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年前的银行转账远不如现在这般方便快捷,所以赵远航是用邮政汇款分成两天将那十万块手术费汇给好友的。
当年的汇票存根瞿思嘉当然找不着了,邮政系统即便保留着那么久以前的汇款信息,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给他们把底单翻出来。
不过她那时正是病情的关键时刻,瞿思嘉记得哥哥拿到钱后立刻就帮她办理了住院手续,而她还记得手术的具体时间,往前一推,大概也就知道钱是什么时候汇到的了。
“瞿思嘉说她哥后来一直在找赵远航,查了两三个月才查到了些许眉目。”
戚山雨并没有急着启动车子,而是继续将想说的话说完,“可惜,瞿思嘉那时候年纪还小,又刚刚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身体还没恢复,对他哥哥那时候究竟查到些什么几乎一无所知。”
柳弈问:“你怀疑赵远航的失踪跟那十万块有关?”
他顿了顿,“还是说,你怀疑瞿从光是因为追查赵远航的行踪,才会……?”
“线索太少了,目前还说不准。”
戚山雨摇了摇头。
他素来习惯凡事谨慎,没有把握的推测,即便只是猜想也不会轻下定论。
“但至少现在有了汤俊明这个突破口。他这个跟汤文耀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儿子’,一定有什么来历。”
“嗯,你说得对。”
柳弈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戚山雨的侧脸,“真想陪你一起出差。”
“还不知道在孖海村能不能找到线索呢。”
戚山雨发动车子,缓缓倒出了停车位,“毕竟已经是二十五年前的旧事了……”
柳弈知道戚山雨在担心些什么。
就算是一具尸体,不管是埋在土里还是沉入水底,二十五年也该烂成一堆白骨了,还能留下多少线索,真是只有天知道的事情。
“这案子,不好办啊。”
车子驶出法研所,汇入主干道晚高峰的车流中。
柳弈盯着窗外的车水马龙,想象他们要从这茫茫人海中找到两个失踪多年的人的线索,感觉简直就是大海捞针,难胜登天。
“……到底,是谁袭击了钟允儿?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5月11日,星期三。
今天是钟允儿遇袭后的第五天,钟允儿仍然没有要苏醒的迹象,但伤情已稳定下来,医院说再过两三天就能从ICU转到普通病房了。
而专案组仍然没能找到那个被监控拍到的嫌疑人。
经过一众警员的实地勘察,又分析了周边能找到的大小监控的数据,众人推测,嫌犯很可能在离开清泉小筑之后,找了个人迹罕至的树林子往里一钻,换掉他犯案时所穿的衣服,然后用事先藏好的交通工具从偏僻处逃走了。
像这样不知其真面目,又查不出他行动轨迹的凶徒非常难找,尤其若是他只犯案一次就蛰伏起来的话,想要将其挖出来就更是难上加难了。
现在他们只知道犯人身高一百七十公分上下,体重一百三四十斤左右。可这身高体型在男性里实在太常见了,并不能作为辨识凶徒的标志。
另外,在调查走访的过程中,警方也着重询问了有没有一个右臂上有伤疤的男人,但目前为止,他们没能从这条线索中获得任何有用的情报。
早上八点四十五分,戚山雨和林郁清从鑫海直飞春城,中午一点飞机落地后,又在一个小时后转乘省内短途飞机,前往滇越市的小机场。
到了滇越市后还没算完,两人租了辆车,在千度的导航下往远离市区的孖海村开去。
终于,下午六点,两人辗转到达了孖海村。
村派出所的几位警员居然还没走,一直在等着他们。
“辛苦辛苦,我们这里不太好找吧?”
所长是个五十出头的大叔,苗族人,姓氏很少见,姓“仡”。
他皮肤晒得黝黑,国字脸配八字眉,面容显得十分慈祥,若不是穿着制服,看起来就像个村委会主任。
仡所长本以为戚山雨和林郁清奔波了一整个白天,都这个点儿了,怎么都该先去休息,不管要查什么明天再说的。
于是他打算寒暄两句,就让民警送他们去村里的招待所,结果戚山雨却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地址。
“我们那边的案子有点急,所以想尽快去这里看看。”
戚山雨说道:“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
仡所长接过地址一看,发现竟然是“孖海村卫生院”。
孖海村人口大约四千人,青壮劳力大多出门务工,留守当地的村民仡所长差不多都能叫得出名字,卫生所的医务人员自然也熟得很。
在他看来,那些医生护士都是安分守己的老实人,实在很难想象怎么会和两千公里外的鑫海市的大案扯上关系。
但既然人家远道而来的刑警同志都这么说了,他们这些接了协查通知的本地警察又怎么好说“不方便”呢?
“嗯……现在卫生院里应该还有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我给他们打个电话。”
仡所长只得勉为其难,给卫生所打了个电话。
值班的护士很快接了电话。
在听闻仡所长的要求之后,护士显得非常吃惊。不过她吃惊归吃惊,还是接连说了两次“没问题”,表示他们随时可以过来。
孖海村绕着一大片湖泊湿地而建,虽然只住了几百户人家,但整个村子呈狭长的月牙形,派出所和卫生所一个在村头,一个在村尾,步行需要约莫二十分钟。
戚山雨和林郁清在派出所办好相关手续,前往卫生所时,已是晚上七点了。
不过Y省的日头落得晚,这会儿天还亮着,西斜的太阳照在湿地的湖面上,波光粼粼如碎金落银,而漂在湿地上的大片草排则像散落在金银中的浮毯,美丽得令人心悸。
两人走在乡间小路上,视线总是不自觉地被湖光与草海吸引,心中甚至生出了驻足欣赏的念头。
“很漂亮吧?”
注意到戚、林二人的目光,仡所长笑得一脸得意:“我们这儿可是整个Y省唯一的国家级湿地公园,要不是实在太偏了,说不定就像丽水那样热闹啰!”
“是啊,真美。”
戚山雨感叹道。
他忽然就很想和他家柳哥一起来玩一次——不是查案,不是工作,只是好好地,无拘无束地享受一个轻松愉快的假期。
显然林郁清也有同感,那一脸毫不遮掩的艳羡神情,摆明了就是很想和他家晴哥一起来玩的样子。
可惜他们俩都是连年节都要值班的苦逼公务员,好不容易攒下的补休和年假还得想办法和同样忙碌的对象凑一起。即便是在放假,手机也得二十四小时待命,若是不幸遇到什么大案要案,就要随传随到,立刻返岗。
“从这条路往前走一公里就是湿地公园的入口了……那几家农家乐是咱们乡亲自己开的,味道可好了!哦对了,那边还有个码头,能乘船游湖!我跟你们说,那景色骚得哩,比画出来的还漂亮!”
仡所长是个热心又爽朗的性格,一说起自己的家乡,滔滔不绝连方言都带出来了,热情劲儿堪比专业导游,只差恨不得亲自领他们来个湿地一日游了。
戚山雨和林郁清原本想在路上向仡所长打听一下当地的治安情况,比如这些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值得一提的恶性事件什么的,却根本插不上嘴,只得熄了心思,等到了卫生所再说。
终于,在仡所长已经在给他们介绍村里哪家餐馆做的“大救架”最地道的时候,戚、林二人看到了卫生所的门牌。
因为早接到联系知道他们要来,值班的医生和护士已在一楼的门厅等着了。
仡所长在介绍过戚山雨和林郁清的身份后,转向医生和护士:“这两位警察同志有话想问你们。”
第014章 1.face off-13
其实仡所长也不知道戚山雨和林郁清来他们村这间破卫生所到底要干什么,但仍然装出一副高深莫测、成竹在胸的神情。
他这副样子很能唬人,医生和护士都皆面露惶恐,小心翼翼地盯着戚山雨和林郁清看。
“我想问问,这位医生现在还在你们这儿工作吗?”
戚山雨掏出一张复印的A4纸,递给了面前的医生和护士。
两人凑过去一看,发现那是一张199×年的出生证,也不知是几手的存底了,画面脏兮兮的,字迹糊得可以,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一个名字——徐明。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然后一同摇了摇头。
这医生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护士则更年轻,最多也就二十岁左右,二十多年前的旧职工,两人根本不认识。
倒是仡所长对这个徐明有印象,“哎呦,这不是老徐吗?”
他说道:“原来你们要找的是他啊!”
众人闻言,都将目光集中到了仡所长身上。
“老徐以前是我们村里的,不过都退休好多年……唔,今年该六十多快七十了吧?”
于是仡所长向他们解释道:“他儿子在市区买了套公寓,把他接去养老了!嗨,他也有三五年没回村咯,现在的小年轻不认识他也不奇怪了。”
林郁清追问道:“这么说,他以前确实是你们卫生所的医生?”
“对啊!”
仡所长点头:“老徐他以前可是咱这里资历最老的村医,大伙儿有个头疼脑热的都要找他咧!”
戚山雨点了点头:“那请问你能找到徐明在市区的地址吗?”
仡所长“嗨”了一声:“这有什么难的,不就是一个电话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问:“怎么,你们是现在就要联系他吗?”
“不,先别急,还有一件事我们要问一问……”
戚山雨朝仡所长比了个稍等的手势,又转向医生和护士:“请问你们二十年以上的旧病历,现在还能找到吗?”
在来的路上,戚山雨和林郁清就讨论过,觉得那都是二十四年前的旧事了,虽然有规定住院病历保存的年限不得少于三十年,但这里毕竟只是一间乡村卫生院,恐怕连保存文件的防火防潮柜都没有,实在不能对此抱太大的希望。
不过医生却回办公室取了一串钥匙,领着他们上了三楼,来到走廊尽头一间写着“档案室”的房间门前,打开了房门。
“那个,不好意思,里面有点乱哈……旧病历我们都放在这里,很多年都没收拾过,当然也从来没人会闲着没事跑去销毁它们……”
医生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鼻子,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两位警官,“……仔细找找的话,应该……还能找到吧?”
5月11日,星期三。
晚上九点半。
戚山雨听到铃声,掏出手机,看了看来电人名字,按下了免提:“柳哥。”
“你们在干嘛呢?”
柳弈在电话里笑问:“你下午的时候说已经到孖海村了对吧?现在怎么样了?”
“嗨,柳哥!”
林郁清凑了过去,代替戚山雨大声回答:“我们在翻箱子呢!在上百个旧箱子里找李琴那份二十四年前的旧病历!”
卫生所确实有将医疗文件保存下来的好习惯,但问题是他们保存文件的方式超级不专业。
门诊病历、住院病历、打针输液的底单、验单、检查单、考勤表、排班记录,甚至乱七八糟的会议笔记学习心得,不管是什么资料,只要是张纸就全塞进装药品的大箱子里,等装满了以后用胶带把箱口一封,搬进这间档案室就算完事了。
好一点的,箱子上会用马克笔写个封箱日期,没谱儿的时候箱上空空如也,不拆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年份的文件。
他们这保存文件的习惯似乎已经沿用了许多年,这里三面墙都是那种老式的金属货架,满满当当堆了上百个纸皮箱,戚山雨和林郁清只能苦逼的从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旧箱子开始拆,试图从中找到199×年份的住院病历。
“是吗?那病历居然还在啊!”
电话那头的柳弈笑了起来:“加油,是时候检测你们的血统了!”
戚山雨几乎从来不玩手机游戏,听不太懂他家柳哥的这个梗,倒是林郁清立刻就嗷嗷叫了起来:“再欧也没用啊,箱子一层压一层的,光是搬下来就重死了!……咳咳咳!”
他撕开一个箱子的封口胶,当场被扬了一脸的灰,“也不知199×年的那几个箱子到底在哪一层……哎呦!”
林郁清忽然叫了起来:
“我找到了!这箱就是199×年的!”
李琴的病历在箱子里躺了许多年,纸质已经明显发黄了。
好在Y省气候干燥,纸张不易虫蛀霉变,文件保存状态完好,两人翻开来,一页页检查里面的内容。
二十四年前的199×年的9月26日凌晨四点,李琴怀孕39+1周,因见红入院,二十八个小时后,也就是9月27日的早上八点四十五分,顺产娩出一活男婴。
病历里的出生证存档和他们拿到的复印件相同。
父亲一栏上填着汤文耀,母亲是李琴,小孩名叫汤俊明,接生的医生是徐明,而助产士则名叫冉拉阿紫——看起来倒是一份完全合规的看不出问题的出生证。
病历最后还附带了一张复印件,是那种塑料过塑的旧式身份证——的确是年轻时候的李琴本人的。
“你看,这里。”
戚山雨翻到某一页指给林郁清看,“李琴的签名。”
那是一张入院登记表,下面有孕妇本人的签字。
“李琴”二字前明显有一处被涂抹过的污渍,像是提笔就不小心写错了,而且“李琴”二字写得很是别扭,笔迹相当难看。
“这绝对不是李琴的签名!”
只看了一眼,林郁清就笃定道。
李琴多年未曾回国,但凡需要在国内办些什么业务的,都会写委托书请妹妹代为办理。
李婷给两位警官看过李琴寄过来的委托书,林郁清分明记得,李琴的字迹很端秀,绝不像这个签名一样幼稚得仿佛一个小学生写出来的。
“李琴好歹是名牌大学毕业的法学生!当年的大学生多值钱啊,怎么可能写这么一□□爬字!”
林郁清凝眉细思:“所以,是有人用了李琴的身份证,在这里生下了汤俊明,又让汤文耀把这个假儿子记到自己名下啰?”
“还有,李琴即便不愿意,也认下了那个不是她生的‘儿子’……”
戚山雨皱眉,一字一顿地说道:
“汤俊明真正的父母,一定握有汤文耀和李琴的重要把柄,令他们必须乖乖听命。”
戚山雨和林郁清回到招待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招待所目测起码二三十年的楼龄了,内部设施也相当简陋,不过房间倒是挺宽敞的。而且因为空房多,放着也是放着,所以仡所长给远道而来的刑警同志们安排了两个双人标间,让他们能住得舒服点。
放在以前,林郁清那么个从来不知“穷游”为何物的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可绝对吃不得这种环境的苦,但现在他已经被锻炼得甚至不觉得没有独立卫浴的招待所有什么值得吐槽的了。
他在公共淋浴间迅速冲了个战斗澡,回房后和恋人聊了半小时天,时间迫近十二点时,就很自觉地挂断电话,准备睡觉了。
——毕竟明天一大早就得去一趟滇越市区,接下来要忙的事情还多得很呢!
放下手机前,林郁清点开微信看了一眼,发现李琴竟然通过了他昨天加的好友请求。
林郁清精神一振,顿时就不困了。
对话框里,李琴给他发了四条信息,全是疑问句:
【你是警察?】
【那个女孩现在还好吗?】
【听说你们找到瞿从光了?】
【你们真的找到瞿从光了?】
最早一条的发送时间是晚上九点,最迟的那两条则是连在一起的,发送时间是十五分钟前。
林郁清蹙起了眉。
除了第一个问题,剩下的三个都是很难回答的提问。
毕竟现在李琴人在枫叶国,想要取得她的证词很不容易,若是说话不谨慎引发对方的对抗心理,直接拉黑他就万事休矣。
想了想,林郁清决定先回复前两个问题。
【我是警察没错。】
【如果您是问钟小姐的话,那么她手术成功了,但人还没醒过来。】
反正汤文耀的律所网页和微博差不多天天不间断地给昏迷中的女孩发祈福声明,只要会上网就能搜到,实在没什么可瞒的。
果然,信息发出去之后,李琴回复了。
【你们找到瞿从光了吗?】
她锲而不舍地第三次问了同一个问题。
林郁清:“……”
思考良久,在不能对当事人说谎的前提下,他只得取了个折中的回答:“我们会尽力的。”
【我就知道!】
李琴的信息又来了,又是连续三条,以五旬的阿姨来说,这发信息的手速算很快了。
【你们找不到他的!】
【二十五年前找不到,现在也找不到!】
只看文字,信息里的愤怒和失望已溢于言表。
5月12日,星期四。
今天一大早,仡所长就亲自开车送戚山雨和林郁清到滇越市市区,但两人并没有立刻去找给李琴发出生证的医生徐明,而是先去找了同样已经退休多年的助产士冉拉阿紫。
早上九点二十分。
他们在冉拉阿紫家问到了关键的供词,又往徐明家赶。
徐明是孖海村土生土长的本地人,今年六十九岁,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批大学生,考进了春城医科大学,发榜时何止轰动全村,十里八乡都知道了他这么一号人物,堪称光宗耀祖、显亲扬名。
本来以徐明当年的学历,毕业后在省会大医院任职绰绰有余,他同学里混得好的后来都进了系统,最厉害的那个退休时都是个副厅级了。
但徐明是家中独子,偏偏毕业那年父亲因眼疾要人照顾,于是他放弃了在省会就业的机会,回到孖海村,当了个再平凡不过的村医。
不过也正是因为别的村子还只有一两个赤脚医的时候,徐明就是个正儿八经医学院毕业的执业医师了,孖海村卫生院的软硬件配置都因此比同级医院来得出色许多。
——可以说,孖海村卫生所有后来的发展和规模,徐明医生绝对是奠基者与大功臣。
现在徐明已经退休将近十年了,儿子也在省会谋了一份稳定的家业,将他接到城里养老去了。
起初几年徐明还经常回孖海村祭祖,但随着年岁渐长,精力不济,近几年回乡少了,只差儿子逢年过节回老宅打点打点,也就算尽过人情了。
仡所长是徐明的旧识。
昨日仡所长给徐明打电话说明天会登门拜访时,对方只以为是老朋友叙旧,根本没想到竟然还有两个刑警。
听说有要案需要他协助调查,徐明还没来得及收起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单手搭住门板,一副手足无措的模样。
“这……这……”
徐明盯着戚、林二人,神色惶惑,“两位警官,你们找我有、有什么事?”
“老徐,你看,不好让人家站着说话的嘛!”
仡所长一边将戚山雨和林郁清往屋里让,一边用方言提醒徐明。
老实说,在旁听了助产士的证言后,这位老资历的民警对徐明干了什么已多少心里有底了。
但像这种事在乡下地方说不得稀奇,而且这都过了二十四年了,他觉得就算要翻旧账,主责也不在老徐医生身上,于是趁着侧身时朝徐明挤了挤眼,意思是让对方放轻松。
谁料徐明看到他的小动作后不知理解成了什么意思,反而更紧张了,连扳着门的手都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戚山雨和林郁清相互对视,皆感觉徐明的反应有点不太对劲,明晃晃就是“心中有鬼”。
“这张出生证,是你开具的,没错吧。”
戚山雨掏出了那张复印件,摊在茶几上。
徐明先是一愣,随后下意识舒了一口气,竟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小戚警官心里有底了——这人肯定还藏了别的秘密,且对他而言,那个秘密的严重性远在一张不合规的出生证之上。
不过一码归一码,他们还是要先把汤俊明的身世弄明白再说。
这时,徐明已经点头了:“是我开的……”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来回打量两位警官的神色,怯怯地问:“是……有什么问题吗?”
“你应该很清楚当年生产的产妇并不是‘李琴’。”
戚山雨用平淡但笃定的语气说道:
“可你还是让那个产妇用‘李琴’的身份生下了孩子,并配合她出具了这张不合法的出生证。”
徐明张口就想否认:“啊这个……我、我……嗯,我不知道……”
“你知道!”
林郁清在一旁打断了徐明的辩解;“冉拉阿紫已经承认了,她说,‘你当年跟她打了招呼,说是你熟人’。”
这大招开得早,但效果超群。
徐明瞠目结舌,还未出口的分辩全都堵在了嗓子里。
林郁清冷声催促:“快交代吧,‘她’究竟是谁?”
“……”
徐明满脸纠结,似是在拒不承认还是坦白从宽中挣扎。
这时,一旁的仡所长适时开口了:“老徐啊,你想想咱乡里乡亲的也就那么点人,谁不知道谁啊,真要查起来……嗨,也就是我们所里那些小的多跑点儿腿的事情……你就别给他们添麻烦了吧!”
仡所长是在提醒徐明,“熟人”这个概念说起来宽泛,实质也就那么点儿亲戚邻里同学同事的范围,真要排查起来,在孖海村这么个人际关系紧密的小村子里,迟早能查出来。
但让警方动真格的查,和当事人自己坦白就是不同的概念了。仡所长当然不希望徐明将事情闹大,只能尽力试图委婉地说服他。
终于,徐明放弃了挣扎。
“……她叫吴小雨,是我妈那边的表亲……”
老人交代道:“那时候她还没结婚,我也不知道小孩真正的爹是谁……但她跟我说,有人愿意收养她的孩子,不过办收养手续太麻烦了,干脆用那家媳妇的身份证来生……请我通融一下……”
根据徐明的交代,他有个远房表侄女,名叫吴小雨。她并非孖海村村民,而在同属滇越管辖的另一条村里住。
当年的吴小雨也才十八九岁的年纪,离村到市里一家餐厅当侍应生,后来不知怎么的怀了个孩子,等她抱着肚子回家时,已是离临盆不远了。
吴小雨没有结婚,男方似乎不愿意负责,但她不知怎么的联系到了一对“好心人”,愿意收养她的孩子,只是有一个要求——那家的男人说收养手续太繁琐,也容易给双方留下麻烦,于是让吴小雨用他妻子的身份住院、分娩,这样生下来的孩子自然就是他们两夫妻的娃了。
姑且不论“好心人”的要求是否合理,那时的吴小雨以及吴小雨的家人急于摆脱她肚子里麻烦的私生子,于是想到了徐明这个村卫生所的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