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他?”周不仁诧异。
“若说没有几分情意是假的,若说没有几分恨意也是假的,但后来师尊陨落后,我一个人在雾雪峰整理师尊的遗物,又觉得这一切不是师尊的错。”
想到此,苏棋眼神暗淡了几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择的,是我要与公子泽禾结交,是我要收下弟子,也是我一步又一步走到今天,怨不得别人分毫。”
“况且,”说到这里时,苏棋的目光变得无比复杂起来,“也是我,将他变成这般,前世的因果,今世也该偿还了。”
最后,苏棋小声补充道,“都过去了。”
他怨不得师尊,造成这一切的主要原因是他自己。
周不仁莫名觉得松了口气下来。
但又忍不住朝着苏棋望过去,他看了好一会儿,又说道,“上次你问我,似乎待你有所不同,你可还想知道答案?”
苏棋想了想,“宗主,说出口的话要三思而行,有些事情说出来了,一切就会都变了。”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吗?”
苏棋颔首,“大概知道一二。”
“你知道?”周不仁微微提高了几分声音。
苏棋继续颔首,“大概知道一二。”
之前总觉得是错觉,也不敢确定,再者周不仁此人,也的确不像这样的人。
后面这段时间的相处,连错觉这个借口都有些立不住脚了。
所以这段时间苏棋跟周不仁很是疏远,他不太想去处理这件事。
而且只要周不仁不开口,两人的距离永远都只会是宗主跟弟子。
但周不仁却不这么想,“你既然知道一二,为何不问?”
那他这段时间转辗反侧算什么?
算他想得多?
苏棋目光又闪烁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想着什么斟酌。
好半天才开口道,“弟子是个没有心的人。”
“对,你就是个没心肝的。”周不仁赞同。
苏棋吐出一口气,然后朝着周不仁走近两步,他抬起周不仁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处,直直的看向周不仁。
“宗主,弟子是个没有心的人,能感觉到吗?”
手掌之下,一片死寂。
周不仁能够感觉到苏棋身体的体温,但体温之下,没有任何跳动的东西。
“你?”
周不仁神色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诧异,还有一分震惊。
剩下的,便是怜惜。
“宗主,弟子修的是跟师尊一样的道,所以有些事,你我都应该保持距离才对。”
周不仁不解,“谁挖走了你的心?”
“那本就不属于弟子。”
“……”
什么东西,会没有心?
周不仁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又卡在喉咙处说不出来。
于是周不仁抽回了手,很是认真的看着苏棋。
他想要看透苏棋,却发现对方总跟他想象之中不太一样。
以往总觉得苏棋身体过于娇弱了几分,性子强势了几分,后来又觉得对方有些可怜,但随后又觉得对方其实是个很温柔的性子。
直到现在,又觉得对方有些复杂。
“你一定,”周不仁沙哑着说道,“经历了许多磨难吧,不然不会变成这样。”
苏棋回想起过往种种,磨难吗?
他不觉得。
“只是一些风霜罢了。”
被师尊漠视也好,被挚友背叛也好,被徒弟叛师也好,对他而言好像也只是一些风霜而已。
过去的都过去了。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总是满腔恨意。
他公平的恨着所有人,到了如今,好像也不剩下什么恨了。
毕竟他所恨的人都死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苏棋看向天边巨大的屏障,又看了看身后那片一望无际的海水,于是对着周不仁说道,“弟子好像知晓那些突然出现的阵法是做什么用的了。”
“什么?”
苏棋想了想,“不过弟子不觉得是佛修能压制那些阵法,反而是那些阵法顺着佛法消散移动。”
周不仁皱紧了眉,“你是觉得那些阵法在移动?”
苏棋点点头,“如果那些阵法看做是一个又一个的排水口,宗主你不觉得,那些阵法一开始是杂乱出现,后来开始逐渐移向人界了吗?”
周不仁恍然大悟,“你是说那些阵法跟这屏障是一样的?”
公子泽禾费劲心思搞出这些东西来,肯定不是为了覆灭修真界的。
“一开始我也不解公子泽禾为何要自裁,直到后来这些阵法的出现,我才突然明白,身为修士,公子泽禾是无法用自己的修为控制这些阵法,所以他不得不变成跟我师尊一样的存在。”
像他师尊那种幽魂,是可以控制白雾,继而利用白雾控制阵法的。
只是公子泽禾修为不如他师尊,因此不得不抢夺玲珑心,借着玲珑心的缘故去控制阵法。
因为玲珑心是天道偏爱,也只有这样才能将阵法融入天道屏障之中。
但他一开始控制得不好,所以才会在修真界里面到处浮现出阵法来。
这段时日苏棋也看过那些阵法出现的地方,虽然出现的地方很多,但总体是全部朝着人界这个方向过来的。
“所以弟子猜想,再过一段时间,这些阵法就能融入天道设立的屏障里,到时所有洪水都能通过阵法排向人界。”
周不仁那眉头就没松下来过,“修士去了人界便不能使用真气,虽然运了不少凡人到修真界,但左右肯定还会留下一部分。”
这也是苏棋不解的一点。
公子泽禾怜悯人界,有意将人界的凡人都送往修真界生存,借机给那些凡人留得一线生机,那为何一开始就不做好万全之策呢?
短短这些时日里,修真界又在洪水肆虐之下,怎么可能将所有凡人都送来修真界呢?
而且还有一件事,三界一向平衡,为何人界就逐渐凋零,甚至已有了灭亡的趋向?
“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一点。”苏棋摇了摇头说道,“总觉得这里面有一些事很蹊跷,具体如何,还得看公子泽禾何时将那些阵法都移到屏障之中。”
周不仁看向身后洪水,“如果按照你所说的,那么可能剩不了多少时间了。”
按照目前的速度,最多还有一月左右,应该修真界里所有的阵法都会出现了这一片了。
“所以这一段时间内,宗主你要大力安排人手去将人界的凡人送来修真界,至于沟渠,基本已经全部弄好不用再耗费人手,其他的,要看公子泽禾如何做了。”
只是周不仁还是疑惑一件事,“你确定公子泽禾会这样做吗?”
苏棋看向周不仁,“弟子相信他,尽管他做了许多错事,可只有这一件是他一直想要做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放弃。”
公子泽禾太怜悯人界了,就是因为他太过怜悯人界,太过想要救助那些凡人,所以才会拖累整个修真界为他涉险。
只是不能因为他做了一件好事就原谅他的一切,也不能因为他做了许多坏事就抹去他留下的好。
就像周不仁所说的,立场不同罢了。
站在那方的立场,就不得不为自己这方所想。
不过公子泽禾此举,的确是惹怒了整个修真界,以后公子泽禾这个名字,只会遗臭万年。
可能值不值得,只有公子泽禾自己才有资格评判。
“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
苏棋想了想,“弟子会跟随其他修士一起在此处,等候佳音。”
“那我呢?”
很明显,周不仁问的是苏棋跟他的事。
苏棋只能说道,“宗主,此事过后,你我再说吧。”
眼下最主要的,毕竟还是修真界的事。
周不仁也明白苏棋的顾虑,此时,的确也不适合谈论此事。
一月过后, 修真界内已经没怎么出现那些奇异阵法。
倒是不少修士去往人界后发现那里已经没什么人烟了。
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之前还有不少的凡人,现在这几趟过去,已经看不到一个了。
周不仁对这件事是疑惑的, 按理来说, 那群凡人能去哪儿?
只是后面陆陆续续好几批修士回来, 都说没看到人,这让周不仁越发有些迟疑。
到底是那些凡人消失了,还是躲起来了?
一旦洪水从屏障这边排下去,整个人界必定会成为汪洋大海,到时怕是不会再有生灵存活。
为了保险起见,周不仁私下又安排了一些亲信弟子前去人界查看,但都说人界那边已经没看到什么凡人了。
别说凡人, 就连一些生物都没怎么看到。
就好像那些凡人知道会发现什么, 已经提前收拾好东西跑了一样。
虽然周不仁还是有些迟疑,可最后还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而这些时日的洪水也越发的汹涌, 之前他们还能随时有落脚的地方, 到现在除了一些山坡外,已经没办法再随意进出了。
那些阵法一直没出现, 反而洪水已经开始出现了倒流。
那些洪水冲击着屏障,翻过来一波又一波的浪潮。
大部分的水已经污染成灰色, 估计要不少时间才能沉淀下来。
期间也有不少其他声音,好几个德高望重的老者还是说继续打破屏障,周不仁费了不少精力才让他们都暂时等候下来。
这道屏障不好打破, 到时又会是不少修士伤亡。
修真界此此遭遇大难已经损失惨重了, 再这么下去即便洪水退去,后来也会很是艰难。
好在周不仁声望过大, 不少人都愿意相信周不仁并且跟随他。
明里暗里,临渊仙宗的威望在修真界里达到了巅峰。
而苏棋也在算着日子,他估摸着应该是差不多了。
现在应该就只差一个契机。
唯独让他有些担忧的是,公子泽禾当真可以驾驭玲珑心吗?
就在苏棋沉思之时,一阵细风从他耳边吹过。
苏棋感受到了什么,猛的回过头看去,只见身后不知何时卷起暴风,无数的暴风不知何时聚集在一起,正朝着这边吹来。
苏棋立刻躲身而去,同时其他修士见此,也纷纷让开道。
好几个修为高深的老祖见此,立刻让所有弟子准备让道,然后在四周准备保护罩,防止暴风扩散。
周不仁和另外几个老者也纷纷赶来。
众人看着眼前这一切,虽都有些不确定,可眼中依旧带着几分期盼。
修真界遭遇这场大祸已快小一年了,在这期间死伤了无数修士,无数宗门家族都放下了恩怨,都只想着这场天灾快点过去。
苏棋也有些紧张,可现如今的他却只能看着这一切,他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已经无能为力了。
很快,越来越多的暴风聚集到了屏障前,那些暴风将洪水也掀起,看上去无比的壮阔。
苏棋皱紧了眉,就在下一瞬,一点金光从暴风中闪烁中,伴随而来的,是巨大的阵法蜂拥而至。
一点又一点,无数的阵法从那些暴风之中落下。
阵法扩散得极快,几乎让人还没反应过来,那些阵法已经到了脚下。
苏棋赶紧后退,阵法之中所有的修士跟凡人无异,此时被卷进去,只有死路一条。
其他修士也发现了这点,于是纷纷后退逃跑。
“快跑,此时卷入阵法里必死无疑!”
“所有弟子全部撤退,不得进入阵法一步!”
“快跑啊,这阵法还在扩散!”
苏棋一边后退,一边回过头看去,那阵法像是不受控制般,肆虐开来。
他飞身来到半空中,想起了什么,眉头皱了皱。
就在阵法即将穿过他时,无数佛光紧随而来。
无数的佛修站了出来,纷纷抵御那些阵法。
许多修士死里逃生,看来那些佛修的眼神里也带了几分感激。
大难之下,倒是不少佛修愿意舍身取义。
好在,那些阵法终于被控制了一二,许多修士却依旧心有余悸。
苏棋朝着周不仁那边看了一眼,周不仁正在有条不紊的安排着人手。
他们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了一眼,却又只交织了一瞬又移开了。
周不仁此刻抽不开身过来,苏棋也不想过去给周不仁招惹麻烦。
然而佛修的力量到底有限,虽然短时间克制住了那些阵法,但暴风似乎有点不受控制起来。
眼见那暴风即将脱控时,一道清风从天际吹来。
那风声里面带着谁的低喃,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那个再不会有回应的名字。
听风——
听风——
那阵风朝着暴风而去,阵法突然变得安静起来。
清风拂山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暂停了一般。
暴风铆足了劲朝着天道屏障里面钻去,却永远都差那么几分。
而阵法却在不停的缩小,仿佛就要消散一般。
周不仁见此,立刻跟几个老者运起真气护法,强制将那些阵法送到暴风中心。
烈风之中,周不仁的脸颊都被划伤了两道伤痕。
苏棋见此,仿佛心有感悟一般,他猛的看向雾雪峰的方向。
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的朝着这边过来。
四周温度骤然下降,甚至让人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片云雾从远处而来,白色的像雾气的一样的东西围绕在苏棋身侧。
——是云霜破晓。
是他师尊的本命法器,他师尊陨落后将云霜破晓赠与给了他,随后他又将这神器葬入了他师尊的衣冠冢之中。
如今,云霜破晓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挣脱一起朝着他过来吗?
苏棋伸出手,握住了这片薄薄的白色云雾。
苏棋看着手中的云霜破晓,又看向那远处的暴风。
既然这云霜破晓是他师尊的本命法器,他师尊可以用,那么他也同样可以驾驭住。
公子泽禾没办法完全驾驭玲珑心,他师尊如今只是一缕孤魂,也差了那么一点。
但他可以。
苏棋握紧了云霜破晓,然后一挥,云霜破晓化作白雾朝着那暴风之中而去。
苏棋见此,飞身进入那白雾之中。
在云霜破晓的掩盖之下,他应该可以暂时不受阵法控制。
而在那暴风之中,聚集着一股巨大的能量。
周不仁见苏棋飞入了暴风之中,神色有过一瞬的慌乱。
他对着身侧的大弟子说道,“若为师陨落,从今以后你便是临渊仙宗的下一代宗主,一切务必以仙宗为重。”
说完,周不仁快步朝着苏棋飞身而去,留下一众的总内弟子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棋在暴风之中瞬间迷失了方向,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
他能够感受到玲珑心就在前方,伸出手却是一片的冰凉,无论如何都握不到它。
云霜破晓发出破裂刺耳的声音,却死死的将苏棋包裹在里面。
曾经苏棋跟怜风仙尊共用过一具身体,神器有灵,早就将苏棋视为主人。
苏棋每一步都走得很是艰难,云霜破晓到底有限。
但每走一步苏棋的脑子都清醒一分。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自裁于无望崖后还能复活,如今想来,这一切应该也是公子泽禾早就安排好了的。
因为公子泽禾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拥有玲珑心的他,就是对方第一个实验的对象。
他师尊是第二个。
化作云雾,化作风雨,化作狂风,是否就可以以另一种形态永存于世间?
也或许,他早该死了。
苏棋伸出手,感觉指尖触碰到了什么炙热的东西。
他几乎睁不开眼,但直觉告诉他要将这东西打开屏障。
他耳边呼啸而过,有着许多人的声音。
下一瞬,四周都仿佛静止了一般,没有狂风,也没有寒冷。
苏棋猛的睁开眼,只见天地一片白茫茫,他身处于一个诡异而又白茫茫的空间之中。
他手中握住的,只是一块散发着七彩光亮的石头。
苏棋察觉到了什么,抬眼看去,他在不远处看到公子泽禾。
公子泽禾无悲无喜的站在远处,手持折扇,微微展开,遮盖半张脸轻笑,“好久不见,玄清。”
就如同当年在逐鹿草原时,他也是这般。
苏棋看过去,神色一片的宁静,“如此这般,便是你想要的吗?”
公子泽禾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结果大致是我想要的,但过程不好,我没想过会生出这么多是非。”
“你又待如何。”
公子泽禾看着苏棋,像是终于说出多年的秘密,“其实挖你的玲珑心,一是为了今日,二则是想看看,你心里到底是谁。”
“那你看明白了吗?”
公子泽禾垂下眼帘,似有些迷茫。
“那幅松上鹤喜图,我是真心的。”
苏棋嗤之以鼻。
公子泽禾见此,依旧只是轻笑,“我也受了天谴,今后世间也不会再有我,玄清,是我对不住你,我从未想要伤你。”
苏棋目光无比宁静,他无悲无喜的看着公子泽禾,依旧还是那句,“公子泽禾,你能让我觉得恶心。”
公子泽禾脸色微变,随后又恢复正常。
“那就忘了我吧。”
话音落下,狂风再次从耳边响起。
四周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狂风暴雨之中,苏棋艰难的前行着。
基本此刻他已经听不到什么声音,也感受不到什么东西。
他的五感已经在暴风肆虐中变得迟钝,甚至是丧失。
唯一让苏棋支撑着的,只有最后一点毅力。
依稀仿佛之中,苏棋听到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可仔细听去又什么都没听到。
是错觉吗?
或许,今日能够将一切都终止于此,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
有上一世的,也有这一世的,有死前的,也有死后的。
上一世的记忆有些错乱, 也并不多, 他更多是像一个旁观者。
他也依稀记起了一些更多的事。
他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他是从另一个异世过来的幽魂,至于另一个世界的事,却是记不太清了。
好像也是发生了许多事,最后来到了这里。
一开始他跟怜风仙尊共用一具身体,对方没有排斥他,反而将他留在了身边。
或许是有过几分情意的,只是他没有对方那么情深。
是他亏欠了对方。
后来强行分离出来后, 因为一些事情, 导致他没能进入对方给他安排好的身体里。
他身死步入轮回了。
再后来便是这一世的事了。
玲珑心指引着他回到雾雪峰,他成了怜风仙尊眼中最好的躯壳。
兜兜转转似乎还是错了。
苏棋迷迷糊糊的, 像是要把过往一切都回想一遍,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从他脑海里面经过。
伸手想要握住的时候,又变成了流沙逝去。
“咳——”
一股窒息感传来, 苏棋忍不住咳嗽了出来。
有人轻拍着他的后背,他抓紧了什么东西, 用力咳嗽的。
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好一会儿才逐渐恢复过来。
苏棋伸出手揉了一下眼睛,总感觉有些不适。
他睁开眼, 发现四周灰蒙蒙的, 像是处于什么阵法之中,身下全是水, 他们躺在一叶扁舟上面,但水流有些急,将他的衣衫都打湿了。
“醒了?”
熟悉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苏棋回过头看去,发现周不仁坐在他身后,而他整个身体都靠在对方身上。
周不仁的脸色很是苍白,像是经历了什么劫难,衣衫凌乱,头发也乱糟糟的,半边身子都被水湿透了。
“宗主?”
周不仁嗯了一声,像是疲惫到了极致,连双眼都合上了。
周不仁的睫毛有些浓密,上面挂着一些小水珠。
其实苏棋一直都不觉得周不仁的相貌如何,很多人第一眼看过去,只能感受到周不仁强大的威压以及上位者的气势,很少会注意对方的相貌。
如今这般靠近了,倒突然觉得对方长相也颇为俊俏。
这个念头刚在苏棋心底响起,周不仁的睫毛就颤抖了一下,小水珠随着他的动作缓缓落下。
周不仁睁开眼,有气无力的看向苏棋,“你喜欢我的相貌?”
苏棋愣了一瞬,“宗主何出此言?”
周不仁没说话,只是看着苏棋。
苏棋莫名有些心虚移开了目光,却忍不住蹙了一下眉。
周不仁见苏棋如此,也不说话,继续闭目养神。
苏棋依旧靠在周不仁的身上,他将整个后背都放在周不仁的胸膛上,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周不仁的体温,不算炙热,却也有温度。
四周的水流声不断,有些急,看了好一会儿苏棋才发现他们正在逆流而上。
整片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片灰色薄纱。
但却难得的让人感觉到了几分轻松悠闲。
“宗主,我们在屏障内码?”
“嗯。”
“这像是第二道屏障内。”
“嗯。”
苏棋看着前方,目光微微有些松动。
“你跟随我而来吗?”
“嗯。”
“为何?”
周不仁没再说话。
苏棋却是笑了一声,想起了什么,他又吐出一口气。
有些事他的确不愿去面对。
回到修真界后,他也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他不想回临渊仙宗,也不想留在雾雪峰,但却又不知道该去何处。
周不仁睫毛又动了动,“你实在不知该作何,可以闭关历练,或是游历四方,修真界广阔,没个几百年也走不完一圈。”
苏棋眉头又动了一下。
他微微侧头,然后朝着周不仁看过去。
“你能知道我心中所想?”
周不仁停顿了一下,“目前大致能感受到,过一段时间就不会了。”
苏棋想到了什么,伸出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指尖感受到了什么,他起身转过来看向周不仁。
“你干了什么?”
周不仁不语,苏棋伸出手抓紧了周不仁的领口,再次逼问,“你到底干了什么?”
这回周不仁无奈的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苏棋,眼中有着几分复杂的情绪,被蒙着的那一层纱似乎被揭开了,露出里面炙热的直白。
“我把我的心分给了你一半。”
苏棋低下头看向周不仁的胸膛,很是不解,甚至是疑惑。
“为何?”
“不用担心,过一段日子它就属于你了,放心,不会排斥的。”
苏棋神色带着几分麻木,“为何不问问我愿不愿意?”
“你会死,所以我别无他法。”
这里是人界跟修真界的屏障,苏棋上次还有几分真气修为抵抗。
而这次,苏棋的修为被散去了大半,而周不仁能自保都已然不错,没办法再护住苏棋了。
所以他只能这么做。
再者,周不仁伸出手指放在苏棋的脸颊上,他轻轻摩挲着,像是终于说出了心底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