英俊的面孔。
他穿着一件陈旧的衬衫,下身一条洗得发白的裤子,身上挂着一个军绿色的斜挎大包。阳光照射在他年轻的面孔上也近乎让他睁不开眼睛。他似乎远远就看见唐周了,一只手稳住自行车,一只手挥舞着朝唐周招手。他大喊着:“唐老师!唐老师!”
他的声音穿梭过那片坑洼的泥土路,他骑过来产生的风拂动了一大片旺盛成长的玉米地。他的声音嘹亮而充满朝气,直直地闯入到唐周的耳朵里。
第56章 小教师02
这一条道路确实极为凹凸不平,甚至在道路上长了不少杂草,虽然这些杂草被人清除,但是那硕大的草根依旧难以铲除。那么这一张自行车的车轮碾压上去,就会发生极为明显的颠簸。唐周坐在自行车的后座,他没拿什么行李,就是背了一个比较大的双肩包并且拿了一个大包。这样突然一颠,唐周手里的东西差点没拿稳。前面的林嘉阳似乎觉察到了唐周的情况,于是就笑着和唐周说:“唐老师,你没事吧。”
唐周回答他说:“我没事。”
他又继续说:“唐老师,我尽量找比较平的路。”
唐周在这个位置看见他坐在前面,迎面来的风扶荡起林嘉阳陈旧的衬衫。这件衬衫对于现在的林嘉阳来说可能显得稍微空荡,应该是近来瘦了的原因。唐周的视线看到两侧田地里种满的玉米,玉米在这烈阳下依旧翠绿生机,开垦旋耕的土地在暴晒下弥漫新鲜的泥土味道。新开的菜花随风摇曳,这一片玉米地过了之后便是一片茁长生长的土豆。
唐周听到前面林嘉阳的声音,他依旧用的这种亲切又柔和的语调。他和唐周说:“唐老师,我们这里的气候其实很不错吧。而且我们的土地也不错。本来说,前几年我们村里都是种植水稻的,只是近几年天太干了,那几年困苦了许久,说是不能再一直种水稻了,才开垦了土地种了些别的。我们这里偏僻,山路又遥远,很少有人过来,去镇里都要好长时间,但是要是唐老师有什么需要买的,需要去镇里的,唐老师就和我说。我一定会帮助唐老师做到的。”
他是这样说的,这一条道路上更是遇见不少零零落落回家吃午饭的人。他们看见了林嘉阳,虽然身为一个村书记,但是他们都朝林嘉阳亲切地呼唤嘉阳。小的叫嘉阳哥,年长的喊的就是嘉阳。他们说的是方言,唐周又听不懂说的是什么了。只见林嘉阳满脸喜意地说:“这是我们的新老师。名校毕业的大学生。”
应该是有人一直笑着问林嘉阳身后的是谁,林嘉阳也一路这样介绍唐周过去。到最后越发到村子里,人越多了。更多的人都在看着唐周,唐周都被这些人好奇的目光弄得有点不好意思。
所幸,林嘉阳的家很快就到了。
整个村落里的房子都是自家盖的土房子,多少有些年岁,墙皮有些剥落,不过都是看起来整洁结实。家家户户挨得很紧,大多就是在自家周围围了栅栏不让养的鸡鸭鹅到处乱跑。
林嘉阳正在帮唐周拿下行李,他对唐周说:“唐老师就先暂时住在我家里。我们的那个学校太小太简陋,没有什么教师宿舍。我这边只有我自己住,我阿弟出去打工了,阿爸阿妈也去了镇里。唐老师住在这里其实也很宽敞。”
他正这样说着,正要带着唐周进去,这时候从外面传递过来一阵奔跑的声音。接着是一个孩子极为稚嫩青涩的声音喊道:“嘉阳哥!嘉阳哥!”唐周能够听懂的也就是林嘉阳的名字。
唐周转头看过去,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男孩跑进来,林嘉阳用方言问了一句:“咋的了。”唐周还算能够听懂这个。接着这灰头土脸的小男孩指着一个地方开始噼里啪啦地说着什么,唐周仔细辨认,大概听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地方——“打死”。
果然一听到这个,林嘉阳就先转头过来对唐周说:“唐老师,村里有点事,我要先去看看。”随后,也来不及说什么,直接只能够出了门急匆匆地走了。
只剩下唐周和还站在那里的这个小孩面面相觑。那小孩还没走,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唐周,这下,他开口说了一口带着口音的普通话,他和唐周说:“你是谁呀?”唐周见他能够开口说普通话,年纪也小,应该是在学堂里念书的小家伙,唐周也觉得他的口音很可爱,于是笑着和他说:“我是新来的老师。”
他抓了抓脑袋说:“原来是老师,我们都以为是嘉阳哥县城里驮来的白媳妇。你长得这么白还好看,虽然是短头发,我们还以为你是女娃娃嘞。”
他们正说着,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乱糟糟的一片,唐周见这小孩一跺脚说道:“糟了,那坏老头连嘉阳哥都打。”说着立即就要走,唐周见他要立即离开,对林嘉阳的状况也是比较担心,也跟随着过去了。
远远地,唐周看见那边混乱一片。几个人围在一起阻拦着劝架,互相拉开。地上出现了一滩不知道谁的血迹,林嘉阳整个人被埋没在中间,也不知道他被打了没有。
旁边一个女孩抱着一条黄色的土狗哭着,她哭着,也不敢太大声地哭。她身边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抱着这个女孩,护住女孩的头,还摸了摸土狗怏怏的脑袋。唐周听见林嘉阳的声音在这嘈杂的声音里竟然显得如此明晰有力:“好了好了!好了!好了!”根据情景,能够判断的是林嘉阳说的是这个意思。
不久之后,唐周终于看见林嘉阳从人群中露了头。这是努力将人给从里面分开了。这样一分开,唐周看见两个打架的人。
一个是精神矍铄、满脸横肉的老头,一个是身强体壮、面貌刚俊的男人。一见到是林嘉阳,那老头开始捂着自己的脑袋哎呦哎呦喊疼,不知道在和林嘉阳说什么,只是刚才那副凶狠的模样也就消失不见了。
唐周问了那个小男孩:“这是发生了什么?”
小男孩和唐周说:“非说是陈大爷家的狗咬死了他家的鸡。但是我们都知道陈大爷家的阿黄已经年纪很大了,根本没那么多的精力钻去那边去撵他的鸡。从早上开始说到现在,早上也是差点打起来,要不是嘉阳哥。只是没想到现在还在打。”
唐周说:“说不定是别家的狗呢?”
小孩说:“是呀,我也觉得。但是陈大爷家和他家最近,就非说是他家的狗弄的。说是不赔钱就继续闹。”
唐周听不懂那边在说些什么,只听见林嘉阳的声音铿锵有力,在尽力地做着劝解。唐周的目光忽然看见地上洒落的那一篮玉米。
唐周知道自己在这期间也帮不了什么,唐周也蹲下身去捡玉米。将这些玉米重新放在篮子里之后,这框篮玉米太重了,小孩提不动,唐周就提着玉米站起来。这才站起来,一只手伸手过来攥住篮筐的提手,这人的手劲过去,唐周抬起头来。看见的是刚才那个在人群中被几个成年男人拉住的男人。他长得健硕高大,比唐周高上一个头不止,唐周只能够仰着头看他。
他的五官长得极为端正,即使是在这被晒成小麦色的肌肤里都可以窥见他的俊朗。他的眉毛略浓,但不是什么粗野的长势,眼睛极为沉静有力。他麦色的手扶在篮筐上,与唐周的肤色显现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刚才地上的血应该是他的,他的脑袋上不知道被什么砸了,流淌了鲜血。但是他却丝毫不在意,只是顺着唐周的手将玉米提起来。唐周知道这玉米是他的,就松了手给他。
随后就见他将玉米提走之后,在众人的目光下,将这一筐玉米扔给那老头,最后不管那边发生什么,带着那边的老人、女孩还有黄狗进屋去了。
唐周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看见林嘉阳终于从人堆里出来。他对那边似乎又嘱咐了什么,这才能够彻底从里面脱身出来。
他来到了唐周的身前,他对唐周说:“这里发生了一点事情,唐老师,真是对不起了。一来就到处都是麻烦事,唐老师那边的事情都还没弄好呢。”他说着,拍了拍这个灰头土脸的小子的脑袋,他对他说:“福成,这事还得是你通知得快,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