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楚湛瞠目欲裂,眼珠都快瞪出去了。
顾谨言的腹肌重重地起伏了几下,随即餍足地叹息一声。
“咳咳咳!”楚湛的大脑已经成雪花片状了,他双目失焦地被顾谨言推开,推回了座椅。
待回过神后,他猛地一弯腰开始干呕,然而已经晚了。
他彻底说不出话,只瘫在座椅上喘气。情绪久久未能平复,胸膛不停起伏着。
霎时间,他感到疲惫至极,他想过破口大骂,但一想算了。自从给顾谨言催眠以来,骂得也不算少,显然没有意义了。
更何况这一次严格说起来,算是他咎由自取。他不停激怒,不停逼迫顾谨言,彻底将对方在这个世界里压制在身体深处的恶劣因子给激发出来。
天色微亮,青白色中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霾,泛起丝丝凉意。
汽车疾驶在空无人烟的公路上,警笛声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
也许已经被顾谨言给甩脱了,楚湛心想,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等着催眠时间来到,精神刺激过头后,便剩下一身的怠倦。
他枕在真皮椅背上微侧过头看了一眼旁边。
顾谨言此刻格外安静,几近行尸走肉般开着车。根疏分明的睫毛下,一双眼睛如同一潭死水般幽暗空洞。
若不是楚湛口腔内弥漫着苦涩的味道,真怀疑刚才的一切只是昏迷时产生的幻觉。
车子靠在路边停下,顾谨言身上被楚湛刺伤处的血渍已经干涸,半干半湿黏糊地覆在皱乱的衬衫上。
“啪嗒——”他摸出一根烟含进嘴里点上。
楚湛看了眼车窗外的景色,秋季的公路两旁草木枯萎,像是驶入戈壁滩,入目一片荒凉。
正是杀人埋尸的好地方。
等到顾谨言的这根烟吸完。
楚湛忽然心里有些恍惚,从第一次催眠到最后一次,荒谬却又真实。所有的剧情在这一刻涌现在脑海中,他莫名体会到了将死之人离开世界前的感受。
只是他又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被催眠折磨的精神即将得到解脱。
顾谨言的烟终于抽完了,他将烟头丢出车外,继而目光悉数落在楚湛的脸上。
而他自己则一张脸白红青紫,到处都是惨烈的痕迹。
楚湛看着这个模样的他又顿觉感慨,仿佛耀眼夺目的天之骄子跌落尘土,浑身沾染上了一股死寂又颓败的气息。
“终于要杀我了吗?”楚湛现在没多少恐惧了,他坦然接受想象中各种虐杀的手段,如果运气好,兴许在这之前便结束催眠。
如果运气不佳,那么咬咬牙这把硬骨头也撑过去了。
所以他靠着座椅慢慢阖上了眼。
他听见旁边发出动静,当他以为对方是要准备什么挖掘的工具时,身下的座椅缓缓下沉。
他愕然地睁开眼,看见顾谨言沉默地靠了过来,接着他覆在了身上,俩人四目相对。
“……..”楚湛皱了皱眉,“什么意思?”
顾谨言没说话,眼神沉静得仿佛一面湖水,不起丝毫波澜。
他褪下了楚湛的裤子。
“………”果然还是先奸后杀。楚湛悲催地想着,但是他不再反抗了,因为再令一个男人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刚才也经历了,他觉得自己的抗压能力也不比顾谨言弱了。
反正横竖将面临死亡或者结束催眠,还不如省点力气。
他也闭上了嘴,狭窄的车厢内,两个人诡异地沉默着,只有压抑的呼吸声止不住地泄漏。
谁也没有闭眼,就这样注视着对方。
楚湛只有吃痛时,面部表情才略微扭曲一瞬,但……..他不否认这个过程是极其细腻温柔的。
仿佛在濒临死亡前进行的一场仪式,又如情人间甜蜜交颈。
顾谨言不再吻他,只是搂着他的腰,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
后座还躺着那束白玫瑰,新闻发布会结束后,他亲自去挑选的。从花苞到枝叶,他都选最好看的。
他仿佛还能看见当时的场景,他眼底溢出笑,心里充实着暖意,如同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又抑制不住紧张。
过了一夜,在闷闭的环境中,花苞都展开了,洁白的花瓣边缘泛着一些黯淡的颜色,用不了多久便会枯萎凋谢。
楚湛的手兴许都没有碰过它们。
顾谨言睫毛微微颤动,心中弥漫开巨大的痛苦,他清楚这一刻,自己好不容易重新拾起的感情跟着这束花的结局一样从此腐败。
有多么的不甘心就有多么的遗憾,最后遗憾全成了恨。
他顿时喉咙里割痛得难以呼吸,只得细密地喘着气。
楚湛望着顾谨言的眼眶逐渐发红,尤其是眼底衔接眼尾处,那些红血丝仿佛都在控诉着承受不住的酸涩。
他又看见了水润的光,缓缓地凝聚到漆黑的瞳仁处,最后垂直滴落到了他的脸颊,滚烫得渗入皮肤。
顾谨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不断有温热的液体滑落。
“这八年,每次你强迫我的时候,我心里发誓总有一天我也要你臣服。可是当我真的做到后,我发现并不痛快。”
“你为什么要给我期望。”
楚湛听着他闷着声音,压抑地控诉。看着他颤抖的肩胛骨,心里感到无比苦闷。
他只能睁着眼望着车顶。
一场情事,上床如上坟般庄肃。
“我问你,到这个地步你后悔吗?”
顾谨言的鼻音逐渐浓重,“本来一切都可以不同,是你导致的。”
楚湛喉咙里哽了下,可他还是摇摇头,“你最好现在就用力干死我,否则我还会做同样的事。”
顾谨言身体一顿,继而恶狠狠地咬着他的脖子,牙齿嵌进皮肉,带出血腥。
“如你所愿!”
终于在疼痛中,楚湛胸间的苦闷消散下去,只是催眠时间迟迟未来,令他在顾谨言的身下吃了不少苦头。
八年来的痛苦夹杂着欲望彻底令顾谨言疯狂,等到结束时,楚湛整个人都迷糊了。
顾谨言面色冷峻重新回到驾驶位开车,速度快得仿佛整辆车底盘不稳。
楚湛下身光着,只有过长的风衣勉强遮羞,却遮不住斑驳的痕迹。
他看着自己这副狼狈的姿态,疲惫之余又忍不住讥讽道:“怎么还没弄死我?你要不弄死我,我一旦脱身,你就死定了。”
“闭嘴!”顾谨言狠狠砸了下方向盘。
他眼神冰冷地剜过来,“我会如你所愿,但绝不会让你轻轻松松死!”
“我所受的一切,你必须得承受千倍百倍!”他越说越激动,如果不是抓着方向盘,那肯定是抓着楚湛的脖子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刺耳的喇叭声响起,只见一辆货车飞快地擦着车头冲了过来,裹挟着一股猛烈的波浪。
顾谨言猛打方向盘却根本来不及避闪,瞬间天崩地灭,整辆车在马路上翻滚着。
楚湛没系安全带,整个人狠狠撞上车顶又跌落,破碎的玻璃猝然在眼前炸开。
大脑顷刻间空白。
等到他再次睁眼时,他以为催眠结束了,然而身体四肢的剧痛又将他拉回车祸中。
楚湛整个人被挤压在车皮与座椅间无法动弹,浓重的汽油味不断涌入鼻间,眼前血色一片,他竭力地睁眼,却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飞快流失。
顾谨言的情况比楚湛好很多,他看着卡在变形车体内的楚湛。
楚湛也在看他,一张脸毫无血色,只有源源不断的鲜血如水注般淌下。
顾谨言就这么盯着楚湛,他不清楚这一刻自己想的是什么,也许他该任由楚湛就这么自生自灭。
依这种程度的伤势,用不了半小时,楚湛就会失血过多死亡。
但“死亡”两个字又让他的心沉沉地坠落。
他恨楚湛,恨到亲手杀了。
可是看着这张清俊的脸,一想到这个八年来朝夕相对的熟悉面孔,即将死亡,未来再也不会见到,他忽然心脏密密麻麻地痛。
楚湛看着情绪不明的顾谨言,脸上强撑起一点虚弱的笑,“顾谨言,我要死了,你自由了。”
顾谨言瞳孔颤了颤,如果忽略后面对楚湛产生感情,那么自由便是他八年来的唯一诉求。
以后他自由了,以后也只有他一个人了。
“你怎么还不走?”楚湛气若游丝。
顾谨言分明可以离开,可是他的身体仿佛也被桎梏住一般。
楚湛快没力气说话了,“如果你觉得让我这样死了不解气,那你得动作快一点,我还能撑一……..”
楚湛开始艰难地呼吸。
顾谨言眼内挣扎了好久,他开始问自己,真的想杀了他吗?
这样的楚湛脆弱得完全用不着他动手,而那些刺耳的激怒的声音也随着一个人生命逐渐流失而平复。
最终顾谨言一言不发撞开了车门。
楚湛看着他踉跄离去的背影,慢慢被黑色的浓烟隐去,他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这样也好,治疗到最后一刻也不松懈。他走才好,走了,说明治疗是成功的。
一个被逼迫八年之久的人理应该憎恨自己,理应该决绝无情。
楚湛闭上了痛胀的眼睛,他静静地在车内等待死亡,等待催眠结束。
汽油味愈来愈重,刺鼻的浓烟弥漫,当楚湛认为兴许下一秒就会爆炸时,身边骤然响起动静。
他睁眼一看,顾谨言苍白带血的脸便冲入眼帘。
他表情沉静又狠厉地撬着变形的车门。
这一刻,楚湛的内心被狠狠地冲击了。那是一种被抛弃后独自等待死亡的绝望,突然又宣告着他并未被放弃的心情。
令他的心瓣止不住颤栗。
“顾,顾谨言………”
顾谨言没有看他,汗液混着血液顺着他的脸颊流淌而下。
“你回来干什么………”
顾谨言咬着牙,肌肉虬结的手臂奋力向外一拽,车门被打开了。
他托抱着楚湛的上身,费力地将人从车内拖出来。
楚湛的情绪霎时翻涌,感动与不安席卷大脑,他被顾谨言半拖半抱到马路边时,顾谨言也没力气了。
但车子随时会爆炸,顾谨言还是得撑着力气,可正当他重新站起时,楚湛却抓住了他的手臂。
“为什么……..你要回来。”
顾谨言不语,只是垂着眸。
楚湛根本没有察觉自己早已红了眼眶,他哽着声音又加重语气问:“你为什么!?”
“你不是很憎恶我的逼迫吗?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你不是恨我吗?”
然而楚湛却没有得到回答。
“我那么对你,你为什么要回来,你到底要什么?”
顾谨言抬起了眼,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无奈与妥协在眼内缓缓流淌。
许久后。
他动了动嘴唇吐出了一个字。
“爱。”
楚湛的心跳由缓慢到加速,他颤着唇问:“什么?”
“要爱。”
顾谨言眼神坚定,“要你。”
楚湛喉咙哑了一瞬,再也说不出话。
历经这么多事情,他伤害顾谨言,又被顾谨言伤害,到最后一刻他还在不肯松懈治疗,那样疯狂地将人逼入绝境。
可兜兜转转,还是失败。
天空在变幻,远处的群山也如同马赛克破碎掉落,正绵延不绝而来,恢弘又壮丽。
催眠时间的到来终究慢了一步,可即便到来在了关键时刻那又如何?
顾谨言的感情无法改变,即便催眠醒来,失败仍旧是失败。
楚湛的视线慢慢在他的脸上逡巡,顾谨言眼内的偏执刺眼得让人无法忽视。
“你是傻还是蠢?”他不由鼻腔内涌满酸楚。
顾谨言认命似的叹了声气,“走吧,这里不安全。”
楚湛疲惫地闭了闭眼,“时间要到了。”
“什么时间?”
顾谨言问完,顺着楚湛的视线抬头望去,他顿时震惊。
“催眠时间。”楚湛看着他说,“我们要醒过来了。”
“什么意思?”
“治疗失败了。”
“什么治疗?”顾谨言听不明白,可是从楚湛的表情里他隐约察觉到某些事情即将浮出水面。
“顾谨言,你反感我对你做的一切吗?”
即便是回头不愿放弃楚湛的情况下,顾谨言也毫无疑问眼底闪过厌恶之感。
楚湛说:“晚上的时候你问我,如果时间倒流,我还会选择同样的做法吗?”
“我会。”他目光紧紧锁着顾谨言的眼睛,“不论多少次,不论我喜不喜欢你,对你有没有感情,我都会那么做,并且我不后悔。”
顾谨言神色痛苦了一瞬,“我知道。”
“你不知道。”楚湛艰难地说,“顾谨言,其实我是你的心理医生。”
顾谨言面露疑惑。
“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世界只是催眠中虚构出来的世界,在另一个真实世界里,你生病了,我是治疗你的心理医生。”
一般人无法相信,楚湛知道,他抬不起手,便仰起头望着天空。
“等到所有的一切都破碎后,这个世界就结束了,我知道你会相信我说的。”
实际上,顾谨言不得不信了,因为外界光怪陆离的变化。只是他不能消化,他突然感觉一股复杂的情绪将他紧紧包裹,紧接着那些恩怨纠葛变成了迷茫无助。
过了片刻他问:“我生了什么病?”
楚湛沉默了一瞬,“一种精神病,控制不住自己逼迫别人做不愿意的事情,就像……..我对你做的事。让你无比恶心反感的事,所以我用同样的手段去治疗你。”
“所以你对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治疗手段。”顾谨言问。
“是。”楚湛道。
“片场你带病探班,游轮表达心意,这些都是你的治疗手段。”
楚湛点点头。
顾谨言又问:“昨天晚上也是假的?”
他忽然苦笑了下,“那么八年来你表现得那么喜欢我,也都是假的。”
他的语气不再是疑惑,只是笃定。
“那个不是我,是你幻想出来的楚湛。”楚湛顿了下,“也许八年里的楚湛是真的喜欢你。”
顾谨言陡然抬眸逼视他:“那你呢?”
楚湛垂下眼躲避他的目光,他深吸了口气道:“顾谨言,我是你的医生。”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治疗失败了。”楚湛很累了,他彻底失去力气倒在马路上,强撑着眼皮与顾谨言对视,“我以为用同样的方法治疗,你会受不了逃离,或者杀了我。”
顾谨言看见他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
“没想到你还能回来救我,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愚蠢。”
地上的楚湛面色灰白,毫无生气。然而令顾谨言感到最无措的却不是楚湛的死亡,而是楚湛口中那个未知的现实世界。
他默默地躺到楚湛身边,紧紧贴着他的肩膀,望着天空一点点破碎后呈现出无限的黑暗。
他又侧过头去看楚湛的脸,楚湛却已经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服贴在眼睑下,看上去那样温顺。
“你还没有认真回答我的问题。”顾谨言喃喃着,慢慢握住了他仍有温度的手。
“你喜欢我吗?”
“那个世界的你喜欢我吗……”
“楚医生,快醒醒。”刘询摇了摇他的肩。
一场催眠下来极度耗费精力, 楚湛缓了一会儿, 才慢慢回归到现实的世界,只不过大脑还是有点混沌。
“你什么时候醒的?”楚湛问他。
提到这个, 刘询现在还觉得身上疼, 他苦逼道:“还不是你说不让看, 我就跳车了, 结果跳下来就当场去世。”
“……….挺好。”楚湛也不愿被刘询看到后面发生的一切。
他靠在沙发上转过头,发现只剩下顾谨言没醒。
大概他还得等着那边的世界彻底吞没后才能脱离催眠。
顾谨言仰靠在沙发上,脸色不比在催眠世界里好多少,他在睡梦中双目紧闭,不仅眉头深拢, 连脖子上的血管都在微微偾张。
可想而知他在里面正在经历着怎样的情绪波动。
楚湛并没有清醒过来后的轻松, 他的胸口始终萦绕着一团压抑的, 沉重的气体。
他情绪难辨地看了顾谨言一会儿, 站起身打算去洗手间冲把脸,离开前他同刘询说:“你在这等他醒来吧。”
“行。”
楚湛出去后,路过护士站时喊住小安,让她送一条薄毯进自己的办公室。
楚湛站在盥洗台前接着水往脸上拍, 这个天气, 凉水扑在皮肤上微微刺痛,虽然头脑似乎清晰了许多,可是脑海中仍旧反复回放着催眠的画面。
尤其顾谨言望着他说“要爱”时, 那双眼悲悯中带着无尽的乞求。
说实话,他离开办公室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他突然不知道如何面对醒来后的顾谨言。
若是谈治疗失败以及事后解析, 他觉得自己暂时没心情也没精力。
可若不谈这些,那他在现实里跟顾谨言好像还真没什么可聊的。
不过既然已经失败了,那么后边还得接着治疗,该面对还是得面对,只是楚湛越想越心累。
他在洗手间内待了好长时间,最后抽了几张纸巾擦干脸,丢进垃圾桶里后踩着沉重的步伐朝办公室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脑子里思索措辞,他纠结着待会儿等顾谨言醒来后是说“抱歉顾总,治疗失败了,需要重新拟定方案吗?”
还是冷着脸“钱退你,另请高明吧。”
然而还没决定好说哪一套,他就已经迷迷糊糊进了办公室。
楚湛一愣,办公室里只有刘询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而长沙发上的薄毯已经被人动过且搭在一边了。
“人呢?”
刘询见楚湛回来,连忙放下手机,心情激动的样子,“楚医生,顾总刚走呢!”
楚湛皱了下眉,问:“他说什么了?”
“他说治疗很成功,他的病已经好了!”
“你说什么?”楚湛狐疑,又反问,“他说他的病好了?他亲口说的?”
刘询乐呵呵道:“那肯定得好呀,我们在催眠里都下了那么多猛药了。他现在估计听见强制两个字都要头疼死了。”
刘询死得早,自然不可能见到后面他跟顾谨言的事。
楚湛虽心有疑惑,可既然患者自己说病好了,那作为医生,他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了。
他猜想偏执的感情是一回事,厌恶强制又是另一回事,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兴许通过这次的治疗,顾谨言是真的厌恶被强制了。
走廊外传来院长高兴的声音,他看见楚湛走出办公室,红光满面走过去拍着他的肩膀。
“楚医生,恭喜你呀,这次的治疗很成功!”
“怎么?”
“顾总已经把尾款都结了,楚医生你这次真是为咱们医院立了大功了!”
走廊里的医生护士闻言全都鼓掌恭贺,院长更是一拍大腿,说是过几天得好好给楚医生摆一场庆功宴。
所有人都情绪高涨,可楚湛却是笑笑没多言语,他望着办公室里落地窗外慢慢被夜色笼罩的城市,莫名有些怅然。
一段治疗结束,往后就是陌生人了。
有了这么一大笔的治疗费,按理说下半辈子躺平都行,人生再也不用奔波。
可自从那天后,楚湛反而变得更加忙碌,不论大大小小的面诊,他来者不拒。早上最早到医院,下班最后一个离开,时不时还约刘询出去喝两杯。
原本的休息日他都跟其他人调休了,仿佛不要命地工作。
刘询看不下去了,他非常不解:“楚医生,你要结婚了吗?”
“要给天价彩礼?”
“什么意思?”
电脑后的楚湛正专心准备下午的病案,头也没抬。
刘询瞧着这个被捧为嘉华心理医院院草的男人,随便一颦一笑都能令小护士脸红心跳的英俊脸庞,现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下两坨浓重的乌青。
他忍不住咂舌道:“要不是给天价彩礼,你这么拼命工作干嘛?你很缺钱吗?你不应该缺钱啊,顾总那单都直接送你上千万富翁了,我真的很不理解。”
“………人这一生总不能只为钱奔波,况且我才三十二,难道不工作现在退休?多无聊。”
楚湛话是这么说,可只有他自己清楚,自从上回治疗结束后,他的心理可能出了点状况。
大概是这一次在催眠世界里跟顾谨言相处的时间太久了,久到现在楚湛工作完回家后一个人待着莫名不适应。
不过他把这种反应归类为暂时性的习惯问题,只需要一点时间戒断就行,可是过去了一个月,好像没多少效果。
这令他感到困扰,甚至都准备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了,只不过,绝对不能找自家医院的医生。
可面前的刘询就是干这个的,之前又跟着进去过催眠世界一趟,所以他一眼就觉得楚湛最近的行为过于反常了。
刘询坐在办公桌对面表情欲言又止的,纠结着要不要帮忙疏导一番楚医生。
楚湛有点儿心烦又不自在道:“你想说什么就说。”
刘询悻悻地笑了两声:“那我说了啊?”
“嗯。”
“楚医生,你……..你对顾总有没有………”
楚湛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手指停在键盘上方不动了。
“有没有感情啊?”
“没有。”楚湛收回视线,继续落到电脑屏幕上,只是上面那些密密麻麻的汉字跟一群群的蚂蚁似的,看得人眼睛重影。
“真没有?”
楚湛生硬道:“没有。”
“哦……….”刘询抓了抓耳朵,有点儿尴尬,他支支吾吾道:“那什么,我听说啊,我真的是听人说的,说什么有些事情做着做着………就做出感情了,也不知道是真的假的………”
刘询越说声音越细,最后一句都变成嘀咕了。
可楚湛却还是听得一清二楚,霎时间,鼓膜里仿佛震耳欲聋,他瞬间耳根发烫,表情几乎都无法维持镇定。
“胡说八道什么。”他定定地盯着电脑屏幕呵斥,语气突然重得连自个都吓一跳。
“其实有也没什么,毕竟现实两小时,催眠世界能过几个月。楚医生,你跟顾总那什么…….总归会不一样吧?”
“公事私事,我分得很清楚。如果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我就白考心理治疗师证书了。”
刘询佩服得抱拳,“楚医生不愧是嘉华医院首席心理治疗师!”
“……….”
然而白天还冷酷又专业的楚医生,回到家洗漱完躺床上后,却越想越恐慌。
他细细地捋了一遍自己近来的反应。
白天工作忙碌的时候倒没什么,可一旦回到家,看着空荡冰冷的房子,一个人做饭吃饭。
没养宠物,除了电子设备发出的声音,他几乎不会自言自语。
尤其到了夜深人静时刻,安静的环境就仿佛在他的心里放大无数倍。
捋完后,楚湛拿过手机将这些问题在网上对号入座,得出的结论是:人到中年难免空虚寂寞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