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恰到好处的缠绵戛然而止,梁喑像个迷失沙漠的旅人,掘到了一颗鲜嫩的植物,只能小心再小心地吮一点汁液,以此解渴。
出了门,梁喑没回房间而是下了楼。
何阿姨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去休息,管家则在外面确认乘黄笼子的锁扣是否结实,梁喑让他们都去休息,自己走到了院子里。
林叔还在洗车。
梁喑走过去捡起刷子,在挡风玻璃上划了几下,“林叔,您是十九岁就跟着外公的吧?”
林叔看他亲自过来洗车,连忙说:“您怎么亲自动手了,这些事我来就行了,您工作忙,早点休息吧。”
“其实您知道,从我妈到我,我们从来没把你当成一个普通的司机看待。”
林叔握着抹布的手微微颤抖,勉强笑了下:“我只是个下人,您和小姐对我再好我也不能忘了自己身份呀。”
梁喑将刷子放在引擎盖上,隔着车看林叔。
他今年刚过60,头发花白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因为为人忠厚也可靠,梁喑才放心把他拨去接送沈栖上学。
他没想到反而是这个信任绊了沈栖,也绊了自己一跤。
刚才在房间里,沈栖一句无心的话,却在他心里投入一颗大石,梁维生没那样的脑子,即便有他也不会真的蠢到自己去偷私章,除非他活腻了。
梁维生和他坦白,他只告诉林裕安没人能接近梁家,除了管家和何阿姨只有一个接送他上学的林叔。
“林叔,您今年有六十岁了吧。”
林叔不停擦车的手停了下,脊背上的寒毛隐隐地站起来了,“是啊,老了,不中用了。”
“您客气了。”
梁喑言辞简短,语气也并不太凶,可偏偏这样才让人觉得风雨欲来。
林叔知道他想说什么,他算是看着梁喑长大的,从他出生开始到现在的每一步都看得清清楚楚,知道他狠辣,更知道无情。
这件事之所以拖到现在,多半是因为沈栖。
梁喑从未那样明显的动过怒,他一向是喜怒不形于色,对沈栖才会失控,也只有对他才会关心则乱。
从亲自办婚宴到家宴,他能看出来梁喑有多疼沈栖,从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待遇,让他有这样的耐心,或者说,那晚沈栖说离婚,他动那样大的怒,更证明了他的重要。
他选错了人,林裕安也选错了人。
“我确实太信任您了,这一点是我的疏忽。”梁喑的嗓音在夜色中低沉得让人发慌,“留您在身边,是我的错。”
林叔心不自觉打了个颤,但还努力维持着镇定,他知道此时此刻说什么也没用了,索性也笑起来。
“不是您错,是我错了。”
林叔握着抹布,一下一下地擦拭着车窗,“我早知道您做生意手段刚猛绝情又掌握平洲大半的权力,黑白两道树敌那么多,要您命的人也那么多,我还把孩子放在你身边。”
“如果不是我把他放在您身边,他不会才十九岁就死了,连……”林叔哽咽了下,抓紧了抹布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连个全尸都没有。”
他这辈子就两个孩子,老婆早逝留下两个幼子,全靠林玉宁善心让他放在梁家养大,父子三人也算相依为命。
林玉宁难产去世,他看着梁喑被父亲苛责长大,后来接手公司每天不是在开会就是在谈判,整个人都快到极限。
他知道梁喑信任的人不多,便把小儿子推荐给他做司机。
梁喑起初不答应,后来同意了,这也是他一生最后悔的事。
他只做了半年的司机,就在一次车祸里连人带车一起撞得面目全非,救援到的时候他已经几乎烧焦了,全靠着梁喑送的那只江诗丹顿才认出尸体。
那只表比他的命还贵。
林叔没要一分补偿,他亲手把儿子推去死亡的边界线,怎么能够再拿一分钱,他拿不了。
从那以后他就不敢再碰车,只要一摸到方向盘就想起儿子,想起他死的时候该有多绝望,会不会责怪自己送他去梁喑身边。
他没有怪过梁喑,他只怪自己。
“您不该,把我两个儿子都……”林叔看着冰冷的黑色车漆,发泄似的不停地擦拭上面的水珠,如每晚那样。
他只有不断地擦拭,自虐似的惩罚自己才能感觉有一丝安慰。
一开始他本没有想过和林裕安合作,他也根本不在乎那点儿臭钱。
他只要开口,梁喑多少钱都会给他,那是他两个儿子的买命钱。
真正说动他的是林裕安的一句话,梁喑现在大权在握,财可敌国,他想要什么都有,甚至还有了沈栖这么乖这么好的小先生,不该还去觊觎林氏。
他野心越来越大,说是随意决定别人的生死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当年他树敌太多,做生意太过霸道,吞并别人公司的手段太过绝情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
如果他能温和一些,凡事忍让一些,也许他的儿子就不会死。
林叔利用了沈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以梁喑的脾气,别的人偷了他的东西都会生不如死,沈栖不会。
他舍不得。
“哭够了么。”
林叔一怔,被这道凉薄的嗓音刺得头皮一麻。
梁喑的眼神在夜色中沉得几乎能将人压死,“你的小儿子,求我把车借给他去和朋友炫耀,我不同意,他私自偷开出去,路上飙车超速出了车祸撞得面目全非是他自作自受。”
“你的大儿子,拿着亲弟弟的死来勒索我。”梁喑隔着车看面目苍老的林叔,嗓音冰冷而低沉,“他要七百万,看在您的面子上,我给了。”
“他一夜之间赌输了一千四百万,再次来求我给他填账,否则就要把他弟弟替我死的事公之于众。”
“他来感谢我,偷了我要送给老爷子的字画,我没追究。他仗着我的宽容变本加厉,偷了我的标书送给我的竞争对手,导致公司差点儿丢了A国的拓展机会。”
林叔惊诧地抬起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偷了梁喑的东西?
“确实,我踩断了他的手,但……”梁喑微微掀了下眼皮,淡淡反问:“林叔,你觉得你两个儿子的命,值两千万吗?”
林叔如遭雷击,猛地往后退了几步:“你说什么?”
梁喑嗓音平静,一句一句,打碎了他所有的幻想,“那只江诗丹顿,也是他求着我,讨去的。”
“您救过我妈,尽心给她做了那么多年司机,没有您,我也未必能活,我不忍心您中年丧子太过痛苦才选择瞒下真相,倒是给了你们父子俩反叛的机会。”
支撑了他近十年的念想居然只是个谎言,他的两个儿子都罪有应得,反而是他一直想恨又不能恨的梁喑,为了他的身体多番忍让隐瞒。
林叔彻底失去了力气,踉跄几步瘫在了地上。
梁喑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张苍老的脸:“我给您一晚上的时间,收拾完所有的东西,离开平洲。”
林叔陡然松了口气,不知道是庆幸还是死心。
他看着夜色中高大挺拔的身影,淡漠疏冷的表情,有种走在吊桥上,行到一半被人掐断了前方的绳索,只能抓着绳索不断下坠的绝望。
“我……我对不起小少爷。”林叔眼睛通红,别过头看向二楼已经熄灭的灯光,“我没脸亲自给他道歉,他……真的很乖很好,每次去接他都会和我道谢,我真的不是故意要害他,能不能请您……转述我的愧疚,是我对不起他。”
梁喑看着他,眼神冷得能把人冻僵。
“他的善良,不是你利用他的理由。”
沈栖一夜都睡得很好,连早上醒来时是被闹铃吵醒的。
他已经很久没睡得这么熟,换完衣服下楼时梁喑居然还在家没走,手边放着一份合上的文件夹,正在接电话。
“看情况。”
“我会去,他不一定。”
“别扯淡,说不给你面子了么?告诉你了他胆子小不爱出门,你那儿人多我怕他不习惯。”
“滚蛋,嗯,再说。”
梁喑从玻璃柱上看到沈栖,回过头看了眼,“去洗手吃饭。”接着又跟电话说:“没跟你说,什么女伴男伴,我带什么带,到时候再说。”
沈栖听见最后那句,不自觉又回头看了眼。
自从上次的事情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一起吃早饭了。
沈栖有点不太习惯地接过他递来的碗,低声道谢。
“下元节会的演出申请了么?”梁喑问。
沈栖一听就弯了眼睛,捧着碗语气轻快地说:“嗯!已经在复审了,如果能通过的话就要准备演出了。我算过下元节当天是周六,我那天没课,正好可以去跟现场。”
梁喑点了点头,好整以暇地等了半天,发现沈栖并没有邀请他一块儿过去的意思。
本想告诉他自己那天可以抽空,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劲。
他即便这么说了,沈栖要么拒绝,或者用那个单纯无辜的眼神让他自己知难而退。
梁喑虽疼他,总还有那么点儿骄傲在,总不能明知道结局还要自讨没趣,再者说,他在场,沈栖一定紧张。
这个下元节会对他很重要,自己还是不去的好。
何况他那天也确实没空,孙老爷子张罗的应酬他得去。
沈栖稍微打量了他一会,想着这个演出能成功的话,也有梁喑的功劳,于是试探道:“梁先生,周六您有空吗?”
梁喑听他小心翼翼的语气,小猫爪子似的在心口上揉了一把,瞥他一眼故意道:“有个应酬,怎么?”
沈栖耳朵微微发红,把到舌尖的话咽了回去,低垂着眼小声说:“那您少喝一点酒,对身体不好,不舒服可以喝一点蜂蜜水。”
“……”梁喑隔着张餐桌看他,被这个戛然改换的话题弄得心头一阵火气。
“少喝一点?当应酬是闲聊聚会呢,说不乐意就不喝了,真谈生意了红的白的一起灌都是轻的。”
沈栖不懂应酬,也不明白为什么非得喝酒才能谈,“不应该是双方有兴趣了,讨论利益然后签订合约吗?”
梁喑愣了片刻,突然笑出来:“沈栖,你说的那个是结婚。”
沈栖眼睛一下子睁大了,然后耳朵一点一点变红,闷着头不说话了。
梁喑心情好了几分,看着他羞赧的样子心念一动,说:“下元节的演出对你和你师父那工作室很重要,我不去是怕你紧张,万一搞砸了你又冲我发脾气,我也吃不消。”
沈栖含着勺子,含含糊糊否认:“我哪有发脾气。”
“还没发脾气呢,冲着我脸就来一巴掌,幸好那几天没有应酬,真要让他们看见了,谁不笑我家里有个小悍夫。”
沈栖头埋得更低,讪讪在心里想,那我不是被逼急了吗?
梁喑扯他扣子,他吓坏了以为梁喑要在那张办公桌上欺负他。
“应三儿最近买了条船,他月底生日,正巧试航,从这儿出发到雁城两天就能返航,想不想过去玩玩?”
沈栖抬头,理解了几秒钟。
两人在海上的话势必要独处,而且还有那么多陌生人。
“这次试航人不多,有很多空余房间,你担心我会碰你的话可以安排你在单独的房间,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越界,只是带你散散心。”
沈栖想说点儿什么,管家就先进来了。
“先生,程术来了。”
梁喑头也没回:“带他进来。”
管家很快就领着一个穿着黑色的Polo衫和同色的长裤的男人进了餐厅。
男人高大健壮,看起来不过四十出头,有一种很沉默寡言的可靠感。
梁喑说:“从今天开始,他负责接送你上下学。”
沈栖有点没反应过来,“那林叔呢?”
管家说:“林叔身体不好,先生让他回老家养病,今天早上已经离开了。”
养病?明明昨天晚上林叔还好好的在院子里洗车,怎么就突然身体不好了?
昨晚接他回来的时候林叔还跟他有说有笑,说自己前几天体检身体各项指标都很好,至少还能接送他到读完研究生。
沈栖握着勺子看向梁喑,他正跟程术交代注意事项,措辞严苛嗓音严厉,大有做不好就滚蛋的意味。
程术恭敬道:“是,梁先生。”
梁喑颔首,让程术先去外面等着。
沈栖迟疑地看着梁喑,“是不是林叔犯什么错了?”
梁喑说:“林叔年纪大了,每天接送你吃不消,新司机你不喜欢?说说要求,我让红蕊给你物色新的。”
沈栖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他跟林叔相处久了习惯了,“可以不换吗?我以后每天让他只送我一次,晚上放学我可以坐车回来。”
“不可以。”
沈栖失望地垂下眼,也是,林叔是梁喑聘来的司机,就算换掉了也是他的自由,自己没权利过问。
“如果林叔犯了什么错,您能不能不要太为难他?”沈栖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忍心,轻声说:“他年纪大了。”
梁喑看他着急的模样,心里又堵了一块。
他要不是看在林叔年纪大的份儿上,他早把人脑袋拧下来了,还轮得到他在这儿求情,活像是自己是什么蛮不讲理的暴君。
沈栖实在担心,低声和他打商量:“如果我跟您去海上,您让林叔回……您就别处罚林叔了,好不好?”
梁喑一听这话,差点儿没让他气死。
“不好,这件事没有商量余地,让你出海是想让你散心,不是为了绑架你,少把你的善心用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那怎么是不相关,林叔对我真的很好,我……”
“沈栖,八点十分了。”梁喑提醒他。
沈栖听他语气就知道主意已决,又不敢真的反呛他林叔到底犯了什么大错需要连夜撵走,只好跟粥生闷气,三两口喝完把勺子一放,“我上楼换衣服,您慢慢吃。”
管家看着沈栖离开的背影,放低声音问他:“先生为什么不告诉少爷呢。”
“他跟林叔有感情,看着刚才着急那样,要是真知道让人利用了……”梁喑话没说全,但管家已经明白他意思了。
沈栖换完衣服下楼,梁喑已经去公司了。
沈栖闷闷上了车,一路上都没跟程术说话,倒不是迁怒他,只是觉得梁喑太不讲道理。
中午Anne来电通知节目已经审核通过,明后两天就可以带着团队过去彩排了。
细算算,距离正式演出还有半个月的时间,怎么都太紧了。
沈栖想演出前都在工作室住,犹豫了一会,头一回主动给梁喑发消息,措辞半天反复确认,才发送出去。
梁喑没回复,大概是在忙。
“干嘛呢?一整天就拿着手机发呆,还说没谈恋爱,我看看跟谁调情呢。”林延一把勾住他脖子,作势要去拿手机。
沈栖收回手机往兜里一塞,“没恋爱,跟家里人发消息。”
林延一脸不信:“哪个家里人啊?男朋友?女朋友?”
沈栖想:丈夫。
这话不能告诉林延,于是笑了笑说:“嗯,女朋友吧。”
林延翻了个白眼儿,跟着他的话扯淡:“哦,女朋友,好看吗?”
沈栖下意识想,好看。
沈栖心里装着事儿,吃午饭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
梁喑一直没有回复,但他想,已经说过了,梁喑不否决就是同意。
下午程术来接他,沈栖先斩后奏去了工作室。
他把节目审核通过的事详细说了,王昊正在处理刚送来的新鲜牛皮,闻言兴奋地抬起头,“我们也能上电视了?那天是直播吗?”
沈栖笑笑:“是啊。”
“小师叔,我们都能去吗?”
“小师叔你好厉害啊,这次还是你上场吗?”
师侄们七嘴八舌询问,都对这次演出十分期待,沈栖看向李仁芾:“师父,这次还是您上吧。”
李仁芾狠狠抽了两口烟,足足沉默了五分多钟,用力把烟头按灭在了瓷碟代替的烟灰缸里,“好,你们几个跟我来练演出的剧目。”
沈栖笑了笑,挽起袖子帮王昊绷牛皮,这个步骤得非常精细,绷得不紧一张皮就废了。
三张牛皮绷完天已经快黑了。
王昊张罗着吃饭,沈栖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拿出手机又看了眼,梁喑还是没回复,不知道是不是在生气。
忐忑间,一条新消息蹦出来。
——小少爷,思来想去我还是觉得应该和您道歉,私章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利用您的信任去伤害您和梁先生,我不敢奢求原谅,只希望您身体健康,和梁先生美满幸福。
沈栖呆呆看着手机足足有三分钟没反应过来,那个私章还和林叔有关?梁喑送走林叔,是因为这个?
沈栖盯着屏幕,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忽然之间手机又响了一声。
这次直接是个电话,来电显示:梁喑。
沈栖接起来。
梁喑嗓音沙哑,带着点疲倦和无奈,“只是不答应你把林叔换回来,就不高兴地要闹着回娘家,还说自己没脾气呢。”
梁喑声线低,隔着听筒传来时有一种很热的错觉。
沈栖想起他严丝合缝的拥抱,心跳乱了下,捂住了手机小声说:“没有闹。”
“真没生我气?真一点儿不埋怨我?”梁喑嗓音凉薄,轻嗤:“嗯,梁先生,我最近要准备演出很忙,这半个月都不回家住了,可以吗?这叫不埋怨我?都分居了还嘴硬呢。”
沈栖让他复述得心里发虚,心里全是林叔的道歉,又藏着对梁喑的误解,不好意思承认他早上确实对梁喑有点埋怨。
“就是……就是演出很忙,来回折腾太浪费时间了,家里离工作室远,我忙完了就回家,好不好?”
“出来。”梁喑嗓音含笑,说:“给你一分钟,当面告诉我你没生气。”
第30章 戒仗喑无(十)
梁喑早上到公司就在开会,忙了一上午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中午看到消息的时候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他那会儿恰好到林氏,上次开完股东大会算是初步掌握了林氏的决策权,但林裕安手上仍有股权,距离把他彻底踢出局还有一段时间。
林氏内部乱成一锅粥,决策混乱,发展方向更是乱七八糟。
梁喑足足开了六个多小时的会,从上到下骂了一遍。
如果不是怕整个公司瘫痪,他会直接指着公司门让这些废物全收拾收拾滚蛋。
发了一通火,梁喑头疼地厉害。
沈栖接完电话,跟王昊说:“你们先吃,我出去一趟。”
“这么晚了还去哪儿啊?”
沈栖不方便告诉王昊梁喑的身份,“一个朋友在门口等我,我跟他说几句话就来。”
“什么朋友,叫进来一起吃饭?”王昊爽朗又热情,跟陌生人都能招呼两句,作势往门口走去叫人。
沈栖一把拽住他胳膊,“你别去了,我马上回来。”
总算把人推回去,沈栖出去时做贼似的把门关紧,左右看看路上没人才拉开车门上去。
梁喑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样子很疲倦。
沈栖看他迟迟没睁眼,思索片刻,放轻了声音问他:“您很累啊。”
梁喑睁开眼,侧过头时伸出手捏着沈栖的脖子,他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想躲,又被他捏了一下,“不许动。”
沈栖当场不动了,微微绷直了身子看他,呼吸不自觉紧张起来。
“演出的事定了?”
沈栖轻轻点头,和他说话时,不自觉打起十二万分的紧张,“嗯,这几天要看着他们练习,皮影戏传播不易,直播不能有一点点的错误,我不是……不是因为闹脾气离家出走,也没生您气。”
“早上就差把筷子摔我脸上了,还没生气。”
不知是不是车里太过密闭,沈栖耳朵有点发热,也没再嘴硬,“您为什么不告诉我林叔和私章有关系,如果我知道肯定不会……”
梁喑打断他:“你没必要知道那些。”
“怎么没必要,我也是当事人之一啊。”沈栖有点急,双手无意识地压在他肩膀上,“您不能这么霸道还……”
沈栖发觉自己说了什么,戛然住了口,发现自己几乎要压在梁喑身上遽然收手,又被梁喑一把拽回去趴在他胸口上。
“不让你知道是为你好,别犟嘴。”梁喑单手握着他的手腕,不想跟他在林叔身上费口舌,警告地叫了声:“沈栖。”
沈栖没敢和他争论,抿了抿唇。
“晚上真打算住这儿?”梁喑问。
“可以吗?我想演出完美一点,至少不让您的心血白费。”
梁喑心一顿,随即笑了:“我有什么心血,只是给你出一点主意,是你自己做的好。”
“我做的真的好吗?”沈栖微怔,眼睛像是亮了一下但随即失落:“不知道有没有用。”
“我认为很好。”梁喑说:“即便是我也未必能逆时代挽救一项技艺,你坚持这么久,还能带它上电视,已经做得很好了,不必想得太长远。实在不行,我还有个办法。”
沈栖:“什么办法?”
梁喑拇指在沈栖颈侧的血管处轻轻摩挲,他皮肤又嫩又软,拇指揉上去时像在碾一匹温热滑腻的锦缎。
“找一个至少能无条件资助它上百年的摇钱树。”梁喑低下头,搁在他的颈窝里,“知道是谁么?”
沈栖下意识动了动脖子,“我不要您的钱。”
他不想欠梁喑更多。
沈栖怕痒又很紧张,趴在他胸口不多时就手心出汗,把梁喑质料上乘的衬衫弄得发潮。
禁锢他的指骨像一把烧红了的利刃,沈栖本能地绷紧肌肉推推他,“……您能不能让我先起来,我手上有汗,把您衣服弄皱了。”
“让它皱。”
梁喑低喘了口气压下遐思,“最近比赛准备得怎么样?”
沈栖推着他的胸膛,尽力拉开微弱的距离:“初赛我们积分第一,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拿奖。”
颈窝的热度撤开,沈栖眼尾被人轻轻摩挲,他忐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嗓子几乎都要烧干了。
“林封他天分真的很高,这次比赛以后我们……”
梁喑情绪瞬间压下去,沉着眼看他。
林封那个兔崽子有什么好,年轻、幼稚、不堪一击,到底哪儿值得他喜欢。
梁喑甚至想取消这个破比赛。
“天分很高,有多高?”梁喑问。
沈栖轻眨了眨眼,垂眸说:“初中那会就很厉害,那时候我们是对手,基本都是我和他争金奖。有一次比赛间隙我低血糖,他跑了三层楼给我找糖,差点没赶上比赛。”
梁喑掐着他的腰,试想了一下那种画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竞争对手互相关爱,亦敌亦友,病中送糖。
很深刻啊。
梁喑笑了声:“他很喜欢你?”
沈栖并不太肯定,一时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