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不见周身气息霎时暴涨。
鼓荡的灵压掀起一阵狂风, 不仅吹起了落在他身上一层又一层几乎将他淹没的紫藤花瓣,还将整个小院内满地的紫藤花瓣都吹了起来。
狂风以他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向外横扫, 裹挟着紫藤花瓣,吹出了小院之外。
此刻还在太无宗的弟子, 日后总会记起这一天。
当紫藤花瓣形成的大雨席卷玄都,将所有人笼罩之刻, 就是灵和师叔祖结婴之时。
结婴之后,何不见收敛好自己外泄的力量,睁开了眼,随即忍不住笑了。
“抱歉。”
刚刚的力量外泄不仅卷走了地上沉积多年的落花,还把茂盛的紫藤本体上的花朵席卷一空。
紫藤现在举着秃秃的藤蔓伸到何不见眼前,张牙舞爪地表示抗议。
它从被主人移植到小院之后,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完全没有花,它秃了!
但主人对它道歉唉!
紫藤慢慢蜷缩起了张牙舞爪的藤蔓,决定原谅主人的瞬间,它的藤蔓上长出了新的花苞。
何不见感应了一番此刻自己的境界后,不由得叹息。
突破至元婴后,本命法宝的力量也跟着增强,但还没到能被提升到灵器的地步,这对他来说是大幸,否则他的闭关还不知道要延长多久。
金丹之后四境界:元婴,化神,还虚,合道。
结成上品金丹的修士想突破至元婴,大多只需要时间进行积累,是水到渠成的事。
但元婴之后,却是一步一门槛,一步一灾劫。
元婴之后,再突破到下一个境界,修士就要面临一道灾劫。
元婴之后,修士终于有了正式寻求大道的资格,因此这每一道灾劫都是起自大道,个个凶险异常。
元婴到化神之间,是水灾。
世上除道外,无不朽之物。修行者想要与道合一,恰如逆着水流向源头处追寻,神魂必然会受到大道之力的冲刷,这就被称之为水灾。
是以元婴境内分为七个小境界,元婴修士需要依次凝练七魄,好抵得住大道之力的冲刷。
若修行不够,水灾便会冲散修士七魄。
化神至还虚之间,是火灾。
七魄为阴,三魂为阳。
是以阴水冲刷七魄,阳火煅烧三魂。
经由阴水冲刷、阳火煅烧之后,修士的魂魄才彻底去除了后天沾染的诸多杂质,只剩下与道贴合的真灵。
若修行不够,火灾会将修士的三魂烧为灰烬,千年苦修荡然无存。
还虚到合道之间,是风灾。
经由阳火煅烧后,还虚境界的修士也可称之为阳神境界,此时可阳神外放、遨游太虚。
起脱对于这个境界的修士来讲,前方最重要的就是坚定自身的道,迈出与道合一的这一步。
此时,会有无名之风起自虚空,此风从修士周身的窍穴涌入修士体内,可穿透修士的肌骨与五内。
修士必须达到“风起心不起,风乱神不乱”的境界。
若修行不够,风灾会将修士的骨肉消解,毁坏修士的道行。
这三灾虽然从根源上起自大道,但这三灾也是大地上万事万物毁灭的三种途径,因而也被称为三大地灾。
但度过三灾后,也并非再无灾劫。
正所谓“才脱地网,又入天罗”,感悟天地法则,便有起自大道的雷劫降下,击打修士的元神。
通常来讲一共有七道天雷,因此天灾又被称为七劫。
三灾七劫过后,方才能达到羽化境,只待弃壳飞升。
当然,对现在的何不见来说,他离水灾都还很远,更别提完整的三灾七劫了。
对他来说,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去寻师弟。
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放放。
何不见站起身,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道袍宽大的袖子堆在他的肩膀处,他却不怎么在意。
话说回来,宽大的道袍某种意义上也束缚了他的行动。
这么多年下来,他举手投足也会顾虑下真传弟子的形象。
再加上炼气期经受过的锻体训练,他改掉了自己曾经作为现代人的一些习惯动作,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差不多。
何不见放下手臂,宽大的道袍袖子柔顺地垂下来,没有留下一丝褶皱。
他走出紫藤小筑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等他的元辰掌门。
“恭喜突破,进境的速度很快。”元辰严肃的面容中多了几分欣赏与欣慰,“修行两甲子突破元婴,无论是谁都要承认你乃是万年一遇的天才。”
“多谢掌门师兄夸奖。”何不见的目光望向远方,“但我觉得还不够快。”
元辰沉吟片刻,他知道何不见是要去找越荒州,他伸出手,手中显现出紫虚云卷。
“带上它吗?”
何不见看了眼紫虚云卷,道:“紫虚云卷毕竟是师兄的灵器,也是宗门的灵器,我带离宗门不太好。”
“师兄,我自己会找到师弟,也会和师弟一起好好回来。”
元辰合拢手指,转了转紫虚云卷,道:“你的话有一部分不对,也有一部分对。紫虚云卷不是我的灵器,它是掌门的灵器,也是宗门的灵器。”
“灵和,你已经突破至元婴了,我才来问你。”
“要接手紫虚云卷吗?”
何不见的目光移到元辰掌门的脸上,对上了他认真的视线。
掌门师兄,不要在这样的地方用这么平常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啊。
问他要不要接手紫虚云卷,潜台词其实是问他要不要成为接手掌门之位。
“掌门师兄,我才元婴,现在谈要不要接手紫虚云卷太早了,至少等到我化神之时,我才有资格回答掌门师兄。”
“况且,掌门师兄一直做得很好,为什么忽然想要传给我?”
元辰道:“是太早了点。”
“不过想让你成为下一任掌门,是我早就想好的,并不是忽然起意。”
“我有两个亲传弟子,吟心与了灭。了灭与定虚一样是剑修,他们一样都不适合成为下一任掌门,吟心……吟心虽然表面看上去还好,实则杀性比了灭还要重,她也并不适合成为掌门。”
“算下来,唯有传承了阵法主脉的你,最适合成为下一任掌门。”
“至于我为什么想要卸任……”
元辰想起了之前杀死无定等魔的化身时的那一击。
他成为掌门也有四五百年了,这些年,他一直依照着师父的期望扮演着合格的掌门形象,处理琐事、维持宗门、打熬心性。
可四五百年过去,对于这样的扮演,他也开始厌倦了。
元辰并非生来就是“掌门”,曾经的他也是拜入赤松子门下,被视为太无宗骄傲的道子。
只是四五百年前,师父闭关,将整个太无宗托付给他,他成了“掌门”。
之前那次出手,也是他压抑多年后的一次宣泄。
那种感觉……好极了。
“小灵和,掌门师兄也有想不做掌门的这一日。”
“我看着你一步步成长起来,就知道是时候了,你是合适的、值得托付的人选。”
“正好你进境太快,等你寻回了定虚,你就可以接过掌门之位,留在宗门好好沉淀一下自己。”
“传承了主脉的人,并不止我……”何不见迟疑道。
是的,虽然他可以被称为太无宗的道子,但传承了主脉的并不止他。
何不见虽然和门内众弟子、众长老接触得少,却也知道在阵法上颇有造诣的,至少还有三支。
“若掌门师兄让我接任掌门之位,他们恐怕会不满,说是您私心使然。”
“这就是你要解决的事了。”元辰道,“灵和,这是另一种修行,待你接过掌门之位后,你就会明白的。”
何不见沉默了片刻,道:“好。”
“掌门,不,元辰师兄,待我寻到师弟,与师弟一同返回宗门后,我会给元辰师兄答复。”
“去吧。”说着,元辰将紫虚云卷掷向何不见,“无论你同不同意接手掌门之位,先带上它。”
何不见接过后,也没再拒绝元辰师兄的好意。
道谢后,他离开了太无宗。
灵天南部,飞来剑派。
清晨,大雾笼罩着剧烈起伏的山峦。
一个魁梧壮硕、穿着粗布麻衣的男人抱臂打盹,如果不看他坐的位置的话,这还是一副寻常的画面。
这个男人,此时正坐在一把横插在悬崖上的重剑之上。
他的面前是万丈深渊,身后是刀削一般光滑的峭壁。
此时,他忽然睁开眼,神情也从无聊转为了专注。
在他的灵识里,悬崖下方一条小路上,有一个穿着墨色道袍的人影自大雾中浮现。
他排开雾海前来,翻滚的雾气就像有生命一样避开他的身影,潮湿的水珠没有一丝一毫沾在他身上。
他抬起脚前进时,鞋底甚至也没有沾染上分毫道路上的泥水。
他简直就像是神话传说中破开大雾出现的神人。
阎吞忽而兴奋了起来。
他的灵识很清楚地告诉他,面前之人并没有动用任何灵力,潮气不沾身也不是因为道袍上的法阵。
大雾无法沾染他,完全是因为……
此人乃是无瑕无垢无缺之体,除非他愿意沾染,否则世间所有的灰尘、水珠乃至污秽都会自动避开他。
是真正的一尘不染、寒暑不侵。
多么可怕。
哪怕是元婴老怪,也没听说过有能达到这个境地的。
难道是化神真君的分身驾临?
第174章 寻觅
破开大雾而来的何不见在山前站定, 平静道:“六十六年前,我师弟定虚曾接到过飞来剑派的论剑请帖,谁想到竟一去不回。”
“敢问飞来剑派可曾察觉到过什么异样?”
“六十六年前, 剑冢论剑那次吗?”
对方一提,阎吞倒是想起了什么。
那次,在飞来剑派之外,确实曾经短暂的传来灵力碰撞的波动。
不过那战斗发生在飞来剑派之外,这种忽然爆发的战斗在灵天屡见不鲜,飞来剑派也没兴趣插入其中。
没想到,如今居然被人找上门来。
“没错。”何不见淡淡道。
他靠着“万界追踪觅迹术”追到了这里,随后就失去了越荒州气息的踪迹。
气息消失, 何不见能猜到越荒州大概率是从灵天逃向别的世界了, 就如同当年他也被迫漂流到灵王世界那样。
不过何不见并不确定越荒州究竟到了哪个世界。
第一次回档时定虚并没有告诉何不见,后面几次回档越荒州只有片段记忆,也没有提及这件事。
是以何不见找上了飞来剑派。
阎吞飞身而起,落在何不见身前,伸手招来了插在山上的巨剑。
“剑冢那次论剑我也在,我也确实在那时感知到了灵力波动。”阎吞眼中跃动着兴致勃勃的光, “来跟我过个招吧,能撑过我的剑意就告诉你我知道的!”
阎吞的剑名镇山。
在阎吞手中, 巨剑镇山仿若化为巍巍山岳, 散发着巍峨、厚重、镇压万物的无匹威势。
若是换个时间,何不见还当真想跟对方过上几招, 仔细领教一下对方的剑意。
毕竟剑修数量稀少,除了师弟和萧淡水外, 何不见还没见识过其他剑修的剑意。
但现在,何不见没这个时间, 也没这个心了。
一道温和而朦胧的紫色烟幕展开,将阎吞包裹在内。
阎吞只觉得自己的神魂陷入了紫色的流沙中,明明身体没有受到任何束缚,但却忽然无法让肢体做出任何动作。
这一瞬的打断,也使得他之前所蓄的剑意霎时泄掉。
在阎吞的眼中,何不见的身前悬浮着一颗散发着紫芒的宝珠。
“现在,告诉我你究竟知道什么?”何不见再次问道。
剑意未能完全展露就被强行打断,阎吞收敛了自己的战意,恭敬地答道:“当时,飞来剑派外的空间曾经被某种力量划破了,自空间缝隙中有魔气流出,那股魔气,应当来自于天魔妙欲宫。”
“除了天魔妙欲宫的气息外,没有其他气息吗?”
阎吞摇了摇头。
“伏击的人应当是提前隔绝了空间,我也只在空间缝隙出现那一瞬间感知到了一点气息。”
何不见淡淡道:“多谢。”
说完,何不见的身影原地消失,又在远方再度出现,几个闪现后就消失在了阎吞的感知中。
何不见离开后,阎吞才缓缓出了一口气。
刚刚何不见一出手,他才明白,面前之人并不是化神真君的分身,而是个元婴修士。
一个元婴修士,就能拥有无缺之体,还能拥有直接干涉神魂的本命法宝……
当真可怕。
既然伏击中有天魔妙欲宫出手,何不见第一个要去找的肯定是妙有世界。
灵天内没有直达妙有世界的跨界传送阵,何不见思索了片刻,决定前往天火岭。
要布置一个跨界传送阵,需要空间类的宝物,还需要另一个世界的空间坐标。
何不见也不清楚妙有世界的坐标,不过空间坐标可以用和妙有世界联系紧密的某样东西作为替代。
天火岭是苦渡伏杀萧淡水的地方,也是何不见击杀了那个分身的地方。
苦渡是灾厄真君的分身,何不见知道灾厄真君肯定还活着,这里残留的魔气与灾厄真君的真身紧密相连,这种联系可以作为横渡空间时的指引,代替空间坐标。
天火岭那一战,何不见还得到了玉轻尘、枯骨的储物法器,里面就有空间类的宝物。
六十六年过去,昔日被一场大战毁掉的枫树林早已恢复了原状,只是这附近再也没有新宗门搬来,反而成了散修游历的热门地点。
何不见到天火岭时,看到了一波波的散修。
从他们的交谈中,何不见大致明白了散修来这里干什么。
昔日天火岭魔气肆虐,天火门、丹鼎观、追风洞一夜灭门,散修间都传说这里曾有大能与魔修爆发了混战,最终魔修和大能都陨落于此。
关于为何魔修与大能会选在天火岭这个地点爆发混战,说法就更多了。
传得最火热的一种,说是丹赤灵矿最下方又发现了某种秘宝,正是这种秘宝给三个门派招来了灭门之祸。
天火门、丹鼎观、追风洞三门虽然只是中小门派,但到底也是门派,一夜灭门,也就是说门派积攒的灵石法宝和灵药都没来得及带走。
魔修与大能的随身物品与传承、可能存在于丹赤灵矿最深处的秘宝、三个中小门派积攒的家底……凡此种种,如同夜空里的烛火,吸引着一波又一波散修前来探秘。
如一阵微风掠过的何不见却清楚,那几个魔修的随身物品都被他带走了,丹赤灵矿深处什么都没有,顶多那三个门派的家底是实打实的。
不过何不见也无意去纠正什么,他避开了散修,来到了当时击杀苦渡的地方。
一位化神真君的分身陨落于此,哪怕过了六十六年,这里仍然残留着魔气。
魔气侵入了土地和周围的枫树,将原本火红的枫叶表面渡上了一层诡异的蓝光。
何不见先布置了隐匿法阵,将这里封闭起来。
随后他取出空间类的宝物,融掉左手的星珠,牵引着周围残存的魔气,以指为笔,在地面刻画了跨界传送阵的阵纹。
如今他已经是元婴期,布设跨界传送阵对他来讲不是什么难事。
布置完成后,何不见将启动的中品灵石安置于其上。
一道白光自传送阵内亮起,自枫叶表面浮现的蓝光凝聚成一道细细的线,延伸向传送阵内。
何不见放下手,跨入了传送阵内。
妙有世界,秋月春风城。
秋月春风城是合欢派的驻地,合欢派本是天魔妙欲宫的分支,秋月春风城亦成为了妙有世界内数一数二的繁华大城。
不过现在的秋月春风城内,有一半的建筑能看出是新建的。
何不见正坐在城内最大的欢场——欢笑楼内,静静听着周围魔修交谈。
何不见此时用了在蜃楼幻境里学到过的“幻法幻身术”,将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中品金丹修为的普通魔修。
他这样的魔修,在妙有世界内不算少见,因而欢场内也无人在意他。
“诸位我来迟了。”
一个身材高挑、风流倜傥的男子从欢笑楼下来,坐在了何不见旁边那桌。
那桌坐有两男一女,三人看到他,其中一男一女站起身迎上去,被男子一人一边搂住,剩下一个虽然没动,但眼神却定在他身上。
待那风流男子坐下,依偎在他怀里的男子问:“万大哥,我们也有四十年未见了,今日再见,万大哥风采如旧。只是这秋月春风城是怎么了,怎么有这么多的新建筑?”
另一个在他怀里的女子掩嘴笑道:“难不成是合欢掌门看腻了旧建筑,毁了建新的?”
被称呼为“万大哥”的男子听了这话,原本风流的神态顿时沉了下来。
“别提这事了,晦气。”
“怎么?”女子有些惊讶,“难不成有人敢打上秋月春风城来?”
没动的那个男子抿了抿嘴,道:“我倒是听说过,好像是咋五十多年前,灾厄真君和某个人在秋月春风城里大打出手,半个城池被点燃,化为了火海。”
“若不是被追杀的那个人逃得快,恐怕整个秋月春风城都保不住。”
靠在万大哥怀里的男子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道:“那人是什么人啊,要劳动灾厄真君追杀,他还跑了……”
说着,他忽然猛地一颤,杯里的酒洒出去大半。
万大哥狠狠拍了他的背,冷声道:“你要是不想要舌头,我可以帮你割下来。”
“灾厄真君是你可以议论的吗?”
被这么呵斥,男子却软倒在万大哥怀里,吐出舌头痴痴道:“那不要割,万大哥亲自咬下来可好?”
在旁边坐着的何不见忍不住站起身准备离开。
到妙有世界后,何不见就没法追踪到越荒州的气息了。
毕竟越荒州要面对灾厄真君的追杀,他必定要最大程度地抹去自己留下的踪迹。
基本上唯有越荒州命悬一线、被灾厄将要追上、双方爆发战斗时,才会留下如此明显线索。
这些战斗留下的线索,如同深夜荒野中散落的一颗颗明珠。
何不见一一寻找过去,一一将它们拾起,想以此拼凑出六十六年来越荒州独自挣扎、逃亡的经历。
如同自己也度过了这样的六十六年。
旁边桌的人已经吻作一团,何不见路过他们,正要走出欢笑楼,却忽然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叫住。
“那个穿黑衣的站住。”
“看你好久了,你来欢笑楼是来做什么的?只是来坐坐吗?”
“是这楼里没有你能看上眼的?”
何不见站住脚步。
这楼里穿黑衣的不少, 穿黑衣正往外走的也不少,但来欢笑楼只是坐坐的,却只有他一个。
何不见回头一看, 叫住他的魔修漂亮到一眼看不出性别的程度,不过用灵识到是能辨认出他确确实实是个男人。
这个雌雄莫辨的男人穿着一身斑斓锦缎做成的宽袍大袖,姿态懒散地靠在栏杆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乐止对上何不见看过了的那双眼,不自觉挑了挑眉。
从刚刚开始,这个坐在大厅里,看上去平平无奇的魔修,就吸引了他的注意。
在欢笑楼这样一个空气里都充斥着情|欲的地方, 唯有这个人, 看似身在其中,实则是个看客。
他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不……更准确的来说,是种遗世独立、飘然尘外的感觉。
如果不是因为林乐止从他身上感应到了魔气,还以为他是那些虚伪的令人作呕的正道修士。
林乐止看了他好久,直到这个人抽身离去,看着那个好似从进来到离去、不染纤尘的背影, 他还是没忍住叫住了对方。
然后他对上了一双出乎他意料的眼睛。
这双眼睛不像他想象中的那么冷漠无情,但也不像魔修的眼睛。
魔修的眼中总有许多赤|裸裸的情绪, 杀欲、情|欲、愤怒、嫉妒、食欲……
魔修的眼中总是狂乱的、放纵的, 其内刮着永不停歇的狂风暴雨。
而这个人的眼睛却是平静的、微风和煦的晴空。
林乐止控制不住地兴奋起来,他一个闪身出现在欢笑楼的门口, 堵住了这个人的去路。
他躬身,漂亮的面孔贴在何不见面前。
“嗯?这里没有你看得上的吗?”
何不见后退几步, 眼神里露出露骨的嫌恶。
“没有。”
林乐止一怔,随后笑起来, 笑得前仰后合、身体发颤。
没错,这样才是魔修。
没等他停下笑容,他身上腾起一道斑斓光华,幻化作不同凶兽的模样扑向了何不见。
“滚!”
何不见周身的魔气蒸腾而起,倒卷而出,冲散了扑过来的凶兽。
林乐止的笑容僵住,他眯了眯眼,喃喃道:“天魔妙欲宫?”
待他反应过来,何不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欢笑楼内。
“呵……”
头挽高髻、乌发如堆云的女人自欢笑楼上看着这一幕,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
“没想到欢笑楼的楼主也有被当面嫌弃的一天。”
林乐止收敛了脸上的神色,抬头看向垂纱后的女人,脸色阴沉。
“是啊,掌门应该也没想到,明明合欢派也是天魔妙欲宫的分支,怎么自己门派的驻地还会被灾厄真君毁了大半。”
女人神情一顿,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神情复杂地喃喃道:“你知道什么……”
她看向之前那位黑衣人离开的方向,不知想了些什么,一挥衣袖消失在了原地。
何不见出了欢笑楼,忽而眼神一凝,他施展遁术,身影投射到了秋月春风城之外。
秋月春风城虽然名字里带“秋月春风”,却是个一个既不见春风也不见秋月的地方。
秋月春风城位于一片白色的细沙大漠之中,这里气候终年炎热,滚滚的热浪就如同人心中熄不灭的□□。
白色的细沙随着风掠过何不见的靴面,何不见望着远方,平静地道:“出来吧。”
头挽高髻的女人现身在何不见身后,石榴裙曳地三尺,外罩一层轻柔白纱制成的罗衣。
女人先何不见一步开口:“你是来找人,还是来追杀某人的?”
何不见不答。
女人也不急,她挥手设了个结界。
何不见感知了下,发现这结界只在隔绝灵识上具有强大的效力,本身非常脆弱,若是他想可以随时打破。
女人神情复杂地看着何不见,自我介绍道:“奴名应云乱,合欢派现任掌门。”
“你应该也知道,合欢派是天魔妙欲宫的分支。”
“你毕竟是以正道功法施展幻法幻身术,糊弄天魔妙欲宫之外的魔修还行,却糊弄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