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这样。”
张彪并未否认, “我们其实也就简单捕捉一下你们的日常,比如说上课状态、业余安排什么的, 平常你们都不会发现我的, 打个招呼是让你知道开始了而已。可能后面会有些问题采访, 但这都在基于你们学生本人同意并且有空闲时间的时候。时间持续半月, 我们也需要积累一点素材不是。”
果然, 说明情况后摄像很快消失。
但学生也都知道,教育局有一个短期高中记录片要在学校拍,选中的几个学生都是学校的佼佼者,例如目标清北的高三学生,例如刚进高一满怀期待的新同学,高二有两个主要出镜者,陈默和杨舒乐。
被学校选中的原因,是因为从两人身份特殊,而且所谓的命运并没有让他们向生活低头,这样的励志角度出发。
加上陈默还有一个“黑马”这样的身份加持。
除了主要的几个人,宣传记录片一般也会放上例如教室、操场这样的全景画面。
所以从这天开始,陈默发现身边的人都开始各种扭捏造作起来。
比如老苟每天洗头。
前排的人上课,从头到尾背就没有塌过。
女生会偷偷在下课的时候补唇膏。
陈默有时觉得好笑。
其实一连几天,他都没什么感觉,偶尔会有那种镜头对准自己的不适感,但这个张彪很少会出现,算是个隐形人,陈默也就当他不存在了。
直到差不多一周后。
陈默走哪儿都感觉有人看自己,连周末出校门,都未能幸免。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错觉。
“什么错觉。”老苟拿着手机迟疑看他道:“你……应该是火了?”
陈默接过手机就发现,教育局这个纪录片压根不是什么随便拍拍,他们有联合教育频道下面的平台,定期放那种拍摄的励志小视频。最近几期全是一中的,特地开辟的一个新单元,叫——《绥城一中,无数造梦者的学府》。
挺正经一名字。
头一期就放了高三那位学长学到疯狂抓头发的鬼畜视频。
下边的评论也很鬼畜。
【绥城一中啊,确实挺牛的,每年升学率高到恐怖。】
【这哥们估计在想,这世界快点爆炸吧!!!】
【论头秃是怎么形成的。】
【调侃归调侃,不过说真的,高三至今是我的噩梦。总之加油吧,现在的一切痛苦都是值得的。】
比如高一学妹抱着书穿过林荫道的美好下午。
评论也是千奇百怪。
【再也回不去的青春。】
【我要长这样,不至于毕业多年依然单身。】
【趁着还没开始吃高三的苦,赶紧先享受享受年轻的人生。】
至于一个教育频道旗下的账号,为什么画风这么不严肃,老苟给他科普说:“其实他们频道以前出过一个很火的纪录片,专门记录一个高三的特训班。你知道最后那个班上了清北的一共多少人吗?十五个,变态吧,但是那个纪录片看下来非常痛苦和压抑。人现在与时俱进开辟了新道路,你看这阅览量,不知道赶超多少知名账号了。”
老苟说他火了,是有原因的。
因为最新一期就有他。
最新一期也是这个单元算小合集的一期,每个人都有出镜。
视频一共一分半,陈默总共占据了不到十秒钟。
毕竟其他主角人物不是在埋头苦读,就是青春活力四射。
陈默的生活显然不符合单元的主题思想,所以前期没有单独剪辑成一期出现,而且这个最后的视频里,到了他的画面格外短。
最先出现就是张彪第一次拍他时怼近的那张脸,看起来又冷又凶。
后面的画风又直接来了个两极反转。
有他出现的时候不是趴在课桌上看不见脸,就是端着个保温杯喝水走神的画面。
结果评论却炸了。
【有人发现这视频里有一哥们儿格外与众不同吗?】
【他确定是在上高中?不是在养老?】
【我掐指一算,三十七秒出现的那张脸不就是我高中时代理想的早恋对象?冷冷盯人的样子直喊带感。】
【你们这单元应该多拍拍他,简直是暴殄天物。】
【这帅哥身上有一种反励志的气质,笑死,你们是怎么选上他的,脸吗?】
这一期的阅览量一直蹭蹭往上涨。
到了后面,甚至还出现了一些所谓知情者的爆料。
【不养老,一中校霸,一拳能将你打进医院谢谢。】
【一点都不励志,也就是从年级中游一下蹿进年级第九,嗯,平平无奇。】
【确实,也就以一己之力,换掉了一中最牛实验班的数学老师,仅此而已。】
有种躁动者的狂欢感。
这股热度,连平台上面的高层都有些惊动了。
“是个热度点。”高层肯定说。
结果这单元的负责人一脸抱歉道:“这学生不合适。”
“有什么问题吗?”高层不免疑惑,“我们又不是什么三俗八卦平台,一旦将人推火,成为高中代表性人物,加上自身能力加成,对他将来不管是高考还是择校百利而无一害。”
负责人还是摇头,一脸无奈。
“真不行,有人打过招呼了,拍他就原原本本拍就行,不要过多的往他身上包装东西。”
高层得知打招呼的是席家之后,直接放弃了。
只是说:“可惜。既然想低调,又何必同意参加这活动?”
“您不知道。”负责人说:“这学生身上的经历有些波折,给咱们和一中牵线的也就是席家还在一中读书那位,应该是和这个叫陈默的学生关系还行。借此机会提醒过我们,说陈默当初被找回来就是舆论裹身,这种时候,让大众在舆论里重新认识他更适合他的定位。”
高层显然和席家熟悉,很快了解来龙去脉,失笑,“倒是会选地方,借着咱们的手,给同学铺路。这关系怕不是还行,应该挺不错的。”
负责人跟着笑笑:“换个人重点推吧,这个叫杨舒乐的,他那一期反响也还不错。而且人很配合。”
高层接过来看了看。
当下就拟了未来之星四个字作为主题,让他们围着这个叫杨舒乐的学生全面去挖掘。
而陈默并不知晓这一出。
也不知道关于杨舒乐看似和上辈子没什么出入的轨迹,从这一刻开始已经彻底偏离。
他只是从周围各种各样善意的目光和调侃里,隐约猜出席司宴当时建议他参加这活动的用意。
而陈默的初衷,一开始只是清楚,自己既然借了媒体的力量引开了陈建立这个麻烦。这种时候,不参加比参加更为被动。
他不喜欢那种感觉。
拍摄还在继续。
而陈默也终于因为话题度太高,被剪了单独的一期放上平台。
标题名称——或许还有另一种高中生活。
这一期的主题只有一个人。
最开始这人戴着一顶蓝色的毛线帽蹲在路边,像是烟瘾犯了似的,叼着根棒棒糖的塑料棍咬在唇边,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但他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扬起笑脸,眼睑都跟着微微下弯。
那个笑容里,是他和朋友勾肩搭背,偶尔吐槽。
是他裹得像个球,写作业时甚至会冷到将手缩进袖子里,然后在旁人的吐嘈声中跳起来打人。
是他桌面上永远摆放的菊花茶,是一张张在校霸名声里看起来压根不会做,实则也规规矩矩写完的试卷。是每一科任教老师,尤其是新来的数学老师苦口婆心让他走竞赛路,但也每次都找借口岔开话题之后离去的背影。
洒脱和世俗,张扬和低调,绅士和痞气。
这些原本矛盾的杂糅特质,你都能从这样一个人身上找到影子。
陈默真正意义上再次出现在大众眼里。
就是这副模样。
不是什么乡村走出的“励志典范。”
更不是豪门遗落在外的真少爷,人们不关心他姓什么,只知道这个少年,他叫陈默。
陈默这里热度正高时,另一边的物理竞赛营已经有不少人受不了退出了。
大多人都是觉得压力太大。
“宴哥。”同宿舍但是不同校的男生,忍不住问坐在椅子上还在看一本英文课外书的人说:“今天又走两个,你都没什么感觉吗?”
席司宴关了书,“每走一个要都有感觉,那情感得多丰富。”
这话说得也不会让人觉得冷血。
毕竟在这里的人,都属于竞争者,更何况是席司宴这种只拿这里当跳板,会不断往上的万里挑一的所谓天才。
“我要疯了,我觉得我压根就不适合竞赛这条路。”趴在上面一张床的男生先颓丧一波,又说:“你们看最近那个热度很高的高中生活集锦没有,里面有个叫……叫什么来着?哦,陈默,对,就是他,你们看没有?我也好想像他那样摆烂。”
这话一出,这个平日里气氛很严肃的宿舍热闹起来。
“看见了,好像人也挺牛逼的吧,我看有人说他年级前排。”
“这人那心态才是真厉害,这种人其实比你我都适合竞赛,大心脏。”
说到这里,有人想起什么,转头。
“宴哥。你不就是一中的吗?认不认识他?”
被好几道目光注视的人,单手撑着头,笑笑:“认识。”
“靠,说说啊,很熟吗?”
席司宴的视线扫向放在桌子一角的手机,上面不断闪烁着其他人的信息提醒。
席司宴:“也就一般熟,没事从不联系。”
他伸手将手机翻过来盖上。
也彻底阻断了其他人探听的心思。
第34章
在之后的一段不算长的时间里, 一中看似日复一日枯燥的生活,每天也有着无数新鲜的事情发生。
比如谁和谁早恋被叫家长了。
谁昨天晚上夜不归宿,让赖主任大清早拎到走廊上冻得直哆嗦。
陈默的生活没什么改变, 却也有些不同。
那种不同只是一种自我感知, 他能清晰感知到外界对他的认知差异所带来的细微变化。如果说上辈子他的高中生涯被切割成两个部分, 前半部分充斥着拳头的蛮横与凶狠,那么后来被杨家认回后, 则是无尽的压抑与沉闷。
陈默从未有向外界解释自己的生活方式以及处世态度这种概念。
从前是,到了现在依然是。
但就因为一个短期纪录片,他被动被人认识, 解析, 调侃, 羡慕。
即便从未经历, 如今的陈默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面对阶级差异大,教学环境氛围完全不同而无法自洽的人。他可以很好处理遇到的每一件事,也能消化任何面向自己的目光与评价。好的坏的, 一律照收不误。
“喏,你的奶茶。”
一杯杯底颗颗分明的珍珠奶茶,被放到了陈默的桌子上。
陈默挑挑眉, 拿起来。
适中的温度很好缓解了被冻到有些僵硬的手,陈默看着孙晓雅, 道:“这么大方?”
“我每个人都请了。”孙晓雅指着教室里每张桌子上都有的奶茶,转头对着陈默说:“不过男生的奶茶里就你这杯是热的, 你不是胃不好吗?暖暖手就行了, 别喝。”
陈默学着班上其他人那般, 靠着椅背笑笑:“谢谢雅姐。”
“别这样对着我笑啊。”孙晓雅立马阻止, 翻了个白眼说:“虽然我表姐订婚那天我就被你迷惑, 但你这次考试只低了我一分这件事,还是让我很不爽。”
齐临一伙人打完球卷进来。
气氛热烈。
又恰好听见这话。
“不是我说你雅姐。”齐临不怕死勾了孙晓雅的脖子,说:“老席没在,还走了个万年老二薛平才有了你登顶第一的机会,你自己偷着乐就行了呗,咱默哥要是再多对一道题,你都没这运气,惜福吧啊。”
说完肚子上就挨了孙晓雅一拳。
女生怒瞪着眼,“去死。”
陈默在旁笑得轻抖。
“我帮你你还笑!”齐临捂着肚子干脆在席司宴的位置上坐下来,侧头说:“不过我也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陈默拿温热的奶茶贴了贴脸,随意问:“什么怎么做到的?”
“第二啊。”齐临一把抓了这次考试他桌上的试卷,看着那一科比一科还要夸张的分数说:“你这是开挂了吧?老席在补习上是有一套,可他这个月基本没在,你别说没往后退,你还往前爬?!”
老苟的语气里尽是难以相信。
尤其是看着之前被称之为陈默短板的数学,在换了新老师后,一次性搞了个150,不然付玲也不会动不动就让他试试数学竞赛。
齐临指着数学试卷问,“这真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我没说自己是正常人。”陈默一本正经,“你可以理解成我是鬼,我上辈子学金融,高等数学就是强项,你觉得我会做不来高中数学?”
“靠。”齐临搓了搓胳膊:“你的笑话总是这么冷。”
陈默把奶茶递给他:“送你了,喝吧。”
“谢谢啊。”齐临接过来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直接吐槽:“孙晓雅她们怎么总是买这种东西,甜不拉几的,又难喝。”
说到这里,不知道想起什么,神秘兮兮问:“默哥,你说,女生一般都喜欢什么?”
“你问我?”
陈默也是一愣。
又很快想起之前齐临手机上网聊的暧昧对象,问:“恋爱成了?”
“嘘。”齐临笑得猥琐又甜蜜,“保密啊,班里还没人知道呢。”说到这里又有些纠结和为难,“不过我女朋友她嗯……和别的女生都不太一样。”
陈默问:“怎么不一样?”
齐临抓了抓后脑勺,一脸纠结,“她好像不喜欢花啊,化妆品啊,哦还有,就我手里拿的这奶茶。你说一般女生都喜欢这些吧,可我每次跟她聊,她都兴趣不大的样子,搞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
这话题问陈默那才是真的问错了人。
别说他性取向人尽皆知,就上辈子他进入社会,接触过那么多女性角色依旧很难摸清女生在想什么。
陈默只能勉强建议,“你问问你宴哥?”
“他才懒得搭理我。”齐临趴桌子上,“他们训练营考试结束,紧接着就有复赛,最近消息都不回我了,估计忙得很。”
“忙……吗?”
陈默低头从课桌里摸出没有上交的手机。
看着聊天记录,最近可以追溯到昨晚。
起因也很简单。
是这个月的月考,陈默在复习时偶尔也会遇到难解的题。
下意识就发给了他。
那边也回得很快,拍下写在纸上的解题思路发回来。
往上翻,最近一周,几乎都有聊天记录。
往往是陈默问问题,对面答。
解决完后,陈默礼貌问两句,最近忙吗?竞赛难不难?还不睡?
对面简洁回复,不忙,还行,嗯。
很简短。
但都回了。
陈默猜他确实应该很忙,往往很快就会结束话题。现在也不好打击齐临,很可能是席司宴嫌他一天废话太多,所以才没回。
只能出出主意,说:“约着见见面?爱好这东西很难说,网聊也很难了解一个人。再说现在高中,别太投入,见面要是不合适,也能早点结束。”
“你别咒我啊。”齐临苦着一张脸发誓:“绝对合适,我女朋友也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还说暂时别见面,特地叮嘱让我好好学习来着。”
陈默总觉得怪怪的。
他记得齐临说过,他这个女朋友也是本地的,高中还是已经毕业了不太清楚。
但看齐临一脸投入爱河的沉醉样子,也就没再说什么。
这一个多月,除了陈默小火,成绩喜人。
一中还火了另外一个人。
杨舒乐。
对比陈默这种被人从犄角旮旯扒拉出来的热度,杨舒乐在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接了多个采访和拍摄。
官方平台,形象正面。
标题都是什么“高中十大热点人物之一,让我们走近未来钢琴家的天才人生”“城市未来之星,听听他的学习方法。”
十七岁的年轻人。
不菲的家世,拿得出手的成绩和长相,优秀的钢琴才华。
一夕之间,杨舒乐这个名字在关注高中生的这个群体当中掀起了一股热潮,关于他的一切,都那么完美和耀眼。
他每次在学校出现,终于又有了众星捧月的样子。
而杨家在这场包装当中,配合得天衣无缝。
毕竟他的正面形象对集团有利,甚至网上都看不见丁点有关杨舒乐身世的消息,好像当初的“抱错”事件,早已销声匿迹。
一直到这一年的元旦。
绥城淅淅沥沥下了几场冷雨,终于在放假这天下午,落了一层白盐一样的雪粒。
学校门口的人匆匆忙忙,回家的回家,等人的等人。
不到五点半,天沉得像是要黑下来,连载人的出租车都打上了车灯。
“默哥,还不走?”有同班的人在门口撞见他。
陈默插着兜,随口说:“先走,我还有一会儿。”
“干嘛去?”
陈默笑:“校霸蹲人,怎么?想跟呐?”
“别别别,打不赢再叫我哈。”
认识的人毫不留情钻进车里走了,归结原因,是知道陈默开玩笑。
他说他不喜欢跟人动手的事,其实学校的人基本都是相信的,毕竟校霸忙着考试,都多久没打人了。
陈默见人走了,才扯了扯单肩包的系带,往旁边那条街过去。
这边原本是条小吃街。
因为天气原因,如今一个摊位都没有,连店铺都只零散开着两家,店主懒洋洋打着瞌睡,人都要杵到烤火炉上去了。
陈默走到街尾尽头的那条死路上,看了看时间,靠墙等着。
不过十分钟,拐角处的对话就响了起来。
“钱呢?”
“没带。”
“没带?!”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然后就是咬牙切齿的咒骂:“你这个婊子养的,杨家骗老子你也跟着骗是吧?不是你自己来找的我吗?说只要我不去杨家闹,你就定期给我钱!”
少年的声音含着恼恨,甚至尖锐:“你以为杨家真有那么在乎我!要不是看我现在风光,你养大的那个好儿子早就爬我头上来了!”
“那还不是你自己没本事。”
陈建立一把抓住眼前的人的头发。
这个儿子不像陈默那个兔崽子,细胳膊细腿就不是个动手的料。
他当时也是信了陈默那小子的邪,去杨家公司闹,结果倒好,杨家承诺给他两百万,转头就不认账。那天晚上他好不容易打听到陈默的行踪,结果也是他妈倒霉,半路遇上车祸。
没办法,他只能一直骚扰杨家了。
杨舒乐心里恨得要死。
前段时间陈建立三五不时让杨家还儿子。父亲那边的生意没有进展,母亲整天疑神疑鬼,怀疑丈夫在外边有人,家里气氛本来就糟糕,尤其是他在上次没忍住和大哥杨跖摊开说后,总觉得对方对自己的态度越来越淡。
不能让陈建立这么继续闹下去。
谁知道杨家有一天,会不会真把他送回那个穷山沟。
以前他完全不会担心,但近来越来越没有底。
好在学校的活动来得很及时。
父亲的态度缓和不少,母亲也开始恢复以往的温言软语,至于大哥杨跖,只能慢慢来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偏偏这个陈建立实在是不好摆脱。
陈建立松了手,拍拍他的脸,“再给你两天,还不拿钱来,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从前根本就不认识你!”杨舒乐咬牙,“陈默才是你儿子!”
陈建立笑得阴沉沉的,“那就得怪你亲妈了,怪她偷偷换了你,偏偏又没藏好。或者你怪养了你十几年的那对爹妈,好好的,找什么儿子啊,是吧?”
男人哼着歌,甩着从杨舒乐兜里摸出的为数不多的钱夹里的钱,晃晃悠悠离去。
陈默终于起身。
一步一步走近。
杨舒乐顶着破皮的嘴角,和红肿的额头,蹲在墙角像见鬼一样看着突然出现的他。
陈默在他面前停下。
“你怎么在这儿?!”杨舒乐的眼里全是震惊。
陈默站着,居高临下,淡淡:“我只是来看看,人在高处是什么样的心情。”
杨舒乐显然不明白他怎么会在这时候出现。
陈默也不需要他明白。
当初那个满眼不屑,说着“陈默,我不会和你争的,我的骄傲也不允许。”的人,成了杨家利益倾轧之下的一条千方百计讨好的狗,人前看似风光,背地里,却因为欲望和恐惧驱使,主动找上陈建立这么个麻烦。
杨舒乐就算不懂他在说什么,却也能从陈默的神情里察觉不对。
他震怒:“是不是你?这一切是不是就是你安排的?”
“我没有那个本事。”雪粒还在继续下,掉落在陈默肩头又落下,只有少数停留化成了水。
他不介意告诉对方自己做了什么。
无非让陈建立找上杨家。
收集了点杨启桉可能出轨的证据,发给周窈茕。
陈默说:“不懂吗?让你和陈建立父子相认的是杨家,而陈建立如今缠上你,根本原因是你自己没办法再信任杨家这个靠山。我什么也没做,只是喜欢看那些撕开假面后的真相有多丑陋而已,果然,不负所望。”
如今处境颠倒。
自己置身事外亲眼看到这样的局面,只觉意料之中。
而上辈子追求的那些肯定,如今看着另一个人陷进差不多的泥沼还不自知,才惊觉这世间事,只有真正跳出来才能看得清。
而且天太冷了。
戏再精彩,也懒得再看。
陈默提脚要走,杨舒乐在身后大喊:“你站住!”
“还有事?”陈默回头。
杨舒乐:“我不会输的,陈默。”
“那你加油。”
陈默从街巷中出来,回到主干道。
这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陈默出声。
对面:“在哪儿?”
陈默像是有预感,抬头四望,最终定格在了马路的另一端。
穿着那件他买的羽绒服的人,打着一把黑色雨伞,在车流如潮中,靠着车,抬头看过来说:“已经看见你了。”
第35章
席司宴横穿过马路, 一步一步走到陈默面前的时候,陈默能在车流嘈杂的喇叭声中,听清雪粒打在雨伞上细细簌簌的那点声响。
很快, 那把黑伞有一半落到了自己头上。
席司宴的视线扫过他微湿的头发和肩头, 问:“怎么没带伞?”
“今天回来的?”陈默同时问。
问完了, 陈默先回答。
“没想起来。”说完又补一句:“放学的时候雨停了,也没觉得会下雪……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