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也能感觉到。事情并没有齐骛说得那么简单,什么怪物到了夜间过于亢奋引发的行为失常。
然而,事已至此,他却根本没有那个胆量继续探究下去。
谢希书忍不住抬起手,又轻轻抹了一下嘴角。之前被齐骛嘴唇碰触到的地方,依旧烫得不可思议。
谢希书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脸红了。
可是……
靠,他为什么要脸红??!!!
就这么心思各异在原地僵持了好一会儿,高烧带来的困顿再次覆盖上谢希书的神智。
他打了个哈欠。
房间里十分安静。
过了这么久,齐骛始终待在床底下没动。
谢希书却已经有些招架不住。
剩下的床铺又软又舒服,尽管被褥有些地方已经被齐骛的粘液彻底打湿,但有了之前的经历打底,现在的谢希书对于自己的睡眠环境,压根就没有任何要求,甚至可以说,在嗅到来自于齐骛的气息后,他只会感到一阵诡异的安心。
“我困了。”
然后,他对着地上那尊呆若木鸡的“雕塑”打了声招呼。
为了安全着想,他和齐骛不可能分开呆在不同的房间。
“……我要睡觉了。”
谢希书盯着齐骛又看了几眼,现在后者完全就是个正常的人类男生的模样。
“嗯,”齐骛闷闷地回了他一句,“晚上我会守着这里的,你……你睡吧。”
两人的对话正常到让谢希书甚至有种不真实感。
然而,到了最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警惕地看着床下那道影子,然后在高烧带来的虚弱中,慢慢闭上了眼睛。
浑浑噩噩中,他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的小时候。
梦境中的环境昏黄暗淡,他睁开眼睛环顾周围,隐约想起来,这正是他还孩童时期,经常住的那间单人病房。
啊,没错,虽然关于幼年时的记忆已经相当模糊,可他也曾听父母说过,那时候他的体质很弱,经常出入医院,到了后面甚至都在那家医院有了固定的床位。
谢希书转过头,看到被漆成乳黄色的床头柜上,还贴着几枚斑驳的卡通贴纸。
贴纸上画的是一些拟人的海底小动物,而现在它们正睁着一颗一颗漆黑的眼睛看着他。
谢希书其实已经想不起这这些卡通人物究竟是来自于哪一部动画,但此时陷在梦中他却依稀想起来,当时自己一到晚上就非常害怕,只有贴上贴纸,假装他身边真的有一群勇敢聪明的动画主角保护他,他才能勉强睡着。
啊,对了,晚上……
好像就是晚上……
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来着……
谢希书扭头望向了另一边,病床旁的窗子外是一片漆黑。
光滑的玻璃倒映出了病床上谢希书的样子。
可奇怪的是,谢希书发现自己看到的是,却是一个非常陌生的小孩:年幼的孩童个看上去仿佛只有四五岁大,正常的孩子这个时候身上还残存着婴儿肥,可倒影中的他,双颊却已经深深地凹陷下去,眼窝又深又黑,隔着薄薄的蜡黄皮肤几乎都能看到头骨的形状。
此时此刻,他的身上还缠满了各种各样的管线,看上去是那么瘦小,那么单薄,仿佛一尊小小的木乃伊。
大量复杂沉重,亮着各种指示灯的机器紧紧地簇拥在他的病床前,仿佛随时都能将他彻底吞没。
等等,自己小时候真的病得那么严重吗?
谢希书心底闪过一丝迷惑……
就在这时,随着一阵脚步声逐渐靠近,他的病房门忽然间被人推开了。
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的个子极高,五官俊秀,看得出来他曾非常英俊,但这种英俊现在却被男人那肉眼可见的憔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小书。”
男人亲昵地呼唤着谢希书,一步一步靠近,最后直接坐在了谢希书的病床旁。
他朝着谢希书伸出了手,看上去仿佛是想抚摸他,但在即将触摸到他皮肤的最后一刻,却像是顾忌着什么一样,猛然间收回了手。
“今天感觉怎么样?“
但他的表情依旧慈爱温和。
刻意压低的嗓音里充满了对谢希书的关切。
“我……很好。”
稚嫩的孩童声音在孤寂病房里响起。
谢希书恍惚地看着床边的那个男人。
那是他的父亲……年轻时的父亲。
隔了这么多年,其实父亲的五官身形都没有太大的变化。
然而,谢希书却觉得梦中的这个男人,看上去陌生到令他紧张。
在他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像是梦中这样对他充满了怜悯和慈爱。事实上,从有清晰记忆开始,那对夫妻每次看向他的时候,眼底都缀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失望与厌恶。每次对上父母亲那样的眼神,谢希书都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巨大的,无法抹去的污点。他错误且顽固地留在这个家庭中,而他的父母对此完全没办法,只能默默地忍受着他的存在。
在这个梦中,父亲看他的眼神,却慈爱到了极点。
“护士姐姐今天给我抽血了,我今天非常勇敢没有哭……”
梦中的“谢希书”显然也跟父亲无比亲昵,他满怀欣喜地扬起了头,尽可能地想要跟自己的父亲多聊一会儿。
然而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那么虚弱。
虚弱到只不过几个句子,他便气喘吁吁,声音更是微弱到宛若梦呓。
谢希书心头不由微微一沉,但梦中那个男人神色却没有丝毫变化,显然早已对自己孩子的虚弱习以为常了。
“真乖,我们家小书就是勇敢。”
话音落下,病房里陷入了一阵短暂的安静。
男人就那样坐在那里,直勾勾盯着谢希书看了好一会儿。他的眼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微微一闪,谢希书可以感觉得到,男人在这一刻似乎正在思考着什么。
而且,那肯定一个非常艰难的决定,不然,他的表情不会如此复杂,如此为难,
不过在短暂的犹豫之后,男人还是决然地拉开了自己腋下夹着的公文包,并且从中取出了一根玻璃试管。
“小书,看,爸爸给你带来了什么?”
男人将手伸到了小小的孩童版谢希书面前,他缓缓张开手掌。掌心中的试管里,一些半流质的金红色物体正在闪烁着明灭不定的微光。
谢希书的注意力立刻就被那怪异的东西吸引了。
“这是什么?”
他那喃喃问道,心跳却在此非常不争气开始了加速。
“小书还记得爸爸是干什么的吗?”
“记得,爸爸是地质学家!”孩童立即兴奋地回答道,顿了顿又飞快地补充道,”……妈妈是生物学家!你们都是科学家!”
“对,没错。”
男人垂下眼帘回应道。
“小书真聪明……看,这就是爸爸和妈妈一起合作制造出来的成果。很美,不是吗?”
当初那个病弱年幼的孩童当然察觉不到,男人此时的语气和表情到底有多奇怪。
可作为这个梦境的观察者,谢希书却发现自己已经不受控制地汗毛倒立。
他感到了恐慌。
“……这是地球最中心的物质,是一种非常非常特殊的熔岩。平时你根本就不可能得到它,只有最强烈,最毁天灭地的火山喷发才,有可能将它从地核中带到地面上来。”
仿佛已经忘记了,以病床上孩童此刻的年龄是压根儿听不懂那些话的,男人贪婪地看着自己掌心中的试管就那样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虽然将它称呼为‘熔岩’,可它跟我们所知道的浅表熔岩完全不一样。这是一种非常特殊的物质,它具有非常高频且强烈的能量。甚至可以说,地球最初的生命便是在它的催生下诞生出来的……“
“来,小书,好好拿着它。”
男人示意谢希书伸出手。
碰触到试管的那一瞬间,年幼的谢希书瞬间被玻璃上滚烫的温度烫得直想松手。
但他没能做到这一点,因为他的父亲已经握着他的手,强行让他握成拳头,将试管死死抓在掌心。
“等等,没事的,小书,这种物质可以让它周围的一切生物都快速进化。小书,坚持下去,只要有了它,你便能好好地活下去,你会变得更加健康,更加强大,你会拥有我和妈妈都想象不到的强大优势,你会进化成整个地球上最高等的生命……”
“爸爸,好烫,好烫啊啊啊——疼!疼!”
而年轻的儿童此时已经因为惊恐哇哇大哭起来。
“嘘——嘘——”
父亲飞快地将手按在了“谢希书”的嘴上,焦急地示意他停下哭泣。
“不可以放手,小书,这是多好的机会,你不能放弃,你必须要进化……”
“总有一天你会感谢我的。小书。”
男人的声音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格外模糊,而谢希书只觉得自己身下一空。
谢希书猛地抽了一口气。
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变。
周围闪烁着诡异的蓝光。
而他正被父亲抱在怀里,站在母亲办公室的那口海水缸前。
海水缸里,昔日璀璨多彩的珊瑚与白色沙砾已被一团蠕蠕而动的半透明软肉所覆盖。
那玩意儿乍一看就像是没有触须的水母,然而细看之下就会看到那半透明的表面绽放着无数细细的触须,而它正随着海水的波动微微晃动不休。
“看,小书,它多美啊——”
父亲从身后握着谢希书的手,迫使他将手掌贴在了海水缸的玻璃壁上。
本应该是冰冷的海水缸,摸上去竟然是温热的。
谢希书只觉得自己的手仿佛浸在了一团热乎乎的,刚刚从体腔中拖拽出来的内脏中。
在察觉到有人靠近的瞬间,原本懒洋洋瘫软在玻璃缸里的软体生物陡然伸展开来,谢希书一眼便看到了它身体下方那密布细齿的口器。
而它半透明的软质身体上倏然浮现出无数留艳丽的斑纹——
“砰——”
下一刻,那团软体动物重重地撞在海水缸壁上。
甚至就连整口海水缸都因为这种撞击而颤抖了一下,水波剧烈的晃动起来,有一些甚至飞溅出来,落在了谢希书的手背上。
而那水滴是鲜红的,粘稠的,散发出了浓浓的,甜而腥的金属味。
“不……不要……”
谢希书溢出一丝细细的呜咽。
他也不知道,这个梦为什么忽然间变得如此离奇诡异,但他确实感到了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
看着面前正在海水缸壁后不断挤压着身体,不断用触肢疯狂打着玻璃的软体生物,他恐惧到完全无法动弹。
然而,听着他的悲鸣,身后的“父亲”声音却一如既往的高亢激动,欢欣鼓舞。
“别怕,小书。”
男人的声音逐渐变得沙哑。
“它是不可能伤害你的。”
原本那么简陋迷你的海水缸,开始在谢希书眼前不断膨胀扩大。
最后化作足有一层楼那么高的透明玻璃壁。
那已经不是水族缸了,而是一个巨大到谢希书几乎无法想象的培养槽。而现在,在培养槽里,一团又一团完全无法描绘出具体形态的东西,正在不断蠕动,不断挤压,不断变幻自己形态。
有的时候它们看上去就像是一大团被强行挤压在一起的烂肉,而有的时候它们又变得类似于人类……只不过不是正常的人,而是残缺的,畸形的人。
它们那畸形作呕的脸正贴在玻璃墙的后侧,贪婪地望着谢希书。
“不,不不不不——放开我,让我走!”
对上它们那无比贪婪的,被欲求浸染得近乎癫狂的眼睛,谢希书控制不住地疯狂挣扎起来。
然而,那桎梏着他的,原本属于人类的双臂,在这一刻变得像是橡胶一般柔软而又强韧,它们死死地束缚在谢希书的四肢上,像是抓到了猎物的林蚺般开始逐渐绞紧。
“放开我——”
谢希书耳畔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奇怪。
“看,他们多喜欢你啊……”
那真的是父亲吗?
“从一开始,它们的基因编码中就已经烙下了指令,它们会爱你的,小书,它们会前所未有地爱你。”
谢希书用尽全力地偏过头,却已经完全无法看清楚身侧那人的容貌——视野中浮现出来的东西不过就是一团乱糟糟无定型的柔软肉块。
无数细密的黑色小点,那些眼珠,正不断在潮湿光滑的表面闪烁个不停。
除此之外还有,还有许许多多槽杂乱散布的裂口。
那些怪异的“小嘴”开开合合,每一张小嘴中都发出了同样的声音。
“它们爱你。”
“……我们爱你。”
“……我们将永远爱你。”
谢希书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附着在自己身上的根本就是不是父亲。
而是某种伪装成了“父亲”的东西。
似乎是意识到已经被看破了伪装,那东西发出了吃吃的甜蜜笑声。
软肉在谢希书面前不断变幻,有的时候他依稀看到了李老师狰狞的面孔,等下一秒,肉团又在湿润的摩擦声中化作了早已死去的成安。
到了最后,一张熟悉的脸浮现在了谢希书的面前。
是齐骛。
但那并不是谢希书可以接受的那个齐骛——
因为现在他面前的齐骛,没有一丝一毫跟人类相似的模样。
谢希书看到了一大团绽放轻颤的肉须,它们在他面前张扬舞爪地不断晃动,半透明的皮肤下面是鲜红色的肌肉正在不断翻腾。
艳丽的斑纹在他的眼前不断旋转,
谢希书想吐,想尖叫,然而却根本无法将视线从斑纹上挪开。
他是如此痛苦地抵抗着对方对自己的侵蚀,然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发现那些东西已经紧紧地攀在了他的身上。
一些东西侵入了他的体内,谢希书身体重重抽了一下。
他发现自己即将溺毙于湿漉漉的潮热肉海之中。
凌晨两点。
卧室外的阳台上,一个高大的男生正垂着双腿,神色恍惚地坐在栏杆边缘。
男生修长的指尖夹着一根卷烟——当然对于嗅觉敏感的他来说,这不可能是真正的香烟。
真正的香烟所散发出来的浓烈气味,对于齐骛来说无异于对鼻子的酷刑。
所以,他手中夹着的“香烟”,实际上是用复印纸非常小心地裁剪成长条状,并且包裹上一小段谢希书贴身衣物所用的布料,而制成的长条卷状物。
当然它起到的作用跟香烟差别不大,都是用来在焦躁时稳定情绪的存在。
齐骛没告诉过谢希书这件事——他也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多少称得上变态,但把谢希书的衣服“拿”走时,他其实也没有想太多。
毕竟他人都变成怪物了,用点特殊手段来保持冷静也无可厚非。
那帮子减肥的人,偶尔还会买一点炸鸡搁在黄瓜面前闻闻解馋不是吗?而他拿的也不是谢希书的内衣,就人家的平时穿的t恤……
所以,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太大的问题。
至少在今晚之前,齐骛确实就是这么想的。
可现在,“香烟”还是平时的“香烟”,纸张中逸散出来的香气也依旧甜美诱人……却并不能让齐骛跟平时一样冷静下来,反而让他更加的心乱如麻。
所以,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在那么混乱的情况下,会莫名其妙把嘴贴到别的男生的脸上去呢?
齐骛在心底严厉地叩问着自己。
在谢希书面前他确实表示那不过是不小心“碰”到了,但他心里也很清楚,在那个时候,他真正的目的根本就不是谢希书的脸颊,而是……
“艹——”
齐骛骂了一声脏话,不受控制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太奇怪了。
虽然说他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大团蠕动的触手,身上还长满了奇怪的器官,但是再怎么变,也没有哪种异变病毒能让他变男同吧。
不对。不应该。不可能。
随即他心里有个声音果断地否认了这个可能。
他齐骛就算是异变成怪物了,也不可能对男的下手……
但话又说回来,谢希书跟他认知中那些臭烘烘乱糟糟的男生,本来也是不同的。
其实早在异变之前,齐骛便已经注意到那乌烟瘴气的学校里,有这么一个奇葩的存在了。
看着极瘦,弱不禁风,每天就只晓得埋着头在座位上写着那天书一般的卷子。
背脊挺直。
跟周围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却依然一脸淡定,仿佛活在另外一个世界……当时齐骛对谢希书倒也没有什么兴趣,就觉得那人确实很安静。
等后来异变后嗅到那人身上的香气,齐骛难免对他的关注更多了。
少年的味道永远是干净清冽的,让人很舒服,
虽然胆子小且没用,但哭起来的时候,反而会跟平时那种冷冷清清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以至于变得相当惹人怜爱。
而且,平时虽然是一幅聪明像,实际上却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自己刚才好歹也是差点跟他亲了个嘴的人,结果下一秒,那人竟然还能安安稳稳当着自己的面就睡了过去。
心大得令人焦虑。
齐骛都不敢想,谢希书要是落到别的变异怪物手中会遭遇到什么。
那还不如现在就被自己……
靠靠靠他现在到底又在想什么?!
齐骛倏然一惊,意识到自己跑偏的思绪最后的落点,身上顿时冒出了好几根触须,每根绷得挺直立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齐骛(变成软乎乎长满触手的怪物):……事情似乎本来就该如此。
还是齐骛(发现自己想亲小书):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崩溃抠头撞墙内心崩塌整个人都快碎了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是gay!!!!!!!!!!!!!!!!!!!!!!!!!!!!
就在这时候,在阳台下方郁郁葱葱的灌木中。隐隐传来了细微的窸窣声。
齐骛终于回过了神,将目光投向脚下的暗影。
刚才拂过他耳边的,似乎是夜风吹过树梢时发出的声响。可对于齐骛来说,黑暗中怪物那抑制不住的低沉咕噜与喘息声却清晰得仿佛炸雷。
齐骛低下头望向黑暗。
一抹灰白色的影子正在繁茂的树丛下方蠕动游走,动作很快但精确轻柔丝滑得宛若的真正的爬行动物。
事实上,它现在看上去完全就是一只变异且畸形的大型爬行动物,通体都是一种暗淡的灰白色,在爬行的时候,它的四肢一直紧紧地贴在地面上,脖子被拉得很长,头却已经退化成小而扁的形态——就像是有人恶意用两块巨大的玻璃板在它的头上重重夹了一下。
然后它的头颅便被永久地固定在那个滑稽的状态下。
它的五官彻底变形,平整的镶嵌在圆盘状的头骨上方,鼻子成了两排细长的深孔,眼珠翻白。
而它的嘴现在已经翻到了身体的另一面。
在靠近这里的时候,怪物身上不断分泌出新鲜的粘液。那些粘液在灌木丛乱糟糟的落叶层上,留下了一道亮晶晶的黏湿痕迹……空气中逐渐有怪物特有的腥膻味蔓延开来。
齐骛的瞳孔缩成了细细一点。
他冷冷地盯着地上的怪物,原本变化莫测的表情瞬间凝固成了一种野兽般的嗜血与狂暴。
怪物的本能开始在他体内澎湃翻涌。
而就算不去理会那暴虐的怪物本能,齐骛身体里属于人类的那一部分,此时也处于极度暴躁的状态中。
明明已经将谢希书睡觉的卧室封得严严实实。而谢希书本人身上更是填满了属于齐骛的气息。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整个晚上,原本应该对这里避之而不及的低阶怪物们,却源源不断飞蛾扑火般不断企图靠近。而且它们每一只都鲜明地用粘液,口水和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昭显出对谢希书的极度渴望。
这完全就是在挑战齐骛的地位。
【谢希书……】
【明明是他的所有物。】
齐骛咧了咧嘴,长长的舌头倏然探出,在空气中晃动了一下。
紧接着,几根触肢从他绽裂的掌心中缓缓垂落,如同死蛇一般有气无力地垂在花园丰厚的落叶层上。
走在最前面的那只白色爬行怪物。在靠近别墅前大约十米的位置时候,陡然间停了下来。
它扬起自己扁扁的头颅,在半空中嗅闻了好一会儿。
怪物喉咙里那种咔咔咔咔的古怪声响变得更加频繁,它的本能正在对它发出警戒,告诫着它黑暗中那无比明显的危险,但是,近在咫尺的诱惑却让它根本无法就此离开。
好香……
怪物混沌的思绪里,只剩下了那么无法放弃的甜香。
好喜欢。
它好喜欢好喜欢这种味道。
想要靠近。想要贴紧,想要……
下一秒,怪物的思维在一阵剧痛中中断了。
齐骛的触肢直接窜到那只白色爬行怪物的脖子上,然后用力地缠了几圈。怪物在黑夜中猛然间仰起了头,濒死本能迫使它控制不住想要尖叫出声,但那声音也直接卡在了它的舌尖上。
因为齐骛此时已经操控着自己的触肢直接钻进了怪物的大脑。
他大口大口吞噬起了那腥臭滚烫的脑浆。
即便是拥有强大生命力的怪物也没有在这种程度的吞噬下坚持多久,怪物的身体抽搐了一阵子,随即慢慢变得松软,耷拉。
浓稠的粘液混合着血浆,滴滴答答不断沿着齐骛的触肢往下滴落。
又过了几分钟,齐骛将已经被自己吸干的白色爬行怪物拉上了阳台的台阶。
然后他伸出手,抓住了那只怪物轻飘飘的皮囊,就着淡淡的月光仔细端详了一番。
齐骛将观察的重点放在了那人变形扭曲的五官上。
几秒钟过后,他的眉头拧了起来。身上裂缝绽开,露出了更加适于撕咬和吞噬咀嚼的牙齿——他没有在那只怪物身上看到任何属于自己家人或者是朋友的特征,于是便百无聊赖地张开“嘴”,三口并做两口草草将那只怪物吞进了自己的肚子。
说来也奇怪,在这之前,齐骛通过猎食其他怪物,其实能保持饱腹感很长一段时间。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发现自己哪怕吃饱了,也越来越空虚,越来越饥渴。
他很清楚自己真正想吃的是另外的东西。
更加甜美,更加芬芳,而且对他完全不设防的某个存在——
但他所剩不多的那点人性,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屈服于那野兽的渴望。
于是,现在的齐骛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停地吞噬,不停地将更多的怪物纳入自己的体内。
其实仔细想想,就连齐骛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平静地吃下不久之前还是同类的怪物的尸体。但冥冥之中,他的直觉一直在告诫着他,必须这样做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