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间早过了正常的下班点儿,不过大案当前,不管是市局的刑警还是法研所的法医,人人都自觉加班,谁也不会想到还有什么劳动法不劳动法的。
柳弈从法研所开车过来,到了市局,用自己的工作证通过门禁,二话不说直奔刑警大队所在的楼层的会议室。
不过这次他不是一个人来开会的,同行的还有刚刚被他从“车展”强拉过来的袁岚袁主任。
两人同为法医,且职称平级,柳弈就算不来接戚山雨下班也经常三天两头往市局跑,相反的,袁岚从来不用去现场也不用来参加会议,只有极偶尔那么一两次因为诸如交流经验之类的理由进过市局的大门。
只因这次情况特殊,柳弈又直接跑到他科里蹲结果,又由于检验结果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才决定逮上这么个“专家”来一起开会,以免碰到解释不清的地方时,还有袁主任来给他现场作补充。
“真有你的……”
袁岚显然对这种必须坐在一群刑警大老爷们中间开会的场合很不感冒,一张脸拉得那叫一个长。
“我明明是个坐实验室搞检验的……能不能让我安安静静地当个身穿白大褂的美男子啊……”
不过虽然嘴上不乐意,袁岚还是一脸无奈地被柳弈一路抓着袖子拽进了车里,又一路下车过门禁进院子入大楼,最后进电梯出电梯,来到了专案组的大会议室门前。
这间会议室是他们这一层里最大的一间,与其他的圆桌式或是小教室式的格局不同,它干脆是个可容纳两百人开会的小阶梯教室。
通常用得上这间会议室的时候,都是案情牵涉面较广,需要多部门协调的场合。
本来这案子只死了鹿云一个人,且至今还没明确案情性质,应该远不至于要兴师动众到直接上二百人阶梯会议室的地步。
可偏偏死者和主要涉案人员都是很容易成为舆论焦点的公众人物,而且就目前的舆情发展来看,分明有幕后推手在借此炒作,短时间内就扩散和发酵到全网疯狂吃瓜的程度,是以这次来参加会议的除了负责调查案件的刑警之外,还有不少是负责舆论监督的网警,以及负责文书、宣传和公众平台的事务员。
柳弈和袁岚推开会议室大门,目光往里一扫,两百个座位已然坐了一半有余——也难怪沈遵沈大队长要往死里催他们出死因鉴定和毒物检验的结果,原来是上百号人都等着开这个会呢!
“卧×,柳主任你可终于来了!”
沈遵听到门口的动静一扭头,瞅见柳弈的刹那表情那叫一个欣喜若狂到几近狰狞。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抓住柳弈就往屋里拖,那架势可比柳弈拉袁岚时猛多了,直接就把人扯了个趔趄。
“快快快,坐下坐下,我们开会了!”
沈遵将柳弈摁到了一排留给他的座位上。
袁岚自觉自己只是跟来打酱油的,就算沈遵没认出自己更没对他“热情以待”也丝毫不以为意,趁着别人都盯着柳弈的时候很低调地遛弯擦边过,又更低调地蹭着坐到了柳弈旁边的空位上。
人齐了,会议正式开始。
在沈遵宣布甭废话了现在就开会了之后,柳弈屁股刚挨到椅子没有三十秒就得起身发言了。
“好的,首先,让我来说明一下鹿云的死因。”
不过好在这种会议他进法研所的不到两年时间里不知开过几回了,对流程已是非常熟练,直接将所有人都最关心的问题的答案说了出来:
“鹿云是中毒死的,致死毒物是有机磷类的敌敌畏。”
刑警们自然不可能没听过这种曾经威名赫赫的农药的大名,不少人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叹声。
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出了另一个关键问题:“那是他杀吗?”
“这个……”
柳弈平常说话,特别是在公众场合时的发言都很少使用语气助词,只有在一下子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回答某个提问时,才会有这般明显的迟疑,“说实话,我也没法告诉你们。”
这个答案令刑警们都忍不住蹙起了眉。
虽然查案是警察的活儿,但在判断死因有没有可疑,是自然死亡、意外死亡、自杀还是他杀的时候,法医这边确实要担很大的责任。
所以方才有人问他是不是他杀并不是在为难柳弈,而是真心希望他能给出一个准确的回答。
但不管一群警官如何渴望地盯着他看,但柳弈现在自问真没法给他们个准信儿。
“听柳主任你的意思……”
沈遵听得眉心紧蹙,一边用手下意识摩挲着他永远没法子剃干净的下颌的胡须茬子,一边揣测柳弈话里的意思,“既然是中毒,那肯定不是自然死亡,毒物是敌敌畏,那必然不是意外死亡……那是自杀还是他杀?你就不能先给我个倾向吗?”
“对不起,这次还真没法子。”
柳弈一摊手,“鉴于敌敌畏的毒理性质和现场勘察的结果,还有袁岚袁主任做出来的毒物检验结果,我觉得这个案子搞不好比我们一开始猜测的要复杂多了。”
沈遵的眉心已经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了。
“什么意思?”
他再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原本专案组初步讨论案情时,觉得可能性最大的情况也就无非两种:
一是鹿云跟夙成文有仇,死也要死在他办公室里,好弄臭他的名声,于是带着毒药去夙成文面前自杀。
二是夙成文和鹿云有仇,决定先下手为强搞死对方,于是趁着鹿云来拜访的机会下毒毒杀他。
鉴于夙成文好歹是个功成名就的大导演大制作人,看起来智商应该没问题,即便真想下毒也不至于蠢到让仇家死在自己面前,让自己变成第一嫌疑人,所以沈遵个人更倾向是第一种情况。
当然,鉴于沈遵刑警生涯三十年,见过的千奇百怪的奇葩简直数不胜数,假如夙成文当真就非要看着仇人死在眼前才觉解气,或是单纯只是因为不清楚毒药的药性而使得药物发作太早、太剧,从而让谋杀提前曝光的话,沈遵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听柳弈的回答,这案子非常“复杂”,复杂到甚至连他都不敢轻下定论。
“这么说吧,敌敌畏即便是在有机磷的家族里也是‘高毒’级别的。”
柳弈说道:
“大鼠口服的半数致死量是每公斤八十毫克,成人口服25%的乳剂超过十克就能致命。”
警官们对毒理学的了解有深有浅,不过都不妨碍他们归纳总结出一个重点信息——敌敌畏很毒,人只要吃下十克就能嗝屁。
柳弈接着说道:
“我们在死者呕吐出来的胃内容物里发现了敌敌畏的乳剂,同时还在夙成文办公室的垃圾桶里搜出了一个空瓶子,里面残留的液体确定同样是25%的敌敌畏乳剂,而且瓶身和瓶盖上都只有夙成文一个人的指纹和DNA残留。”
“哦!!”
现场发出了一阵感叹。
夙成文办公室的洗手间发现了装毒药的瓶子这条线索一出,确实很容易让人想到是办公室所有者的蓄意投毒。
“问题是,那敌敌畏是乳剂。”
柳弈顿了顿,补充道:“所谓乳剂,差不多就是油的意思。”
他环视会议室里的众人,目光短暂地和戚山雨碰了一下,同时提出了一个疑问:
“假如是夙成文投毒,那他又是怎么让鹿云把敌敌畏的乳剂溶液给喝下去的呢?”
有一个警官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鹿云好像喝过一杯咖啡吧?敌敌畏会不会是加在了咖啡里?”
这位警官是市局里专门负责处理视频类证据的影像技术高手,为了分析视频,他今天已经将监控颠来倒去看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对每个细节都烂熟于心。
“如果是黑咖啡的话,表面漂一层油花确实很可疑,不过鹿云喝的是加了牛奶和糖的拿铁吧?那奶泡啥的完全可以遮住浮油了。”
他想了想,“还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乳液是脂溶性的吧,应该可以溶解在牛奶中,那就连油花都没有了!”
而且咖啡能掩盖苦味或是异味啥的已经是侦探小说里老得不能再老的老梗了,有没有那么神奇另说,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咖啡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
柳弈先对这个推理表示了赞许,接着又道:
“但问题是,我们没有在任何一只咖啡杯里查出敌敌畏的成分。”
“啊……?”
那警官一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沈遵沈大队长在听他们对话的时候,已经低头将初步问讯的记录又翻了一下,迅速在其中找到了关于在厕所里发现的小瓶子的相关细节描述。
根据记录,瓶子是在夙成文的办公室的厕所的垃圾桶里发现的,当时垃圾桶里除了这只可疑的瓶子之外,只有三张用过的纸巾而已。
第197章 7.Cesare Deve Morire-14
夙成文的办公室是请专业的室内设计师配合港城某知名风水大师的掐算进行设计的,分为外、中、内三层,不仅每一层的布局各自有自己的讲究,连一些家私和装饰品都是外头买不到同款的订制品,每一样都有挡灾消厄、旺财招福的功效。
这间办公室的洗手间设在了中间待客区的那层,这样夙成文在他的八卦形订制沙发上待客时,客人就不需要专程跑到外面解手了。
因为一些风水上的讲究,洗手间的门不是直接正对待客区的——它与待客区中间还有一个短短的“L”字形状的拐角,并且在拐角旁竖了一面屏风,又在屏风后做了个自流水式的古风小瀑布,瀑布旁还有个与风格很搭配的方孔钱状的洗手池。
因为除了偶尔待客之外,这个洗手间只有夙成文一个人在用,连坐在外间的秘书和助理都是没资格进来的,所以洗手间里没有分隔间,里头的陈设也以雅净简洁为要。
里头仅仅只有一个恒温且带自动冲洗烘干功能的智能马桶,一个自动感应的洗手台,洗手台前的一面中式风的內嵌式镜台,以及一个仿唐风的毛巾架,统共四样东西而已。
发现内有25%敌敌畏乳剂残液的空瓶子的垃圾桶就放在智能马桶旁边的角落里。
瓶子是那种分装小样用的小瓶子,没有任何标签也没有任何记号,瓶身和瓶盖上都检出了夙成文一个人的指纹,瓶子的容量约莫只有区区二十五毫升,不过用来装能毒死人的敌敌畏已是绰绰有余了。
而那只垃圾桶则是只要有东西靠近就会自动开盖,几秒后又自动关闭的高级货,据称还有什么锁味除臭和紫外线消毒的功能。
根据文成文化娱乐有限公司的保洁阿姨的证词,她每天会至少两次打扫和清理老板办公室的洗手间,昨日她在老板上班前进行过一次清洁,当时是早上七点二十五分左右,并且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绝对给垃圾桶换过垃圾袋,当她那间厕所时,垃圾桶里必定不可能有任何杂物。
“既然瓶子在垃圾桶里,而且咖啡杯里又无毒的话,那我倾向于鹿云是自杀的!”
另一个警官据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鹿云去找夙成文的时候,夙成文不是把他给晾在会客区晾了挺久的吗?我记得监控拍到他去上过一次厕所吧?敌敌畏会不会就是在那时候他自己喝下的?”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至于说瓶身上的指纹……唔,可能是鹿云为了嫁祸夙成文,从哪里搞到了他用过的瓶子也说不定。”
毕竟夙成文最近忙于宣传电影,大部分的时间都奔波于各地,随身携带一些出行时用来分装物品的瓶瓶罐罐的十分正常,可能就有其中哪一只被他随手扔掉,又被鹿云搞到手了。
“嗯,不排除这个可能。”
柳弈点了点头,然后又补充道:
“但想要让这个可能性成立,那就得首先克服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的死亡时间不对。”
在场的每个人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接下来,柳弈开始对与会的百来号人解释这个案子的疑点。
“口服有机磷类的毒药,特别是敌敌畏这类毒性较高的剂型,它的发作时间是很迅速的。”
有机磷能经过无损伤的皮肤、呼吸道、消化道进入体内,迅速分布到全身各组织器官并与组织蛋白牢固结合。
口服有机磷的中毒速度很快,一般服毒后十五分钟内即可出现症状,最迟也不会超过半小时。
急性胆碱能危象在中毒后立刻出现,是急性有机磷杀虫剂中毒的主要临床表现,其原因是体内的胆碱酯酶被抑制,导致乙酰胆碱过度积聚,过度激动胆碱能受体的结果。
这个时期的典型症状,就是死者鹿云在监控里那半小时表现出来的那样,先是强直性痉挛,然后渐渐陷入衰弱,最后因为呼吸和心力衰竭而死亡。
“关于鹿云的死亡原因。”
柳弈在向诸位警官简单科普了一下敌敌畏的毒理性质之后,又补充道:
“不仅尸体解剖的病理所见符合有机磷中毒的特征,且在他体内检测出对应的毒物敌敌畏,而且他的尿液中二氯乙醇含量升高,血液中胆碱酯酶活性明显降低,都是敌敌畏中毒的确证。”
他多补充这么一句并不是单纯的废话,而是源于经验之谈。
柳弈在研究生时代接触过一个特殊的投毒案:受害人的症状完全符合地高辛中毒的临床表现,且血样里确实有地高辛的存在,然而经过调查,发现导致其中毒的是与地高辛同属强心苷类物质的夹竹桃苷。
从此之后,但凡碰到中毒案,柳弈都会谨慎起见,不仅凭某种单一的检材确定毒物类型,而是尽可能多方验证,直到所有的结果都能推理出同一个答案为止。
在鹿云的死亡案里,他们在死者的呕吐物和食道、胃部、十二指肠的残留物里都检出了敌敌畏的成分,而死者的解剖病理所见、以及血检胆碱酯酶明显下降的指标都符合有机磷中毒的特征,最后尿液里检出的远高于正常量的二氯乙醇,则是敌敌畏的代谢产物。
所有的证据都指明了一个可能性——鹿云死于有机磷类农药中的敌敌畏中毒。
可偏偏,他的中毒时间却完全不符合该毒物的毒理学特点。
听柳弈陈述完案情的问题所在之后,沈遵沈大队长从开会时就一直没松开过的眉头,这时已经皱成上下两个纠结的“川”了。
“……行吧,我们先来复盘一下时间。”
沈遵一边说着,一边按下手里的投影仪遥控器,刷刷几下,翻页到戚山雨在开会前整理出来的案件时间线上。
根据夙成文一开始私藏着不肯拿出来的监控记录可知,12月20日,也就是今天,一共有且只有四个人曾经踏足过夙成文那间三层间隔的办公室。
七点十分,保洁阿姨用她的门卡刷开了办公室的大门,拉着一小拖车的清洁用品进屋,花了十五分钟时间做了日常保洁,期间没有拍到她有任何可疑的行为。
阿姨大约在二十五分时完成了外间的保洁工作,转进厕所所在的那个“L”字拐弯的刺绣山水屏风后,身影消失在了监控的可见范围内。
约莫三分钟后,也就是二十八分时,保洁阿姨从厕所出来,然后提溜着来时带的小车离开了夙成文的办公室。
警方已经初步调查过了,这个保洁阿姨是星河大厦的物业公司聘请的保洁部的雇员,在这里已经做了五年多,负责“文成文化娱乐”的专职保洁工作也有三年了。
阿姨家世清白,口碑良好,与夙成文没有任何私人恩怨,也不怎么与公司里的人来往,混个眼熟了也就碰面点个头,逢年讨个十块钱关门利是、开门红包的程度,目前看来没有可疑之处,行动轨迹也不满足投毒条件,已经暂时被排除在了侦查名单之外。
接下来,七点半时,夙成文的私人助理席茉莉准时上班。
她同样用门卡刷开了办公室的门禁,进入外间。
但就如席茉莉向警方保证的那样,她没有夙成文的吩咐是不会私自进入中层和内层区域的,监控拍到姑娘一直在外间属于她自己的桌子前忙活,只在中途用角落的一把电热水壶烧了壶开水,然后泡了一杯速溶咖啡而已。
接下来,七点五十分时,夙成文臭着一张脸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先向席茉莉吩咐了些什么,接着走进中层,在洗手间里耽搁了大约五分钟,最后回到了内间,再也没出来过。
当警察拿着这段记录询问两人时,席茉莉说,夙成文告诉她等会儿鹿云会来,让她去接待一下,“带到他办公室,让他‘坐一坐’。”
而夙成文则很激动也很愤怒地坚称自己当时只是进自己办公室的洗手间上了个厕所而已,根本不知道、也压根儿没留意垃圾桶里有什么东西!
八点整时,外间的席茉莉接了个电话,随后快步离开了办公室,五分钟后,带着鹿云折返,并按照老板的吩咐把人领到中间那个八卦形的沙发组落座,还很恭敬和礼貌地和鹿云说了点什么。
“我当时问他要不要喝杯咖啡或者茶,鹿先生回答说不用。”
席茉莉接受问询时回忆道:
“然后我就跟他说,老板现在有个很紧急的视频会议,请他稍等片刻,如果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喊我,接着就把他一个人留在沙发区那儿,自己先出去了。”
当然了,夙成文的所谓视频会议是假的,那时他正躲在内间悠闲地吃着早餐看着早报,明显一副故意要晾着与他仅有一门之隔的鹿云的样子。
接下来,鹿云只在座位上坐了五分钟。
他在八点十分时起身,左右四顾了一会儿,很快锁定了方向,随即快步向洗手间走去,身影转进屏风后,从监控画面里消失了。
第198章 7.Cesare Deve Morire-15
八点十五分,鹿云从洗手间出来,坐回到原来的地方,先是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然后掏出手机,一直低着头开始刷手机。
因为鹿云坐的位置相当于背对摄像头,镜头只能拍到他的头顶、后脑勺和大半个肩膀,手机屏幕也被他的背部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是最出色的影像学专家也看不出他当时到底在看些什么。
不过鹿云死后,他的手机已经被刑警们收作物证了,只需要给电子物证组一点时间,他们能给全扒拉出来。
这一次,鹿云坐得很安分,一直到八点四十五分,外间的助理席茉莉终于接到夙成文的通知,让她把“客人”领进他的办公室内间。
席茉莉照做了。
随后夙成文和鹿云就各自坐在内间的那套小沙发前,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小小的茶几进行对话。
或许是担心电脑或是wifi被黑以后监控记录被外人所得,从而从他和访客的对话里得到他的“商业机密”,夙成文的监控设置了只拍画面不录音的模式,警方无法从监控里得知他们在对话中聊了什么。
更遗憾的是,监控镜头设置得比较高,只能从俯视的角度拍到两人的侧脸,这样就连想要读唇语都读不了了。
警方当然问过现在唯一还活着的当事人夙成文,他和鹿云当时聊了什么。
但对于这个问题,夙成文表现得极端不配合,先是很不耐烦地说那是私事,他有私隐权,凭什么告诉你们,随后警方向他表明这已是一个刑事案件,他必须配合调查时,夙成文又当场胡说八道了一番,扯出来的所谓“对话”一听就是现掰的,连回忆青葱大学岁月这种鬼话都能说得毫不心虚。
两人聊了一会儿。
八点五十二分时,夙成文又按铃叫来席茉莉,吩咐了几句什么,席茉莉领命而去。
监控拍到席茉莉返回到外头那个放着八卦状沙发的中层待客区,在水吧台前一通忙活,五分钟后,端起两杯现磨咖啡折返内间。
当然,光从监控上看,席茉莉冲泡咖啡的过程没有明显的可疑之处。
案鉴于监控摄像头位置固定,她好几次操作时身体完全遮挡了手里的动作,假如她趁机干了什么,那也是有可能的。
八点五十七分,席茉莉将两杯咖啡分别放到了她老板夙成文和访客鹿云的面前。
在场的警官都是非常有经验的老刑警了,无一例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两只咖啡杯是不一样的款式。
夙成文喝的杯子是黑色镶金边的,而鹿云的那只则是白瓷描兰草的,从外观上看就天差地别,绝对不可能会有混淆的可能。
席茉莉放下咖啡后就被夙成文跟驱狗一样挥手赶出去了,几乎一秒都没在二人面前逗留。
随后夙成文和鹿云双双端起杯子喝了咖啡。
鹿云喝完咖啡后大约十分钟后,也就是九点十分左右,监控镜头拍到他表现出焦躁难安的样子。
他开始左顾右盼,好几次抬手用衣袖擦拭自己的额头,两次捂住胸口,还有诸如挠胳膊、抓后颈等十分不礼貌的动作。
很显然,夙成文也注意到了鹿云的异常,从他的肢体语言来看,应该曾经主动开口询问了对方的身体情况。
接下来,九点十三分,坐在椅子上的鹿云在毫无预警的情况下,忽然弯腰大吐特吐,吐着吐着人就倒了下去,镜头清晰地捕捉到他出现了抽搐、痉挛和强直的典型中毒症状。
随后就是夙成文叫来助理席茉莉,席茉莉又急忙跑到外面去打电话等一系列发展,也就是被不知何人偷偷拍下并放到全网上去的那段录像了。
复盘完监控后,柳弈抬手捅了捅坐在自己旁边,托着腮一副“我是谁我在哪我干嘛要坐在这里”的表情的袁岚袁主任,同时说道:“接下来,让我们法研所的检验专家给大家解释一下这个案子的一些细节问题。”
袁岚瞪了柳弈一眼,倒也没有推辞,打开他带来的夹了好几张检验结果的文件夹,开始说明情况;
“我们对案发现场的所有可疑物品的采样进行了检测,并在其中几样物品上检出了敌敌畏的成分。”
袁岚袁主任说道:
“第一样就是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发现的那只小瓶子,其次垃圾桶里的三张纸中的两张上也沾有很少量的敌敌畏液滴……”
说到这里,有警官举手表示自己想要发言。
于是沈遵沈大队长示意袁岚稍停一下,让那举手的警官先发言:
“如果那两张纸巾上沾了敌敌畏,那是不是可以说明,有人在那个洗手间里打开过那瓶子?”
众人纷纷对这个猜想表示赞同。
毕竟在垃圾桶里发现瓶子,不代表那瓶子就必定打开过。
正如先前有人提到的“嫁祸”的可能性,鹿云完全可以带一个装过敌敌畏的空瓶子进来,再趁着上厕所的机会丢进垃圾桶里。但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瓶子就不必被打开,纸巾上也大概率不会沾上完整的敌敌畏的液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