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类的作品以浮雕为主,同样多是人物。
美人们从圆形、方形或是不规则的画框里探出肢体,在灯光制造的明暗渲染下,一个个都显得既艳丽、又惊悚。
这一圈走完,Elina就把他们带回了入口。
这时杜思昀也跟酒店工作人员交接完毕,总算腾出些空儿来关注他们了。
眼见着Elina领着戚山雨和林郁清回来,杜思昀便踩着六厘米的高跟鞋款款而来,笑问:“怎么样,两位警官参观完了吗?”
“我带他们逛了一圈!”
没等戚、林开口,Elina便抢着回答:“应该看得差不多了!”
杜思昀点了点头,刚想接一句“请警官们到休息室坐坐”,戚山雨却抬手比了个“稍等”的动作,“我们刚才不小心漏了一个区域。”
语毕,他不等两位女士再说什么,转身便朝着被白色挡板层层遮掩的某处走去。
早就好奇了很久,却为了钓出嫌疑人更多的破绽而隐忍不发的林郁清也大步跟了上去……
6月28日,星期二。
下午四点三十五分。
昨天傍晚,戚山雨和林郁清去看了个展,完事后就顺手带回了本案的嫌疑人,还一抓就是两个。
被带走的是杜女士的助理金可欣,也就是Elina,以及她最近力捧的新人雕刻艺术家巫旻。
然后戚山雨就忙得不行了,中途只来得及给柳弈发了条微信说今晚加班回不来,连回复都没看就“消失”了。
柳弈心里好奇,一直憋到第二天给他送鉴定书的机会,才终于逮到他家小戚警官询问详情,“所以那所谓的‘异界’,到底是什么?”
戚山雨忙活了一晚上加一整个白天,这会儿是真的累了。
他手里端着杯速溶咖啡,平常总是挺直的腰杆难得地放松下来,靠在椅背上,眼睫低垂,神色略显倦怠。
“是三个石膏雕塑品。”
戚山雨回答柳弈,“只是,不是雕刻在物体表面的,而是雕在内部的。”
根据戚山雨和林郁清的亲身体验,放在“异界”区的三个雕塑品,其性质相当于大型内雕。
只是不知是艺术家本人的创意,还是有高人给他出的主意,巫旻把石膏坯子内部掏空以后精心雕刻出各种立体浮雕,再安装上能够形成完整光路的镜片,最后在光路的入口与出口处各打开目窗,形成一个内雕装置艺术品。
观众只需要将眼睛贴在目窗上,再打开光路开关,就能欣赏到内部富有层次感和神秘感的精美雕塑。
放在左边的“绣墩”里面雕刻了一对跳弗拉明戈的舞者,右边的“腰鼓”则是身穿宫装的少女们在花丛中扑蝶。
至于正中的最大的那个“海豹”状的雕塑装置则更加精巧。它内部的镜子是可以转动的,一经转动,光路的角度就会变化,观者可以从不同的方向观看古风盎然的亭台楼阁、天神仙子,体验十分新奇。
然而,当戚山雨询问这三个内雕是怎么做出来的时候,Elina被冷汗融了妆的脸唰一下白得跟她面前的石膏有得一拼。
“我明白了,就是你们今早送来的那把内窥镜,对吧?”
听到这里,柳弈还有什么不懂的。
事实上,确实是他思维盲区了。
身为一个法医,提到“内窥镜”,脑子里直接就想到了医院里用的那些。
然而实际上,窥镜这种技术在工业上的运用也非常非常广泛,小到仪器检修,大到抢险救援,哪哪都有它们的用武之地。
而且普通人想要入手一台也并不困难,购物网站搜一搜关键词能搜出好几页的结果。操作器的用途、型号也应有尽有,要刀头要钻子要钳子要冲洗要切割要打孔要抽吸任君选择,甚至还能做电凝和焊接。
巫旻为了他的内雕作品入手了一整套工业用的精巧内窥镜。
他先把作品分成两半儿,以敞开的方式雕刻出整体内容,然后像黏奇趣蛋一样把它们黏贴在一起,用石膏封住缝隙,最后用内窥镜从预留的目窗处伸进装置内部做细节调整,就像医生们用同样的方法切除人体内部的组织再止血缝合一样。
事实上,巫旻昨天就在展厅里。
不管是Elina还是巫旻,都知道假如被警察看到“异界”的三件作品,搞不好会因为好奇而详细询问它们是怎么制成的。
虽然两人其实不知道柳法医已经鉴定出了“凶器”是把鞘套直径约一厘米且开口呈斜三十度的内窥镜,就只是单纯的因为这玩意儿涉案而感到心虚,
所以Elina昨日试图领着戚山雨和林郁清参观,带他们绕开“异界”那个分区,巫旻则忐忑难安地跟在他们后面,结果被戚山雨逮了个正着,一块儿带回了警局问话去了。
一开始,Elina和巫旻都坚称乔兰亭之死与他们无关。
然而市局的警官们可不是好忽悠的,将两人分开审讯之后,Elina和巫旻只坚持了不到一小时,就纷纷露出了破绽。
一旦被经验丰富的警官们揪住了错处,百分之九十九的犯人都会自乱阵脚,要不了多久便会因受不住压力而当场溃不成军。
很显然,大艺术家巫旻就是那种心理承受力不太行的类型。
当Elina还在勉力死撑的时候,巫旻便率先崩溃了,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交代了个一清二楚。
“我没有杀他!真的!”
巫旻趴在审讯桌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形象全无。
“我也不知道那神经病是怎么一回事,是他闯进我家的啊!还带着刀啊!然后他就死在我家里了!还弄得到处都是血!我能怎么办啊!我也很无助啊!”
接下来,警官们就从一哭二闹的巫旻先生那儿听到了一个令人大跌眼镜的“离奇”故事。
据巫旻所言,他才是那个莫名中枪的无辜者。
五天前,也就是6月22日的凌晨,大约三点左右,他和Elina一起回到他在城中村里租住的套间,一开门就看到乔兰亭死在了他的房子里。
乔兰亭浑身都是伤口,衬衣高高撩到胸前,肚子那儿扎了个洞,出血量虽然不多,但淋淋沥沥抹得到处都是——也不知死了多久,反正血迹已经干了。
最要命的是,巫旻用来做内雕的内窥镜的袋子就放在死者身边,里面好几样工具都有被“使用”过的痕迹,鞘套里头更是塞了根穿刺针,沾满鲜血,握在了死者的手中。
巫旻当场就吓跪了。
“我本来想报警的,但Elina说不行!”
巫旻抱着脑袋嗷嗷地哭,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连带着叙述都变得支离破碎。
但警察们好歹还是听懂了。
在Elina阻止巫旻报警并晓之以利害关系之后,两人决定趁夜将乔兰亭的尸体丢到野外去。
巫旻本来就计划着在展览开始前搬到Elina给他安排的新公寓,大部分行李都已经打包好了。这方便了二人收拾满屋的斑驳血迹,同时也有现成的材料来打包乔兰亭的尸体。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屋子外面就停了一辆租来的小皮卡,很能装,且不是他们自己的车牌,正好可以用来运送死者的遗体。
于是天时地利与人和具备,两人将乔兰亭的尸体用大尺寸的帆布袋装了,塞进皮卡里,趁着夜色把人运到二乔山的后山处,丢进了山涧里。
抛尸地是Elina选的。
她之所以要挑二乔山的后山作为抛尸地,是因为她是土生土长的鑫海市人,念书时就住在二乔山附近,比较了解那一带的情况。
当时Elina很笃定地告诉巫旻,那旮旯很偏僻,尸体扔在那儿一年半载都不会有人发现。
等被人找到时,乔兰亭怕是都已经烂成一堆白骨了,警察光是要查清他是谁就要费老鼻子力气——到时候证据早就被他们清理得干干净净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没人会怀疑他们。
巫旻觉得Elina出了个很棒的点子,于是毫不怀疑地就接受了这个安排。
然而两人的运气非常背。
已经好几年没再去过二乔山后山的Elina不知道,那条山涧早就被爱喝山泉水的附近居民当成了取水点,隔三差五就会有登山健步的叔叔阿姨们带着水桶水瓶路过。
于是不过才抛尸了不到半日,警察就发现了乔兰亭的尸体。
没腐败的尸体要确定身份的方法多了去了,警察很快就锁定了乔兰亭的身份,并且找上了Elina的老板杜思昀。
当时Elina其实是非常慌的,但这位姑娘确实神经强韧且很有点儿行动力,即便警方步步紧逼,她也仍然在努力试图掩盖这件事。
首先,她趁着警察还未注意到巫旻的存在时,吩咐对方一定要彻底将自己旧屋里的血迹清理干净——至少绝对不能让房东或下任租客注意到异常。
其后,趁着小皮卡还在的时候,她让巫旻把“凶器”——也就是那架内窥镜,以及其他可能沾到死者血迹的所有物品在夜深人静时全都丢到离他们家有些距离的垃圾站去,好毁尸灭迹。
最后,Elina更是安排巫旻赶在周日下午匆匆搬家,试图从此摆脱真正的“案发”地。
然而巫旻扔了“凶器”,却没记得连电脑都一起扔。
事实上,内窥镜之所以得名“内窥镜”,是因为它的顶部装有一个微型摄像头,可以将它拍到的影像通过软件处理系统实时传送到配套的显示屏上,代替人眼“看”到物品内部的情况。
巫旻买的内窥镜是直接连电脑的,警察只要打开他的系统一查,就能知道他用过什么型号的内窥镜。
可怜的艺术家百口莫辩,只得乖乖交代了自己把“凶器”和物证丢弃到了哪里。
好在巫旻的内窥镜是在26日早上扔的,27日二人就被拘了。
垃圾站的工作人员在清理垃圾时捡到了窥镜。
他们一看就知是肯定不便宜的东西,于是把它们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警察一找上门的时候,就直接拿出来了。
警察把内窥镜送到了法研所。
接下来的事情,对法医们来说简直驾轻就熟。
柳弈他们很轻易地就在内窥镜的鞘套和穿刺针上发现了血迹,并采集到了属于乔兰亭的DNA,再对比过遗体上的伤痕与窥镜的形状之后,已能百分百断定它就是在乔兰亭身上造成致命伤的“凶器”了。
况且,警察们还不止只有这么一个证据。
“喏,你们要的结果。”
柳弈将两页纸递给戚山雨,心疼自家小戚警官的劳苦,一个没忍住,伸手替他揉了揉太阳穴,“忙了一晚上,真是够呛吧?”
“还好。”
戚山雨倒不是在逞强,而是当真觉得自己确实“还好”。
毕竟案子进行到这一步,已经基本水落石出了,剩下的只是将所有证据汇总而已。
破案的满足与轻松,是足以抵消疲倦的良药。
戚山雨放下咖啡杯,接过柳弈手里的验单,却没自己看,而是抬头看着柳弈,等他直接告诉自己答案。
柳弈乐意宠一宠他家小戚警官,很默契地回答道;
“你们在巫旻那儿找到的那管金色的丙烯颜料,跟我们在蟑螂肚子里发现的粉末成分完全一致,可以确定是同样的东西。”
“太好了。”
戚山雨闻言,笑了起来,“这么一来,证据链就齐了。”
“哦?”
柳弈忍不住好奇,“你们肯定乔兰亭是自杀的?不是Elina和巫旻动的手?”
从尸检的结果来看,柳弈确实更倾向于乔兰亭死于自杀。
但毕竟尸检只能给出一个倾向,他也不能百分百排除他杀的可能,于是很好奇他们家小戚警官是不是还掌握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实证。
“能确定。”
果然,戚山雨点了点头,“因为城中村那一带的出租屋治安不太好,之前曾经出过好几次入室行窃的案子,所以巫旻在自己家装了一个防盗监控,监控拍到了乔兰亭在他家自杀的全过程。”
“哇塞!”
柳弈感叹:“他居然还留着这种证据?”
“嗯。”
戚山雨解释:“搬家前,他把监控记录拷贝下来了,存在一个U盘里。昨天为了证明自己不是杀人凶手,巫旻把U盘交给了我们。”
尽管巫旻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Elina小姐支使得团团转,好歹倒也没有蠢到无可救药的地步。
或者说,他没乐观到认为警方当真如此无能,怎么也查不到自己身上。
所以他偷偷将监控拍到的视频存了起来,为的就是在关键时刻拿出来自证清白的。
毕竟,抛尸的罪名可比杀人轻得多了。
监控是夜视模式,开始于6月21日的晚上十一点二十分。
监控画面里,乔兰亭独自一人开门走进黑黢黢的出租屋,手里还拿了一把状似西瓜刀的锐器。
然后乔兰亭在屋里转了一圈,确定空无一人之后,便打开了出租屋的顶灯。
监控从这一秒切换回了普通模式。
乔兰亭在屋里徘徊了许久,将巫旻还没来得及打包收拾的物品全都翻了一遍。
特别是搁在门厅鞋柜上的几张像是传单或是宣传页的纸制品,乔兰亭更是非常仔细地看了许多回,甚至还用手在上面反复抚摸,动作轻柔得似乎在抚摸心爱的恋人,连检查视频的警官们都看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050章 2. mimic-21
从十一点二十分到十二点二十分,乔兰亭在巫旻的屋子里徘徊了足有一小时,其中有半小时消耗在了看那几页纸上。
十二点二十二分,乔兰亭放下宣传页,开始在屋里无意义地“游荡”,同时开始摆弄他自己带来的水果刀。
当时就有经验丰富的老刑警指出乔兰亭的这个行为很像精神分裂症发作时的举止——他们会无意识地在某个地方来来回回,做一些目的成谜的刻板运动,以及喃喃自语念叨着别人难以理解的话。
十二点四十分,乔兰亭晃悠到工作台旁,发现了装在一个琴盒状袋子里的内窥镜。
他放下手里的水果刀,改而研究那些不明觉厉的仪器。
五分钟后,他开始用没有装操作器的鞘套在自己身上比划。
他先用鞘套那实际上算不上特别锋利的尖端试着在暴露的手臂上划拉出伤口,接着又卷起裤腿去戳自己的大腿——那个完整记录下鞘套形状的伤口就是在这几次试探性自伤里落下的。
很显然,在这几次试探创后,乔兰亭发现光用鞘套杀伤力不足,于是把目光放到了配套的操作器上。
由于巫旻是个雕刻家,他购买的操作器基本上都是各种形状的刀头、钻子、穿刺针以及可以用来热凝或是焊接的电焊头,每一种看着都挺有杀伤力的。
经过一番挑选后,乔兰亭相中了尖端看着最锋利的穿刺针——针身本身的长度只有十厘米,但只要装进鞘套里,就成了足以将人扎个透心凉的危险凶器了。
终于,有了趁手的工具后,乔兰亭第二轮的试探创伤情要比第一轮的严重得多。
最让人感到不适的是,乔兰亭在伤害自己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直都很平静,就像他对痛觉的阈值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就连尖锐的穿刺针往额头怼的时候,他也能面不改色,冷静地感受自己受到的每一分伤害。
等他觉得自己“实验”得差不多了,乔兰亭便坐到地板上,撩起衬衣露出腹部,双手握住将装了穿刺针的鞘套作为固定,尖端抵住自己的上腹部,顶部则抵在巫旻的大理石工作台边缘借力。
下一刻,只见乔兰亭整个人朝前一撞,短暂的半息间,锋利的穿刺针就深深的埋进了他的身体里。
他维持着身体前倾的坐姿足有十多秒,仿佛一块扎在烤签上的肉。
随后,他整个人向后一倒,躺倒在了地上。
这时内窥镜已刺破了他的下腔静脉,虽然表面看来血流得还不如他额头上的伤口严重,但实际上鲜血正像自来水一样从破了的“水管”里汩汩涌出,肚子里的积血越来越多,同时刺激着腹膜,让伤者感到疼痛异常。
终于,仰躺的乔兰亭露出了至今为止最痛苦的表情。
6月22日,一点二十五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拔出了插在肚子上的金属棒子,却没有力气把它扔到一边去了。
镜头就这么默默地拍着他仰躺在地一动不动的身影接近两小时。
直到三点十二分,巫旻的房门才再次被人打开了。
这次进屋的是屋主本人,以及他的经纪人兼生活助理Elina小姐。
在看到两人进门的姿势的瞬间,警官们立刻便意识到了他们为什么要选择抛尸了。
——因为巫旻和Elina是抱在一起的,姿势亲密到无可辩驳,只要长眼睛的都能看出两人绝对不止是普通同事的关系。
柳弈:“……哇哦。”
这案子任谁听了前半段,都会觉得巫旻和Elina是不是脑子有坑,明明只是一个自杀案,打电话报个警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偏偏要搞那么一大通很刑的骚操作,到底是图个什么?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了。
对巫旻和Elina来说,奸情曝光会给二人的事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后果非常严重,严重到他俩愿意铤而走险去干那抛尸的傻事。
“巫旻是杜思昀包养的情夫,收入和资源都是从杜思昀那儿来的。”
戚山雨解释道:“出事那天,他跟杜思昀说在自己家忙着收拾行李,就不去陪她了,结果实际上却是和Elina到酒店……嗯,就是‘那个’去了……”
他含糊地掠过了不太庄重的“偷情”二字。
“明白了。”
柳弈接着推理道:“如果他们报警,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就必须跟警察坦白今晚的去向,这样两人的关系必然会曝光。”
不管是巫旻,还是Elina,都不想承受恋情曝光后杜思昀的雷霆之怒,同时更不愿意承担对二人而言堪称灾难性的后果。
杜思昀这些年一直风流和大方名声在外,包养过的年轻艺术家和小模特小明星加起来轻轻松松达到十位数,然而事实上,她并不是那种“大方”到能够允许背叛的类型。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杜思昀的独占欲一点都不弱。
至少在她与对方分手之前,她对小情人有着最基本也最不能触犯的底线——我给你钱、给你资源、给你优厚的生活条件,你就得对我忠诚,绝对不能拿着我的钱去泡别的女人。
特别是,背叛自己的不止是她的小情人,另一个人居然还是她备为信重的助理。
Elina深知自家老板的脾性。
更何况,在兼职经纪人的这段时间里,Elina平常没少偷偷挪用老板分配给其他艺术家的资金、资源、人脉和营销往死里捧她的心肝宝贝儿。一旦被杜思昀追究,光是她挪用的公司资金,就够杜思昀把她送进监狱里少说三年起步了。
“我也不想把事情搞成这样啊!”
Elina得知巫旻已经把监控记录都交出去了以后,她也就不再硬撑着不肯招供了。
“巫旻的个人展明天就要开始了,我好不容易给他争取到的机会啊!”
她比隔壁审讯室的巫旻哭得还凶,委屈得眼泪糊了一脸,哭出了自己的心路历程:
“你们不知道我为了他到底做了多少事!连那几个内雕装置都是我请人帮他设计的啊!我砸了那么多的钱,营销通稿都已经备好了,奖也给他买了,就差这个展了啊!他就要红了啊!!”
“好吧,所以这就是一个因第三方故意破坏死亡现场而搞出来的疑案。”
听完了戚山雨转述的审讯过程之后,柳弈也很无奈了。
事实上,这样的案件确实并不少见。
最常见的情况,就是有人寻死前留了遗书,在遗书里指出子女不孝、配偶不忠、老板霸凌或是别的什么更不能见光的事情,甚至可能带有自己或是他人犯罪的告白书。
这样的遗书若是被死者的子女、配偶或是别的利益者相关者发现,往往会被匿藏或是销毁掉。
更有极端的情况,会故意破坏现场,比如藏起上吊时垫脚的椅子,或是偷偷销毁自杀用的工具,假装死因有可疑,甚至不惜在警察问询时将死因推到某个不存在的“凶手”身上,好转移警方对自己的关注。
第二种常见情况,则是第一发现人觊觎死者的财物,在人死后把屋子里的值钱物品洗劫了一番——这样的现场往往很容易被怀疑是入室抢劫杀人,必须仔细排查他杀的可能。
第三种情况,就是这个案子的类型了——不能让人知道有人死在这里,所以发现者偷偷把尸体移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柳弈在伯明翰上学时就亲历过一个很无语的案件:
一个租客因嗑药过量而死在了一间豪宅里,房东夫妇第二天发现以后,因为不想让自己的房子变成“凶宅”而贬值,把尸体偷偷搬到了一公里外的酒吧街后巷了。
后来有瘾君子发现了死者身上的“存货”,将尸体好一番折腾,甚至偷走了他的注射工具,以至于现场被发现时那叫一个乱七八糟,难搞到了极点。
那案子非常周折,因缺少目击者和物证,法医和警察足足捋了两个月才捋清真相——反正柳弈回国时,案子才刚刚移交检察官提起诉讼,到现在都还没开庭呢!
“喏,乔兰亭看的那几张纸,是这个。”
这时,戚山雨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相册让柳弈看。
照片里的就是林郁清在观展时向Elina要的那份导览手册。
导览手册最显眼的地方,就是对艺术家的介绍。
铜板彩印的册子上,巫旻穿着一套黑色燕尾服站在展厅的入口处,风度翩翩,俊美高雅。
“啊呀……”
柳弈低呼,“好像!”
“你也觉得他们俩长得像吧?”
戚山雨叹了一口气,“连杜思昀都说巫旻跟二十多岁时的乔兰亭很像,不管是长相还是气质,都给人十分相似的感觉。”
说着,他的手指一划,划到下一张照片,“还有这个。”
戚山雨展示的是印在封底的投资人与艺术家的合影。
画面里,杜思昀一身盛装,毫不避嫌地挽住巫旻的胳膊,两人年纪差了不少,但仍是时下最流行的姐弟配的组合,看起来赏心悦目,但估计对乔兰亭而言,就只剩下“扎心”了。
“杜思昀昨天回忆说,乔兰亭以前也办过同样的展览,他俩也照过类似的合照。”
戚山雨叹息道:
“还有,自从Elina将运营重心完全放到巫旻身上以后,几乎就没管过乔兰亭的创作了,而且还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比如,‘赔钱货 ’、‘你的画简直就是垃圾’之类的。”
柳弈点了点头。
就算不用戚山雨一句句复述,他也大概能猜到。
Elina觉得乔兰亭是累赘,还挪用了本该给他的营销资金,卖不掉的画也没有认真对待,还直接把真实的负面反馈摆在了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