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想胡浩波什么时候会死,死的时候她又在哪里,警察会不会认为他的死因有可疑,又会不会将那缺德医生的暴毙跟她联系起来……
越琢磨,她就越害怕。
越害怕,她就越心烦意乱。
可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没事的!
闵靖伸手捏住了贴身戴着的一块佛牌,那是她两年前到暹罗国拍电影时,在某个据说很灵验的寺庙里请的阴牌。
虽然当时有懂行的前辈警告她说请这种东西容易折损阴德,可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若这牌子能助她顺利度过这次的大槛儿,她甚至愿意用折寿十年二十年来换祂的护佑……
正想着,她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忽然响了,是短信提示音。
闵靖顿时一个激灵,抄起了手机。
又是一条陌生的看不出来历的短信。
女明星颤抖着手点开了它。
入目首先是一张照片。
画面里一共三个人——穿着黑色西装的胖胖的中年男人,浅蓝色连衣裙的端庄太太,以及站在两人中间的,梳着高马尾的相貌清纯的小姑娘。
这张照片看起来像是从某本很有些年头的旧杂志里用手机翻拍的,焦距没有对准,三人的脸看起来都有些模糊,右手边的蓝衣太太还因为纸张的反光而只能看到上半身而已。
闵靖的血瞬间凉了大半。
两秒后,第二条短信又来了。
【她是谁?】
虽然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闵靖看懂了。
她的额头沁出了冷汗,用颤抖的手指回了一条短信:【你又是谁?】
然而对面用的是虚拟号码,她的回复发送失败了。
闵靖强忍住心头的惶恐和迷惑,一瞬不瞬地紧盯屏幕,等着对方的“下文”。
果然,几秒钟后,新的短信到了:
【准备好现金,我要十万。】
勒索者提出了自己的价码。
——呼!
闵靖松了一口气。
十万,还在她可以承受的范围内,看样子对方也没打算开个她筹措不出的价格将她逼上绝路。
既然价码还算合理,那便是有得商量的意思。
——肯定是胡浩波那混蛋!
闵靖在心中狠狠咒骂道。
这个价码和整容医生从前每次敲诈勒索她的金额差不多,堪堪卡在了她会肉疼,又不至于拿不出来的程度。
“……没关系,反正是最后一次了……”
闵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朝卧室走去,“……等他死了,一切就结束了……”
她的车上还藏了六七万的现金,是上次应付郭若岚的勒索时取的,还没用上那女人就死了。
加上自己钱包里的钱,还有开机仪式上助理帮她准备的用来做“人情”的红包,加一加凑一凑,闵靖觉得她不用再去一趟银行就能凑齐这笔“赎金”了。
果然,她刚进套房卧室,新的短信便追来了。
【两小时后,开发区见。】
随短信附带的还有一个导航定位。
闵靖对开发区的路不熟,点开粗略看了一眼,感觉离上次她等了一下午的停车场不远。
又是几秒后,第五条短信到了。
这次还是一张照片,同时还有更具有威胁性的留言:
【你要是不出现,我就把照片发给警察,曝光你的过去。】
中午十一点四十五分。
柳弈、戚山雨、林郁清和江晓原四人在物业管理人员的带领下,进了909室。
根据管理人员介绍,909室的业主是个很有些年纪的大爷,退休前是厂里的小领导,这套房子也是二十多年前单位分的福利房。
后来老人年纪大了自己一个人住不方便,于是跟儿子去了外省生活,这套老房子因为不好卖也租不出几个钱,就一直空置着没人管,至少已经丢空了足有三年以上了。
“其实他们家从来不交管理费,我们照理说是不用管的。”
物业管理员怕屋子里又出了什么事,在开门时先撇清了己方的责任,“当然了,不止是物业费,电费水费煤气费一律也是没交的……要不是你们这次让我们找,我们都忘了咱那儿还有这套房的钥匙了!”
说着他将钥匙插入了链锁的锁孔里,左右扭拧起来。
然而链锁本就老旧,又三年多无人开关过,在鑫海市常年湿度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潮湿气候中早就锈死了。
管理人员一下子没悠住劲儿,钥匙直接“咔嚓”一下折在了锁眼里,拔出来时便只剩一半了。
没办法,他们只得用大钳子剪断链锁,将门打开。
就如管理人员所言那般,909室没水没电,加之老房子本就采光不好,即便是大中午的,客厅依然很昏暗,若是不打手电,三米外就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了。
好在柳弈在进门之前就知道他们要找些什么了。
他熟门熟路穿过客厅,来到了这间小套间的阳台处。
909室的内部结构基本保持着原本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动,阳台装的也是交房时统一给配的防盗网,与楼下809室的阳台垂直相对。
有了前两回的经验,四人只花了三分钟就找到了防盗网切割和重新焊接的痕迹。
或许是因为909室是空屋子,不用担心“作业”时间太长会引来旁人的注意,凶手足足切了三根护栏,开的口子远比前两次大得多了。
就那个豁口的宽度,就算是几人中身材最高壮的戚山雨也能很轻松地钻出去。
“如果从这里下去,只要踩在下面的雨棚上……”
戚山雨一手攀住防盗网,半个身子已经探了出去,似乎很有亲身试验一下能不能爬下去的意思。
“哎小戚你给我等一下!”
柳弈被他家小戚警官吓得够呛,也不管还有不知他们关系的管理员在场,两条胳膊牢牢地圈住戚山雨的腰,连拉带拽想把人给弄回来。
“这防盗网都装了二十多年了,你看都锈成什么样子了!”
他急匆匆地说道:
“这里可是九楼,别说爬下去有多危险了,万一它锈到吃不住你的体重,整个儿掉下去了可怎么办!!?”
柳弈可绝不会忘记三个小朋友总共五十公斤就压塌了一扇防盗网窗的悲剧,他可绝对不能让心爱的小戚警官冒哪怕那么一点儿风险。
戚山雨也是个很听劝的,立刻就缩了回来,不再作死了。
就在小戚警官缩回手的时候,胳膊在剪断的栏杆上蹭了一下。
因为隔着长袖的春装,断口没有弄伤他的皮肤,但摩擦的痛觉仍然让戚山雨偏了偏头,朝着那锋利的断面多看了一眼。
“柳主任!”
下一秒,他就着一只脚攀在护栏上,另一只脚踩在椅子上的别扭姿势,回身拉住了柳弈环在他腰上的胳膊,“你看这个,像不像是血!?”
柳弈站在阳台上离得太远,完全看不清楚,于是在戚山雨的搀扶下也挤上了椅子。
两人在狭窄的椅面上前胸贴后背,姿势亲密得不得了,偏偏理由充分,哪怕是不知情的物业管理人员也丝毫没有生疑。
“这里,感觉像是顺着断面蹭到的……是不是血?”
戚山雨一只手将柳弈圈在怀里以防他重心不稳,另一只手举着手电筒,将光圈在一个地方来回晃动。
用钳子剪断铁条后,铁条的断面会形成一个“V”字型的尖角,这个角度锋利到足以划伤人的手脚。
很显然,有人在通过这个洞的时候似乎不够小心,让断面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个不浅的伤口。
在戚山雨的电筒光示意下,柳弈看到靠近断面的内侧有一小片暗褐色的污渍,混在发绿的锈渍上不太明显,但看形状和颜色,确实很像是干燥后的血迹。
“小江,棉签。”
他没有回头,直接朝后一伸手。
江晓原根本不用老板详细解释,利落地打开工具箱,从箱子里取出了一根棉签,塞进了柳弈手里。
柳弈用棉签轻轻蘸取了少量的褐色污渍,然后交给了江晓原。
小江同学熟练而迅速地蹲在旁边,用棉签上的污渍做了个血痕预试验。
几秒钟,小板子上的溶液变成了明亮的冰蓝色。
江晓原转头,兴奋地朝在场的所有人大声宣布道:“阳性,是血迹没错!”
“哦耶!!”
林郁清紧跟着欢呼起来,双手做了个握拳的姿势。
会在护栏断口处留下血迹的,不用想肯定就只可能是那个神秘得不行的娇小女杀手了。
现在找到了她的血迹,就等于掌握了最关键的她的DNA证据,要排查她的身份也就容易多了——怎么可能不让人备受鼓舞呢!
柳弈采好血样,试管贴好标签装进箱子,被戚山雨从椅子上扶下来的时候,也难得露出了一个松一口气的笑容。
“老板,我们回法研所吧?”
江晓原在旁建议道。
他已经急不可耐地想将这份珍贵的血样证据送去跑胶了。
“唔……”
柳弈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想了想,转头对戚山雨说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隔壁910一趟……我想确定一下自己的疑问。”
小江同学张了张嘴。
他刚想说“老板你还在怀疑隔壁那小孩子啊”的时候,戚山雨的手机响了。
“喂?”
小戚警官接了手机。
对面是专案组章警官的声音,他主要负责调查闵靖闵大明星那条线的疑点:【喂,小戚,有个很重要的新线索,我得跟你说说。】
戚山雨:“什么线索?”
【卖〖粉〗给郭若岚的那个毒贩子,我们抓到了。】
章警官也不废话,直接就是一个开门见山:
【根据那人交代,郭若岚买〖粉〗的钱,很大一部分都是管闵靖要的。】
他顿了顿:【大明星供给她毒资的时间,起码得有个两三年了!】
时间跨度长达两年以上的频繁的敲诈勒索,闵靖不可能完全不知道郭若岚拿她的钱去干嘛。
饶是如此,闵靖依然肯提供毒资给早跟她没有了关系的前助理,理由一定不像她自己交代的“只是前女友”,以及“对方手里还握着她的艳照”那么简单。
【那毒贩说,他看郭若岚没家没业,生活又很拮据,应该本来想拉她做〖下线〗,让她也帮着卖〖粉〗的,但郭若岚说她能弄到钱。于是他就问她钱是哪来的……】
果然,电话那头的章警官接着说道:
【郭若岚告诉他,她手里有个大明星的把柄,所以她问她要钱的话,那明星不敢拒绝。】
虽然毒贩没从郭若岚口中套出那位大明星的名字,但光听这描述,警察就知道肯定是闵靖闵大小姐没跑了。
毒贩知道郭若岚以前在经纪公司干过,倒是相信她确实可能认识那么一个两个有点儿咖位的演艺圈人士,只是好奇假如那人真那么大咖,干嘛会被她一个落魄潦倒的吸毒女拿捏得死死的。
于是毒贩好几次出言试探——一方面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另一方面也是想着能不能从中分一杯羹,也从那钱多得烧的大明星手里捞点儿好处。
郭若岚一开始守口如瓶,不管毒贩如何旁敲侧击也没透露出更多的口风。
不过指望一个嗑药者保持缄默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终于有一次,郭若岚在吸HIGH了以后不小心说漏了嘴。
【她说,〖那人可厉害着呢,她敢杀人〗!】
大约是为了争取一丝丝宽大处理的可能,毒贩交代这些跟自己无关的案件时,简直那叫一个有问必答、绝无隐瞒,回忆得格外仔细。
毒贩说,郭若岚当时人在嗑药磕HIGH了的翩翩然状态,话说得断续又含糊,十分难以理解。
不过因为是他心心念念好奇了许久的问题,毒贩子还是很认真地听了,感觉郭若岚是说她以前跟过的大明星曾经杀了个什么人,一但闹出去不止身败名裂,而且很可能要偿命。
但至于更细致的详情,当毒贩还要细问时,郭若岚已昏睡了过去,什么都盘不出来了。
“……”
戚山雨向电话那头的章警官确认道:“郭若岚告诉他,闵靖杀了人?”
章警官语气肯定:【至少毒贩觉得自己听到的是这么一回事没错。】
这就很有趣了。
虽然闵靖明显与此案有所牵扯,但作为这连环杀人案的第一个死者的郭若岚,却在生前就对另一人说“闵靖杀了人”。
假如郭若岚不是磕药磕到上头后胡言乱语,那么被闵靖杀死的只可能是某个他们还不知道的对象。
【另外,还有一件事。】
章警官的语气愈发严肃:
【闵靖失踪了,我们现在找不到她人了。】
闵靖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她头疼欲裂,脑子里乱哄哄的,明明眼皮是睁着的,周围却一片黑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眼睛适应了许久之后,才模模糊糊的看到周围似乎有一些家具或是别的什么大件物品的轮廓。
女明星花了整整半分钟才搞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发现自己被人用胶带捆住手脚,固定在了一张折叠椅上,压根儿动弹不得。
“救命啊!!”
闵靖简直要吓疯了。
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只条件反射地放声呼救,并希望有人能救出自己。
闵靖的大喊大叫果然惊动了什么人。
伴随着厚重的金属物品在水泥地板上摩擦发出的粗粝刺耳的“咯啦”声,闵靖前方的一扇门缓缓打开。
女明星停止了叫喊,眯眼看向门外站着的那个。
因为是逆光的关系,闵靖看不清对方的长相。
但只凭轮廓,她觉得那人的身材似乎相当的矮小,而且穿着一件类似于巫师袍之类的黑色或是深灰色的长袍,袍子一路罩到小腿下半段,无法从身形轮廓看出来人是男是女。
最重要的是,那人的头部比例似乎格外的大,大到已然堪称不可思议的程度了。
闵靖睁圆了眼睛,神色既惊恐又恍然,嘴唇哆嗦了两下,声音却卡在嗓子眼里,不敢再吱声了。
黑袍人走进房间,反手缓缓地关上了门。
“……呜……”
黑暗中,闵靖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恐惧至极的悲鸣。
“啪”的一声,房间忽然亮了起来。
闵靖被明亮的顶灯光照得眯起了眼,同时眼睛渗出了生理性的泪水。
头疼、眩晕外加眼泪,女明星看东西像隔着一层飘忽不定的纱帘,好不容易才分辨出了面前那黑袍人脖子上顶着的到底是什么。
——黑袍人戴着一个胖头娃娃的头套。
以闵靖的演艺经验,她一眼就能看出那是一个做工很粗糙的廉价头套,像私营游乐园或是商场开业时在门口给小朋友派气球的皮套人戴的那种。
但现在,一个戴头套、穿黑袍的人出现在这里,闵靖立刻意识到这只意味着一个可能性——这人是在遮掩自己的容貌!
【你醒了。】
黑袍人开口了。
他的声音沉闷且干涩,不辨男女,明显是经过变声器加工的。
“……你……是……是谁?”
闵靖哆嗦得几乎要厥过去了。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也将她为了出门时不被认出所做的变装冲刷得一塌糊涂。
“我……我为什么……在、在这……这里?”
在女明星的记忆里,她在收到了威胁短信后偷偷地溜出了她被“软禁”的酒店式公寓,然后独自开车来到位于鑫海市最西面的开发区的一个停车场处。
闵靖赶到停车场不久,新的短信就又追来了。
信息里约她到距离停车场约一点五公里处的一个门牌号见面。
闵靖按照导航找到建筑物时,才发现那似乎是一栋没收尾的四层自建房,看样子像是要做成出租屋或是民宿的,结果没建好就烂尾了,现在整栋建筑既没有住客,更没有人管理。
说实话,女明星当时也是很害怕的。
毕竟以前她被整容医生胡浩波勒索过不知多少次了,前前后后给对方的钱得有两百万不止,但从前见面,对方不是约她在诊所,就是在安保和私密性都很好的酒店或是餐厅,约到这种郊区的烂尾楼还真是头一遭。
——最后一次了!
闵靖在心中如此给自己鼓劲儿。
——只要等他死了,就没有人可以再威胁到她了!
抱着很快就能解脱的希冀,闵靖硬着头皮进了那间烂尾的自建房。
屋子的主体架构是建完了的,梁柱等支撑物完整,四层楼的屋顶也基本封上了,但墙壁却没砌完整,所以根本无法住人,视野也意外的十分开阔。
闵靖小心翼翼地走进屋子一楼,左右四顾却根本没有看到任何人。
不知为何,她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短信又来了。
【门右边有个纸皮箱,把钱放进去,你就可以走了。】
——原来是这样!
看完新来的信息,闵靖只觉心头大石翛然落地。
她认为胡浩波大概是被警察吓怕了,不想与她扯上更多的关系,但又不得不再次从她这儿搞钱,于是想出了这种既不需要直接接触,也能拿到钱的办法。
想必等她将钱放到指定位置并且离开之后,躲在远处的整容医生就会跑来将现金取走的。
于是闵靖从包里取出了用牛皮纸袋包好的整整十万块的现金,按照短信的要求来到了搁在墙边的箱子前,接着打开纸皮箱,准备将钱放进去……
……然后呢?
闵靖一边哭,一边试图回忆起后来发生的事情。
……对了……
她好不容易想起了一个模糊的片段。
就在她弯腰低头的下一秒,什么东西重重地砸在了她的后脑上,随即她便双眼一黑,彻底丧失了知觉。
……可她进屋时分明没有看到任何人啊!
“……你、你到底是……谁?”
闵靖越想越害怕,脑袋还一阵一阵的疼,被胶带反绑在椅背上的手已经麻木到丧失了知觉: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到底想要什么……?”
不管面前的黑袍人究竟是谁,至少看身高就绝对不可能是整容医生胡浩波。
她根本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会遭遇到这般可怕的对待,更猜不到黑袍人的身份,还有他究竟打算做些什么。
【嘿嘿嘿……重要的不是我是谁。】
黑袍人的笑声透过变声器传进了闵靖的耳朵里。
【重要的是,〖你是谁〗。】
黑袍人在最后三个字上咬了个重音。
“……什、什么意思?”
闵靖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抖如筛糠。
【你不是〖闵靖〗。】
黑袍人一边说着,一边从角落处拉来一个足有一人高的支架,端端正正地摆在了闵靖的面前。
【现在,让我们来搞清楚,你到底是谁吧。】
3月4日,星期六。
傍晚七点四十分。
从昨日到现在,柳弈已经为了这桩连环杀人案连轴转了超过三十个小时了。
他昨天本来就忙活了一整个白天,晚上又陪戚山雨去了明桂街26号,接着便是秦红叶被杀的案子,直接通了个宵,等到中午回到法研所时,整个人都累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原本他想坚持自己给秦红叶做尸检的。
不过冯铃深知她们科这位主任实在不是什么身体素质过硬的主儿,生怕他把自己熬晕在解剖台旁,于是半拖半塞把他赶回了办公室,逼迫他去小睡一阵子,自己替他去做秦红叶的尸检,顺便还把江晓原和沈青竹也打发去休息了。
柳弈睡了大约四个小时。
由于心里装着事儿,他睡得很不安稳,梦里断断续续都是未完的案子。
等柳弈迷迷糊糊地再次睁眼,沙发床侧对的窗户外已经黑透了。
他看了一眼时间,跳下沙发,稍微整理了一下睡得皱皱巴巴的衬衣和凌乱的头发,让自己看上去不至于给人邋遢的感觉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快步出了他的主任办公室。
五分钟后,柳弈在镜检室里找到了冯铃。
“冯姐,怎么样了?”
他略去一切前置问题,开门见山的问道。
“秦红叶的死因是脑部挫裂伤所致的颅内出血和脑疝。”
冯铃一听就懂,回答得也干脆:
“还有,DNA对比出来了,你在909室的防盗网上取到的血样,跟908室的那几份完全吻合。”
她给出了关键性的答案:
“就是同一个人没错。”
“……啊。”
柳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用如释重负的语气感叹道:
“所以凶手果然就是那个谷银星啊。”
“不,事情还没那么简单呢。”
冯铃说着,从自己正在使用的电脑旁扒拉出两张A4打印纸,将它们递给了柳弈,“你自己看吧。”
冯铃交给他的是一张指纹对比结果。
在怀疑谷银星很可能涉案之后,柳弈坚持要再回一次908室,采集一些谷银星的生物学证据,用来跟他在防盗网栏杆断口处采到的血样做对比。
正好那会儿谷银星不在家,908室里只剩下他那位老年痴呆症愈发严重的祖母,戚山雨和林郁清用自己的警察证叫开了门,甚至不用多做解释,轻而易举地就取得了柳弈坚持要拿到手的采样。
柳弈拿了少年的牙刷、梳子和喝水用的吸管杯,并拜托冯铃将附着在这三样东西上面的DNA与防盗网上的血迹做对比。
现在,DNA的证据告诉他们,在栏杆处动手脚的确确实实就是谷银星无疑——所以凶手大概率正是这个看着毫不起眼也最没有可能的小少年了。
然而现在,这个案子的真相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冯姐,你的意思是……”
为了确定自己并没有理解错误,柳弈将手里的指纹对比报告来回看了三遍,才惊讶地说出了他心中的疑问:
“……谷银星并不是‘谷银星’?”
第315章 9.Premonition-43
谷银星基本上够得上事实孤儿的标准,虽然亲爸亲妈还活着,但已经各自在千里之外的别的省份组建了新的家庭,且对他这个留在老家的儿子毫不关心。
因为如此,谷银星直到七岁小学入学时才在D市老家办理了第一张身份证。
鑫海市警方拿到的,正是谷银星在七岁那年办证时留下的左右手的拇指指纹。
而现在,法医们对比了柳弈从明桂街26号908室带回来的指纹,二者完全不比配。
人的皮肤纹路在胚胎发育时就已定型,只要不伤到将真皮层完全破坏的程度便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现在在正规医院分娩的宝宝基本上都会在出生后第一时间被拓下足印,这足印便是宝宝的“临时身份证”,即便是待到孩子成年也依旧可以用于个体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