栗子塔上来了,裴灼暂时搁下疑惑,戳了一叉子尝尝,差点被超标的甜度当场谋杀,于是又端起旁边的咖啡喝了一口。
他脸都绿了。
姜鸣忍不住笑了一下,继续道:“今天早上见到周医生的时候,他的脸还是肿的。怎么,他从我这里拿的鱼不能让你满意吗?”
裴灼放弃了这份很贵的茶点,把注意力挪到对方身上。
“周应淮?”慈善家的真实身份着实有些出人意料,他一挑眉梢,“你把他怎么样了?”
“只是请周医生在家休息一天。”
“那货款呢?你付?”
“看来你还没认出我是谁。”姜鸣抬起手,做了一个研究员常做的动作——将晃来晃去的身份卡夹在白大褂的口袋上固定,准备对实验体进行日常数据采集。
“哗啦——”
裴灼猛地站起来,碰掉了叉子。
“冷静一点,027。”姜鸣招呼服务生再拿一只新的叉子,又转头看向他,微笑着轻声道,“你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和联络人通讯了,我有一些担心。毕竟,每只小白鼠都很珍贵。”
“……”裴灼缓缓坐下。
现在灭口也来不及了,重点是N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行踪。
N找到自己了。
“别紧张,”姜鸣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只是想找你聊点事。”
裴灼没紧张,短短几秒就已进入了破罐破摔的状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微微的苦涩在舌尖荡过,令人稍觉冷静。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就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一年多前,那位周医生发表了一篇学术报告,里面的一些数据引起了我的注意。一般人看不出来,我却很清楚,没有接触过实验体是不可能拿到这些数据的。”姜鸣慢慢地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把精致的拉花搅得面目全非,“我想不明白,到底是谁泄露了实验数据?于是顺藤摸瓜地追查下去。”
裴灼:“……”
那个偷血的庸医!!!
“我以稳定剂作为诱饵,和他建立了长期的交易关系。”姜鸣忽然想起了什么,又笑了一下,那笑容让人很不舒服,带着说不出的嘲弄,“他还买了一台治疗仪。来之前我查过,最近有一次使用记录,是给你用的?”
是上次治疗001的记录。
“是我。”裴灼面不改色地认下,“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把我带回去?”
姜鸣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认真地注视着他,镜片反着玻璃窗外的光,映出桌上的甜点和咖啡,背后的眼睛里盛满了不知从何处来的情绪。
“稳定剂价格不菲,治疗仪更是昂贵,周医生对你很用心。你呢?”
“从出生起就泡在营养液里的小白鼠,没有受过一点人类文明的福泽,空有一具相似的躯壳……有人却告诉我,他们也是人。”
裴灼:“?”
裴灼不礼貌地打断:“他说的对。”
“是吗?”姜鸣沉浸在遥远又潮湿的回忆里,“我们为此争吵、决裂,老死不相往来。那天雨下得很大,他告诉我一切都结束了,实验体们会被妥善安置,放归社会,像个正常人类一样生活。”
“正常人类?”他再也掩饰不住嘲弄之色,望向窗外,“我想这或许是个不错的验证机会。于是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我放任一个人类和实验体产生交集,甚至感情。但事实证明他是错的,错得彻底。”
“错”这个字一出口,那双眼眸的深处倏地燃起一股扭曲的疯狂,阴沉浓郁,像沉淀了三十多年的渣滓。
裴灼觉得这人是个疯子。
“如果你没打算把我带回去,那就付钱。”他拉开背包,“九条鱼都在里面,一口价不打折。”
姜鸣眼底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但仍隐隐涌动着,给人不安的感觉。
“你的使用寿命很快就要到头了。”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看向裴灼,“带不带你回去这事和我无关。N会在最后时刻派人过来回收你的数据,你需要向联络人发送自己的具体位置。顺便告诉你一声,如果N无法回收到你的死亡数据,那么你生前接触过的一切人和事物都会被销毁。”
裴灼垂下眸子。
“那个姓周的死活和我有什么关系?”他说道,“我跟他又不熟。”
“所以我也只是告诉你一声。”姜鸣将咖啡一饮而尽,“还有一件事。”
“什么?”
“半个月前,我抛出了一枚饵。然后……发现池子里出现了一条银色的鱼,和六年前死去的一模一样。是不是很神奇?它游得很快,一闪就不见了。”他再次微笑起来,“亲爱的,你能帮我找回001吗?”
远处的楼顶上。
望远镜被拆成了两个单筒,一大一小齐齐趴在栏杆上,朝着咖啡厅锃亮反光的玻璃使劲看。
“你能看清他们在说什么?”陆谦偏过头,见秦闻州看得入神,忍不住问道,“翻译一下,我的唇语学得不好。”
“看到了。”秦闻州神色严肃,“他们没有亲嘴。”
陆谦:“……”
陆小同志深知薄荷味的威力,不再和这家伙徒劳纠缠,收起望远镜:“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写报告了。你有男朋友这事就暂时不告诉祝哥了,我要二十斤小龙虾。”
坐在对面的研究员似乎说了“001”,秦闻州微微皱了一下眉,又很快恢复如常。
“没问题。”他语调轻松,看不出丝毫的破绽,“对了,前几天这附近死了几个混混……”
“你干的是吧?”
“是我干的。”秦闻州把望远镜还给他,“帮忙善个后。”
“这个好说。那几个混混本来就不干净,协助异能监察局调查的时候,我还救出了一个被囚禁的D级天赋的omega。桩桩件件都和异能有关,说他们监察不力都算轻的了。我可以申请移交执行部特别处理,他们不同意的话我就给上面打小报告。”陆谦得意洋洋,说罢又想起了什么,提醒道,“最近F市治安异常,有人借着黑市委托搅混水,祝哥怀疑你的存在已经被N知道了。你小心些,一拿到东西立刻返回A市。”
“知道了。”
“这期间我会继续留在监察局,有事再联络。”
“好。”
裴灼带着装满稳定剂的背包回到家。
钥匙插进锁孔的刹那,他突然希望家里是空的,没有红的粉的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也没有银发alpha坐在沙发上等自己回来。
锁芯“咔哒”一声,门开了,缝里透出微弱的光。
“裴灼!你回来啦。”
光听声音就能知道某人在疯狂摇尾巴。
“……”裴灼用力闭了一下眼睛。
“你要找001,和我有什么关系?”
“交易现场有爆炸的痕迹,001应该受了不轻的伤。alpha身体抱恙的时候更容易被高匹配的信息素吸引。你和他的匹配度有95%,虽说并不绝对,但几率会大一点。”
“我都快报废了,没兴趣。”
“这是我个人的委托,与N无关,会给你一份满意的报酬。”
“多少钱?”
“一分没有。”研究员一直在笑,眼尾的细纹仿佛蛛网,注视着即将落网的猎物,“但我知道当年在那本故事书上画爱心的实验体在哪里。027,你想见他一面吗?”
“……你说什么?”
虚伪的笑容倒映在颤抖的漆黑瞳孔里,像杯底干涸的咖啡,丑陋而苦涩,香气却丝丝缕缕地勾入心脏,缠绕收紧。
027想见他一面。
特别想。
裴灼推门而入。
“我查过了,市区有四家大型商场,其中一家在搞周年促销,低至三折。隔壁还有一条商业街,经常会有甩卖。”alpha摇着尾巴迎上来,附一份详尽的购物攻略,想得到男朋友的夸奖,“裴灼,下午我们可以去那里买睡衣……”
“咚”一声闷响,回荡在楼道里。
门口的旧鞋柜并不牢靠,随着震动微微咧开一条缝,露出空荡荡的内里。
秦闻州被揪着衣襟抵在了门上。
面前的omega低着头,指节用力得泛了红。
“裴……灼?”
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omega缓缓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裴灼眼底的浓烈情绪几乎将他震住,犹豫、痛苦、彷徨……铺天盖地的,在遍布血丝的眼睛里砸烂了揉碎了,最后只凝出一层湿漉漉的雾,浇熄了所有未能说出口的炽烈。
像沉默的岩浆。
Omega张了张口,没能发出声音。
须臾,他松开手,径直回了卧室,重重关起门。
秦闻州松了松被揉皱的领口,望向那扇紧闭的门,故作轻松的神色一点点褪去。
他确信自己听见了裴灼刚才想说的话,就像027总是能听懂001支离破碎的话一样。
“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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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逃走吧,001
卧室的门并没有上锁。
秦闻州犹豫片刻,觉得一个优秀且有担当的alpha不应该让omega在这样的状态下独处,于是轻手轻脚走到门口,握住把手一转。
门开了。
他看见一堆衣服被拱出来乱七八糟地堆在床上,omega半边身子已经藏进了衣橱,正准备把踩在外面的那只脚也收进去。
四目相对。
裴灼:“……”
秦闻州:“……”
在某人灼灼的注视下,裴灼抿了一下唇,慢慢地从衣橱里出来,踩在小狗拖鞋上,给自己的鸵鸟行为找借口:“看什么,我在整理……”
下一秒,他就被淹没进了巧克力喷泉。
“裴灼,”alpha的声音很轻柔,带着隐约的笑意,还偷偷蹭了一下他的信息素,“你知道吗?没有安全感的时候不用躲衣橱里,可以直接来找男朋友。”
裴灼被抱在怀里,脚尖被迫踮起,下巴扣在肩膀上,体温透过紧贴的衣服传递过来,没有一丝缝隙。
这是一个非常有安全感的姿势。
他眨了一下眼睛,对于alpha偷蹭信息素的行为没有像以前一样排斥,95%的匹配度让他觉得很放松,仿佛失了魂般安静地被抱在怀里。
明明黑巧克力也是苦味的,和早上的那杯咖啡没什么区别,却并不会让人觉得反感。
须臾,他又动了动,微微偏过头,嘴唇贴近耳廓的位置,轻得近乎气音:“你的信息素好淡。”
“……”
“还只有五分钟。”
“…… ……”
微弱的气息羽毛般拂过颈侧,伴着omega窸窸窣窣的抱怨,像趴在耳朵边的蛐蛐。
秦闻州深吸一口气,腾出手扯过床上的被子,用力一掀,随着被罩布料的摩挲声,同时按住裴灼的肩膀往下一蹲。
“你干什……唔……”
眼前一暗,被子云朵般轻飘飘地落下,混着薄荷味,将两人罩进了床沿和床头柜的夹角里。
昏暗,狭小,只有几缕光透过堆叠的缝隙照进来。
黑巧克力味变得浓郁起来。
裴灼不吭声了。
他开始醉信息素,红晕一点点从颈圈的位置蔓上来,爬到耳后根,思绪逐渐滞涩,下意识地抓住了秦闻州的衣服。
被子底下有些缺氧,缝隙间细微的光落在血色很淡的唇上,勾勒出微微启张的轮廓,暧昧在昏暗中滋生,仿佛在向alpha发出邀请。
心跳声越来越重。
Alpha低下头,接受了邀请。
裴灼的嘴唇很软,舌尖还残留着咖啡和栗子的味道,细腻的甜之后便是萦绕不去的微苦。
吻上去的时候有些发颤,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堵成了一声短促的轻嗯。
抓着衣服的手倏地收紧,撞到身后的柜子,发出“砰”的闷响。
裴灼有一点发晕。
时隔六年,实验体027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
明明就快要死了,还躲在被子底下和001接吻。熟悉的喘l息,混乱的纠缠,还有alpha充满占有欲的目光。
黑巧克力味的信息素无孔不入,将omega浸出了一身薄汗,几乎要在这浓郁的荷尔蒙之下缴械投降,奉上自己的薄荷味。
然后像水果糖一样被吃掉、咬碎,融化得渣都不剩,只留下甜腻的一滩。
信息素突然消失了。
他抬起被汗水糊住的眼睫,迷l离又迷茫地望着秦闻州,嘴唇被磨得红润鲜亮。
一墙之隔的石英钟传来准点报时的声音,透过被子,听起来模模糊糊的。
裴灼又眨了一下眼睛,忽然明白过来。
五分钟到了。
故事书里的华丽马车变回了南瓜,alpha变回了没用的alpha,甚至还不如弱智版的。
他忍了忍,没忍住,一把掀开被子。
方才还很霸道地掐着下巴亲了又亲的alpha正蔫了吧唧地耷拉着脑袋,羞愧难当,看起来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秦闻州。”omega嗓音冷冷的,带着轻微的鼻音,“我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接吻。”
“可是,”秦闻州抬起一点头,小声辩解,“你刚才看起来很想被亲……唔噗!”
他被枕头砸了一脸。
裴灼攥紧另一个枕头,蓄势待发:“知道自己错了吗?”
“知道。”alpha规规矩矩地认错。
“错哪了?”
“错在我不该只有五分钟……唔噗!!”
见势不对,秦闻州赶紧爬起来,拔腿就跑,被裴灼追着从床这边逃到了床那边,还绊了一跤,差点成为有史以来被枕头谋杀的第一alpha。
“扑扑”!
裴灼砸了两下,发现秦闻州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猛地想起这是个腺体半残的柔弱alpha,随便洗个冷水澡都能发烧的那种。
而自己是个好评率百分百的杀手。
还是赚够了钱,金盆洗手全身而退的厉害杀手。
他稍作迟疑,丢开枕头,爬到床上去探alpha的鼻息。
没有呼吸。
裴灼脸色微变,正要把人拖起来看个究竟,冷不丁斜刺里伸出一只手,“啪”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裴灼:“?”
下一秒,他就被该死的alpha拽进了乱七八糟的衣服堆里,爬起来的时候不小心撑在了某件滑溜溜的衣服上,又一下跌回去。
还是秦闻州好心地把他拽出来。
Omega嘴角绷得紧紧,如果目光能杀人,姓秦的早就被凌迟八百遍了。
“下次再装死,我就让你真死。”
“我错了。”alpha可怜巴巴地凑过来,替裴灼把被弄乱的头发捋了捋,诚恳地道歉,“我以为你会生气,把我打晕了吊在窗户外面过夜,因为太害怕了所以只能……”
他顿了顿,实在没忍住,随着“装死”二字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笑声,笑得肩膀一颤一颤的,一把将还在生气的omega抱进怀里,黏黏糊糊地贴上去,边笑边问:“我刚刚是不是亲你了,裴灼?是不是?我刚刚亲你了,你也很喜欢,抱得那么紧。等会儿我们再亲一次好不好?好不好嘛?裴灼。”
裴灼:“……”
001真的很吵。
他一边想,一边抬起头,拽着衣领把人往下拉了一点点,亲了上去。
笑声戛然而止。
这回轮到alpha手足无措了。
裴灼的吻很轻,只是轻轻触碰一下,没有太多缠绵温柔,更像是某种审视,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眼前的人从头到脚剥开。
须臾,睫毛微垂,目光随之收回,将那锋利得无所遁形的审视调转,对准了自己。
001很好,在故事书上画爱心的实验体也很好。
这不是个二选一的命题。
那人会尽心尽力地照拂着一个素未谋面的弱小同类,应该是个善良的、像普通人一样的实验体。如果自己出卖了001,他大概会特别失望,也不愿意再见到自己了。
裴灼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要找楚哥商量一下。
正走神,忽然脸颊被轻轻戳了戳。
“你在想什么?裴灼。”秦闻州想不通,为什么裴灼亲一下自己就开始发呆,难道是嫌弃自己的胡子没有刮干净刺刺的?可自己不长胡子啊。
于是充满威胁地道:“再不说话,我要亲你了。”
“我在想楚……”裴灼差点说漏嘴,急刹拐了个弯,“别的alpha。”
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但为时已晚。
“……!!???”银发alpha当场碎掉。
“你出来。”
“不要。”alpha心碎地躲在衣橱里,“你打死我好了,把我的尸体吊在窗外,吹一晚上的风。如果半夜听见鬼叫,那是我在想你。”
“……”裴灼被气笑了,“还要不要买睡衣了?”
“不去。”衣橱里的吟游诗人回答,“睡觉穿内裤就够了。床单有薄荷味,会渗进我的皮肤,沾满你的气味,全世界都知道我是你的alpha……唔噗!”
裴灼把枕头塞进衣橱,转身就走。
“裴灼!”一见男朋友的身影从衣橱缝里消失,他赶紧扒开枕头,奋力爬出来追上去,“你不要我了吗?要去找那个念念不忘的alpha?我的腺体被你摸过,初吻也给你了,你怎么能始乱终弃这样以后吃方便面没有调味包……”
裴灼脚步一顿。
多么恶毒的诅咒!
他转过身,一把拽住喋喋不休的alpha,逼近道:“你听好了。”
秦闻州以为他终于打算向自己解释,赶紧闭上嘴竖起耳朵。
“我吃方便面一定会有调味包的。”
“……”
“还有,那个alpha是我很重要的人。”裴灼垂下眼睫,斟酌着字句,“第一次自然发l情期的时候,我没有带抑制剂,是他收留了我一段时间……”
解释着解释着,一抬眸,发现秦闻州脸都绿了。
裴灼:“?”
秦闻州小心地询问:“那你……”
裴灼:“我?”
忽然,他理解了秦闻州的欲言又止,无非就是想问自己是不是被那个alpha临时标记了,后来孤A寡O的又发生了什么。
那可是楚哥。
裴灼冷漠地想。
其他alpha果然都是俗物。
但对面是001,他又迟疑起来。
001很不一般的,不是俗物而是弱智。
“那你遇到他之前,是不是一个人特别害怕?”银发alpha看起来非常心疼,趁着距离近,还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信誓旦旦地道,“以后不会了,我会帮忙记着你打抑制剂的时间,也不会再让你落单。”
“……没怕。”裴灼眉心舒展,“我杀了三个alpha才遇到的他。”
他意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弱智的。
秦闻州习以为常地“嗯”了一声,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实在太平淡,赶紧补充了一句:“三个alpha……好可怕。”
“都很弱。”裴灼不以为意,松开手,往沙发上一坐,理所当然的指挥他,“我想吃苹果……”
他突然轻轻皱眉,目光望向窗外的阳台。
秦闻州几乎同时察觉到了异样。
紧接着便听一声清脆的爆裂声,玻璃四溅,新鲜空气猝然涌进来,沙发上的omega已经不见了。
白色的纱帘被风吹得扬起,他只来得及瞥见一抹嫩嫩的粉红色从阳台的栏杆外面一闪而过。
裴灼动作很快。
偷窥者甚至没来得及完全发动异能,仓促之中歪歪斜斜地飘落在一楼车棚顶上,眨眼就被从天而降的裴灼追上。
A级天赋-金属感知。
铁皮车棚顶仿佛有了生命,花瓣似的“唰”地高起,向里凹陷,要将偷窥者团团牢住。
这人的异能应该是风系的,但天赋等级并不高,无法直接摧毁金属,只能借风而起,险之又险地躲开铁皮。
这会儿工夫,裴灼手里已经多了一把漆黑长刀。
“谁派你们来的?”他冷冷地道,“姜鸣?”
偷窥者并不答话,扭头就跑。
裴灼提刀就追。
没追两步,他猛地急刹,腰身一拧,一甩长刀,枝叶横飞,将旁边的绿化带削了个光头。
里面连滚带爬跑出个人,手往怀里一摸,掏出手枪,抬手对着裴灼就是一枪。
“砰”!
子弹几乎擦着裴灼的脸过去。鲜血缓缓渗出来,本来就白的皮肤被衬得近乎透明,在阳光下像一捧新雪。
他忽然勾起嘴角。
这应该不是姜鸣授意的,一来研究员没这么大权力调动热武器,二来以他的理念,不会这么随意对珍贵的小白鼠使用干扰粉尘子弹。
他随手一捞,将子弹召进手里,看了两眼。
确实是N出品的东西。
看来N的内部已经分裂到摇摇欲坠的程度了,人人都各怀心思,迟早崩塌。
裴灼迅速环顾四周,握紧黑刀,手腕微沉,正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忽然头顶簌簌一响。
树上还有人!
电光火石间,他就地一滚,飞快调整好反击的姿势,腰背微微弓起——
“扑通”。
树上藏着的人摔了个狗吃屎,跳下来的时候好像腿抽了筋,连手里的武器都飞了出去。
裴灼:“……?”
冷不丁的,离这儿不远的楼道口里响起微弱的呼喊,由远及近,仔细听还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男朋友……男朋友……”
他循声一瞟,看见一个包得严严实实、连头发都不露一丝的家伙朝自己跑来,气喘吁吁,好像下一秒就会立刻喘不上气死掉,非常之柔弱。
黑色鸭舌帽,粉色兔子口罩,还戴着断了一截腿的墨镜。
是001。
“……你来干什么?”裴灼皱起眉,冷声道,“别过来!”
Alpha看似柔弱实则灵活,几步跑到男朋友身边:“你突然跳下去,我担心……”
他顿了顿,好像此时才发现周围的不同寻常,有拎着刀的,有拿着枪的,还有会飞的,个个目露凶光。
于是害怕地挂到omega身上,往他耳朵边吹气:“裴灼,那边拿着刀的人想做什么?我害怕。”
“都是你仇家,”裴灼被弄得发痒,心想要是这家伙闭嘴就好了,瞥了他一眼,“你跑下来找死?”
“……”
没说话,好像吓坏了。
裴灼觉得有一点棘手。
他不习惯保护人,好在对面的天赋等级不强,还能应付。
这么想着,把秦闻州往身后一推:“别碍事。”
五分钟后。
裴灼看着对面花样百出的漏洞,以及关键时刻莫名其妙的掉链子,陷入了沉思。
抽筋还会传染的吗?看起来似乎更像突然麻痹。
随着利刃“噗嗤”没入皮肉,猩红的血顺着刀刃流出来,这场摧枯拉朽的战斗迎来了毫无悬念的结局,以及遥远的、尖锐的警车鸣笛。
他利落地从风系异能者胸口抽回刀,随手将金属分解,转身走向乖巧呆在一旁的男朋友。
“你做了什么?”
“什么?”alpha刚刚收拾好头发间冒出来的小电弧,稍稍抬起一点墨镜,露出亮晶晶的无辜眼神,“裴灼,我害怕得走不动道了。好多血,我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