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和宋泊简说：“我这里有纸巾，请你帮我擦一下。”
他一刻也忍不了，找出纸巾来递到身后宋泊简的手里去。宋泊简的声音在唐周的身后，唐周看不见宋泊简的脸色，但是大概能够猜测现在宋泊简好像心情不错。
他用一种调笑的声音说：“好像把你弄脏了呢。”
他去擦拭唐周后颈处被滴上的那一滴黏液。他擦得慢悠悠的，好像是真的在帮助唐周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他带着笑意的声音说：“只是这样一点就忍受不了，那么要是全部都弄脏的话，你会怎么样？”
他好像稍微低了头。他离唐周很近，于是唐周感受到他喷洒在自己脖颈处的冰凉的呼吸。他稍微侧头看了一眼，看见宋泊简在低下头来嗅他。
宋泊简稍微闭上眼睛，仿佛在嗅闻什么带着香味的东西。唐周现在更加确定宋泊简肯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了。比如喜欢闻别人的气味，喜欢可爱的东西，喜欢圈养之类的。
唐周往旁边走了几步，尽量拉开和宋泊简的距离。唐周想起刚才的事情，就问宋泊简：“刚才你有没有看到什么？”
宋泊简抬起头来。他一点都不觉得他刚才去嗅闻唐周的举动有多么反常与奇怪。他像平时一样，神色如常。他说：“什么？”
看他的反应他好像真的没有看见什么。唐周怀疑那些怪物有一定的隐匿功能。毕竟唐周一转身那些东西就不见了，宋泊简没看见也是正常的。
唐周不再问这件事，倒是真的对刚才的事情心有余悸。唐周总觉得下一秒自己就会被吃，那么他的任务就失败了。唐周皱了皱眉，脚步往巨型海洋生物养殖区过去。宋泊简依旧跟在唐周的身后。
唐周看见了昨天将自己拖下水的大海葵。唐周进来这块区域时，唐周本来远远就看见了那只海葵是静悄悄的，只是随着水流波动而晃动着触手。但是唐周刚一走进去，那触手忽然晃动起来。像是在欢欣鼓舞。
似乎是注意到唐周的视线，宋泊简站在唐周就的身后说：“这就是昨天将你拉下水的东西？”
唐周点了点头。本来他不想过去的，但是现在有宋泊简在，唐周觉得可能会安全一点。而且整个地方的材质都异常的坚固。总不能那只大海葵能够穿过来吧？
唐周和宋泊简一边走过去一边说：“昨天之后，它就变得很奇怪。就像现在这样，好像有什么东西让它躁动起来。”
那无数的触手不断地晃动着，甚至将里面的水流都搅动得哗啦作响。唐周刚刚站立在那玻璃前面，里面的触手像是找到目标一样全数朝唐周所在的方向涌过来。要不是有那坚固的玻璃阻挡，那些触手肯定又再一次将唐周拉过去。
这一块区域被密密麻麻的触手覆盖，似乎这些触手迫不及待地想要从里面逃脱出来。要将唐周彻底覆盖在这些触手中去。黏滑的触手全部挤在一起，贴在玻璃墙上能够看见触手上的刺突已经全部立起，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宋泊简站在唐周的身边，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这是唐周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严肃的神色。大概眼前的景象也是宋泊简没有见到过的。
他的深沉的目光盯着那里面躁动的海洋生物，应该是在思考什么。唐周没有打扰他，正要转头回去去看那一只海葵。忽然一下，发生一声巨响，接着訇然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破裂。
唐周下意识抬起手臂来遮挡扑面而来的东西，一些冰冷的水与锋利的玻璃碎片，随后是无数的触手涌过来，密密麻麻地铺洒在唐周的身上。
滑腻湿润的触手将唐周包裹起来，让唐周没有被那些飞溅过来的玻璃碎片扎伤。唐周看见它的触手即使在极具伤害力的玻璃碎片手滑过，也不会伤害到它分毫。
唐周包裹里看不见外面的光，但是在这一堆触手里，唐周好像看见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在触手中央。唐周努力去辨清楚他的模样，但是他已经睁开眼睛来看唐周。
忽然的，那个男人被那些触手簇拥着过来，他伸出手臂将唐周拥抱。唐周也感觉到他的身体滑腻腻的，冷冰冰的。但是唐周听到他呼唤自己的声音。
他在模拟生物最能够发出的声音，嘴唇上下触碰，发出模糊的音节。这也是人类婴儿最轻易能够发出的声音。他喊的是——“mama”。
第198章 小人类10
唐周被成功解救的时候，唐周还回不过神来。不是说在那触手的包裹中唐周遭遇到了什么，相反，触手将唐周包裹之后并没有做什么。
那些触手将他们包裹起来，那个存在于触手中，不知道是不是人类的家伙伸出手臂将唐周拥抱。他的身躯高大，反正比起唐周来绝对是大了一圈。
那么他拥抱唐周，就像是在拥抱什么大型玩具熊或者是什么动物一样，轻而易举将唐周整个人拥抱在他的怀抱里。他也没有对唐周做什么，他只是抱着唐周，一声声地喊着唐周——“mama”。
如果一开始他在努力模仿人类说话而说出如此模糊不清的音节，那么在后面的呼唤声中，他开始弄清楚要怎么准确发出声音和改变音调。
于是唐周在后面就更加确定了，他所呼唤的确实是——“妈妈”。
他将唐周认成了妈妈。唐周想要推开他，但实际上唐周在只要触碰他，就能够感觉掌心里一片湿腻。那种奇怪的黏液不仅沾染了唐周的全身，他的掌心也不可避免。
唐周知道自己受不了伤，也知道自己肯定推不开他。一时间依旧举着两只手尽量少触碰他，然后唐周和他说：“我不是你妈妈。”
但是他依旧固执地呼唤唐周妈妈。而且他好像听不懂唐周说的话语。
唐周和他说话的时候，看见他低下头来看自己。
这附近已经被不断蠕动的触手包裹。周围昏黑一片，唐周大概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是看见他的眼睛，因为他的眼睛好像在黑暗里会发光。是一双红色的、不同于人类的眼睛。
他一双红色的眼睛里是一种不同于任何人的纯粹与澄澈。他在和唐周说话时，还歪了歪头，似乎在试图理解唐周说的是什么。
唐周以为他没听到，就又和他说了一遍。唐周又说了一声：“我不是你的妈妈。”
他本来是朝左歪了歪头，现在朝右歪了歪头。唐周知道了，他听不懂人类的话语。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够发出一声如此清晰的“妈妈”。唐周放弃了和他交流的想法。
他现在没有外人的帮助，肯定不能够从这些触手包裹里出去，他只能够等待救援了。唐周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已经是一副认命的姿态。
而这个男人低下头来，将自己的脑袋放在唐周的肩上。唐周有些嫌恶他身上的黏液，往一旁偏了偏头。
但是好像在这个“人”看来，是唐周极为讨厌他。他感觉到唐周的动作。他抬起头来看唐周，唐周听到了在这封闭的昏黑空间里，属于他小声而又悲伤的声音。
好像是一种泣音，类似幼崽一样哼哼唧唧，似乎在说什么，但是无论他说什么，唐周也听不懂。然后这种哼哼唧唧声音被放大了，在耳朵里听来，就真的和呜咽没有什么区别。
他抱着唐周，继续喊唐周：“妈妈。”
他开始学习，嘴巴一张一合地在学习。他说的新的一句话唐周没听懂，他一直在纠正自己的发音。然后断断续续的，他的这句话就变得清晰了。他说的是：“不、要、不要。丢下、丢下我、我。妈妈。”
唐周诧异了一会儿，明白过来他刚才发出的那些声音是因为什么，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但是任谁忽然“喜当妈”，也不会立即就能适应，唐周停顿了一下。
在这个家伙继续发出类似孩童一样的哼唧声和泣音时，唐周说：“不是。”
他一双红色的眼睛紧紧盯着唐周。他在等待唐周的回复，甚至已经没有再像刚才一样哼唧了。然而唐周说的是一句依旧无情的话语，唐周说的是：“我不是你妈妈。”
“啊啊啊啊——”他还说不了其他的话语，就只能这样胡乱地哀嚎起来。然后又发出类似人类的哭声。磕磕绊绊地说：“妈妈——不要——丢我——妈妈——”
难以想象，明明长着一副人类成年男人身躯的家伙在唐周面前喊妈妈。而且这个家伙的体形还比唐周大上一些。他在唐周的身边这样号叫着，真的是——太吵了。
唐周也不顾及自己的手上会不会沾染上那些让他无法忍受的黏液，唐周一把伸手捂住他的嘴巴。唐周和他说：“不要吵。”
唐周现在说的这句话，他大概还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是他也似乎从唐周的冷硬的神色里判断出来唐周生气了。他就不嚎了。乖乖地睁着一双眼睛安静地看着唐周。
在这昏暗里，唐周逐渐适应了光线，能够看清楚他人类的模样。
是一张属于人类中长相好看的那种类型，甚至可以说是漂亮。但他这种漂亮绝对不如唐周的漂亮更赏心悦目，因为唐周的漂亮温润无害，清雅端正。可能这个世界上有五官比唐周长得还要漂亮的人，但是唐周这一份独特的气质，却只有他才会拥有。
那么像其他的那种漂亮，就会多几分艳俗、多几分浓昳，唐周这种宛若青竹与白兰的极致清雅之气。大概是任何人都不能够比拟的。
而在唐周身前这位，他这种漂亮带着妖异之感，看起来极具危险性，所以会让人经不住忽视这份漂亮，进而更在意他潜在的危险。或许是因为他不是人类的原因。
虽然在唐周的意识里，他认为的怪物会是那种长相奇怪可怕的，可能会有四只眼睛，八只手，长着尖牙，外貌骇人的海洋怪物。没想到居然会是人类的模样——不过最起码不吓人，他这样的模样对人类的眼睛还是挺友好的。唐周在心里想着。
唐周正在观察他的样貌。
忽然地，唐周感觉到自己的掌心里湿漉漉的。对方在唐周的掌心里舔了舔。
唐周想要立即将手掌收回来，结果他却率先叼着唐周的手指。
唐周隐约感觉到他的牙齿也不是人类的牙齿，极为锋利，极为尖锐。属于人类脆弱的肌肤被他咬着，似乎随意用力就会被刺破。
唐周不能保证这个家伙的唾液里有没有毒性或者污染性，就像他触手上那些用来捕获食物而带有毒性的刺突一样。于是唐周并没有贸然地将自己的手指抽出来，要不然一定被他的牙齿划破手指。唐周只是和他说：“不准咬我。”
这一次，唐周感觉他在凭借唐周的神情判断唐周的话语。唐周说这句话时，他的语气有点重。他原本要用力的牙齿就轻轻松开了。
但是他依旧没有放过唐周的手指。用他的舌头舔着。像是在用舌头舔舐他皮肉里的那一点让他觉得美味的气味。
他的舌头是冰冷的，比起分泌黏液的触手，他的舌头最起码还没有那么湿腻，但是唐周依旧觉得难以忍受。
唐周只期盼外面的人能够早一点将自己解救出去。
不过眼前的怪物已经开始不满意只是舔唐周的手指了。他的脑袋凑近过来，似乎是在嗅闻他的味道。
唐周一开始不知道他凑过来干什么，还以为他不舔了，心里正松了一口气。结果那条冷冰冰的舌头在唐周的脸上舔了一下。他的舌头这样伸出来，才发现更怪。长长的，尖尖的。像蛇信子。
唐周心里被吓了一大跳，然而怪物却忽然激动起来，所有的触手开始蠕动，在这寂静的空间内发出黏腻的响声。唐周本来就被这些触手几乎绑了全身。这样一动，那些触手更是将唐周捆起来。
唐周心中更为惊骇，感觉到捆在自己身上的触手越箍越紧。触手爬上唐周的脸，上面还没有完全立起来的刺突摩挲过唐周的肌肤。那些没有完全立起来的突起，宛若颗粒一样，粗糙地摩擦过唐周的脸。
唐周急忙说了一声：“等等——”
他眼前一片漆黑，那些触手爬到他眼睛的部位。眼镜也被掀翻了。他担心那些黏液进入眼睛而闭上眼，那触手就趁此覆盖唐周的眼睛。周围一片黏腻之声。摩擦唐周衣服布料的声音、黏液摩挲的声音、他在舔舐唐周肌肤的声音。
唐周感觉到他咬了咬自己的耳朵，用他那尖锐可怕的牙齿轻咬了一下。唐周觉得，他随意就可以撕扯下自己的耳朵。
但是他没怎么用力。他在唐周的耳边说：“妈妈，我想——”他的舌头舔了舔唐周的耳朵，他说，“我想吃你。妈妈。”
这一次，他张大嘴巴完整地将唐周的耳朵含住了。现在唐周全然被触手包裹，连张嘴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些触手也覆盖了唐周的嘴。唐周以为这一次他真的要被吃了。
想到系统说可以再来，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就是希望他能够吃快一点。
唐周不知道的是，他和这只怪物已经被放上了试验台，那本来包裹成一个球状的触手已经被强硬地被打开。于是所有家伙们看见了怪物趴在唐周的身上，它所有的触手包裹在唐周的身上。它似乎在吃唐周。
顿时间，整个地界几乎处于一片寂静，只有触手摩擦的黏腻声响。如果唐周能看见，他会发现，这个实验基地的研究人员几乎都站在这里。
他们神态诡异，脸上浮现可怕的暗纹。最终剥离人类皮囊的伪装，展露出最本真、让人觉得惊恐的可怕形态。拥有奇形怪状硕大的身体，拥挤在一处的触手开始不断蔓延，锋利的尖牙向外展露着，似乎迫不及待要扑上去，将试验台上唯一的一个人类捕杀啃食。
这时，一个“人类”站在门口。
他一来到这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停止了自己的举动。
慢慢地，那些触手收回去，全部回到它们可怕的身体里。由那诡谲的本身又逐渐覆盖上一层属于人类的皮肉，最终又重新回归到人类的形态。
那个人类从门口走进来。他这副人类的皮囊所展现是埃尔维斯的模样。
埃尔维斯走进来，周围所有都不敢靠近他。似乎是感觉到身后强大的存在，裹着唐周的那只本来舔唐周的肌肤的怪物，这时忽然转身去来。
它看见了埃尔维斯。然后它被埃尔维斯轻而易举地就掀翻，被残暴地直接摔在地上。
那裹在唐周身上的触手缓慢地散开，终于让唐周能够呼吸，但是他现在依旧还是睁不开眼。于是刚才那一幕，他一无所知。
唐周以为自己被吃了。
因为他醒来之后他并没有在那一所眼熟的研究基地里面。他缓了缓，慢慢地，他才清晰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他站立在唐周的面前，唐周看见了眼底即将压抑不住的激动。一瞬间，唐周看到霍怀舟，还以为自己还待在上一个世界没有传送成功，看见霍怀舟这种濒临崩溃的表情，唐周下意识呼唤了一声：“霍怀舟——”
他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拉住唐周的手。
唐周还记得自己与他说的，在控制不住自己施暴欲的时候就去拥抱。唐周不会对任何一个真切需要帮助的人视而不见。于
是唐周也伸手过去，希望以此能够缓解他的心情。霍怀舟的手接触过来，远远地，即将触碰到唐周的手指。唐周的指尖也即将搭在他的掌心。但是唐周的手指穿过了霍怀舟的身体。
霍怀舟说：“再等等，再等等。我们会将你带回来的。”
他触碰不到唐周的身体，隔着空气并未接触到唐周的手，但是他却轻轻低下头来，就是在虚空当中吻了一下唐周的指尖。这时候，唐周才发现情况不太对。
周围漆黑一片，无风而动的旗幡飘荡于空中。发出幽绿萤火之光的蜡烛轻微跳跃，整个空间里弥漫一种诡异奇怪的气氛。唐周低头看了一眼，看见自己的脚底踩着的是用血画成的阵法。唐周忽然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在找回他。
唐周感觉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凝实，因为他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已经可以接触到霍怀舟的手心。
然而这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唐周就宛若若隐若现的荧光，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属于霍怀舟的触感与温度，也是一时清晰一时模糊。唐周不知道自从自己从这个世界离开之后又过了多长时间，但是唐周知道，他们一直在找他。用任何一种办法再将他找回来。
唐周和他说：“不要再找我了。”
“对不起。”霍怀舟却忽然这样说。
唐周的身体又得到了凝实。霍怀舟低下头来，唐周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但是却感受到属于霍怀舟炙热的眼泪掉落在唐周的手背上。唐周似乎觉得那眼泪，将自己的心底熨烫了一下。
霍怀舟是他们三个人当中内心最为敏感的人，也是最为无法控制自己情绪的人。每一次情绪的释放与压抑于他来说，都是极大的痛苦。唐周看见霍怀舟那已经颈侧崩起的青筋，感觉到他紧绷坚硬的身躯似乎即刻就崩裂。
霍怀舟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但是他低着头，他的眼泪簌簌不断地掉落在唐周的手背上。
“我又没有拉住你。我又没有在那海底拉住你。我们都知道你会葬身海底，但是我们依旧没有拯救你。对不起。”
他这样轻声说着，似乎他稍微大一点声音都会将唐周的身躯击散。霍怀舟没有用太大的力气攥着他的手。唐周抬起手来，唐周抚摸上霍怀舟的脸。
霍怀舟顺着唐周的力道终于抬起头来。
这是唐周第一次亲眼看见霍怀舟流眼泪的模样。他双眼赤红，鼻尖也哭得红通通的。一双盈满泪水的眼睛看着唐周。巨大的懊悔与痛苦出现在霍怀舟的眼睛里。
霍怀舟说：“我们都会努力地再找到你。今天是我来守着你。我终于——我终于等到你了。这一次一定能够把你带回来的。”
唐周的指腹擦拭了一下霍怀舟的眼泪。唐周和他说：“不要再找我了。”
他的眼睛看着唐周。好像唐周说什么他都会答应，但是这一次他说：“不。”他已经被眼泪沾湿的眼睫垂下来，他用他的脸颊轻轻蹭了一下唐周的掌心。他轻轻地又说了一声：“不。”
“不要再找我了，霍怀舟。”
“你是在责怪我们没有抓住你吗？”
不。唐周在心里想。他看着霍怀舟悲伤的眼睛，他这种浓厚的悲伤与爱意将唐周包裹起来。唐周又在想，他不可能待在游戏世界里，他们也不可能真的会将他带回来。
唐周一时间的沉默或许真的让霍怀舟以为唐周是这样想的。霍怀舟又急忙说：“对不起。上一次你被霍成弘带走，和这一次被霍成弘带走是不一样的。我心里又着急又担心，我甚至心存侥幸，这次你一定不会像上次那样。一定能够改变的。但是我抓不到你的手。我看见你一点点地沉入海底。我抓不住你——”
“霍怀舟。”唐周轻轻呼唤他。
他的声音还是这样，听起来温润儒雅，听起来温柔宁和。他再一次说的，只是那一句话：“不要再找我了。”
他的身体已经趋于半凝实，但是一直在消失的边缘反复。唐周继续和他说：“你一直是最听话的。霍怀舟，不要再找我了。”
霍怀舟不再说话，他抬起头来，用他灰暗无光的眼睛无言地看着唐周。浓烈的悲伤传递给唐周。
唐周捧起霍怀舟的脸，在他这个也是真切爱他、从不会执意伤害他、努力克制自己情绪而施以所有温柔给唐周的霍怀舟的嘴唇上，落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吻。唐周又和他说：“不要再找我了。”
霍怀舟的双臂收拢，他要将唐周紧紧抱进怀里去。
一阵寒凉的风不知从哪里而来，那所有燃烧着的蜡烛在顿时间全数熄灭，周遭这一次回归平静，不再有风、不再有光、旗幡也不再飘荡。霍怀舟的怀里空无一人，但好像那曾经落在他嘴唇上的触感，还暂时没有消散而去。
“你醒了吗？”
唐周这一次睁开眼睛，耳边忽然传递过来这样的声音。
唐周想要侧头去看看是谁，结果对方先将一样东西架在唐周的鼻梁上。原本朦胧的视野里终于清晰，唐周看清了在自己身边的人。是那个一直展露无害单纯善意的安泽。
安泽和唐周说：“你的眼镜没坏，这样看东西清楚一点了吧？”
唐周想要说话，但是发现自己喉咙间实在是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刚刚一张口，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堵塞在咽喉。
安泽似乎发现了唐周的情况，他给唐周递来了水杯。他告诉唐周：“你喝点水吧。你睡了挺长时间的。”
唐周就着他的水去喝水，感觉那温热的水逐渐将他的喉咙湿润，没有像刚才那样难受。只是他这个姿势不太好喝水，有一些水从唐周的唇边溢出。
唐周直忙着喝水，打算自己擦一擦的时候，安泽却似乎是顺手，将那点水渍擦拭干净了。他的手指擦过唐周的唇瓣，然后是唐周的下颌。
唐周转头看着安泽。安泽将水杯放回去，转头回来后对唐周扬起来一个笑脸：“怎么啦？”
他用这样带着活泼音调的声音和唐周说话。他长得很年轻，看起来才二十岁的模样。似乎是五官长得比较嫩的原因，看起来年龄不大，这样说话的语气在他的身上，还有些显得可爱。他笑盈盈地看着唐周，帮唐周衣襟处的水渍也擦拭干净。
唐周想了想，不知道该说什么。
刚才他被拉回了上个世界里，他见到了霍怀舟。与霍怀舟这样的一次相见，让唐周的内心里大受触动。那种热烈、真诚、温柔的爱意传递给唐周，他的痛苦、悲戚、绝望也同样传递给唐周。
唐周觉得他不值得他这么爱他。唐周也不知道自己干过什么让他如此爱他的事情。他们都不应该这样爱他。但事实就是，他们真的在努力爱他。甚至去改变自己。
唐周这个时候在庆幸，这个世界不用他去攻略。或许是系统察觉到唐周的心境受到了影响，所以刻意挑选了这样的世界做缓冲。
唐周在想这件事的时候是看着安泽的。安泽应该是以为唐周有什么话想问，于是安泽就和唐周说：“那只怪物我们已经控制起来了。真新奇，可以有着人类的身躯，也可以有着怪物的触手。不过我想，他人类的模样应该不是他最为本真的模样。他在适应这个环境，所以将自己变成人类。只是他还学不会收回触手呢。”
唐周听到他这样说，注意力就回到这里来了。唐周注意到一件事，唐周问道：“这些怪物会变成人类的模样？”
安泽依旧笑着看着唐周，但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但是唐周觉得他似乎凝滞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回想。
最后他告诉唐周的是：“我不知道呀。这是我瞎猜的。我只是一个地质研究员，刚刚还发现了一种红色的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