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整,柳弈和戚山雨按响了简老先生家的门铃。
门铃只响到第二下就打开了,身为律师的简小哥显然也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说了九点见面,他早早就在客厅等着了。
“你们来啦。”
简小哥将他们迎进屋子。
老父亲在年前出事,简小哥这些日子不止要治丧,还要关心警方那边的调查进度,心力交瘁外加伤心难过,跟柳弈第一次见他时相比,目测半月足足瘦了得有三斤。
不过现在案子终于查清,从主犯到从犯无一逃脱已然全数落网,简小哥的神情也跟每一个亲人沉冤得雪的遗属一样,带着显而易见的解脱与释然。
简小哥让柳弈和戚山雨在客厅稍坐,然后转身上了二楼。
三分钟后,他怀里抱着一只圆圆胖胖的大橘猫下来了。
“喏,就是它。”
简小哥将猫递给了柳弈。
柳弈伸手接过了这只他和戚山雨决定收养的猫猫。
这只猫是一只十分典型的橘白,毛发偏长又还没到毛量爆炸的长毛猫的程度,从花色到脸型看着都只是最普通最常见的那种田园橘猫。
这是简一端简老先生留下的爱猫,名字十分的土气,小时候叫小福,长大了长胖了就成了大福。
大约一年半前邻居的小姑娘往家里捡了一只伤了腿的怀了孕的流浪母猫。
不久后猫猫生下了四个崽,因为母猫身体不好奶水不够,家里实在伺候不起那么多只幼猫,只能亲戚朋友、左邻右舍的到处找领养。
那会儿简一端的夫人刚刚去世不久,老人一边嫌弃照顾小奶猫麻烦,一边从邻居家领回了一只小小一团的还没有断奶的小橘猫,一天好几顿的用奶瓶喂幼猫奶粉,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小猫养大,并且从猫咪的毛色体型可以看出,老人照顾它照顾得很是精心。
大福被放到陌生人怀里,一点都不害怕,也没有一点儿要反抗的意思,就这么在柳弈的臂弯里拱了两下,自己把自己调整成一个舒服的姿势,脑袋一仰露出下巴就不动了。
柳弈伸手,在猫咪的下巴处撸了撸,大福眯起眼,发出了惬意的呼噜呼噜的低吟。
“真不错,看来大福很喜欢你。”
简小哥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知道他爸不是死于交通意外,而是被买凶杀人的之后,他心里一直都十分痛苦。但逝者已矣,他也只能接受现实,和从德意志赶回华国的妹妹一起处理父亲的后事。
好在他是个律师,对这些事情懂得比较多,料理起来好歹不至于手忙脚乱。
然而当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之后,兄妹两人却对着橘猫大福犯了难。
说实在的,大福长得福相又讨喜,性格好也粘人亲人,兄妹二人是都很喜欢并且愿意照顾的。
可简小哥在外省工作,路途遥远托运不易不提,住的又是和同事们合租的公寓;妹妹则学业未竟,再过两天就要回德意志继续攻度她的硕士学位了。
两人都没条件将大福带走,而匆忙间随便替它找个不知靠不靠谱的领养,兄妹两人又既不放心也不舍得。
两天前柳弈和戚山雨去参加简一端的遗体告别式,听简小哥不经意间提起不知道该怎么安顿老爸留下的大福的时候,就不约而同地动了收养这只猫猫的念头。
因为两人工作都很忙,柳弈和戚山雨在同居了以后虽然也聊过几次要不要养个宠物,不过一直没有抽空一起去物色一只合适的小动物。
于是两人回家以后仔细商量过假如真要养猫,猫猫该怎么安置、物品摆在哪里、又要怎么照顾,确定软硬件都没有问题之后,就给简小哥打了电话,说如果不嫌弃,可以将橘猫交给他们。
一听柳弈说他们愿意收养大福,简小哥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在电话里连说两遍“你们在开玩笑吧我怎么可能嫌弃”,一边就和妹妹一块儿打包好橘猫的一应物什,就等着柳弈和戚山雨今天来接猫了。
现在简小哥眼见着大福在柳弈怀里乖得跟个大毛团似的随便摸随便撸的模样,心中甚觉欣慰,对柳弈和戚山雨愈发感激之余,心底又不由自主地浮现了一个莫名的、或许该归类为迷信的念头:
——老爸在天有灵,现在应该也会很开心吧?
大福是个有点灵性又情绪稳定的胖子,仿佛是知道自己即将去往新家一样,柳弈将它塞进宠物箱里时除了晃悠了两下尾巴之外,一点都没有挣扎,连坐在车里的一个小时里也很安静,乖乖地把自己团在笼子里,只在车子停下又再启动时才会喵上一声。
猫咪的一应吃食用度必需品都是现成的,简家兄妹给他们打包了老大几个袋子,几乎塞满了他们的后备箱。
柳弈和戚山雨这两天要做的事情不多,只请人来给阳台和窗户装了防宠物坠落的防护网,又给猫猫添置了一个自动猫厕所,以防两人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时没人给猫猫铲屎。
回到家以后,柳弈将大福从笼子里放了出来,看着猫猫翘着尾巴地四处巡视自己的新领地,动作虽然小心,但肢体语言并不惊慌,知道这猫大概率不会应激,心里默默地松了一口气。
“还行,看来大福对咱们家还算满意。”
柳弈笑着说道,然后和戚山雨一同收拾刚刚拿回来的好几大包东西。
他们这两天稍稍移动了一下沙发和茶几的位置,将客厅靠近观景阳台的落地窗的大约六平米左右的半弧形区域收拾出来,用来放置猫猫的一应生活用品。
自动饮水机要清洗和插电,猫爬架需要重新组装……两人都是第一次养猫,折腾起来有些生疏,拿不准该怎么弄的还得现场求助万能的网络。
等到一切都搞定了以后,到处溜达了好几圈的大福已经回来了,似乎是逛得饿了渴了,正围着自己熟悉的猫粮机喵喵喵得转圈,叫两声还抬头看柳弈和戚山雨几眼。
柳弈给大福放了猫粮。
猫咪把头埋进食盘里一通呼噜,吃得贼香。
柳弈站起身,用力伸了个懒腰,伸展开自己蹲太久了酸疼的肩膀和胳膊。
“呼,累死了,没想到养猫的东西还真挺多的!”
伸展完胳膊,柳弈一边看猫猫吃饭,一边给自己揉脖子。
戚山雨看着三层高的华丽大猫爬架子——刚才两人光是安装和固定这个大架子就花了足足半个小时,“那是简老先生太宠大福了。”
“嗯。”
提起性格刻板但实际上嘴硬心软,非常尽责又非常善良的简一端简老先生,柳弈又忍不住有些难过。
他拉着戚山雨坐到旁边的长沙发上,将脑袋枕到了恋人的肩头。
刚才两人忙着收拾猫用品,光是安装又大又沉的猫爬架就是一个体力活儿,是以两人都脱掉了又厚又不方便施展的居家服,只穿了一件打底衣和套头毛衣就开始忙活。
毛衣的领口比较低,此时柳弈一低头就能看到他送戚山雨的那块白玉无事牌半遮半露地垂在胸前,与黑色的打底衫形成鲜明的颜色对比。
柳弈伸手,轻轻地在恋人的无事牌上拨弄了两下。
“还好这个是正常的工艺品,不然我还得纠结让不让你继续戴了。”
自夏天被捕后,警方在他的住处还有暗中经营的几间古董店里查封出了大量来历不明的古董文物,大过年的还得把人家省博的专家们喊回来加班,让他们鉴定东西的来历。
别的不说,光是夏天每天戴在脖子上的那枚看着色泽灰黄毫不起眼的玉璜,竟然就是后汉时期的古物,不止年代久远到一听就知道很“刑”,而且本身的来历就极不正当——甚至可以说,它就是后来那一连串事件的开端的最有力证明。
十八年前,鑫海市靠近旧采石场的某个地方准备新建一个直通附近一处港口的仓储中心,工人们无意间挖出了一个后汉时期的本地割据政权贵族的古墓。
照理说这样级别的墓地是必须立刻报警并保护起来,请考古学的专业人士进行处理的。
然而建设那个仓储中心的开发商,以及当时负责专管开发的官员都与夏家父子是“老友”,或许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又或者是当真是钱财迷人眼,他们竟然瞒下了这个发现。
工地负责人悄悄通知了夏日和夏天两兄弟的父亲,让他带人来连夜搬空了墓室,又连挖带砸,一天之内就将一座保存得极其完整,考古价值非凡的古墓毁了一干二净。
夏家从古墓里起出了许多宝贝,有些甚至还是独一份的孤品。
只是盗墓贼究竟是盗墓贼,只会简单粗暴地偷,却根本没有保护的意识。
再加上华南地区气候潮湿土壤疏松,金属、木材、陶瓷、织物、丹药五谷香料等珍贵文物,甚至墓主尸骨在墓里往往会碎成渣渣,非得在专业人士手里细心清理精心修复才能焕发昔日风采。
盗墓贼即便知道满地不成型的器物残片或许价值连城,却根本不可能有能力,也压根儿没有时间给逐一筛查清理出来,拿不走的就直接一铲子挖烂埋了,当真是一点都不带心疼的。
而夏天戴着的那枚玉璜,就是从那处被毁的后汉古墓里偷出的最贵重的文物之一。
本来不管是涉事的开发商还是替他们撑腰的官员都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甚至还美滋滋地等着过段时间能收到夏家的“孝敬”。
没想纸包不住火,他们自以为做得很隐秘的毁墓行为,不知怎么的被当时已经退休的鑫海大学的考古学教授庄临知道了。
第270章 8.After Life-56
庄临庄老教授痛心疾首,不肯就此罢休,又是写举报信又是准备往杂志社投稿,誓要揭发他们偷盗随葬品、毁坏古墓的恶行,追回不知所踪的大批珍贵文物。
庄临毕竟是业界有些名气的老学者,一旦事情闹大了,他们吃不了得兜着走——开发商和官员都慌了,连夜找到夏家,问他们该怎么收拾这个烂摊子。
夏天的老爸是个狠人,在几次变着法子威逼利诱,试图令老人屈服无果后,决定干脆杀人灭口。
按照夏家的计划,他们原本只设计了一场单纯的入室抢劫,让那不识相的老头子看起来像是被犯人给灭口的。
不过既然是杀人案,那就得有个犯人。
于是夏老板选中了因为肩部疾患急需用钱的包永兴当替罪羊。
他们告诉包永兴,他们需要他运一些货物,以及带三个人到鑫海市郊的别墅去。
包永兴隔三差五就会开货车帮夏老板送点儿见不得人的东西,对自己的这趟“专务”见惯不怪,出发前乃至行程前半段都没有半分疑虑,很高兴地就接受并执行了。
夏老板早调查过庄临庄老教授的情况,知道他平常自个儿独居在城郊的自建别墅里,在那个监控尚不够普及的年代,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是最合适安排杀人灭口戏码的所在。
本来夏老板的计划是让包永兴直接将三个杀手送到庄家别墅外等着,等他们将庄临杀死,再把现场伪装成入室抢劫之后,再载着人逃到林区附近,最后来个过河拆桥,强迫身为司机的包永兴写下认罪自白书,再找棵树上吊或找个坡跳崖一死了之便完事儿了。
然而万万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在那天晚上碰到了落单的邓警官。
邓警官当时正在执行另一个调查任务,拦下包永兴的车子单纯因为觉得大半夜的如此偏僻的路段出现一辆运货车实在不太正常。
可当他让包永兴打开货舱,发现里面空无一物,却躲了三个看模样就不好惹的强壮青年时,便出于警察的直觉意识到他们这群人有些问题了。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必须盘问清楚这些人的身份。
而正是这一举动让他遭遇了杀身之祸。
夏老板为了让包永兴做背锅人,需得让包永兴看起来一整晚都是独自行动的。所以他多次耳提面命,让三个杀手千万把自己藏好了,不要让沿途任何人看到,更不能在任何人面前现身。
可现在警察一开货柜的门就跟他们所有人直接对了个正脸,将三人的长相看得一清二楚不说,等会儿八成还要检查他们的证件确定他们的身份。
加上众人身上都携带着管制刀具,被查那就是直接进去先喝一轮茶的结果。
即便此番放弃任务改天再来,等庄临真出了事以后,警察曾经在他家附近发现可疑人员的线索也会迅速被锁定,他们就当真别想跑了。
为了不让邓警官叫来支援,其中一名匪徒恶向胆边生,趁着警官转头跟试图解释这个情况的司机说话的机会,抡起扳手,狠狠地敲在了邓警官的后脑勺上。
邓警官猝然遭遇袭击,倒地不起。
反正都已经袭警了,三个杀手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连砸了两下,确定警察当真断气了之后,还拿走了他的手枪。
眼见死了人,死的还是个警察,本质里还是个不敢犯大错的小老百姓的包永兴吓坏了,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执行“任务”,求着三个杀手放他走。
但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了,杀手们又怎么可能给亲眼看着他们袭警抢枪的“人证”活路?
他们将包永兴控制起来,其中一个会驾驶货车的负责开车,趁着夜深人静月黑风高,将车开到庄临庄老教授的别墅附近,再分出一人看管住不肯配合的司机,剩下两人潜入宅中,用刚刚抢来的警枪射杀了毫无反抗之力的爷孙两人,再把别墅内部弄得一团乱,仿佛刚刚遭遇了抢劫一般。
因为包永兴一直没有下过车,所以邻居瞧见他的货车停在附近是真有其事,但“目击者”所谓的“看到包永兴在别墅后门徘徊”的说辞却完全就是编造的,只是当年的两人按照夏老板的交代提供的伪证罢了。
接下来,包永兴被三名杀手挟持,连夜带到了山上。
杀手们用枪和刀子指着吓破了胆的包永兴,并用他家人的性命胁迫他抄写了他们临时修改过的“遗书”,承认自己是那个杀警抢枪,又入室抢劫兼枪杀庄家爷孙的凶手,然后穿上了沾满硝烟微粒的衣服,最后将脑袋伸进他们替他系好的绳套里,来了个“畏罪自杀”。
三人按照夏老板的交代把自杀现场布置得相当仿真,甚至还很机智的自行修改了遗书的内容,让它的逻辑看起来通顺合理,连警察也挑不出错处。
唯有那把警察配枪,因为其中一人实在喜欢得紧,于是没舍得把它直接丢弃在包永兴身边,而是带回了自己家里。
他认为反正警察多半会觉得包永兴是将枪随手丢在山林间的哪条旮旯缝里了,就算真找不着了,也不会对后续调查产生什么关键的影响。
这个带走了警察配枪的人,正是平日里跟包永兴关系很好的族兄,也就是后来死在车荣华车老板的别墅里的包珏。
“十八年前被夏家派去杀庄老教授的那三个杀手,除了已经死了的包珏之外,另外两人已经抓到了。”
戚山雨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大胖橘猫吃饱了以后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它的新厕所,一边将他们目前已经调查清楚的细节说给柳弈听。
柳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真是,太惨了……”
庄临的死让他没法不想起简一端。
同样是对待工作认真到近乎刻板的老学究,同样是因为较真而得罪了人,他们双双惨遭杀害,实在令人无法不为此愤懑难平。
幸而天理昭昭,作为简一端后辈的柳弈终究没有辜负两位可敬的老人,用自己的方式替他们讨回了公道。
“对了。”
提起这个,柳弈就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于是抬头问戚山雨:
“那些人知不知道包永兴的尸检鉴定书原件到底去了哪里?”
“嗯。”
戚山雨点了点头。
夏天等人全数落网以后,警方从他的公司里搜出了大量的证据,再结合夏天本人的供词,当年给他们撑过腰的“保护伞”自然也就跑不掉了。
涉事的官员——不论职务高低,也不管是已经退休的还是仍在职的,无一不面临着落马的命运。
“你们法研所那个前所长,就是挤兑走简老前辈的那个,也收过夏家的‘东西’。”
戚山雨说道:
“一套宋代的官窑瓷器,已经清缴出来了,现在在我们局里搁着呢。”
“原来如此。”
柳弈懂了。
难怪包永兴的尸检鉴定书消失得那么彻底又无迹可寻,档案室上上下下自查了大半个月,愣是没查出是什么时候怎么丢的,因为带走并销毁了那份尸检鉴定书原件的,正是当年的法研所所长本人。
想必法研所的前所长心里其实也知道包永兴的“自杀”确有可疑之处,细究下去甚至可能会推翻整个调查结果。
只不过他收了夏家的好处,拿人钱财就得替人办事,于是通过职务之便悄悄拿走了包永兴的尸检鉴定书——这样即便以后想要再复查尸检结果,也找不到任何证据了。
想到这里,柳弈只觉更唏嘘了。
要不是身为主检法医的简一端是那种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执着性格,抓着案件的疑点不肯释怀,偷偷复印了一份鉴定书,还拷贝了所有影像资料的话,柳弈根本没有机会从包永兴遗体的X光胸部正位片里发现疑点,进而证明他不可能是杀警抢枪的真凶。
这时大橘猫研究够了新地盘,准备纡尊降贵跟两个新主人套套交情,于是甩着尾巴懒洋洋地蹭到柳弈和戚山雨的脚边,仰起头嗲嗲地夹了两嗓子。
柳弈弯腰将足有十斤重的大福给抱了起来,在手里掂了掂分量,感觉是个实心的球之后,忍不住感叹道:“真不愧是个橘!”
说罢将猫猫交给了戚山雨。
与好歹爸妈家养猫的柳弈不同,戚山雨以前是真没怎么撸过猫。
但撸猫这事是无师自通的,戚山雨完全不需要任何指导,就很熟练地将大福打横抱在了自己的左臂上,右手顺着猫猫油光水滑的软毛往下滑,从颈脖一直顺到尾椎,把橘猫撸得舒服地扬起脑袋之后,又开始给它挠下巴。
看戚山雨跟大福相处愉快,柳弈方才因想起简老前辈而引发的愁绪消散了不少。
“小戚啊,这猫有点胖了,要控制体重。”
他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戚山雨:“……”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自己听懂了柳弈的言外之意。
确实,就他的性格,说不准一个不小心真就会把橘猫给喂成个橘猪了。
第271章 8.After Life-57
虽说跟原计划出现了明显的差池,不过庄临庄老教授和他的孙子的案子最后还是被当做了入室抢劫,而包永兴也被认定为凶手,案子也没有被除了简一端之外的任何人记在心上。
那之后的整整十八年间,夏家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胆子和胃口也越来越大,从收购赃物到联系买家再到转运离境,产业链那叫一个完备,俨然已成了独占华南沿海古玩文物走私渠道的大商贩了。
只不过多行不义必自毙,夏父突然死于脑血管瘤破裂,夏家两兄弟猝然接过生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嚣张。
因为和中原一带几个盗墓团伙的联系过于密切,那些土夫子们翻车被捕的时候,夏家两兄弟之中的大哥夏日也没能逃过牵连,为了躲避法律追究,只能匆匆逃到国外去。
于是这么一来,华国的“生意”就全交到了年仅二十八岁的弟弟夏天手里。
夏天比他哥胆子还大,人也更狠。
或许是独揽大权后为了证明自己的手腕,夏天这两年买卖做得很是频繁。
只不过在S省和H省等几个省份联合抓捕了一批土夫子之后,夏天的“货源”不那么好搞了,于是只能陆续出手自己手里一批压箱底的“好货”。
结果就是在给这些“好货”找买家的时候,出了大岔子。
“夏天说,‘都是于弘业的错’。”
戚山雨将主犯夏天的原话复述给柳弈听。
只不过由于他省略掉了不雅的人身攻击问候语,加上语气学得不太行,表情又太严肃,眼神也太清正,实在无法让柳弈感受到嫌疑人当时那咬牙切齿恨不能啖人血肉的狠厉凶悍。
不过柳弈没在模仿技巧的问题上跟戚山雨抬杠,而是很捧场的接着问道:“因为他泄露了东西藏在车荣华家里,引来了两个‘家贼’的关系?”
“嗯,没错。”
戚山雨点了点头。
夏家人不管是买进还是卖出,都甚少与卖家或是买家直接接触,而是一般会委托于弘业、劳勇男这些懂得鉴宝且他们信得过的古董店老板来当这个中间人。
去年十一月,夏天准备通过于弘业联系美利坚的某个私人拍卖行,卖掉手里的几件古董。
为了方便买家“看货”,他将东西暂时放在了负责走私运输的车荣华车老板位于龙湖的别墅里。
然而这个消息被口风不紧的于弘业不小心透露给了店里的小工卫进。
卫进当时缺钱缺得紧,当即见财起意,又联系了同伙区云泽,两人决定一同入室行窃,偷盗藏在车荣华家里的“好货”,才惹出了后来的一系列变故。
“所以于弘业于老板真的是被杀的咯?”
柳弈最关心的当然是这个问题。
毕竟就像简一端会惦记包永兴的“自杀”现场惦记了十八年一样,柳弈也会因于弘业那古怪的“上吊”疑点重重而一直难以释怀。
虽然于弘业的自杀现场比起包永兴的来说要合理得多,可他一天无法想通煜琇阁二楼的灯是谁关的,他就一天不能说服自己于弘业的死没有任何问题,更别说于弘业还在自己的肚子里留了一颗包裹着他的秘密仓库地址的肠溶胶囊了。
可惜疑点虽有,但当时警方所能掌握的线索不足以将嫌疑锁定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也就没能顺利查清这其中到底还有什么猫腻了。
“没错。”
戚山雨点头。
“那个这里长了颗黑痦子的男人陆平钧,他是夏家人的‘清道夫’,专门负责收拾那些可能会惹出麻烦的人。”
小戚警官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鼻翼,接着说道:
“11月27日那天晚上,就是陆平钧进了煜琇阁,逼着于弘业写下遗书,然后上吊自杀的。”
“所以关灯的人也是他咯?”
柳弈确定道:“而且于弘业也是因为被他监视着,才必须用在肠溶胶囊里留字条这么曲折的方式给警方传递消息咯?”
戚山雨再度颔首。
柳弈失笑,“也真亏得他遇到的是咱们!”
若非柳弈和戚山雨那日正在调查卫进的身份,通过快递的地址摸到煜琇阁,又成为了于弘业死亡现场的第一发现人的话,等到尸体高度腐败了才让邻居报警,不知“前情”的警察看着那逼真的自杀现场以及手写遗书,极大概率会当成是单纯的自杀,直接就请殡仪馆来把遗体接走,也就没有那颗胶囊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