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物—— by指犹凉

作者:指犹凉  录入:08-26

西元将市集上买回来的腊肉和青菜放在灶台边,洗了把脸,这才来到床边,唐琛乌黑的眼眸随着他的身影转动,西元只做不见,掀开被子,熟练的替他清理尿袋、擦身,再将他抱到轮椅上推到露台,这是一栋船屋,露台建在水上,坐在这里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港口,但是不能久坐,会压迫神经的。
做完这一切,西元才开始淘米做饭,这也是唐琛每天特别喜欢的一刻,他不能说话,但是西元都知道。
波光粼粼的海水跳动着落日余晖,唐琛凝望着外面的世界,目光幽深平静,西元做饭的时候偶尔会偷瞄几眼,猜他在想什么,但从不去探究,他虽然能说话,但和唐琛几乎不说,唐琛就这样独自坐在露台上,静静地看着夕阳西下,夜幕降临,海湾港口渐渐灯火通明。
船屋的灯一亮,西元的饭也做好了,腊味煲仔饭配上几根碧绿的菜心,放在小桌板上端到露台,他和唐琛一人一半,替他围上餐巾,每当这个时候,唐琛就又瞪着他,西元继续无视,开始一勺一勺喂饭,唐琛一边吃一边盯着他,从头盯到尾,西元心情好的时候会熟视无睹,被盯烦了,也不同他商量,直接用布条将那双眼睛遮住,继续喂饭。
每天的饭菜很简单,一荤一素,不用出工的日子还会煲点汤水,偶尔西元因为出工回来的晚些,便凑合煮锅细面,配上咸菜、罐头,唐琛也一样吃的津津有味,他现在不挑,也无法挑剔,西元给什么他就吃什么。早上吃的很撑,因为西元中午不能回来做饭,晚上这顿,西元也不强求,唐琛原本吃的就不多,一个人整日里躺在床上,又能消耗多少能量呢。
用过晚饭,西元收拾好碗筷,便坐在露台上抽烟看书,闲来无事还会画两笔画,都是打发时光,唐琛要么被抱回床上继续躺着,要么坐在西元的身边看他作画,后来西元给他做了个木质书架,支在他身前,将书放在上边,每隔几分钟为他翻到下一页,西元不会问他想看什么,但还好,无论什么书,哪怕是西元故意放的一本枯燥乏味的《机械学原理》,唐琛都看得很认真。
西元因而发了脾气,将《机械学原理》从书架上抽走,丢出去很远,通常这个时候,唐琛唯一会说话的眼睛也不再说话,波澜不惊地望着空荡荡的书架。西元扳起唐琛的下巴,让他望着自己,可唐琛偏偏这个时候又不看了,垂着眼皮,睫毛下的阴影压得西元喘不过气来。
西元由恼变恨,恨此时此刻不能自理、靠他而活的唐琛,眼睛依然灿若星辉,神情依然如霜傲雪,就连躺在床上也难见丝毫的颓丧,要么闭目安睡,要么望着屋顶沉思,见到西元进门的一瞬间,欣然雀跃的目光,格外的明亮。
西元那一刻,恨的还是自己,恨他不能像唐琛那样隐忍、平静,安然若素,每当那些过往的记忆如车轮碾过每一块骨头时,或者被梦中远去的火车惊醒时,西元就痛到无法呼吸,便会从船屋的阁楼上一路冲下来,冲到唐琛的床边,不管唐琛睡没睡着,都会将他一把拎起,看着他毫无反抗的像个布偶在自己手里晃荡着,乌亮的发丝垂乱在额前,当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西元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上,此时的唐琛眼睛又开始说话了,西元不想听,可还是忍不住陷在唐琛的眼神里,在温润如母鹿般的眸底深处,西元只觉得忧伤不已,他把唐琛丢回床上,大多时候会丢在地上,自己爬回阁楼去,任凭唐琛躺在坚硬的船板上,直到天亮。
空荡了几天的书架,还会再被放上书,历史小说,人物传记,探险传奇……这些都是唐琛爱看的,西元记得最早家里有本《三侠五义》,唐琛知道后想借来看,还说书非借不能读也,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这件小事两人很快都忘了。来到枫叶国落脚温市后,西元转了转这边唐人开的书店,都没有买到这本小说。
张庭威给的钱很快便花完了,租了船屋,添置了一些简单的家具,还要定期给唐琛买一些治疗神经的西药,还有张爷爷药方上的中草药,都需要钱,西元年轻力壮,很快找到了一份伐木的工作,他没有脱离华人区,只有在相同肤色的地方才更安全,掩藏锋芒,骂不还嘴,打不还手,忍一忍,开阔天空,改名换姓叫张东升,连口音都换成这里最常见的闽粤一带,别人问起来,就说小时候混过的地方多,家乡是哪里,早已不记得了。
薪水一周一结,东方人拿的是最低廉的报酬,刚刚养活自己和唐琛,只要唐琛别突然发高烧,一连几天都要注射昂贵的消炎药,日子也勉强维持得下去,赶上过年过节,西人老板按东方人的习俗会发些红包,西元还能带点新鲜的牡蛎回来剥给唐琛吃。
伐木的工作既辛苦又危险,经常有人被倒下的树木砸伤,西元有次也险些被砸中,幸好反应及时,只擦到了手臂,那天回到船屋后,受伤的手臂一倾斜,刚刚煮好的稀饭打翻在地,有些打在唐琛的腿上,汤汁滚热,轮椅上的唐琛脸色瞬间白了白,西元连忙抱起唐琛回到屋里,将他衣服脱下来检查,大腿上一片红,小心翼翼替他擦净,到处找不到烫伤药,天已晚了,只好用毛巾裹着冰块敷在红肿处。
“对不起。”
西元刚一出声就后悔了,他为什么要给他道歉?不禁望向唐琛,唐琛也望着他,脉脉的,眼里有些湿润,不知是因为烫伤还是因为西元的这声对不起。
西元丢下毛巾和唐琛,转身去露台收拾洒掉的稀饭,心兀自怦怦乱跳。
这样乱跳的情况时有发生,同在一个屋檐下,膝盖碰胳膊,每日里帮着唐琛擦身,处理大小便,做腿部按摩,使肌肉不至于萎缩,为了方便,唐琛几乎不穿内衣,洗澡换衣尤其麻烦,抱着唐琛上来下去,每次西元都要折腾出一身汗来,冬天还好些,夏天几乎天天都要洗,一会一个翻身,免得唐琛生了褥疮,洗完了再扑上一层爽肤粉,又香又白的唐琛泛着淡淡的玫瑰红……
西元强装看不见,盖上薄毯跑去露台吸烟,一根接一根,火红的烟蒂捻灭在手臂上,留下一个一个烟疤,直到彻底恢复平静。
唐琛的目光又有了新目标,盯着西元露在外边的手臂,上边的疤痕深浅不一,有旧有新,像朵朵熄冷的花火。
西元二话不说,又将他的眼睛蒙起来。
工头不肯让受伤的西元休息,派他另做一份不太费体力的木活,林场老板正在盖新别墅,需要些工人,给门窗抛光上漆,西元心血来潮,在光秃秃的门窗上刻了几朵花,老板看到,眼里顿时一亮,索性留下西元,为所有的门窗雕刻图案,两个月下来,西元单得了一笔工钱,老板领着朋友来参观新居,大加炫耀这些具有东方古典韵味的门窗,朋友们也都纷纷想给自家雕梁画栋一番,请西元来雕刻,自此后,西元不用再去林场伐木了,开始为那些西人的房屋做雕刻,老板很有商业头脑,称他为设计师,工钱给的很高,每一单下来还有提成,西元也不马虎,从起初的随意雕刻开始认真设计画稿,精雕细刻,还会给客户提供一些装饰房屋的建议,既有东方传统元素,又有西方多变的风格,这种中西合并的审美颇受欢迎,日子一长,一个名叫张东升的设计师在当地也小有名气了,老板又招来几名美工给西元打下手,生意也是接到手软。
西元脱下工人装,穿的体面了一些,餐桌上的饭菜也多了些鸡鸭鱼肉,只是人更忙碌,之前回来他有很多时间与唐琛面对面,时光多数靠打发才能过,开春了,修建房屋的人如雨后春笋多起来,西元每天背着画稿进进出出,回来后匆忙做完饭,就开始埋首在书桌前设计画稿,连碗也顾不上刷,自然就更不会搭理唐琛,放一本书给唐琛看,经常忘记翻页,唐琛就枯坐在轮椅上,看西元的画,看西元,直到睡过去。
今晚要完成的画稿有点多,西元不知画了多久,终于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站起身,这才想起,唐琛坐在露台上已经两三个小时了,虽说是春天,但是外边的温度还很低,连忙将人抱进屋,唐琛浑身都冰凉了。
唐琛又开始瞪西元了,目光犀利,不依不饶,西元一边将热水倒进澡盆里,一边忍不住地开了腔:“谁都有忙的时候,唐先生忙起来还不是同样顾前不顾后的。”
西元的辩解有些虚张声势,态度上便含糊起来,澡盆里的水冒着热气,将冰凉的唐琛慢慢放进去,一瞬间,唐琛在他的臂弯里狠狠地打了个激灵。
西元愣住了,很长时间以来,唐琛对外界的刺激几乎是没有反应的,上次滚烫的稀饭洒在他腿上,皮肤上的痛感还是有的,但也只是脸色白了白,像这种剧烈的反应还是头一次。
西元又将半入水中的唐琛抱起来,试了试水温,不烫,唐琛重新进入水里,没有再哆嗦,只是皮肤上泛起了一层涟漪,西元拎起盆里的毛巾,将热水抹在他身上,冰凉的唐琛渐渐暖和起来。
阿嚏——唐琛打了一个大喷嚏。
西元又愣了,他已经很久没听到唐琛打喷嚏了,就算是感冒发烧,也几乎没有过,唐琛只会轻咳两声,然后默默地流鼻涕。
西元不禁伸出手来,摸了摸唐琛的后背,背上几处留有枪伤的疤痕。
毛巾滑过背脊,手指轻轻缓缓地按在那些疤痕上,好像那里有什么开关,多按几次,唐琛就能通上电,重新站起来。
神情黯然了一会,西元冷起脸,转到前边,准备为唐琛擦匈口。
唐琛还再瞪着他,抿着唇,板着脸。
西元不得不继续装瞎,嘴上却念叨着:“不想我蒙你眼睛,就收起这种眼神。”
唐琛今天格外的不平静,不仅无视西元的警告,眼睛瞪得更圆了,热气蒸腾的氤氲中,有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西元将毛巾砸进水里,刚要去找布条,忽然发现,唐琛在微微发抖,玉白的肌肤每一寸都在轻澶,抖得水珠迅速滑落,西元只好抓起毛巾,将更多的热水淋在他的身上,暗自心惴,拿不准唐琛是在发冷还是因为生气。
橘色的灯光照着小小的船屋,笼着默不作声的两个人,澡盆里的水反射出奇异的暖光,将唐琛剥离成一片片玉白的细瓷,瓷片上开着两朵红梅,娇艳傲立,散着诱人的光泽。
西元低着头,避开唐琛的眼睛,毛巾胡乱地在瓷片上游走,偏这瓷片十分敏感,游到哪里哪里就一片粉红。
目光落入水中,水中望月,今晚的月亮格外醒目,在水光交织中轻轻摇晃,摇碎一池春水。
西元顿时呼吸一滞,盯着那妖娆的月。
那月如同宣战般,半昂着,一点一点,抬起头,同样瞪着西元。
西元也猛地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霍然抬头看向唐琛。
唐琛异常清冷,一眨不眨地望着西元,目光锐利,不逊当年,仿佛他又是那个祸乱天下的唐先生了,即便一动不动坐在澡盆里,任人摆布,可他依然高高悬于天际,俯视着尘世中的西元。
西元死死地攥着手里的毛巾,青筋在额角一跳一跳的。
唐琛毫不畏惧,谁说只有眼睛会说话,他的脸上每一寸肌理都在说话,眉梢微挑,目光灼灼,唇角上扬,神情冰冷倨傲,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危险的气息。

第120章 慌跳的心
毛巾狠狠地砸入澡盆,水花四溅,几滴落入眼中,彼此望着,都像含了泪,却也只是像罢了,唯独唐琛的睫毛上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水珠,抖了抖,掉落了。
西元起身奔向阁楼,忽又停住脚,转身回来,一把扯住唐琛的头发,强迫他仰着头,玉白的脸上泛着层水光,颀长的鹅颈喉结上下滚动。
“听好了唐琛,不是说让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吗,我去哪你去哪吗,好,我们各自履行承诺,我养你是因为你救了我,但是——别想我再碰你,老子就算阉了自己去做太监,也不会再碰你一下,这辈子都不会!”
将唐琛丢回盆中,西元也不管他是否还泡在水里,登登几步返回阁楼,倒在床上,这才发现自己也如唐琛一般,抑制不住颤抖,泪水止不住,浸泡两鬓,浇不灭恨意的火,寸寸灼烧,痛不欲生:“爸,妈——”
海风轻吹,浪花呢喃,泪痕渐渐冷却,世间茫茫无依,未来不可预测,西元疲惫不堪,两眼将合未合,忽听楼下传来咣当一声巨响,西元猛然跳起。
楼下一片“汪洋”,洗澡的木盆翻了个底朝天,唐琛压在下面,只露出半个身子,趴在湿漉漉的地板上。
西元呆了几秒:“唐琛!”急忙跑过去,掀开木盆,扶起泡在水里的唐琛,唐琛抖着失色的双唇,目光迷离,再也没有力气去瞪西元,空洞洞地望着无边的夜。
声嘶力竭的一声吼,震碎肺腑,宛如濒死的猛兽发出最后的悲鸣,将湿漉冰冷的唐琛抱起,西元喃喃不自知:“对不起,唐琛,对不起……”
唐琛病了,高烧不退,这次的病来势汹汹,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严重。
好说歹说老板给了几天假,西元掏出一大笔钱,将唐琛送进一家条件不错的医院,医生诊断急性肺炎,需住院治疗,唐琛输着液,昏沉不醒,浑身滚烫,烫得西元心惊肉跳。
咬了咬牙,拿出最后一点积蓄,西元请医生为唐琛做了个全面的检查,几个医生会诊的结果基本一致,唐琛的肺炎静养一段时间会好的,受过伤的脊椎目前看来,没有明显的逆转迹象,从他自己能掀翻澡盆来看,或许是求生欲激发了他的潜能,人的意志在医学上向来是不可估测的,说不定将来还会有更多惊喜,比如身体某些地方开始恢复感知,四肢可以动,语言功能逐步恢复,进行简单的发声,脊椎受损的人最后重新站起来的也不在少数。
西元问,这需要多久?
医生的回答千篇一律:不好说。
一个星期后,唐琛终于退了烧,老板派人到处找西元,好几个工程拖着,客人们颇有怨言,住院费也用完了,多住一天也是不允许,西元只好将尚未完全康复的唐琛接回船屋,继续回去上班,整个人恍恍惚惚,唐琛生了一场大病,西元又像死过了一遍。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平静了许多,唐琛依然躺在床上等候下班回来的西元,西元也不再冲他乱发脾气,只是还是不怎么跟唐琛说话,屋里堆满了画稿,西元埋头挣钱养家,唐琛这一病花光了所有的积蓄,日子过的捉襟见肘,看看唐琛几件旧衣换洗着穿,西元也不免心生酸楚,唐先生从前的衣帽间挂满了瑞福祥的定制西装,配着各色的领结丝巾,礼帽也是最时兴的,中式的唐装也不少,款式年轻也透着稳重,唐琛每次出门,总要挑来拣去,站在衣镜前,问西元怎么穿才好,这些好像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西元给唐琛的床头做了一副吊环,将他的两手捆在吊环上,试图让他自己撑着支起上身,多次尝试都失败了,唐琛的胳膊还是软绵绵的,西元狠下心,任凭他半吊着,唐琛的额头很快见了汗,西元想把他解下来,换来的却是唐琛一个凌厉的眼神。
“好吧,那你就这么吊着吧。”西元转身去画图,再也不搭理唐琛。
慢慢的,西元发现,唐琛可以吊着手环将身体一点一点抬离床榻,虽然每次都折腾的大汗淋漓,被缚的手腕磨得血肉模糊,但是唐琛还是很坚持,每天都要吊很久,反反复复的。
直到有一天,西元下班回家,看见唐琛正在努力去够床上的吊环,西元站在门口,不动声色地望着,唐琛就像一个挣扎上岸的溺水者,用尽所有的力气,终于摸到了上方的吊环,西元强忍住冲上眼里的热浪,看着浸在汗水里的唐琛,用手腕死死勾住吊环,吊在那里大口喘着气,望向西元,目光迥然,唇边浮起一抹傲然于世的笑。
又过了些日子,唐琛能比较轻松的够到吊环了,自己坐起上身,也能抬起手指翻看书架上的书,翻一页需要很长时间,但是对于唐琛来说,开心了好几天,看着西元,眼里是浅淡的笑意。
西元的表情永远都是没有表情。
破天荒的,西元往他手里塞了一支笔,唐琛努力握住笔,费了好半天,才在书页上歪歪扭扭地写下极丑的两个字:谢谢。
西元将笔夺走,唐琛空握着拳,目光追随着,不知是追随西元,还是追随他拿走的那支笔。
西元再也没有给唐琛笔。
雨季来临的时候,枫叶都红了,整个城市红艳艳的,温市的雨季不同于藩市那般潮湿闷热,是暖而温润的,夹杂着一丝丝凉风,吹得人舒适、安宁。西元穿着雨靴,踩在铺满落叶的小径上,绵软无声,随着雨季的到来,修建房屋的人也少了,闲暇的时光多起来,去了趟华人那边的市场买了些巴浪鱼,又抓了些中草药,药铺不大,按着张爷爷的药方,总是缺几味药,这里唐人密集,就像打散的沙,正在慢慢聚拢,几年的光景,从各地聚拢到这里的唐人越来越多,渐成气候,却远不及藩市唐人街那般壮大成熟、独霸一方,西人、有色人种充斥其中,生意也是五花八门,做工的时候,也有人拉拢西元参加他们的同乡会或者社团一类的,西元都拒绝了,也很少去华人区,只在周边的商铺转转,买些东西,虽说远离了藩市,但保不齐会碰见什么熟人,走漏了风声。
船屋里飘荡着巴浪鱼的咸腥味,西元始终不喜欢,但是唐琛情有独钟,坐在露台的遮雨棚下,那是西元用了一个周末搭建的,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唐琛慢慢地端起热咖啡喝了一口,他现在的两臂又变得健壮有力,可以做很多事,西元不在家的时候,他可以撑着上半身,不管费多大的力气都会挪到轮椅上去,自己洗漱上厕所,翻动书页,为西元省去不少麻烦,还可以推着轮椅在船屋里“走动”,范围小得可怜,阁楼上不去,大门有台阶,也出不去,幸好露台的门槛被西元锯掉了,他能自己打开门,到露台上去望风景。
西元偶尔也会闪过推他出去转转的念头,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最令西元头疼的是,唐琛可以自己拿到笔,在西元废弃的画稿上,练习写字,也许是担心什么,唐琛用一根细绳把笔挂在脖子上,开始只是一些简单的,你好,下雨了,灯太暗,咖啡,苹果,香烟,小说,给我本子……
西元提心吊胆的,生怕他写出别的来,始终不给他本子,唐琛就在所有能写字的地方写,墙上、小桌板、灶台,卫生纸……只是从来不动西元的画纸,很是知情识趣。
他想吃的喝的,西元尽量给他买回来,但不给他香烟,太危险,船屋容易失火,西元还不想回来的时候看到唐琛烧死在家里。为此,唐琛好几天没再写字,闷闷的,西元只好在吃过晚饭后,两人在露台上吹着海风,为唐琛点燃了一支香烟,唐琛眯着眼,美美地吸了第一口,露齿而笑,头顶上空几颗寥落的星,恍若掉进了他的眼里。
第二天唐琛在报纸上写道:雪茄。
西元也拿笔在下边留言:过分!
唐琛坚持要本子,写满家中每一个角落:给我本子。
西元刷牙洗脸,镜子上也用牙膏写着:给我本子。
在如此强烈的要求下,西元不堪其扰,警告唐琛:“我可以给你本子,但是你不许乱写,只写你想要的东西,要是敢写别的,我就收回你的笔和本子。”
唐琛郑重地点点头。
西元忽然发现,唐琛的脖子也能活动自如了。
唐琛终于有了自己的本子,一个大大的速写本,硬皮的壳,雪白的页,托在手上支在腿上都很方面。
唐琛满脸泛光,打开本子摩挲了好久,咬着笔头冥思苦想,迟迟不肯落笔。
西元一边画图一边瞄着他,也不禁好奇,这家伙会写什么。
终于,唐琛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在本子的下端写了第一个字“西”,然后是“元”。
那一刻,西元的心漏跳了几拍。
唐琛又在本子上端写了自己的名字:唐琛。
西元紧紧盯着他移动的笔尖,如果唐琛敢在在两个名字中间胡写,他就夺过本子,一把火烧了。
然而唐琛只是在西元名字旁,补了个赠字,最后落款是今天的日期。
唐琛,西元赠,某年某月某日。
西元暗自松了口气,唐琛抬起头,冲他清浅一笑,西元面无表情地别过脸,继续画稿。
有了本子的唐琛,并没有滥用话语权,每天都会安安静静地写些东西,从不提过往,也不展望未来,只是写写西元一天不在家,他都做了哪些事,附着一点心情的描述,今天做了五个俯卧撑,开心,打翻了颜料盒,好怕,早上的炒鸡蛋有点咸,一天都在喝水,下次注意。
妈的,西元啪地合上本子,严肃地望着唐琛,唐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下睫羽。
西元终于明白了,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唐先生并没有随着境遇的改变、岁月的变迁而——重新做人!
既然不胡写,那就随他去。
双手能动的唐琛越来越不老实,有一次西元发现丢在阁楼上的脏衣服不见了,跑去露台一看,衣服晾的倚里歪斜,袜子滴滴答答也没拧干,但是洗的很干净,泛着皂香味,唐琛当天的记录只有一句:我能帮西元洗衣服了。
西元晚上给他洗澡的时候,发现膝盖磨破了皮,想必是爬楼梯时蹭的,楼梯总有六七级,爬上去对唐琛来说,如同打了一场硬仗。
西元并不感恩,再次警告唐琛:“不许去阁楼,那是我的地盘,若再敢爬上去,我就把你锁在床上。”
唐琛垂眸不语。
西元踹了澡盆一脚:“听懂了?”
唐琛缓缓地掀起眼皮,凝视着西元,西元那一瞬间,有点慌。
胡乱地给唐琛洗完澡,上了药,也没心思画稿,早早地回到阁楼,一直没下去,下意识地将阁楼到处看了看,这间阁楼其实就是个三角顶,小到勉强铺个床垫,放个小柜塞几件衣服几本书,西元原本也没什么东西,只是用来睡觉,或者不想见唐琛的时候有个自己的地方发发呆。
摸到柜子最深处的夹层,张爷爷给的小木盒还在,打开数了数,十六颗帝阳春,一粒都没少,很多次西元都想丢掉它,不知怎地,最后还是将它们放回原处,就像一桩尘封的往事,挥不去,抹不掉,只好继续深藏起来,不再触碰。

西元还是决定去唐人聚集的地方看看。
原先那家小药铺的老板挺和善,见西元总是来自己店里,药又抓不全,于是劝他还是要按药方抓药,少一味都是不行的,疗效甚微还白花冤枉钱,看药方这是一剂调补的猛药,吃药的人想必亏虚的厉害,但是人的身体应季而变,不知道病人现在状况,再这么吃下去的话恐怕虚不受补,反而适得其反,不如请大夫重新把脉开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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