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卿卿抬手抚额,神色疲惫之极。
滏阳河大桥上,人来人往,桥下,水流湍湍。
绵延近千米的桥栏上刻着各式各样象征吉祥富贵的花纹竹节,其中每个桥栏之间的望柱上都雕有蛟龙,或威严,或喜乐,或慵懒,桥头至桥尾共计九十九条神态各异的蛟龙,形成了护佑一方的灵蛟九阵图。
常听见坊间有耄耋老人给小辈讲故事,说,远在宋朝真宗年间,这滏阳河里有一头修行千年的灵蛟因求仙心切,私自修炼邪术,渡雷劫失败,后又遭天谴,致使经脉受损重伤不治,就在奄奄一息之时,被一名在山间修行的小道童救起,在之后的数年间小童儿走遍大江南北四处寻医问药,终在他的不懈努力下灵蛟被彻底治愈。
为报答道童的救命之恩,这灵蛟随道童皈依道门,并承师尊之命护佑一方百姓平安。
重情重义的灵蛟信守诺言,护佑着滏阳河以及沿岸的百姓,这一守就是千余年。
“走过的,路过的,千万不要错过啊,都过来瞧一瞧,看一看,算卦了算卦了啊,不灵不要钱……”
耳边响起清脆的吆喝声,沈卿卿寻声望去,打人堆里一眼就瞧见了他那位不让人省心的Alpha。
Alpha坐在桥头上,跟前有一方折叠的四脚小桌,一人多高的仿古幡上,算卦相面、答疑解惑,八个大字赫然醒目。
烟灰蓝的长袖衬衫挺括有型搭配纯白色的棉T,两件叠穿分列出层次感,丝绒的灯笼裤柔软舒适不软塌。
没有花里胡哨,也不会单调掉价,简约的穿配给人一种干净舒适的感觉,加之Alpha本就身姿挺拔,经过沈卿卿的一番改造,更显气质卓然。
“走过的,路过的,千万不要错过啊……”Alpha站在小摊前,热络的招呼着生意,“欸,这位姑娘,今日相见算咱们有缘,小道儿我观您五官之相,眉间晦暗似有死气缭绕,近日恐有血光之灾……”
被挡住去路的姑娘白了Alpha一眼,“骗子走开啊,别挡着路。”
路边摆摊算命骗钱的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头,而头挽半束髻的Alpha生得颇为幼态,尤其是额间那一抹艳丽的朱砂小痣嵌在莹白细腻的肌肤上,看起来既喜庆又可爱,活脱脱的像是年画里走出来的小娃娃。
“年纪轻轻的,干点什么不好,非要出来浑水摸鱼做骗子,真是世风日下……”姑娘拧着眉,言语之中尽是讥讽。
Alpha闻言也不恼,仍是满脸笑意,“既然姑娘不信,不妨报出生辰八字,让我为你占上一卦,如果我说的不准,你大可以砸了我的摊子。”
姑娘有些生气,“你烦不烦啊,我都说了我不算卦,你别再缠着我了。”
见姑娘要走,Alpha紧走几步上前拉住她的手,再次挡住了姑娘的去路,“欸,别走啊,不报生辰八字,看看手相也可以……”
“松手啊……”没想到会被一个靠一张嘴皮子骗人钱财的家伙给缠上,姑娘又羞又气。
小骗子的个头虽然比她矮了小半头,但是劲儿还真不小,她挣脱了几下没挣开,阴沉着脸,大声叫骂道,“小骗子你给我滚远点,再敢缠着我,我就打110,让警察抓你。”
“鄙人能掐会算外号小神仙,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懂八卦晓奇门,先听我说完,再报警抓我也不迟……”不管姑娘怎么挣扎,Alpha攥着姑娘的手就不撒开,并连连追问道:
“姑娘你最近可是走了偏财运?”
“是不是发过一笔意外的横财?”
“啊?你怎么会知道的……”姑娘愣了愣 ,很是惊讶,正打算细问,冷不丁儿,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风一般自远处飚来,一把推开了紧握着她手的Alpha。
来人是个身材高挑的Omega,他伸手就去拧Alpha的耳朵,“你小子胆肥了啊,竟敢背着我在外面拈花惹草。”
“哎哟哟……疼疼疼,老板你下手轻点……”Alpha疼得呲牙咧嘴,“我与她只是萍水相逢,我们俩什么事都没有,天可作证!”
“我呸,你当我瞎呢,我明明就看见你先缠着人家姑娘的。”Omega啐了口吐沫在地上,“见人家是个美女,摸起来就不撒手,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说完扭着Alpha的耳朵就往桥下走。
Alpha临走时,还不忘记扭着头叮嘱,“姑娘最近别远行,切记……切记……哎哟哟……老板别扭我耳朵,疼疼疼……松手,快些松手,耳朵要掉了……”
眼瞧着二人嬉闹着越走越远,愣在原地的姑娘好半?才缓过神来。
上周一,她加班到很次日的?午才回家,饥肠辘辘之时,打算买个煎饼果腹,饼做好后,店主却找不开她的百元大钞。
店主:“现在出门都用手机支付了,谁还用现金啊。”
姑娘:“出门太着急忘了带手机。”
煎饼店门口正好有一个卖彩票的,为了找零钱,她就手买了两注彩票,谁知就是这个无意这举,竟让她成了百万富婆,她买的两注彩票中了当期的特等奖。
天降横财,恐有心人觊觎,又害怕亲戚朋友们找上门借钱,她没敢跟任何人提起过。
她是一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的文化人,是根红苗正的唯物主义者,从不信乱七八糟的怪力乱神之事。
可是,这位外号小神仙的Alpha与她素昧平生,头一次见面,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意外之财的,况且这几天,她确实有外出旅游的意向。
站在机场外,捏了捏手包里的飞机票,她犹豫了,Alpha的话,一直萦绕在她的耳边。走还是不走?
在榕航国际机场广播一遍遍地催促登机下,她再三纠结,最终决定留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并自己宽慰自己,这不是迷信而是大智慧。
谁料,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第二天?午榕航飞机遭遇意外坠机的新闻,让她直呼好家伙,小骗子的话竟然应验了,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样,荒诞又真实。
啊!呸,呸,呸,这哪里是小骗子,分明就是莅临世间的真神仙啊。===Omega沈卿卿一边拎着Alpha的耳朵往前走,一边念央,“还-还-还,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懂八卦晓奇门,我呸,这种话你也能说得出口?自己什么样心里没点b数吗?尽瞎逼逼,瞎吹牛,你这么厉害,你咋不上天呢?”
Alpha被揪耳朵,疼得直咧嘴,不怒反而嬉皮笑脸去逗Omega,“因为凡间有你。”
“油嘴滑舌,我呸……”沈卿卿白了他一眼。
“还-还-还,能掐会算外号小神仙,你说话咋这么不着调呢?我看你就是别有用心,就是觊觎人家小姑娘的美色,费尽心机想揩油。”
一想起,Alpha拉着姑娘的小手对着人家笑的合不拢嘴,沈卿卿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猛的一使劲,将Alpha重重的推倒在地,怒斥道:“你小子是不是对谁都是这样一副嬉皮笑脸轻浮浪荡的流氓样儿?”
Alpha毫无防备,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刚好坐在了凸起的石块上,瞬间疼出一身冷汗。
“啊——”Alpha哀叫了一声。
一时气急,手底下失了分寸,沈卿卿赶忙七手八脚地把Alpha拽了起来,“磕哪儿了?怎么样,怎么样,快让我看看,有没有伤到……”
借着替Alpha掸掉衣裳上尘土的由头,沈卿卿顺势捏了两把Alpha的话儿,发现完好无损的时候,轻嘘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磕到关键的地方。
虽然这一下摔得不轻,好在屁股蛋子上的肉多,Alpha自己揉了几下也就不怎么疼了,他成心耍赖,故意装出一副不胜虚弱的的样子,把自己整个人挂在沈卿卿的身上,哼唧唧的哀嚎着: “哎哟哟,疼死我算了……”
沈卿卿怕他再摔了,虚虚的环抱着Alpha往距离最近的社区门诊走,一边走一边凶巴巴的数落,“活该,谁让你闲得没事在外面聊骚,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的三条腿全都给你掰折。”
Alpha疼得呲牙咧嘴,忙解释道,“帮她,不过为了攒功德,除此之外,别无他想。”
“老板,我对你自始至终都一心一意的,从没有在外面乱来过,我对天发誓我是从来都没有过欺骗你,相信我吧。”Alpha怕沈卿卿不信,抬眸对上他视线,眼神直勾勾的,指天誓日道:“我今天所说的话,若有一言半字虚假,必让我遭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啊呸呸呸……你给我闭嘴,瞎说什么呢,你死了我怎么办。”沈卿卿眼急手快一把捂住了Alpha的嘴。
Alpha怔愣了一下后,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到无法掩饰,忙不迭点头,乖乖低头认错:“我错了,我听你的,再也不乱说话了……”
难不成,这人是傻子?沈卿卿在心中默默腹诽,他都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但眼前的Alpha就是敛不住自己脸上的笑容,憨憨傻傻的咧着笑,笑的都看见后槽牙了。
沈卿卿捂着Alpha的嘴不让他乱发誓,是怕Alpha发的誓真的应验被雷劈死了,那他怎么办呢?
像小Alpha这么好用又听话的药罐子,还真的不好找。
契合度高,懂事,体贴,好打发,关键是,价格还便宜,每天只要几百块钱就能解决困扰他整个发情期生理以及生活的各种需求。
这笔买卖简直不要太划算,沈卿卿甚至有了长期包年的打算。
Alpha像只不安分的小兽似的,在沈卿卿的颈窝里蹭来蹭去。
“别闹,痒……”沈卿卿垂眸瞧着Alpha温顺的模样,愉悦的眯了眯眼,原本的怒意被按捺住,再开口时,情绪已然平复许多。
“不光现在要听我的,以后也要听我的……”
“好。”Alpha笑着点头。
“你以后不许和别Omega离的太近,Alpha也不行,除了我之外,要和所有的人保持距离……”
看着沈卿卿一脸吃味的表情,Alpha内心不由得一阵窃喜,甚至有一种“谈恋爱”的错觉,连连点头应允,“好,我都听你的。”
气氛愉悦融洽,两人的步调也渐渐的轻快起来。
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
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1*靠在沈卿卿肩膀上的Alpha轻声哼唱着不知名的小调,清脆悠扬的声音在喧闹的街头绵延回响。
1*自:宋代晏几道
相处的时间久了,沈卿卿发现Alpha不光会唱歌,还得写得一手好字。
体内的激素水平趋于稳定,身体情况日益见好,闲来无事,沈卿卿便在房子里四周溜达。
看屋子里的陈设,不是酒店更像是古时候平常人家的小宅子,在这个处处都是钢筋混凝土的城市里,身处在这座颇有年代感的老房子里,让沈卿卿有一种时光倒流的错觉。
古香古色的飞檐,精细雅致的木柱雕花,刻着鱼跃龙门的檀木花窗上散发出来的香气有一种很清新像是海水一般的味道,咸咸的,淡淡的,稍微的带着一点点腥,就像Alpha身上的味道一样,带着惑人的小勾子。
立在窗边向内间眺望时,发现雕花的隔栅后面有一间书房,透过透明的玻璃,能清晰的看到放置在檀木书架上成摞成摞的书籍。
推开了半掩的房门,踱步入内,一间颇具浓郁古风的书房即刻出现在眼前,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边,暗红色的书架用华美的彩贝装饰,复古高雅的藏书室似乎暗暗昭示着房间主人的身份非同寻常。
“好多书啊。”沈卿卿纤细的手指从一本本晦暗难懂的古书书脊上划过,落在了一张写满蝇头小楷的绢纸上。
泛黄的纸张微微起皱,散发着缕缕墨香。
他拿起绢纸,轻声的念诵着上面的文字:藏锋无敌,隐智保身,戒欲不损,节情少悲,慎言避祸,省身多智,求实成事,向善修德。2*解厄鉴的处世智慧意味深远,让人豁达明智。
而书写之人的笔力苍劲有度,力透纸背,粗犷的笔锋蘸着着浓墨,侧锋运笔由上而下,浓淡相宜,厚朴之中更显空灵。好俊俏的字!
沈卿卿头一次看到写的如此好看的字,惊讶之余,忍不住在心中赞叹一番。
“主人写哒,主人写哒,主人好棒……”
沈卿卿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绢纸上的字,冷不丁被身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寻声望去,原来是站栖杆上面一只会说人话的模样酷似八哥的红毛小鸟儿。
这小家伙圆圆的脑袋上,一双琉璃琥珀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被可爱的小玩意儿吸引,沈卿卿忽然起了玩儿心。
栖杆旁有一碟鳝泥干,沈卿卿捏起一根,故意放在小鸟儿够不着的地方,逗弄它:“我帅吗?”
“喳,叽~叽……世间少见,天下第一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小鸟儿婉转嘹亮的声音如天籁一般,它不急着吃沈卿卿递过来的食物,反而扑棱着鲜艳的翅膀飞到沈卿卿的面前:“漂亮的Omega小哥哥,今年多大了?有没有对象啊?家住在什么地方?”
鸟儿最爱亲近无垢之人,它一直觉得自家的小主人已经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美男子了,毕竟他常年修行一心向道,心身清净,自然相貌不俗,但今日,只一眼,它就知道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原来真的有人可以颜值身材都极致完美到统一全球审美。
“哎呦呵-”沈卿卿吃了一惊,心中暗道,这巧舌如簧的小鸟儿,是成精了吗?不仅口条利落发音标准,竟还像人一样学会了搭讪。
沈卿卿点了一下小鸟儿的脑门儿,笑着问:“小家伙,你问这么多问题干什么呀?”
“我家小主人不愁吃,不愁喝,就愁JJ没个窝,漂亮的Omega小哥哥,你要不要考虑嫁过来呀。”为了给单身的主人找对象,当鸟儿的真是碎了心。
“小先生…”
“小先生…”
“小先生…”
“坏鸟,别乱叫,我只是暂时住在这里,等我的病情好转了,就会马上离开,我跟你主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沈卿卿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为什么要跟一只鸟解释这么多,它能听懂个屁啊。
“如果生活扛不住,搬过来和主人一起,包吃又包住。”小鸟儿不死心,依旧热情的推销着自家主人。
它龇牙眯眼,不停的用额头蹭着沈卿卿的下巴,一脸谄媚极尽可能的讨好着他,“漂亮小哥哥,我家小主人一定会对你好的,好吃的让你吃,好喝的也给你喝,好玩的也全都送给你,你别走留下来长住,做主人的小先生,好不好嘛—”
“小先生…”
“小先生…”软软糯糯的小八哥在他的下巴上蹭了又蹭。沈卿卿的心也跟着软了又软,真的是拿会撒娇的小家伙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任由它乱叫了去。
“叽叽喳喳……”
这只小鸟儿实在是太黏人了,沈卿卿跟它好一番纠缠才得以抽身,临走之时,瞥头回望,不经意见间,他看写着解厄鉴的绢纸末端,那落款处缀着书写之人的名字:谢慎之。
在一起住了这么久,沈卿卿时至今日才知道Alpha的名字。
Alpha于他而言,不过是漫漫人生中的一个无关紧要过客,就连名字,他都懒得开口问。
沈卿卿走出书房,与随之前来的Alpha谢慎之撞了个满怀。
“老板,别急着走,你的手指又细又长,握笔的样子一定很好看。”谢慎之拉着沈卿卿重回到书房的案桌前,将一支鼠须毛笔递到他面前,“来啊,试试。”
沈卿卿的肤色本就极白,一双无骨的柔荑更是细若玉脂,如白瓷一般的手背上甚至可以清晰的看见青色经络。
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沈卿卿躇踌着迟迟不接笔,眼神晦暗不明,怔愣了好一会,就在他想要收手时,谢慎之一把握住了他的手,顺势一拉便将整个人圈进怀里。
沈卿卿一惊,猛地抬头,厉声质问道:“你,你,干什么?快点松开我……”
沈卿卿是成年后才分化成Omega的,身量体态比一般的Omega要高挑很多,但站在Alpha的身畔却比他足足矮了半截。
面对沈卿卿斥责,Alpha也不恼,“老板,这只毛笔是我自己做的,里面加了苘麻,来试试手感吧。”
不由得沈卿卿拒绝,Alpha握着他的手,提笔写下卿卿二字,“怎么样?手感是不是还不错?”
“是……是,挺不错的……”不懂装懂,沈卿卿的回答磕磕巴巴,略有些局促。
沈卿卿从没有用毛笔写过字,他中学未毕业就父亲安排到矿场里去搬煤。
见识浅、学历低、怕露怯,他迟迟不敢伸手,但又爱极了这淡淡的墨香,任由谢慎之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的写下一个又一个字。
“加了苘麻的毛笔锋长杆硬,在干笔的时候很瘦,但是它的吸水性特别好,沾了墨汁之后会变得非常饱满,这种笔最适合写小行楷…… ”
读书习字一直是沈卿卿多年的梦想,但是由于工作忙等其他的原因,一而再的耽搁,Alpha的年纪虽轻,但法造诣颇深,其笔下的书法,既有隶书的刚劲有力,又有黄草的流畅自然。
一撇一捺一横一竖,他们从毛笔谈到书法,又从书法聊到古籍,之后再从古藉说到当下时局,话题广泛,涉猎颇多……
谢慎之的声音温和清脆,透着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没有居高自恃的说教也没有刻意的卖弄显摆,他十分懂得换位思考,时时刻刻照顾Omega的情绪。
这样平等顺畅的沟通方式,让沈卿卿感觉舒服很自在。
当Omega再次抬头仰望着Alpha,眼神中流露出的尽是崇拜与欣羡。
不知不觉中,夕阳西下,天色暗了下来。
街上亮起了晃晃的路灯。
Alpha去厨房做晚饭,沈卿卿留在书房继续习字。
在写完最后一个字后,他揉了揉发酸的肩膀,放下毛笔,看着自己的字迹从一开始潦草到认不出,到后面变得越来越工整漂亮,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唇角不自觉得挂上微笑。
沈卿卿将洗干净的毛笔余水吸干并理顺,正打算收进笔帘中,不经意间他发现笔帘下面压着一叠绢纸,厚厚的足有一尺有余。
铁勾银划,刚劲柔美,在字里行间中流露出一股力量感,沈卿卿识得,这绢纸上是谢慎之的字迹。
沈卿卿随手翻看着,蓦然惊觉,这绢纸上记载的内容竟全部都与他有关。
“咔嚓”一下手里的笔断成两节。
一只饺子包多大尺寸,正好一口一个又不会塞住嘴巴,蘸料的酸甜比例要怎么调整才能达到最好的适口性,还有洗澡水的温度,被褥的厚度,袜子的长短,等等等。
Alpha记录的极尽详细,事无巨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满了整篇,且Alpha的心思极其细腻,他通过观察沈卿卿面部稍纵即逝的微表情,来揣测解读他内心的真实感受。
比如双眉下压瞳孔缩小代表厌恶、纠结,唇角上扬则是快乐,放松……
Alpha谢慎之如此细心妥贴周到一丝不苟的照料着沈卿卿的衣食起居,就差把“贤妻良夫”四个大字刻在脸上了。
俗话说:无事献殷勤者,非奸即盗。
内心极度敏感的沈卿卿心中警铃大作,察觉到一丝危险,第六感告诉自己事情有些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转念之间,脑子里名为理智的那个弦,瞬间紧绷了起来,难不成这Alpha对他存了什么龌龊的坏心思?
但转念又一想,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柔柔弱弱的小A一脸幼态,像一个刚出象牙塔的孩子,他能有什么坏心眼儿?
顶多也就是寻思着怎样讨好他,服务他,这样就可以在他身上多捞点便宜。
除了这些,满脸幼态的小Alpha还能琢磨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么明显的心思,他岂会不懂?
沈卿卿想到这儿,再看看眼前这个二十出头青涩稚嫩的小Alpha为了讨他欢心而煞费苦心时,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怜悯。
他拍了拍小A的肩膀,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跟着哥,好好干,哥哥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谢谢哥哥,我一定会好好干的,这杯我敬您。”谢慎之端着酒杯一干为敬。
餐桌上摆着,八凉八热,一十六碟小菜,有荤有素,有蔬菜,有蛋白,有碳水,有主食还有各种副食。
沈卿卿长年在剧组拍戏,熬夜通宵加班是常态,没时间为了一口吃的费心劳神,吃盒饭点外卖,饥一顿饱一顿的,经年累月下来,伤到了脾胃,饮食上稍有些不注意,胃口就会疼起来没完。
自从雇佣了谢慎之之后,他的餐食,全都由Alpha精心搭配,在保证营养均衡的前提下又做到了养生保健。
沈卿卿举杯回敬道:“之之,我生病的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这杯我敬你。”
酒是Alpha用屋后的竹叶亲自酿的,酒体纯净,入口绵柔甘洌不辣喉。
瓶盖一启开,满屋子都是醉人的酒香。
饶是沈卿卿平日里不喝酒,在闻到如此馥郁醇香的美酒时,他也忍不住品上两口。
一杯酒下肚,一股暖流随着血液转遍了四肢百骸,温暖舒适的感觉,让沈卿卿完全放松了下来。
“为老板服务是我应尽的职责,我会继续努力把工作做到最好。”谢慎之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再好的酒,也上头。
你来我往,几杯酒接连下肚。
Alpha的脸颊上微微泛起一层薄薄的红霞,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托着下巴,姿势慵懒至极,一双含着春水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沈卿卿,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随后将藏在身后的一朵玫瑰递到沈卿卿的面前:“宝贝儿,这辈子就留在我身边吧,让我来照顾你,呵护你,陪伴你,可以吗?”
火热的红玫瑰摆在眼前,湿漉漉的气息喷在耳边,有那么一瞬间,沈卿卿怀疑对方会吻下来。
Alpha借着酒意,突然表露心意,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接没上话,脑子里稍稍松懈的那根弦,瞬间又紧绷了起来。
对于他不喜欢的人喜欢他这件事,沈卿卿觉得是负担是麻烦。
他希望和谢慎之散伙的时候,能和对方断的干干净净。
对方也能够知情识趣一点,像其他的情儿一样,拿点钱拿点东西什么的,高高兴兴的滚蛋。
各取所需,好聚好散,皆大欢喜,这样多好。
但是,两个人之间一旦有了感情牵扯,那就麻烦了。
他怕Alpha在这场信息素的交易里,动了情,死缠烂打不愿意分手,然后再整一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
更害怕两人散伙时,会撕破脸皮,互相揭短,相互撕扯的很难看,很恶心。
再次抬头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眼花,沈卿卿竟然从Alpha那双澄澈清澈的瞳孔深处,看到一丝与之并不相符的蠢蠢欲动,像是锁定了猎物的野狼,锐利,贪婪,充满了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