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备军统领面见圣上当即便要跪下行礼,却被圣上一道淡声免礼给斥退了,他没有直视圣颜的勇气,也不敢妄然抬头去窥探圣上身边之人的模样。
与圣上此时关头一同前来之人,想必也是顶尊贵的。
守备军统领低下头跟在圣上侧后方,偶有余光扫过地面时,才发现那人竟是与圣上并肩而行。他心中不由惊骇,谁人敢与天子并行。
也不知道这人是天子给予的恩宠,还是圣上宽容,此时情况紧急,并没有在意。
亦或是对方身份特殊的,皇权在对方身上已经失了作用?
但无论如何,这人在守备军统领眼中都有些不知礼数了。他心中闪过这个念头,竟去了几分敬畏的心思,下意识想要抬头看上一眼这人是谁。
却在刚有动作的瞬间,迎来一道寒凉的目光,他心中猛地收紧,骇然更深。
是圣上。
竟然是圣上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了。
守备军统领不敢再看,按耐住心中不该有的杂念,收敛所有多余动作,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带着路。
到地宫大门口之前,谢辰在看到眼前一片的狼藉时,下意识轻啧了一声。
他忍不住抬手揉了下眉心,又气又恼,其中还掺着几分笑意。
谢辰摇摇头,转眸看向楚千泽示意可以让人退下了。
而在他看向楚千泽之前,对方便已经对守备军统领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可以退下了。
守备军统领极有眼色的离开了。
楚千泽上下打量着周围环境,视线在那些破碎的机关、彼此牵制的连环损坏、还有无处不在的繁复花纹上一一停留片刻后,才轻飘飘将眸光放在了谢辰的身上。
他语调不明道:“你这地宫还挺大。”
谢辰不由苦笑,他指了下关的几位严实的地宫大门,“好东西都在那里藏着呢。”
“但最好的东西在上面。”谢辰随即又笑着指了指上面,却并不说明到底是什么。
两人避开破碎的机关,走到了地宫大门处。
谢辰伸手敲了敲,指骨叩击的又慢有稳,敲到第三下时,里面传来一声弱弱的回敲声,像是有些心虚没敢再继续回敲。
这般反应倒是谢辰没有想到的,他眯了眯眸,让楚千泽退后几步,扬声也让让里面的人退后几步。
阿柳抱着怀中画卷默默退到了最远的地方,她甚至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最好他们走后自己偷偷溜出去的那种藏。
可惜这是不现实的想法。
当地宫大门轰隆打开的时候,果不其然,阿柳看见了熟悉的身影,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了当今的天楚皇帝。
阿柳抹了把脸上的灰尘,默默将手中画卷藏在了身后,有些尴尬的打了个招呼。
谢辰注意到了阿柳藏画卷的动作,却没有说什么,收回视线有些怀念的看着地宫内摆设布置。
倒是楚千泽凤眸一眯,语调染上寒霜,无端透出几分冰凉的意味。他伸手道:“把你手中的东西交出来。”
语气淡漠却不乏几分霸道。
阿柳迟疑瞄了眼谢辰,谢辰不知道阿柳究竟藏了什么,见此以为她心中害怕,便看向楚千泽温声道:“兴许是什么与南疆相关的图卷,她若是喜欢就……”
话没说一半,阿柳手上一抖,直接将画卷给了天楚皇帝,这东西她可不敢留,若是流了出去,是要出大乱子的。
楚千泽接过画卷后,本想直接抖开,想到这是谢辰所留,动作一顿,再动作时力道轻了许多。
看清画卷内容之后,楚千泽神色一怔,眸色逐渐晦暗。
谢辰探首看了过去,也随之一怔,不由“嘶”了一声。
这画中内容与这画技他看着有些眼熟,仿佛是某位当年与他在国子监共事的顽劣好友画出来的,他也算是那家伙的半师,对方是被他的教鞭训过几次的。
许是在见到他某次训斥学生的时候,有所回忆,就将此景拓入画卷之中。
对方与他相识较晚,对于前事一知半解,只以为他当真忌讳画像一事,却也不想随意毁了这幅画。估计是在地宫封门的时候,将画丢入了其中,也算是为后人留下了一幅正儿八经的永安君画像。
谢辰伸手要拿过,仔细看一看落款是不是如他所想。
楚天泽反手却将画卷合拢,他抬眸对谢辰淡淡挑了挑眉,语气中多了几分毋庸置疑。
“这画现在是我的了。”
不等谢辰如何回应,他先看向了阿柳。
阿柳连忙点头,一字不敢多说。
如此,楚千泽才看向谢辰,眸中似有几许笑意,莫名显出一份餍足喜爱。
谢辰却没有当即回应。
他自然看出楚千泽对于这幅画的喜爱,因而沉吟着,字句间有些斟酌,“这画留着,不是个好事。”
毕竟画中人,与他如今相貌几乎有七八分相似,几乎只要看上一眼就能辨认出,实在是个隐患。更何况那位好友是个出名的画坛大家,画卷上的印章,稍微入行的人,都能粗略分出个真假。
谢辰并没有要将这幅画留下的意思。
如果是此世是另一副模样,谢辰不会介意,可偏偏两张脸实在是生的凑巧。
他在看见这画的第一反应就是将其毁了。
楚千泽看出谢辰心中的打算,眉心微微一动,默不作声间,他将画往自己方向又藏了藏。
“在我的手上没有人敢有资格去碰它。”他说这话时没有人会怀疑。
就连阿柳这个碰过的都下意识心中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谢辰与楚千泽对峙片刻,无奈一笑,心中只好打消了那个念头,但还是忍不住逗了一句,“我人就在这里,你看着一幅前世的画像做什么?”
楚天泽垂眸细细收好了这卷画,只轻应了一声,“可前世的你我从未见过。”
只要想想,便觉得万般可惜。
谢辰闻言也不再多言,他叹了一声,转头对阿柳说:“回南疆去吧。我知道你阿婆想让你做些什么,但你太年轻了,后面的事交给我就行。”
阿柳闻言神色沉默,却未动分毫。
谢辰又道:“虽然不知道当时那天机匙是如何被藏在了盒子中,但现在便给我吧。阿柳,南疆的那把天机匙才是你们该守护的,也是你们真正安生的筹码。”
“你阿婆想要世人重新认识永安君,哪怕他们将我当做转世也好,但是永安君已经不适合再出现在这个世上了。”
他活着,也只会以定国公世子的身份活下去,以谢辰的名字活下去。
世上本就再无永安君。
谢辰并不觉得如何失落,世人不识他是永安君,但他从不觉得自己未来会做的比永安君要差,更何况……谢辰眸尾轻弯,看向了另一人。
阿柳离开前,看着那人身影鬼使神差的停住了脚步,她小声问了最后一句话,“你真的是最后一任天机峰峰主吗?”
谢辰笑了笑,回身看她,“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世上没有返老还童和死而复生的诡诞方法,至于我,大概是得了某位神明的眷顾,才能转世重来。”
“或许,你可以去寺庙里,问问那些佛祖。”
送走了阿柳后,谢辰收回扫视周围地宫环境的视线,眸中的回忆淡去,他转身却见楚千泽垂眸,指尖一点点整理着画卷上落下的尘土,一副极为珍惜的模样。
谢辰眯了眼眸,心中有些微妙的不爽,他上前开口,凉声开了口,“这画交予我保管。”
楚千泽微微抬眸,长睫如一线黑弧,衬得他双眸格外的漂亮,他看着谢辰面上有所怀疑,“你真不会在半路上便将这画毁了吗?”
谢辰微笑:“自然不会,但你若不给我的话,那就说不定了。”
他一个大活人就站在对方面前,偏要去看什么古画。
比起画中人,楚千泽从来都是更喜欢眼前人,因而虽有所迟疑却还是犹豫着将画交给了谢辰,在交付画卷的瞬间,他的指尖碰到了对方温热的手。
那最后的纠结便也没了。
楚千泽轻牵起谢辰的手,想起画中那幅场景,不知为何,没来由的后怕之感漫上心头。
他与谢辰走到今日步步皆是阴差阳错,但凡一步踏错便是天各一方。
帝王终究是生出几分庆幸之意,他不信天命,此时却也低了头,在心中谢了一番上天。
谢辰将画卷收好之后,顺手便也牵住了楚千泽,他并未察觉对方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也不知方才一番念头绕过,令他吃味的画卷在对方心中远比不上他一个笑。
谢辰毫无所觉对楚千泽弯了弯眸,“给你看一看我想要送你的礼物。”
他牵着他向前走,走入地宫深处,避开那些残损的机关,边走边道:“地宫修建的时候,图纸是我亲手设计,其中关卡却非我一人布置。你小心些,莫要踩中了那些小机关,那些小机关不伤人却烦人的紧。”
楚千泽叹了一声,“这么深的地宫,出了这么大的动静,竟然没有损毁到上面的云阙阁。”
一行软绵的球体砸下来,谢辰动作极快,他也不知方才哪里触发了机关,只能搂住楚千泽的腰就急速掠过此地。
闻言还分神解释了几句。
“云阙阁与地宫密切相关,却不是一损俱损的。云阙阁若是倒塌地宫便会自行崩解,但地宫若是如现在这样被炸开,或是崩毁,云阙阁却不会受到影响。”
楚千泽安静听着,许久他问道:“云阙阁究竟藏了什么?”
闻言,谢辰面上有些伤感与回忆,他的视线仿佛有一瞬到达了很远的地方。
说出的话也变得很轻,生怕惊到了谁一般,他说“云阙阁藏着天机峰一半的传承。”
此话一出,饶是楚千泽也惊了三分,凤眸微闪,他下意识将其中利害关系想了个透彻,不由为这份堪称天赐的宝藏而凝眸。身为帝王,此乃天性。
“但云阙阁如何藏得下天机峰一半的传承?”
这话说出来之后,楚千泽自己先住了话语,毕竟世上没有人知道天机峰的传承究竟是什么,是大是小,是口传还是书册,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知晓云阙阁藏与藏不下了。
谢辰闻言笑了笑,谈及天机峰却是比任何人都要平静,“天机峰传承被我一分为二,南疆一半,此处成一半。南疆存的那些需要小心保存,轻易不得去碰,否则极易损坏。但这云阙阁不同,这里封存的都是开智的书册。”
“你来日若是将这些书册传向百姓,整个王朝的民智都会向前扑上一大截,若是控制不好,也很容易就颠覆现有的王朝制度。”
说着,谢辰叹了口气。
“还有些书册过于晦涩,不易向底层流传,其中深浅你看了便知,其中一些书需要尽早烧毁,一旦流出容易引起大乱。”谢辰说不完天机峰的传承,只能在路上为楚千泽简单说了一下。
楚千泽:“你说的这般详细,莫不是它们都给看了一遍。”
谢辰抬头,扫过一旁的弹出的小物件,点头道:“倒也没错,你若将其中书册都看了个透,天下便也没什么不会的了。可能我聪明一些,所以动起手来也融会贯通。”
谢辰也并无自夸的意思,这话是如实转述了他师父老人家说的。
楚千泽闻言竟也没有反驳,念及谢辰不合常理的看书速度,摇头叹了一身,心中一并觉出几分傲意。
“就是这了。”谢辰停下脚步,他将那小的天机匙挂在了楚千泽的脖颈上,“这就给你当个小纪念吧。”
他说的轻巧,但这个从阿柳手中取来的天机匙虽然小巧,却同样是能开启天机峰传承的。
楚千泽不知其中缘由,却也仔细的收了起来。
而谢辰之后拿出的那个便是真正的天机匙,花纹繁复华丽,钥匙形状古朴,材质更是硬无比,泛着青铜色泽。
楚天泽离他不远,看着谢辰手上动作几乎要划出残影,道道机关随之崩解倒塌,一瞬间便是天翻地覆。
此处竟直通云阙阁顶层,不,也不是顶层。楚千泽站在向上升起的缆车中,细细数了数。
云阙阁一共13层,而这道机关深入云阙阁内部,就是再造一个层。
第14层凭空出现。
与此同时,云雀壳1到5层的墙壁向内旋转拉开两侧,6到10层天板垂落又是一番翻覆的景象,最后便是剩下3层,已经全然换了一副模样。
装着书册的轨道从墙壁之内弹射出,如旋梯般向上蜿蜒。
近千册古书一并出现与云阙阁,外人不知云阙阁内部的翻天覆地,但他们能看到云阙阁凭空出现的第14层,向上眼神的屋柱弯折搭建,与第13层严丝合缝。
众人的喧哗声骤然响起。
因为从地宫处传来的震动,整个京都本就再难入睡安眠,前来云雀阁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大有人在,许多人都亲眼见证了云阙阁第14层的升起。
那是云阙阁新的顶层。
百姓一阵惊呼,学子们更是几近疯狂,他们几乎都是下意识的向前挤,想要将那顶层看得更仔细些,若是能真身入云阙阁之内最好。
阿柳没有直接离开,她躲在人群的后面,一直都注视着云阙阁的变化,她不仅看到了云阙阁第14层的升起,也隐约看到了云雀阁内部的变动。
果然,果然。
阿柳心中竟然有一种早有预料的感觉,或许从她炸毁这个地宫开始,云阙阁的秘密就将暴露于世人眼中。
她不知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但那个人没有半分责怪于自己的意思,想必对方自己也在纠结。
如今天机峰一半的传承显露于世人眼中,某种程度上来说,南疆安全了很多。因为世人并不知道天机峰的传承是如何,他们只会以为这云阙阁的传承便已是天机峰的全部。
真正的天机,将永藏南疆,直到山河崩毁、尸山遍野的那一天。
或许人们才会知道天机峰真正的传承。
阿柳这一次走了,她背对着京都赶来的人群,脚下步子很轻快,身上的铃铛虽然摘了个干净,手腕处刻意晃一晃,却还是能听到轻微的叮叮响。
她要回南疆啦。
那个人虽然不愿成为永安君,但他将不可避免再一次在世人眼中成为天机峰传人的宿命。
缆车的升动停止了,谢辰先行踏入云阙阁的14层空间,他试着踩了踩蹦了蹦,确认此处空间已经安稳之后,才对身后的人伸出手。
楚千泽搭上他的手,眸中光彩熠熠,他作为帝王不可避免地看着万里山河,如今这一半传承出现,无疑将会让他的王朝走得更远。
楚千泽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去靠任何人,可是谢辰将这样一份算不上礼物的礼物,推到他的眼前时,他还是会因为这份极为昂贵的礼物而心动。
但这背后更令他动容的是,谢辰愿意把它们送给他。
这就好像常年看着星星的人,虽然觉得星星漂亮,但是当有人为他去摘下了那颗星星的时候,他才会觉得那颗星星好像特别漂亮。
因为捧着星星的那个人让他移不开视线。
谢辰从楚千泽微微泛红的眸尾看出了几分他在想什么,那双让他心动又无比漂亮的凤眸,垂了长睫,似乎在心里找着足够好的珍宝还给他,每一次长睫的颤动,都像是在心上轻轻撩拨的小扇子。
“你莫不是以为我准备的礼物就是这些天机峰的传承?”谢辰轻轻笑了笑,“这些你本就可以随意取用,再说你早将云阙阁给了我,我总不能再将云阙阁转回去。”
其实在谢辰心中,楚千泽身为帝王在情爱方面好似天生参差不齐,心动之后霸道又偏执,偏偏还喜欢用着淡漠从容的表象去掩盖那份本性。
好似只要爱人待在身边,他便有些过分的乖了,什么东西都可以给出去,可明明只是他是帝王,所有的一切都只会是锦上添花,而不是心中渴求。
谢辰从来不觉得自己给了对方多少。
他们彼此的对方好像与旁人眼中的对方是另一番模样,若是夏书意在场,恐怕会猛然了悟。
这分明是情人的滤镜啊。
谢辰这番话说的让楚千泽微微晃神,眉眼撩起,又是几分无意识的矜贵淡漠,他听了谢辰的话有些茫然,“你还要送我什么?”
谢辰并未直接回答他,一路走一路摸索,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楚千泽便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安静的眸子里始终倒映着他的身影。
直到在一个布置精密的九宫格面前,谢成才停下了脚步,楚千泽还在细想,猝不及防撞了上去,谢辰连忙转身将人扶入怀中。
谢辰便拥着他转过了身,他们亲密的蹭着彼此的脸。
楚千泽喜欢这样的亲密,安静又亲昵,彼此间的呼吸仿佛都能共通,心脏在胸腔砰砰跳动着,他能无时无刻感觉到谢辰的存在。
这极大地满足了他的占有.欲。
谢辰转动九宫格中最中间的那个摆件,随着它的转动,笼罩着第14层的一边侧壁向着两边退开,外面的世界一览无遗。他们在这独有的一片空间里,一个不慎就会坠下去尸骨无存。
夜风直贯而入,楚千泽挡住风,初时还有些疑惑,并不明白这算什么礼物,只是降下了一面墙壁。
下方的人群也看不清云阙阁顶层的状况,似乎一面墙消失了,但是人们抬头看着,却无法看到顶层的人影。
而谢辰低眸看着楚千泽笑了一下,眉眼间的温柔,在夜色之下比水还要柔和,天上微弱的星光有璀璨落入了他的眸底。
这里实在是太高了,离天空好像很近,离地面却又很远,仿佛眼前这个人下一秒就会飞回九天仙宫。
楚千泽神色不变,只是默不作声扣紧了谢辰的手腕,指骨绷紧了力道,克制着不让谢辰察觉。
谢辰指了指不同的方向。
“你看,那里是你的京都。”
楚千泽看去,今天京都的夜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灯火一盏连着一盏,汇成了起伏波动的光河。有数不清的人出来看着热闹,京都守备军一时管也管不住他们,因为他们将大部分的人手兵马都调动到了云阙阁这边。
但是很热闹,让人看着就忍不住随之勾唇一笑,人声鼎沸堆出来的人间烟火,天生就有着红尘的魅力。
是尘世之美
谢辰伸手指了另一边。
“你再看那。”
此时夜色即将褪去,晨光开始漫上天幕,泛白又掺红的晨霞从极远的天边向着这里铺展,天幕之下是江山美景,锦绣山河。
是自然之美。
“然后是那里。”
这一次谢辰指的很远,楚千泽便也看得很远,他的视线穿过了荒僻的山野,仿佛能看到指尖尽头所指的边疆所在,马革裹尸的壮烈如在眼前。
那是大漠,是边疆,是战场。
是战争之痛。
“最后,就是那里。”
这一次,谢辰刚好不用顺势一一指去,而是直接调转了个身,官道蜿蜒驿站不断,晨起的送信人已经驾着快马回到了京都,而那的尽头是西域,是天楚新的疆土。
是盛世之景。
云阙阁看不到尽头,但是却能看到四条路,四个方向就是四面不同的风景,每一面都能让人想到四方不同的尽头。
皇宫很大很大,但它也真的很低很低,君主的余生,轻易就能被那厚土城墙给困在四方天地之中,谢辰从未想过楚千泽会被困住的一天。
但是他想起自己见这云阙阁时的场景,站在这里,他看着天下初定,看着四方尽头,他看得远便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
而现在他只是想让自己的爱人也看看。
谢辰知道对方会是最优秀最出色的帝王。
那时他不觉孤独,此时与人站在一处,再回想前世,仿佛能看见那个孤缪又潇洒的身影。
楚千泽收回视线,眸色莫名。他此时收敛眉眼,发如黑墨,唇似朱砂,清冷又尊贵的一张面,纵然一身常服,却好似头戴天子冠冕,尽显天家气派。
他将视线从远方轻轻收回,静静落在谢辰的眉眼间,他盯住对方唇边的那抹笑,手中的力道却更紧了几分,而这一次谢辰终于察觉到。
谢辰低头去看,楚千泽攥在自己身上的力道并不大,反倒是对方自己的指骨几乎绷紧泛了白,像是大海深处的汹涌,滴水不漏,却让人心惊。
谢辰突然就心疼了。
他将人环入怀中,轻轻拿下腕上的手,低眸认真与楚千泽对视,语气中带着几分诱哄,整个人温柔的不可思议,风吹拂过他的发,晨光好似落入了他的眼中,暖融的底色中铺下了一个心上人。
“你怎么了?”
楚千泽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站在这个地方,突然感觉到莫大的不安,可这又不是由他本身情绪控制且有缘由的,更像是什么映射,只有攥紧眼前人才能让他理智些。
楚千泽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这种没来由的事情,只会让谢辰与他一并烦心。
他松开了微抿的薄唇,只轻轻问了一句,“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当然。”
远边的太阳逐渐越过了大地的遮挡,晨光彻底洒向这个世间,整个世界仿佛一瞬间就醒了过来,鸟雀从枝头飞上云层,它披着一层朦胧的光,掠过了云阙阁的顶层。
于是这个世界都看到了那个吻。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公子在吻中给出了承诺。
“那我会一直爱你。”
帝王轻声给出了最重的爱意。
楚柳言篇
楚柳言是天楚王朝的长公主,她觉得自己生下来就是一个享福的命,父皇的子嗣并不多,所以就算公主,也有着不错的待遇。
但皇子早早夭折,她本以为自己要开始担心下一任新皇是个不好相与的,谁知很快,她的皇弟出生了。
皇弟出生那日,父皇笑得特别开心,母后也很开心,几乎认识的人每个人都在笑,楚柳言自己也在笑,因为那是她的弟弟。
同父同母的亲弟弟。
不是那些偶尔给她下绊子的公主妹妹们,未来皇弟若是登基,那她就是板上钉钉的长公主。
前提是他真的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所以楚柳言偷偷保护着自己还是个小婴儿的弟弟,她非常小心,总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在暗中盯着他们,事后父皇大发雷霆,她才知道原来真的有那么多眼睛在盯着他们。
后来父皇将皇弟藏了起来,那些盯着的眼睛没有了,楚柳言叹了口气,她心想:皇弟真辛苦啊。
好几年之后,楚柳言才又见到了她的弟弟,只是那个小时候就不怎么喜欢哭闹的小婴儿,长大了更是时常冷着一张脸,竟是没见他笑过一次。
但他太聪明了,谁都在夸他。太傅在夸、父皇在夸、母后在夸,就连路过的一些宫女都说他是上天赐予天楚的宝贝,生来就要做帝王的。
除了楚柳言不知道自己的皇弟到底有多么聪明,但是她天天忙着爬树,下河,捉御花园的鲤鱼,还要瞒着父皇母后将自己倒腾干净回去,这些事让她没有精力再去看顾那个已经不需要她保护的弟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