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看到的影子,应该也就是窗帘在气流的吹动下晃动了一下。
而黎琛尸体的那一小部分,依然被杨思光囚禁在简陋的玻璃杯中。想到这里时候,杨思光忽然感到一阵胆怯,他不由自主地避开了那颗眼珠的凝视。
“对不起。”
杨思光喃喃道。
“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说了一句,他也分不清自己是为了旧时那段往事而道歉,还是为了刚才自己的所作所为而道歉。
眼球一如既往,一动不动。
可杨思光总是会有种错觉——死去的黎琛此时仿佛正在用那颗眼珠沉默地盯着他。
视线冰冷,澄澈,而且专注。
如果黎琛还活着,根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看着他。
紧接着,杨思光只觉得自己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忽然裂开了一条细窄的裂缝。被他拼命屏蔽的“真实”顺着那条裂缝不断地挤进了他的内心。
杨思光忽然感到眼前一阵朦胧,他伸出手抚上自己的脸,发现那上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满是水迹。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哭。
黎琛死去的第二天,杨思光终于后知后觉地接受了现实。
作者有话说:
是的这次的受其实也病得不轻……
杨思光向许路要了一点福尔马林液。
后者向来喜欢在网络上增加存在感,不久之前刚刚在朋友圈发了图,说是特意买了福尔马林液,专门用来保存自己家猫绝育后摘下来的蛋蛋,紧接着又貌似苦恼地提起福尔马林液还剩了许多,不知道能用来干什么。
底下一群人各种起哄,什么缺德的主意都有。
杨思光就跟以往一样一瞥而过,没有发表任何言论。
而这时他只不过是发了个条信息,许路的回应立刻就来了。
【你要那玩意干什么?】
没等杨思光再发回去,男生又来了一条讯息。
【幸亏你消息来得快,不然我都打算把那玩意丢了。那什么,你急么?我给你直接送过去?】
杨思光神色冷淡。
【不,我去你宿舍底下拿就好了。】
他回道。
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杨思光并不太想在这个时间点跟许路进行接触。
虽然早就知道对方的个性如,此发在网上的那些帖子也是天性使然,但是看到许路在网上一遍又一遍兴奋地重复着黎琛死亡的种种细节,杨思光还是会感到一顿说不出道不明的烦闷厌恶。
只是,快递买福尔马林的话,时间又拖得太久了一点。
从最开始的疯狂与崩溃中回过神来后,杨思光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在发现黎琛眼珠的第一时间,他就应该跟黎琛的家人进行联系,但是他没有。
那颗眼珠被他草率地浸泡在了水里,纵然眼球还是奇迹一般保持着清澈新鲜,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杨思光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浮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腐臭味道。
他得好好保存黎琛的眼球才对。
出门前杨思光其实看了一眼镜子。
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往常有什么区别,穿着打扮也没有什么不妥,然而在A大的宿舍楼下看到许路的时候,后者看着像是吓了一大跳。
“啊,你怎么……这样了?”
许路背着个斜挎包快步朝着杨思光跑过来,说话间便要抬手去摸杨思光的脸,被杨思光后退一步避开了。
“刚我还以为楼下闹鬼了,你这脸色也太差了吧?”
年轻的男生盯着杨思光看了几秒钟,神色中染上了几分担忧。
“等等,该不是因为之前那件事……你这是被吓到了?”
最后一句话里,带上了一抹刻意的安慰与亲昵。
许路得承认自己对杨思光有点儿心思。
没错,大一选修课上看到杨思光的第一眼,许路便发现自己心动了。
原因并不仅仅只是因为杨思光长着一张特漂亮的脸,还因为这个人身上吗,有种非常特别的……味道。
许路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总是就是模模糊糊的,让人瞅着他,胸口便会不受控制的一点点发紧,喉咙也开始慢慢变得干渴。
杨思光的性格其实并不好,刚入学时候,大伙儿都觉得这人多少有点阴恻恻的,每天都是一脸默然坐在角落里做着自己的事情,跟班上那些活泼开朗,青春勃发的同学相比,他显得是那么格格不入。
可他越是这样,就越是让人忍不住去注意他。
看着看着,心中就会腾起一股想要去拨弄他,想要把那层冷冰冰的外壳一点点撕开,让他呜咽着发出痛呼的渴望。
……简直就是有毒。
这年头的人都早熟,许路早早便确定了自己性向,之后连续交了好几个男朋友,有跟他差不多年纪的,也有社会上的人。但他唯独没遇到过杨思光这样的。
反正不太像直男。
但是吧,他在杨思光身边跟前跟后快四年了,愣是也没抓到对方喜欢男人的证据。
因为杨思光看谁都是那副一脸无趣厌世的样子,感觉就算来了个天仙脱了衣服躺在床上,他也能继续弓着背窝在床角木着脸发呆。
直到这次遇上了那场骇人的车祸。
许路终于发现杨思光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变了。
就好像之前一直罩着他的那层玻璃壳被打碎了一样,形销骨立的青年现在显得是那么脆弱,甚至还有了点楚楚可怜的无助感。
许路本来都已经快要熄灭的那点子念想瞬间又活泛了起来。
“唉,遇到这种事情确实还挺晦气的,思光你心思重,害怕也正常。”
他压根没等杨思光回应,脸上已经不自觉地染上了几分殷切的笑意。
“要不这样,你去我宿舍喝两杯?都说酒能除秽呢。有什么心里不痛快的,你就说出来。说出来就没事了——”
杨思光的眼珠转动了一下,眸色漆黑而空洞。
“福尔马林液,带来了吗?”
他像是完全没听到许路之前那一连串话似的,目光直接略过了许路的脸,钉在了许路的挎包上。
许路的笑容僵了僵。
“带来了。”他干巴巴应道,“毕竟是你要的嘛,我忘了穿鞋也不会忘记这个,不过你要这玩意儿干什么?”
他还想继续打听,杨思光已经垂下眼帘,径直取过了他手中的福尔马林液。
“想保存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许路听着杨思光回答道,声音却是轻飘飘的,仿佛说话人正处于一场梦中。
话音刚落,杨思光便像是要走的样子。
联想到杨思光两天没见整个人瞬间暴瘦,再看着他如今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许路心底忽然咯噔了一下。
一个奇异的念头飞快的掠过了他的脑海。
“那什么,杨思光你真没事吧?你跟黎琛……”
“嗯?”
听到那个名字,杨思光总算给了许路些反应。
而这反而让许路的神色变得愈发晦暗不明。
“你跟黎琛难不成很熟?不然也不至于这么伤心吧。”
许路试探着问道。
杨思光愣了片刻,然后才很慢很慢地,摇了摇头。
“我……我跟他没什么交情。”
青年声音有点沙哑,可许路的心却有点沉。
“不会吧。”许路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故作随意地继续开口道,“要真不熟,之前你被章哲那厮找麻烦,黎神也不至于那么急着出来帮你出头吧?”
杨思光这下终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许路身上。
他无比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出头?”
许路也愣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那件事发生的时候,面前的人应该已经没有意识了。
当时也是大一,加入学生社团的话,可以加0.5个学分,所以基本上所有人都加入社团。许路和杨思光也不例外,随便挑了个文学社就进去了。只是没想到社团里有个叫章哲的学长,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药特别不对劲,天天就怼着杨思光各种找麻烦。
后来更是故意在聚餐中刻意强迫杨思光喝各种混过的酒,旁人劝也不好劝,结果最后饭局还没过半,杨思光已经被灌得晕了过去。
章哲当时还不满意,仗着自己在社团里地位高,竟还接着酒意继续怂恿当时包厢里其他喝得面红耳赤的人去脱杨思光衣服,说是要拍照。
——最后当然是未能得逞。
谁都想不到当时刚好就碰到黎琛了。
许路当时也算是半醉,然而对上黎琛冷冰冰的眼睛,莫名其妙就打了个寒颤,整个人瞬间酒醒了大半。
“……当时大伙儿都被镇住了,你是不知道,那个人当时板起脸来真的蛮吓人的。他当时就抱着你走了,章哲还想拦着,被黎琛瞪了一眼整个人就愣在那里了。”
在许路的提醒下,杨思光也回想起了大一时那小小的不愉快。
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我以为当时是你——”
他直直望向了许路。
他能够容忍许路这个“朋友”,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确实便是因为大一时那次灌酒后,是许路将自己送回了宿舍好生安顿。
毕竟当时在社团里,他也没有别的朋友。
第二天在宿舍里一身清爽醒来后,杨思光并没有想太多,因为有也只有许路,会把他带离酒局,送回宿舍。
可现在许路却告诉他,那是黎琛?
听到杨思光的质疑,许路的神色微僵,吭哧了好几秒钟,才干巴巴地回答道:“我当时也打算带你走,真的,结果还没有来得及,黎琛已经推门就进来了……对了,本来还以为你们关系挺好的,结果后来又没有见你搭理他,我也没有想那么多……”
许路也不知道自己试探着试探着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正想继续找补几句,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到一股恶寒。
有什么东西在盯着他。
背脊上倏的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是冷汗。
所有的思绪瞬间断开,他本能地转过头望向了自己的身后。
当时商量着跟杨思光见面时,他就故意挑了个僻静的地,更何况此时正值正午时分,阳光炽烈,学生们大多都窝在阴凉处休息,周围更是一片寂静无人。
他身后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
但那股被恶狠狠盯着的感觉实在太强了,强烈到许路甚至感觉不到夏日阳光的丝毫温度。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这个时候,许路忽然窥见了一双眼睛。
A大的校园绿化极好,宿舍楼下郁郁葱葱全是经年大树和茂密灌木。
而此时一双血红的眼睛正镶嵌死白的脸颊上,在浓绿欲滴的树叶间,一眨不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许路从来没见过那么怨毒而阴森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那个位置已经快要贴在地面上了。
仿佛那个正死死盯着他不放的人,如今……只有一颗头搁在地上一般。
“窝草——”
许路脑袋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他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咒骂,整个人不受控制连忙往后退去。
也不知道脚后跟绊倒了什么,下一秒。他便直接摔在了地上。
可他却连疼都感觉不到。
他一把抓住了杨思光的脚踝,另一只手指指着灌木丛,声音都结巴了。
“那,那,那是什么啊啊啊啊——”
“许路?你怎么了?”
杨思光的声音诧异极了。
那种茫然让许路立刻就意识到,身侧之人并没有发现那可怖的窥视。
“树,树叶里头,地,地上,眼睛!眼睛!”
而就在这时,一阵微风骤然吹起,扰动了夏日凝重炙热的空气。
伴随香樟树树叶扑簌簌掉落时的沙沙作响,一张毫无血色的面孔晃晃悠悠地,从树丛中飘了出来。
然后又随着风慢慢腾起,在半空中打了几个转,又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
也就在这时,许路才诧异地意识到,那张脸……是塑料袋上的印花。
大概是什么明星的周边吧,白色的塑料袋印刷着一张双目无神的脸,在日久天长的风吹日晒中颜色早已褪色,只留下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最近的风有点大,塑料袋不知道是从哪里飘来的,卡在了树丛间,刚好被许路看了个正着。
意识到这点后,许路这才一点点缓过神来,只是心脏还在腔子里怦怦乱跳,许久都没有办法平息。
闹了这么一个乌龙,许路尴尬得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洞转进去。这时也顾不上试探,更顾不上继续勾搭杨思光。只见他面红耳赤,随便找了个借口便赶紧走了。
杨思光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也无声无息地松了一口气。
正准备转身回家时,脚步却是一顿。
……刚才那个塑料袋已经不见了。
被风吹走了?
正在疑惑时,忽然听得半空中传来了塑料摩擦时的轻响。
杨思光循着声音抬头望去,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塑料袋又飘到二楼去了,如今正被二楼某间宿舍楼的玻璃窗勾着,在空中簌簌晃动着。
而因为塑料的扭曲和蠕动,此刻印在塑料袋上的人脸也发生了变形。
乍一看……竟依稀有点像是许路。
那张脸微笑着,在半空中盯着杨思光,一眨不眨,目光专注。
杨思光猛地打了个寒战。
在抬头时,发现塑料袋已经挣脱了束缚,随着风有飘远了。
是错觉吧。
杨思光吐出一口气,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心脏这时候跳得也有些快。
光是想到这件事,胸口便会变得无比沉重。
关于自己刚入学那阵子的生活,杨思光再怎么努力回想,脑海中也只会浮现出些许影影绰绰的浮光掠影。无论是开心亦或是难过,都已经淡成了一片朦胧的影子。
像是他这种类型的人,如果记忆力太好,日子只会过得更加艰难。
封闭内心,将所有不愉快的,令人烦躁的事情彻底遗忘早已成为了一种求生本能——可现在杨思光却彻底恨上了这种本能。
想不起来。
关于那个被人灌酒的夜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论如何,也无法从自己的脑海中挖掘出任何清晰的画面。
隐约只能记得包厢里嘈杂一片,火锅的蒸腾热气中混合着香烟和啤酒的臭味,故作事故的稚嫩男生们勾肩搭背高谈阔论,隐约有些不怀好意的窥视落在了他的身上,令他感到仿佛被蟑螂爬过一般的不适……
然后呢?
然后便是唇齿间充盈着二氧化碳泡沫的苦涩液体。
在水汽中学长怪异的狞笑与骨碌碌转个不停的眼珠。
所有的记忆截止到了那一刻,从那之后便只剩下一片混沌。
当时他还没有跟自己的室友闹翻,更没有住回家。依稀记得第二天醒来后身体沉重到连动动手指都异常酸软,身上却格外清爽,就连外套都被人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了床尾。
他一直都以为那是许路照顾了自己。
直到今天才知道那个人,实际是黎琛。
那个厌恶自己的,冷淡到极点的人……
曾经在那么近的距离看见过自己狼狈懦弱被人灌酒灌倒昏迷不醒的惨状?
杨思光艰难地坐在网约车上,呼吸变得格外困难。
“小伙子?你没事吧?”
直到司机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他才猛然抽回了意识。
抬起头刚好看见后视镜上,司机的一直在不安瞟着他。
“是晕车了吗?要是晕车,那后面有呕吐袋。”
司机警惕地补充道。
杨思光缓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开口:“我不是晕车,我只是……我到了,在前面停下就好。”
下车后杨思光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有些湿,摊开手掌看的时候发现自己掌缘有一道深深的咬痕,这时已经开始往外渗血。
啊,老毛病又犯了。
杨思光后知后觉地想。
恐怕当时司机那么紧张,并不是因为他脸色差,而是因为这个吧——在压力抵达极致的的时候,他总是会不自觉地弄伤自己。
疼痛感缓缓沿着咬痕蔓延开来。
被咬伤的地方已经有些肿了,杨思光并没有太在意,他抓紧了包中的福尔马林液,有些踉跄地朝着自己家走去。
打开家门,杨时光正准备回房间。却不经意踢到了玄关处一双崭新的球鞋。
杨思光的神经瞬间一紧,再抬头看向自己的卧室门。回家前被他仔细锁好的房门,这时候已经开了一条小缝。
“你在这干什么——”
杨思光冲了过去,一把推开了门,强行压抑着嗓音中的颤抖,冲着房内的人影低吼道。
一个穿着校服的年轻男生此时正坐在卧室的地板上,双手撑着地。
听见杨思光的声音后,他发出了一声惨叫,陡然间转过头来,眼睛瞪得仿佛能掉出眼眶。
此刻偷偷跑进房间里的人,并不出杨思光的意料,正是他的同母异父弟弟丁小龙。
但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在他面前向来无法无天桀骜不驯的弟弟,那时候看见他到了,却像是见了鬼一般,脸色白成了石膏,满脸都是惊惧胆怯。
杨思光还从来没见到丁小龙这样怯懦惊恐的模样过。
“哥,我,我我……我就是来看看……我妈没收了我pad……可,可是……”
丁小龙语无伦次,吓得人都快动不了了。
杨思光的眉头完全拧在了一起。
“你是怎么进来的?”
他明明已经锁好了门。
丁小龙如今正是初中,个头却已经快要赶上成年人,生得格外高大。
而大概是为了维系自己的婚姻,杨母从小到大对这个小儿子,看得就跟自己的眼珠子一般珍爱。
反正在杨思光看来,在父母溺爱下长大的丁小龙,个头长得倒是不错,那颗脑子却仿佛依然停留在动物时期,压根就没跟着长起来。
从小就名列前茅的杨思光不同,丁小龙上学完全就是黑猩猩进城,学习成绩那叫一个一塌糊涂。
父母看着丁小龙惨不忍睹的成绩,也没有别的办法,无非便是没收手机,没收平板,扣零花钱这三板斧。而他们一收丁小龙的东西,丁小龙转头便会想法设法去杨思光那儿偷。
大部分时候杨思光都已经懒得跟这种蠢货计较,唯独今日却是难掩戾气,声音也变得格外尖锐。
“……我,我不知道。门,门他自己开了。”
丁小龙说着说着,竟然掉起了眼泪。
杨思光看着丁小龙吓成这样,也有些愣了。
以丁小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他随便质问几下,实在不至于被吓哭。
“哥,你,你房里——”
丁小龙咽了咽口水,正准备继续解释,可就在这时,窗外忽然吹进一阵狂风。
腾然而起的窗帘直接打到了窗台上的笔筒。
只听到“咚”的一声。,那笔筒摔到了地上,咕噜噜一直滚进了床底。
而丁小龙却被这小小的意外,吓得失声惨叫,只见少年从地上一跃而起,一下子便撞开了杨思光,整个人就像是屁股着火般窜出了家门。
不得不说,杨思光被丁小龙这幅模样吓了一跳,他被撞得整个人都趔趄了一下,差点直接摔倒在地。
恍惚中,只觉得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探了过来,在背后托了一把,他这才站稳。
杨思光突然间打了个冷战,猛然回头,发现自己抵住的不过是冰冷的门把手。
他狂跳的心,这才慢慢平复下来。
刚才这是怎么回事……丁小龙在发什么疯?
杨思光狐疑地望着丁小龙逃窜的方向想了一会儿,却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走过去重新关上房门。回到房间后,他重新检查了一下自己的东西。
没有任何东西丢失。
毕竟现在他已经习惯不在自己房里放任何贵重的东西,所以丁小龙究竟是……
蓦地,他心脏漏跳了一拍。
他猛然冲到了抽屉前,一把翻开了挡在抽屉前部分作为遮掩的书本,将手探进了抽屉的最深处。
他的指尖立刻就碰触到了玻璃杯光滑的表面。
眼球依然安稳无恙地沉在水底,被杨思光拿出来的时候,随着对方的手抖,它也在杯底轻轻晃了晃。
眼珠还在原位。
前面挡着的那些书本顺序也没错。
那么……理论上来说,丁小龙应该不是看到这个才被吓到的。
想到这里,杨思光总算得以正常呼吸。
“对不起……”
他喃喃对着玻璃杯里黎琛的眼珠说道。
虽然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回来晚了。”
说话间,杨思光慢慢地坐到了座位上。
定了定神,他伸出手,苍白的指尖浸入微微散发出腐臭的温热液体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颗眼珠。
他屏息凝神地观察了那颗眼珠很久。
跟第一次看到那颗眼珠时比起来,眼球表面似乎微微有一些发粘。
触感也变得更加柔软。
也许是因为杨思光全身冰冷,而夏天的室温又太高,明知道那不过是错觉,可杨思光依然觉得,黎琛的眼珠里,仿佛还残留着些许来自生者的余温。
一股奇异的酸涩再次涌向鼻腔,他眨了眨眼,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想哭了。
“没事了。”
“已经没事了。”
杨思光喃喃自语,然后将黎琛的眼球放进了全新的密封玻璃罐里。
他在罐中注入了福尔马林液。
眼球在罐子里浮浮沉沉,好一会儿才重新沉下罐底。
杨思光仔细地拧紧了罐口,片刻后冲着那颗眼珠笑了一下。
“好了,现在你就不会腐烂了。”
金褐色的瞳孔温柔地凝望着他。
房间里开始弥漫起福尔马林特有的刺激气味,但隐约间,杨思光依然可以清晰地嗅到那股来自于尸体的特有臭味。
这不应该是黎琛身上的味道。
杨思光想。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梦里充斥着一股令人难受的酒臭味……以及一股让他莫名感到熟悉的木香。
在男人体温的蒸熏下,那香气让他想到了灰烬与烟草,很浓厚,也很好闻。
他控制不住地将脸埋进了那个人的怀抱深处,像是一只懵懵懂懂的小兽,贪婪而熟练地汲取着男人身上的香气。
“唔——”
有人在他耳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闷哼。
紧接着是一阵痉挛似的微颤。
杨思光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被一双紧绷强壮的手臂紧紧地桎梏着,那人的力气很大,已经把他缚得有些疼痛。如果是普通人,大概会因为这种不舒服而本能逃避。
然而杨思光不一样。
他早已从过度的紧缚中得到过快乐。
所以此时时刻,他只是小声呜咽着,不断地渴求着更加强烈的鞭笞与束缚。仿佛他早已习惯从那个人身上得到更甜美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