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是无名公子,乃是伉儿的救命恩人,和伉儿素来要好。”樊哙回答道
韩信突然道:“无名公子可是朐县伊芦乡人?”
“非也。我乃吴国人。”无名一脸冷漠地道。
“哦。”韩信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无名公子相貌与我一位故交颇为相似,吾还以为是故人之子,看来是我想多了。”
樊伉一听,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韩信与钟离眛乃是旧交,自然对其极为熟悉,若是从无名兄的长相猜到什么,那就不好了。
毕竟钟离眛是西楚大将,至死都未曾降汉,算是大汉的敌人。
不过这个年代有一点好,讲究罪不及妻儿,钟离眛死后,他与西汉的恩恩怨怨便随着他的死一笔勾销,他的妻子儿女一样可以像个普通人平静地生活。
若是像后世那样动不动就诛连九族,纵然无名兄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是不敢收留的。
好在韩信只提了这么一句,并没有继续深究。樊伉连忙请大王入座,又让人奉上美酒小食。
几人坐定,韩信左右一扫,道:“吾有几句想与兴平侯单独述说。”
樊哙会意,立刻道:“无名公子,前院尚有酒菜,你我不如浅酌几杯如何?”
无名对樊伉道:“我去去就回,有什么事你就唤我。”
说话的时候,眼光不经意地扫了对面的韩信两眼,他口中有什么事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走吧走吧。”樊哙招呼无名往外走。
樊伉有点不放心,追过去道:“你们别喝太多啊!”
“放心罢!”无名一脸正经地道,“我就喝一小杯,不超过二两。”
得到无名保证的樊伉,一点儿也没有放心的感觉,反而更担心了。
总觉得今天家里会多出两个醉鬼。
“兴平侯跟无名公子感情很好。”韩信看着这一幕,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樊伉没听懂他的话中之意,点头道:“无名兄于我不仅有救命之恩,当年我孤身一人前往舞阳,也多亏无名兄多方护持,不然也不会如此顺利返回长安。无名兄于我与亲兄弟无异,意义自然非同一般。”
也不知他哪句话触到了韩信,就见原本一直有些漫不经心的韩信面色一整,朝樊伉拱了拱手,一本正经地道:“原来郎君也是性情中人,倒是我失礼了。”
樊伉有些莫名其妙:“韩公何出此言?”
韩信摇了摇头,失笑。
樊伉年少成名,长安城中到处流传着他的传说。
雪白的纸、新型的印刷纸质书《汉皇传》、亩产十石的红薯、能减少将士感染创口热的烧酒,能让农户亩产增加一倍的方法、让长安城贵人们趋之若鹜的玻璃……
及至朝会上,小小的少年郎那一番犀利的言论,更是让人哑口无言。
每多听一分,恃才傲物的少年形象便愈加深刻,直到今天真正接触到这位名满长安城的少年兴平侯,韩信才知道原来一切全是自己多想了。
兴平侯有才是不假,然而却并非如自己如猜测的那般恃才狂傲,反而是位谦逊有礼,十分礼贤下士的谦谦君子。
顶着那样的盛名,居然还乐意为出征归来的阿翁亲手做羹汤,也是不多见了。
“早前兴平侯在宣德殿那一番慨然陈辞,让我刮目相看。”韩信道,“刘敬小儿巧言令色,靠着花言巧语揣摩人心拜官封爵,竟提出和亲这等祸国殃民的昏招,尚不如一个少年郎想得明白,简直可叹!”
这是樊伉遇到的第一个立场坚定的反和亲派,听韩信辱骂刘敬,樊伉不禁心有戚戚焉。
汉初的和亲之策可不正是祸国殃民么?
匈奴纳了汉室女,收了巨额的纳贡,然而却并没有如刘敬等人所预料的那般与汉朝停战,反而更加激起了匈奴的贪念,让匈奴利用汉室纳贡的财物增强实力,更加频繁地南下劫掠,给代赵两国百姓带来深重的灾难。
“韩公所言甚是!”樊伉点头道,“跟不讲礼仪的胡人谈什么以礼服之,岂不可笑!有的时候以暴制暴反而才是最好的手段!”
“可惜如此简单明白的道理,竟有许多人看不透。”韩信怅然道,“近年来陛下亲近刘敬之流的奸佞之人,沉湎于美色温柔的陷阱之中,毫无当年锐意进取之心。”
韩信估摸着是今天烧酒喝得多了,这会儿后劲上来,人都有些迷糊了,要不然这些话一般人在清醒的时候是不会说给樊伉这个“外戚”听的。
“遥想当年,吾奉事项王多年,官不过郎中,位不过执戟士。吾之言无人进耳,吾之计谋无人肯取。”
韩信又道:“后来离楚归汉,陛下授吾上将军印,统率数万将士,解衣衣吾,推食食吾,对吾言听计从,故吾得以至于此。夫人深亲信吾,吾倍之不祥,虽死不易——”(此段摘抄自网络,不名出处。若有童鞋知道出处,望告之。)
韩信说着说着,也耐不住烧酒的威力,往桌上一趴,睡过去了。
樊伉看着酣声微起的韩信有些发愣。
他于历史不通,只知道韩信到死都未真正反汉。
那个时候他不明白为什么刘邦明明已经对他起了杀心,他却不反汉自救。
要知道这位军神是出了名的战斗力不够操作凑,哪怕被刘邦夺了兵权,困于长安,只要他想谋反,留守长安护卫皇宫的南军还真不见得是他的对手。
刘邦晚年几乎都是在平叛中度过的。刘邦的亲信如周勃夏侯婴樊哙灌婴等人大半时间皆领兵在外,汉中守备空虚,以韩信素来擅长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风格,随便集结一些家奴门客游侠,一顿神操作,上演一出汉朝的玄武门之变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这个时候樊伉觉得他终于明白了。
不光是明白韩信不反汉的原因,也真正看懂了这个人。
相比起刘邦这种利益至上的优秀统治者,韩信更像个理想主义者。
从他方才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之中不难听出,他打从内心里并不认为自己是刘邦的臣子。他忠于刘邦,更多意义上是出于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侠士精神。
刘邦于他有知遇之恩,他唯有以性命相报。
所以哪怕知道刘邦猜忌于他,甚至想杀了他以绝后患,他的内心里只会感到苦闷不得志,而不会上升到背叛刘邦与之分裂的地步。
简而言之就是韩信在精神上就像个没断奶的娃一样,对刘邦有种强烈的依赖性,正是这种依赖性让韩信对刘邦有种盲目的信任,至死都没有摆脱。
想明白这个道理之后,樊伉对于韩信的遭遇更加同情,也更加惋惜。
刘邦是有多瞎呀,放着这么好一个抵御匈奴的将才不用,反而听信刘敬的馋言去搞什么和亲,简直舍本逐末!
他敢拿自己肩膀上的这颗脑袋打赌,若是刘邦没有杀韩信,反而委以重任,加以引导,估摸着灭匈奴压根就没有汉武帝什么事,单靠韩信就能把匈奴赶到冰冷的西伯利亚去跟野人作伴。
“来人!”樊伉唤道。
一直地在院外的乘光进来,用敬佩的眼神看了眼醉酒的韩信,道:“郎君有何吩咐?”
“韩公不胜酒力,去收拾一间客房,扶韩公休息。” 樊伉道,“你去前头告诉主君一声。”
乘光应了声喏,下去安排。
无名掐着时间进来,看着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韩信,嫌弃地皱皱眉头:“傻大个醉了?”
樊伉满头黑线:“怎么说话的呢?你叫谁傻大个啊?”
被郎君责骂,无名对韩信这个傻大个更不满意了,看韩信的眼神都透着一股冷意。
当初果然应该一剑戳死他的!
“行了啊!”樊伉拉着无名到一边坐下,左手竖起三指在他面前挥了挥,问,“无名兄,这是几根手指头?”
无名偏着头,语气不满:“你当我傻啊,连你有几根指头都分不清吗?”
“……”樊伉心想,好吧这个也醉了。
派去告诉樊哙的人回来,带来吕媭的回话,让他好生安顿韩信。
看样子樊哙也醉了。
樊伉看到一屋子的醉鬼,有些好气又好笑。
一个个大英雄大豪杰的,两杯烧酒就放倒了!
客房收拾好,两名健仆进来搀扶着韩信去休息了。
樊伉看着坐在椅子上发愣的无名兄有些无语。
“叫你不要喝太多,你偏不听,若是酒精中毒了我看你怎么办!”樊伉一边嘀咕抱怨一边拧了布巾挽起袖子给无名擦脸。
无名大约是很喜欢脸上温热的那种触感,睁开有些迷蒙的双眼,歪着脑袋看着樊伉。
“郎君,我心悦于你——”
樊伉:“……”
无名兄这是在向他告白么?
别人被告白的那一刹那是什么心情樊伉不知道,只不过当明白无名是在向他告白的时候,樊伉当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卧槽!无名兄真早熟。
第二个念头就是妈呀,他居然无意中玩了一回光源氏养成。
虽然他性别男爱好男,可是突然有这么个小青年向他告白,让他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心情还真挺复杂的。
“郎君——”醉酒的告白者没有得到回应,不满地看着樊伉催促着。
樊伉一手抚额,十分无语:“无名兄,你醉啦。”
“我没醉!我怎么可能醉呢?”无名口齿清晰地反驳。
行行行行。
他不跟醉鬼一般计较。
“对对对,无名兄怎么可能会醉呢?”樊伉好脾气地哄着,“天不早了,无名兄早点睡吧。”
无名抬起眼睛幽幽地看着他:“郎君还没有回答我呢!”
回答个屁啊!
他这个身体才十四岁啊!就算要找男朋友也太早了吧!
“好好好。”跟喝醉的人是不能讲道理的,樊伉只能先安抚他,哄他早点去睡,兴许明天一早无名兄就忘了。
得到樊伉的回答,无名这才如樊伉所愿,高兴地躺回到炕上,刚闭上眼睛又突然睁开,翻身坐起。
“又怎么了?”樊伉简直被他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无名坐起来,从脖子上摘下那串骨牙项链递给他说:“这个给你。”
樊伉知道这串项链是无名的阿母给他串的,对他意义重大,连忙摆手:“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无名却伸出手,绕过他的脖子,把骨牙项链给他戴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们钟离家的传统,每个人自出生起都会佩戴一串这样的骨牙项链,若是遇到了决定相伴一生的人就会将这串骨牙项链赠与他以作定情之物——”
无名一边说一边拿眼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樊伉,神情欢喜,眉眼温柔。
看着这样的无名兄,本来已经到了嘴边的拒绝的话樊伉忽然有些说不出口。
扪心自问,自他穿越到这个世界后,陪伴他最多对他最好的人就是无名,比吕媭和樊哙两口子陪伴他的时间都要多得多。
无名兄对他有多好他心里自然一清二楚。
这样一个对他好的人突然向他告白了,樊伉的心情十分矛盾。
理智告诉他,无名兄还小不成熟,对于自己的性取向可能都没有真正搞明白,他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成熟的大人,应当引导无名兄,而不是占他的便宜。
然而情感上却又因为无名兄的告白而有些沾沾自喜。
人生一辈子,如白驹过隙,能碰上这样一个真心喜欢你对你好的人真是不容易。尤其是像他这样性取向与别人不同的人,想要找到一个志同道合又一心一意对他的男朋友就更不容易了,而且这个人长得还挺帅,简直就是在挑战他的道德上限。
“郎君。”无名看着他,说。
“嗯?”樊伉问。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无名问。
樊伉心想,如果不是考虑到你的年龄,我当然愿意啊。
可你现在不是还小么?万一到时候后悔了怎么办?
“郎君比我还小,我为什么要后悔?”无名皱起眉头,道,“郎君会后悔么?”
樊伉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心里想的已经自言自语说出来了,顿时不由满头黑线。
“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啊!”樊伉道。
无名笑了起来。
“那郎君就是答应我了。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连死亡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樊伉有些哭笑不得,心想无名兄原来你这么开放的吗?一点也没有性别男爱好男的纠结与犹豫的吗?
“我是男人,无名兄你不会觉得很奇怪吗?”樊伉说,“一般人不是更喜欢柔软的女人吗?”
无名认真地想了想,摇头说:“可我就是喜欢郎君啊!不管郎君是小娘还是男子,我喜欢的都是郎君啊。”
樊伉心想既然无名兄态度这么坚定,那他就不要推辞了吧。
“好吧。”樊伉说,“我一直以无名兄只把我当弟弟,因为无名兄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可靠的兄长,你以前不是说过你还有个弟弟么,就是不常见面。”
樊伉越说越有点不自然,见无名一脸要炸的表情,连忙又解释说:“当然我现在知道无名兄对我好并不是兄弟的那种。知道无名兄心悦于我,我也很高兴。有时候我也想过,以后如果无名兄有了喜欢的小娘,我们就做一辈子的兄弟。若无名兄没有遇上喜欢的小娘,我们就一直这样在一起也很好。”
虽然这样说起来他有点吃亏,但谁让他是个成熟的大人呢?理应多包容一点。
无名皱眉:“我就喜欢郎君,一点儿也不喜欢小娘。”
“好好好,那我们就在一起。”樊伉一本正经地说。
“嗯。”无名点头,自言自语道,“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一直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
“是是是。”樊伉笑着道,“都依无名兄的。活着的时候我们每天都要在一起,死了我们就打口大点的棺材两个人躺进去,埋到一个山青水秀的地方,永远都不分开。”
无名便不说话了,只是安静地看着樊伉,眼角眉梢都充满了快乐。
樊伉以前上班的时候偶尔也需要应酬,发现每个人醉酒后的样子都不一样。
有些人喝醉了喜欢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有些人喝醉了喜欢动手打人;也有人喝醉了喜欢做坏事。
无名兄很是不一样,他喝醉了喜欢跟人表白。
以后若是想听无名兄说甜言蜜语真是太简单了,灌二两白酒就成了。
樊伉暗搓搓地开始冒坏水。
虽然甜滋滋地告白成功,但两人一个将将成年,另一个虽然是老妖怪的心,奈何身体不争气,两个人都没有什么不纯洁的想法和念头,盖着被子像往常那样很纯洁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清早,浑然不知把自己底细兜了个底朝天的大王前来告辞,樊伉笑眯眯地看着他,说:“不知韩公有没有兴趣着书立说?”
韩信大王微愣:“着书立说?”
樊伉点头,道:“韩公熟谙兵法,才华横溢。汉元年七月,韩公兵出关中,避开章邯的大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从侧面出其不意地打败了章邯、司马欣和董翳,为陛下一举平定三秦,夺取关中宝地立下汗马功劳。”
“汉三年,韩公奇正并用,背水列阵,行调虎离山之计,出奇制胜,以不足三万兵力一举歼灭赵军十万大军。韩公奇智更是我辈楷模。”
樊伉道:“韩公难道不曾想过,如左公那般,将自己的智慧与用兵之道传承下去,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不得不说樊伉这句话十足抓住了韩信的心思。
韩信此人向来以国士自居,自视甚高,财富地位于他而言远不及名声来得更吸引他。
左公是什么人?
那可是被誉为“百家文字之宗、万世古文之祖”的君子。
能与左公相提并论,那是多大的荣耀?
“某何德何能,能与左公比肩。”韩信道。
樊伉一脸真诚地道:“韩公智略非凡,于兵谋上更有经天纬地之能,可谓人杰,切不可自谦。若是韩公愿意,伉愿将韩公言论编着成册,传于世人,以供后世瞻仰。”
若是韩信还是当初那个楚王,樊伉定然不敢提此要求,韩信也没空理会他这个小儿。但现在正是韩信人生的低谷期,被汉皇猜忌,困于长安郁郁不得志,正想找点事做,樊伉的这个提议来得正是时候。
几乎没怎么费力气,樊伉便拿到给韩信出兵法书的专利权。
韩信来时满腹怨气,走时喜气洋洋,樊伉也有了军事科的免费教材,皆大欢喜。
本来樊伉最大的愿望是等到学校建成以后,请韩信做个客座教授什么的,但想到韩伉一身傲气,想必是不会乐意给那些贱人们讲课的,于是提都没提。
反正只要有教材,他请无名兄来教也是可以的。
无名兄可是穹隆山来的正宗兵家传人。
突然有了个男朋友,总觉得好像肩上的责任重了许多似的,那感觉完全就不一样了。
回到院子里,无名兄宿醉刚醒,一脸扭曲,表情很痛苦似的。
樊伉连忙兑了一碗温温的蜂蜜水递过去。
“喝点,会舒服一些。”
无名抬起眼睛看了樊伉一眼,撑起身体就着他的手把蜂蜜水喝了。
“饿不饿?有什么想吃的?”
无名摇头,他现在头痛得好厉害,什么都不想吃。
“说了让你少喝点,你不听。”樊伉命人煮了醒酒汤给无名,无名露出一脸厌恶的表情,不过还是接过来喝了。
“以后不喝这么多了。”无名按着额头,伸手去够炕边上的衣裳。
樊伉连忙取了过来递到他手上,笑着调侃:“需要我服侍你穿衣么?”
无名接了过来却没有穿,将衣裳搁下,伸手去探樊伉的额头,蹙眉道:“郎君今日怎么了?怪怪的。”
樊伉有点莫名其妙:“怎么怪了?”
无名想也想,说:“就是跟平时不一样。”
樊伉心想,昨天你都向我表白了,现在是我的男朋友了,那肯定会不一样嘛。
可是为什么无名兄会这么想?不会是喝醉了忘了自己他昨天说过什么话了吧?
难得他还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忍住了内心的正义感昧着良心答应的。
结果是他自作多情了吗?
“算了。”无名把衣裳穿好,伸了个懒腰,说,“好饿,有吃的吗?”
“有。”樊伉心想,哎呀早上忙着去送韩信大王,忘了亲手给小男朋友准备吃的了。
自己真是个不合格的男朋友。
乘光送了一顿早午食进来,樊伉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告白的事无名兄到底还记不记得呢?
理智上他希望无名兄最好不要记得昨天发生了什么事,这样两个人又回复到兄弟的状态,这是对现在的他们而言最好的相处方式。
情感上他又希望无名兄记得,单身了两辈子,终于有一个同性向他告白,他都还没有来得及享受恋爱的感觉就结束,那也未免太悲伤了吧。
樊伉纠结成狗,心想要不索性问问无名兄吧,可总觉得好尴尬的样子。
啊啊啊啊!
被人告白的第二天不应该是甜甜蜜蜜给人发狗粮的吗?为什么只有他的心情这么复杂呢?
樊伉内心悲伤成河,一块肉片被夹到他碗里。
他抬起眼睛,刚好看到无名把筷子收回去。
“郎君多吃点肉,这样才能长得快。”无名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他,目光盯着他自己的碗,耳朵却有点红。
樊伉“哦”了一声,其实他觉得这几天牙龈有些上火,想多吃点青菜补充维生素。
本着来而不往非礼也的原则,樊伉则把无名的碗都快填满了。
“无名兄你也多吃点。”第一次交男朋友,樊伉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送到无名面前才好。
无名坐在他的对面,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
“无名兄你笑了。”樊伉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一脸惊奇地道。
无名的脸有些红,笑起来的样子意外地有些腼腆,看着樊伉的眼神却非常温柔。
“我笑很奇怪么?”无名道。
“也不会啊。”樊伉道,“只不过无名兄平时总是很冷漠的样子。”
他学了个无名平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说:“就是这样的。”
“以后不会这样了。”无名看着樊伉,手伸过来,摸了摸樊伉的脸,说,“郎君快点长大吧。”
樊伉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明白了无名兄根本没有忘掉昨天发生的事!
他一直都记得呢!
樊伉的心顿时怦怦直跳,心想艾玛,无名兄平时看着挺冷漠的一个人,其实还满会撩汉的嘛!
一顿早午食吃得樊伉心花怒放,看什么都觉得特别美好。
相比之下无名兄反而显得有些没胃口,每吃一口眉头就皱一下,好像很痛苦似的。
“宿醉还没醒吗?”樊伉道,“要不再喝点解酒茶?”
无名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不是,这两天牙有点疼。”
牙痛不是病,疼起来可真要命。
樊伉一听,立刻上心了:“我看看。”
说罢站起来凑过去认真地去看无名兄的牙,发现无名的牙龈有点红。
“没事,应该是上火了。多吃点蔬菜就好了。”樊伉见不是龋齿,顿时放下心。
其实不光是无名兄,他自己也觉得有点上火。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已经快入冬了,汉中的气温已经开始降低,整晚烧着火炕,很容易上火。
再加上汉朝时候作物种类单一,正儿八经的蔬菜数来数去就那么两三种,还全是时令性的青菜,多半在春夏时节才有,要吃青菜多半都是去山上挖的野菜。
作物单一,缺乏维生素的后果就是便秘上火,尤其是无名兄这种饮食结构极度偏向肉食的青年,就更容易内火旺了。
现在地里还能见着一点绿色,再过一个月,大雪封山,地里便什么都不长了。
樊伉拧着眉,考虑要不要建个蔬菜大棚,种点蔬菜给家里人补充点维生素。
他们还算好,因为平时樊伉比较注意营养均衡,总能想办法给家里人加点餐,他阿翁情况就更严重了。
无名伸出手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说:“别想了,过几天就好了。”
“没事,我建个蔬菜大棚,多种点蔬菜吃就没事了。”樊伉说。
樊伉认为自己是个成熟的大人,而无名则是自己老牛吃嫩草交的小男朋友,心想他既然心理年龄大些,自然要多包容无名,对他更好一点。
既然决定要建蔬菜大棚,吃过饭后把碗一扔,樊伉就去找吕媭商量菜园子的事。
“阿母,咱家后花园你要种什么东西么?不种的话给我罢。”
长安城是新都,城里人并不多,所以临武侯府建得很大,前花园后花园的,结果又没种什么东西,空在那里很是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