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罪者2—— by吕吉吉

作者:吕吉吉  录入:09-03

也只有如此,他远在异国的妻小才有可能平安——这也是穷途末路的于弘业现在唯一的指望了。
——只是这方法有用吗?
——药丸真的不会化掉吗?
——警察能看懂他的留言吗?
怀抱着微小到甚至可以成为渺茫的希望,于弘业借着倒水的机会,试着将胶囊的外壳套回去。
但他实在太紧张了,薄薄的两半壳子怎么都对不准。
为了不让黑痦子男起疑,他故意将假装手抖没拿稳杯子。
瓷杯“啪”一下掉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对、对不起!”
于弘业弯腰要去收拾。
“别动!!”
黑痦子男厉声喝止。
于弘业浑身紧绷,冷汗从额角涔涔而下,手指滑到几乎要捏不住那两小半的胶囊壳了。
“我来收拾!”
黑痦子男粗暴地一把拉开于弘业,“你站在旁边不准动,别搞花样!”
于弘业点头如捣蒜,背在身后的手指哆嗦着,好不容易终于将掰开的胶囊壳给套了回去。
“等等,你刚才拿的那颗药呢?”
黑痦子男忽然想起这重要的一茬儿,转头看向于弘业,神色不善。
“这、这里……”
于弘业摊开手,让对方看手心里的蓝白色药丸。
黑痦子男用另一个完好的茶杯给他倒了小半杯凉白开,递给于弘业,命令道:“赶紧把药吃了!”
于弘业汗如雨下,但仍然强作镇定,接过杯子,将胶囊塞进嘴里,就着凉水囫囵咽了下去。
——他吞下了自己最后的希望。
“NU……BA18?”
柳弈勉强辨认着纸上的文字。
胶囊里的纸片材质与于弘业用来写遗书的信纸相同,但一看就是匆匆撕下来的,只有拇指指甲那么大,上面用圆珠笔写了几个小字,字迹笔画很抖,好在还能分辨,可其中的含义,柳弈是一点儿都看不懂。
他茫然地转向戚山雨,“什么意思?”
戚山雨也同样迷惑。
“……说真的,小戚,我以前看侦探小说就最讨厌密码了。”
柳弈小心翼翼地将小纸片尽可能地摊平,示意江晓原拍照,“既然都要想办法留遗言了,就不能写得清楚一点吗!谁知道他们写这东西的时候脑子里在想什么啊!”
江晓原举着相机试图给小纸片一个特写。
但由于纸片是平铺在弯盘上的,被头顶的灯光一照,光滑的金属面反光明显,画面过曝反而令字迹变得不清楚了。
于是他往前走了两步,调整相机镜头的角度,拉近焦距,让纸片、字迹连同比例尺清晰的呈现在镜头里。
然后江晓原愣住了。
“……咦?”
他移开相机,凑到弯盘前,睁大眼努力试图分辨上面笔画颤抖的字母,“老板,这上面是不是还有一个小点?”
“哪里?”
柳弈和戚山雨一左一右探头去看,动作默契得仿佛复制黏贴。
江晓原回答:“就这个,B和A之间,有一个小小的点,对吧?”
柳弈和戚山雨仔细一看,果然看到在纸片的皱折中有一个细小的点,像是写字时不经意留下的顿笔。
——但假如这不是无意义的顿笔,而是于弘业刻意点的一点呢?
“如果是这样,这留言是不是应该读作‘NUB.A18’?”
柳弈想了想,“NUB是什么姑且不管,A18……感觉像个序号啊……”
“不不不!”
小江同学在一旁摇头,“我搞不好倒是知道NUB是什么意思呢!!”
他说着,将相机放到一边,摘掉手套,扑到解剖室角落的一张矮柜前——那儿放着他的手机。
“果然!”
几秒后,江晓原奔回来,兴奋地举着手机让柳弈和戚山雨看。
手机上是千度地图,上面是他搜的一个地址——“新世界UB广场”。
江晓原之所以对“新世界UB广场”有印象,是因为他“年纪正好”,而且还恰好是土生土长的鑫海市人。
UB广场在小江同学念中学那会儿曾是年轻人的潮流集散地。
在当年“潮牌”二字还没兴盛的时候,该广场有大量的服装、饰品和玩具的批发零售商店聚集,规模在本市堪称数一数二,且因为款式风格新潮,价钱又便宜,非常受学生党和刚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的欢迎。
江晓原从前就在UB广场买过七八件十块任选的T恤和衬衣,好些现在还躺在他的衣柜里,虽然很少再穿,但也没舍得扔。
只是时过境迁,UB广场早不复昔日辉煌。特别是网购兴盛之后,实体商店大量外迁或是倒闭,曾经有一段时间门庭冷落到要关门歇业的程度。
后来UB广场换了新东家,经过一番整修后重新开业,不仅内部结构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加上了一个全新的前缀,变成了“新世界UB广场”——简称“NUB”。
…… ……
12月2日,星期五,傍晚六点二十五分。
警察从两个方向进入新世界UB广场的A区,消无声息地接近了18号铺面。
说是铺面,其实它根本没有开门,甚至没有装修成“商铺”的模样,若是不看旁边同样格局的店面,看着更像是一排平平无奇的二层民宅中的其中一间。
“A区18号里有人。”
负责指挥这次行动的是市局一名姓章的资深刑警。
此时他正拿着望远镜从远处研究A18的情况。
在观察了许久后,他从窗帘的缝隙里看到有人影闪过,从影子的高度判断,那应该是个身材相当高的成年男性。
在新世界UB广场重新营业后,从前的B区和C区的店面间隔几乎全部拆掉了,划分成了面积更大的区域,专门租赁给舞蹈室、瑜伽馆、按摩房或是健身中心。
只留下A区仍然保持着原本的模样,仿佛是老式的厂房一般分上下两层,内部间隔成结构和比例几乎完全相同的店铺。因为租金比周边绝大部分地区来得便宜,于是大量出租给网店当成了仓库和带货的直播间来用,生意居然还算红火。
毕竟是楼龄超过三十年的老式商店街了,A区的过道是肉眼可见的狭窄,根本进不了机动车,所以本地的店主们搬货卸货用的都是小推车或者小电驴。
不过A区的过道迷宫是迷宫了点,对准备抓捕疑犯的警察来说反而很有优势——因为如此狭窄的地方,一旦嫌疑犯被警察堵在过道里,就意味着无路可逃了。
眼见人员部署全部到位,章警官通过耳麦向众人发出指示:
“破门,准备抓捕!”

区云泽出生在云梦大泽的遗址仙岛湖畔的一个小村庄里。
他们家据说祖上同治年间出过举人老爷,也曾是乡里鼎鼎有名的地主,只是到了他爷爷那辈已经穷成了破落户,唯一那点儿耕读传家的尊严也只能体现在给儿孙起个雅致名字的时候了。
因为家境实在贫寒,区云泽也自知不是读书的料,所以初中毕业就离开老家,跟着几个老乡在外地打拼了。
早年区云泽辗转各地,干过许多行当。
他刨过木花、糊过泥瓦、扎过纸人,甚至在一家规模不大的殡仪馆里当了几个月的洗尸工。
后来机缘巧合之下,他跟着他拜把子的老大到三晋的群山里去“收货”。
本来他以为只是收点儿野参灵芝石斛山药什么的,等到了地头才知道,他们要收的是近些年来村民私挖的古墓里的宝贝。
或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又或许只是单纯的因为缺乏相应的知识而不知道害怕,跟着老大走村窜寨的区云泽压根儿没意识到他们正在做的是违法乱纪的买卖,更不知道一个破瓷碗、半块破石头可能就是十年起步的量刑。
后来他跟着老大的时间长了,也渐渐得到了对方的信任。
区云泽开始从“收货”的变成了“下地”的,学着怎么定穴、怎么挖洞、怎么起货,怎么估价、怎么销赃……最终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土夫子。
大约两年前,区云泽的老大在“下地干活”时被当地公安机关逮了个现行,人赃并获之下判得极重,以他那五旬有余的岁数,真不一定还有机会从牢里出来。
不过他老大对兄弟们倒是很有几分义气,并没有供出不在场的那些人的名字,让区云泽逃过了一劫。
本来这些年他在这行里也捞了不少钱 ,在失去了“老大”这个依仗后,就算就此金盆洗手回老家种田,也足够他娶个老婆生一群小孩,下半生当个人人羡慕的富家翁了。
然而人学好要花上一辈子,要学坏却实在太简单了。
这些年区云泽身边的都是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他跟着他们吃喝嫖赌抽样样沾,到手的钱如流水般散出去,全变成了销金窟里的筹码、温柔乡里的嫖资。
手里没钱,偏又习惯了花天酒地的生活,区云泽受不得穷,只得开始单干。
可土夫子这一行有诸多规矩,一个没有担保人的新人简直寸步难行,先别说很难从其他“老地鼠”手里抢到“好货”,就算手上真有那么一件两件值钱玩意儿,也几乎找不到愿意用公道价钱接手的二道贩子。
有整整一年的时间,区云泽处处碰壁,差点就要山穷水尽了。
不过他身手好、体格佳,人也有一股子不择手段的狠劲,再加上他脑子灵活,还有点儿天赋和悟性,常人花几十年才能凭经验掌握的诸如鉴赏好坏、分辨真伪等“才能”,区云泽总是能花比别人更少的时间就学会了。
凭着自己的“天赋”,区云泽居然好几次成功“捡漏”,不止小小地赚了一笔,还认识了煜琇阁的老板于弘业。
于弘业很欣赏区云泽,觉得那小子天生就该是混这行的。
每次区云泽上门,于弘业都会用相当公道的价格买下他手里的东西。
而区云泽也投桃报李,给煜琇阁的都是品相相当不错的稀罕货,有时候还会以朋友的身份上门,跟于弘业分享他们行内的“新动态”,比如哪里又起出了好东西云云,甚至牵线搭桥向于老板推销“同行”手里那些压箱底的宝贝。
而频繁进出煜琇阁也给了区云泽与卫进熟悉起来的机会。
卫进是于弘业招的小工,在店里干了有一年了。
于老板对卫进评价不错,偶尔会夸他做事麻利人也聪明,干活勤快认真,除了性格闷一些不擅长讨客人开心之外,总体来说算是个不错的帮手。
“不过其实吧,闷也有闷的好处。”
当时于弘业还当着卫进本人的面,对区云泽笑道:“闷葫芦嘴严,知道有话不能随便往外说,在我们这一行是件好事呢!”
也就是这句“有话不随便往外说”,让区云泽注意到了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都很不显眼的卫进。
等熟悉了以后,区云泽发现,他和卫进年龄相近,性格确实只能用“南辕北辙”来形容。
区云泽江湖匪气很重,而卫进则是个沉迷网络世界的死宅,兴趣爱好根本聊不到一处去,唯有三个共通点——其一出身贫寒、其二都很缺钱、其三都很好色。
因为前两个共同点,两人决定一块儿干一件大事。
又正是因为最后一点,才让合作变成了内讧残杀……
新世界UB广场A区基本保留着初建时的结构,由一排排的二层平房共同组成了一个迷宫一样的商店区。
缺乏辨识度的楼房结构与狭窄的过道当年就能把逛街的少男少女们绕晕过去,现在规模减少到只剩三分之一,没有人鼎沸的人流和热闹的喧嚣后,只会让人感到一种难言的压抑。
区云泽站在A区18号店铺二楼唯一的一扇窗户前,不敢拉开窗帘,只能透过一指宽的缝隙往外张望。
这几天他一直躲在这里,几乎从不外出,连三餐都是让外卖小哥送到店门口的。
他唯一一次离开是在三天前的凌晨。
那夜区云泽偷偷溜到古董店煜琇阁附近,想和于弘业谈一桩“买卖”。
然而他却从对面一栋楼的楼顶看到了于弘业挂在电扇下的尸体。
区云泽当时吓坏了,匆匆逃离了现场,那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攫取的紧张与恐惧感,甚至比他亲手捅死卫进时强烈何止十倍。
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他和卫进或许偷了很不得了的东西,要紧到能让某些人想要了他们的命。
更可怕的是,对方不仅只是“想想”,还切切实实地下手了。
他们杀了于弘业,把他的死尸高高地挂了起来,像一个恐吓、一个预告。
11月28日凌晨,区云泽逃回新世界UB广场A区18号,就一直躲在这里,再没敢出去过。
——但我不能躲一辈子!
区云泽心烦气躁地想。
这些天来,他无时无刻不在琢磨这个问题。
留在鑫海死路一条,他只能设法尽快离开,隐姓埋名,有多远跑多远,最好一辈子也别回来。
可就算想落跑,那也得跑得掉才行。
现在他一无门路,二无熟人,更重要的是,他手头上虽然有非常值钱的东西,却无法变成现金——他甚至“黑车”或是“私船”的路费都掏不出来。
若是金器,区云泽尚能找间偏僻些的金铺将它们卖掉——大不了便是被无良奸商赚它个一两百克的差价。
遗憾的是,他现在拿着的东西在不识货的人眼里甚至不值几百块,而他知道的肯和他做交易的识货者现在怕是连尸体都臭了。
每每想到这里,区云泽就会发现自己完全陷入了死胡同里,根本无计可施,只能像只困死在笼里的耗子一般,徒劳地原地打转。
他烦躁地抬起手,隔着窗帘,猛力捶了窗玻璃一拳头。
不知是不是某种微妙的第六感,或者仅仅是被困太久憋出了毛病,区云泽总觉得今天心绪格外不宁,仿佛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很快就要发生了。
——一定要想办法!
区云泽第一百八十遍对自己如此说道。
就在这一秒,他听到了什么重物的撞击声。
区云泽甚至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根本分辨不出声音的来源。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有人正在暴力破开楼下的防盗门!
顾不得许多,区云泽拉开窗帘往下看了一眼,赫然看到楼下不知何时聚拢了一群人,各个高大强壮、气势汹汹!
——警察!
在醒悟到这些是什么人的同时,区云泽动了。
他没有试图开窗逃跑,而是跑出房间,来到二楼走廊处,双手高举过头顶来了一个助跑跳。
跃到最高点的同时,区云泽仿佛篮球运动员灌篮一样伸手抓住天花板上的一个吊环,就着下落的惯性和自身的体重,将吊环猛地往下一拖——天花板顿时落下一块,展开成了一把折叠式的直梯。
就在他做这几个动作的同时,警察已经撞开了楼下的防盗门,复数的脚步声伴随着呵斥声由远及近,已经到了一楼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了!
区云泽不敢再耽搁,蹭蹭几下爬上直梯,灵活得像一只大号的猿猴……
…… ……
当领头的警官冲上二楼时,看到的就是区云泽钻出天窗,回身抽回直梯,“啪”一下关门的一幕。
“我去!”
那警官当场毛了,几步冲上去试图将梯子重新拽下来,但折叠梯组成的门板却像被什么卡住了一样,任凭他怎么用力拉拽都只一个劲儿的嘎吱作响,就是不肯掉下来。
“老章,区云泽跑到天台上了!”
领头的警官气急败坏地对着麦克风大吼道。
【嗯,我们看到了!】
章警官回答,语气听起来倒是十分沉着:【小戚他们已经追上去了!】

区云泽爬上阳台,发疯一样发足狂奔。
这里大多数的租户都保留了可以登上阳台的折叠梯,因为这样可以让他们将顶楼的空间也一并利用起来。
也正因为这样,不少租铺的阳台都放了不少杂物,旧的桌椅家具,正在晾晒的衣服鞋袜,破烂的花盆和半枯不死的绿植,甚至还有早就报废的旧式的天线和变压器什么的。
区云泽狼狈地穿梭在这些杂物里,没命地往前跑。
他在新世纪UB广场呆了将近一周,照理说时间不短,若是有心,早该把周遭地形摸了个透透的了。
然而事实上,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躲在A区18号里,根本不敢在外走动,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外出踩点了。
此时情势紧迫,区云泽惊慌又恐惧,满心只想着逃出追捕,脑子在各种神经递质的干扰下几乎一片空白,完全无法冷静思考,只能凭着一身莽劲,朝着记忆中的“出口”方向盲目奔跑。
与此同时,戚山雨和一名刑警也在下面追。
和楼顶的杂物相比,楼下的过道其实更不方便移动。
本来他们有四五个在追,可通道太窄,障碍又着实太多,追出一段后众人之间的距离无可避免地被拉开,唯有戚山雨和另一名身手格外矫健的警官能跟上楼顶那人的速度。
很快的,一排平房到了头。
楼顶的区云泽攀着排水管道,轻轻松松就跳了下来,落地时踩翻了一个插着拖把的水桶,踉跄了一下,险险稳住身形没有摔倒,回头朝后看了一眼,只见戚山雨距离自己只有不到十米远,顿时再顾不得许多,埋头便往左侧的巷子里钻。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候,区云泽早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逃命也全凭本能。
不过或许是他潜意识里记住了出口的方向,又或许只是他单纯的走了狗屎运,区云泽居然蒙对了。
他一个急转弯,抬头时赫然看到做成了牌楼模样的写着“A区”的标志就在五十米外,心中骤然生出强烈的难以言喻的希冀。
刚好这时他旁边就是一台手推车,车上堆了十七八个箱子,足有一人高。
区云泽来了个急刹,猛然转身扒住车把手,控制着那不知道装了什么货物的小推车,朝快要逼近到眼前的戚山雨撞了过去……
戚山雨往旁边一闪,贴墙而站,躲过了直朝他怼过来的推车。
小车撞在了墙上,发出一声又沉又闷的巨响,货物轰然倒塌,瞬间将本来就窄得要命的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戚山雨听到身后的同僚发出了一声愤怒的喊叫。
没时间耽搁了,小戚警官身随意动,一步踩上一只箱子,体重瞬间将箱子压瘪了一块,脚下也传来什么东西裂开的触感。但他没时间多想,另一只脚已经落在了更高处的另一只箱子上。
他利落地翻过了七零八落的纸箱堆砌而成的路障,整个过程耗时不超过两秒。
而他追赶的那人此时已经快要跑到楼牌下了。
新世纪UB广场A区的出口外是一个大约一百平米左右的半月形小广场,前方是一条双向四车道,附近则是一大片居民区。
老城区的民宅区错综复杂,大路小路跟蜘蛛网似的,巷道和监控死角实在太多,一旦让嫌疑人逃进去,无异于鱼入大海,再想追赶的难度可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如此想着,戚山雨拿出了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区云泽的背影追去。
二人的距离逐渐拉进,几乎是前后脚的穿过A区的楼牌,踏上了半月形的小广场。
此时正是下班晚高峰的时间,小广场上都是路过的行人,人来人往,自行车和小电炉鸣着喇叭穿梭其中,十分热闹。
跑在前面的区云泽回头看了一眼,眼看戚山雨已经快要追到他身后了,顿时汗毛倒竖。
惊慌恐惧间,他心里发了狠,故技重施,想要搞个什么东西来挡路。
小广场上没有堆满货物的小推车了,于是区云泽竟然一把扯过旁边一个被妈妈牵住手的小朋友,朝着戚山雨就扔了过去。
那孩子也就四五岁的年纪,体重不到二十公斤,对一个身强体健的成年男性来说,单手就能拎起来。
在年轻妈妈惊恐到了极致的尖叫声中,小孩像一只沙包一样朝着戚山雨砸了过去。
专案组在组织追捕前就开过一个短会,主持会议的沈遵沈大队长特地提醒他们嫌疑人大概率手上有锋利的刀具,追捕时一定要注意自己和路过群众的安全。
是以戚山雨追归追,心里一直防备着区云泽被逼急了会有孤注一掷的反扑,看到对方提溜起小朋友时神经瞬间紧绷,脑子已然在思考应对的方法。
而当孩子腾空飞起朝着他摔来时,戚山雨已经做好了准备,双手张开,稳稳地接住了那个小小的身体,同时右脚后撤,顺着惯性转了半圈,卸掉孩子身上的冲力,以免她因此受伤。
小朋友被他圈在怀里,稳稳地落了地。
大约是突如其来的惊吓超过了小孩儿的精神阈值,她整个人都还在“呆愣”的状态里,居然一声都没有哭。
戚山雨来不及安慰遭受了无妄之灾的小孩儿,将她还给匆匆扑过来的母亲,继续去追前面的嫌疑人。
仅仅耽误了两三秒的时间,区云泽已经穿过了小广场,正准备横穿马路。
马路对面就是密集的居民楼,也是他目前最好的藏身之所。
——快、快、快!!快啊!!
极度的亢奋令区云泽的瞳孔收缩成了两点针状。
此时他大脑一片空白,除了身后的追兵和马路对面的小巷,双眼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东西。
区云泽一步跨下路基。
下一秒,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道死死地拽住了他的后衣领,在瞬间能封闭他呼吸道的力量下拖着他往后倒。
与此同时,另一股更大的、完全超过了血肉之躯能够承受的冲击力猛地撞在了他身上。
区云泽高高地飞了起来,离地足有一米,在引力和惯性的双重作用下划出了一个倾斜的抛物线,仰面砸在了广场上。
落地的瞬间,他的意识如同被针刺中的气球,“砰”一下碎了个干净……
“撞到人了!”
“出车祸了!”
“妈呀,死了吗!?”
乱七八糟的惊叫声起此彼伏,路过的群众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忍不住驻足围观起来。
戚山雨蹲在倒地的区云泽身前,低头查看他的情况。
很明显,区云泽的下半身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已经变形了,两条腿以十分扭曲的角度歪在一边,像油锅里黏连的麻花。
不过多亏了戚山雨最后时刻狠狠扯的那一把,车子没撞到他的躯干——至少现在,他还是有脉搏、有呼吸的。
而那辆撞了人的小车也在开出了将近二十米后靠边停下了,司机下车后匆匆折返,一脸慌张地左右四顾,口中频频向周遭的围观群众解释,颠来倒去只有一句话,“是他突然冲出来的、是他突然冲出来的……!”
戚山雨抬头,穿过人群,盯着那肇事的司机。
司机看起来四十来岁的模样,皮肤晒成了深小麦色,鼻翼处有一颗显眼的黑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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