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规事件调查组by山色酿酒/绛鱼鱼

作者:山色酿酒/绛鱼鱼  录入:09-09

尤异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惨白如鬼,双眼犹如冰冷的无机质,冷漠、残忍、阴森。
他伸出手,镜子里的自己也伸手,十指相触。
尤异触电般颤栗,失神地呢喃:“哥哥…”
周秦握住他的手腕:“尤异!”
镜子里的自己消失。
方恒斌最后一次倒在沙坑,他的身体如细沙流逝,迅速崩解。
半空中的镜像陡然消失。
周秦冲过去,尤异反拽住他:“黑镜在进食!”
很快,方恒斌彻底消失,沙坑中,残留零星的碎肉和血皮。
远处,熄灯的宿舍楼骤然亮起灯光。
周秦第一反应,出事了。
他鬼使神差打开手机,时间10:01;
器材室中传出激烈撞击声。
梅轻怡虚弱地喘气:“开门…开门!”
周秦返身一脚踹开器材室门,幸好那锁并不牢固,木门洞开。
梅轻怡倒在地上,浑身是血,他手里紧紧掐着一面铜镜。
“……”周秦长长地呼气,和尤异一左一右将他扶起来。
这次,尤异保管这面摸上去像冰块一样凉的古镜。
“镜子,”梅轻怡疲惫道,“不止一面。”
“没有那么多,”尤异否认,“都是黑镜。”
黑镜映出了摄魂镜的幻象,所以梅轻怡看到了很多面镜子。
“不是!”梅轻怡明白他的意思,他固执地否认:“不止一面铜镜!”
尤异和周秦面面相觑。
梅轻怡忽然仰长脖子,直直地盯住远处那栋宿舍楼,颈间青筋凸起,额头都憋出了青筋,他磨牙砺齿地笃定:“他死了。”
周秦没反应过来:“方恒斌?”
“不是。”梅轻怡说:“预言的那个人。”
周秦心底骤然升起不祥预感,尤异面寒如霜。
“我错了…”梅轻怡再也支撑不住,双膝着地,踉跄跪了下去。
他泪流满面:“我没想到…是两个人。”
预言中,是两个人!而他当成了一个!
三人迅速赶到宿舍楼,大楼左侧的巷道,尸体血肉模糊,骨骼断裂,血水、脑浆溅的到处都是。
宿管和保安迅速将这一带封锁,好奇的学生们被关在宿舍楼,不允许离开。
学生们挤在大楼门前,七嘴八舌地交谈。
有两个男生都吓哭了,他们是跳楼者的舍友。
一边哭一边描述:“我们都在睡觉,他起来了,我们以为他上厕所,他却把窗子打开了——”
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九楼落地,摔成肉泥。
“苏浩杰…”他们叽叽喳喳地讨论。
每个人脸上都是惊恐和悲戚。
为什么苏浩杰突然跳楼?
——“不止一面铜镜……”
周秦惊醒,望向尤异:“你和梅轻怡去现场,我去一趟苏浩杰宿舍。”
梅轻怡点头,周秦去找宿管,被对方领进电梯。梅轻怡和尤异翻越警戒带。
苏浩杰宿舍在902,周秦推门而入,一间宿舍住了四个人,上床下桌。
三个同寝室男生现在都去了一楼,902空荡无人。
周秦问舍管:“苏浩杰是哪张床?”
舍管哆哆嗦嗦地指了指:“左边靠卫生间那张。”
周秦拍开顶灯,漆黑的宿舍照亮,窗户洞开,穿堂凉风袭来。
所有人的床铺都很凌乱,看来这些男生也吓得不轻。
“……”周秦径直步向苏浩杰的位置。
桌上东西摆放齐整,课本、作业本、笔袋,面前的墙上还贴着单词表。
橡皮擦下压了一张折叠后的草稿纸,周秦小心翼翼抽出来,展开。
少年青涩的字体:尤异,向他学习。
苏浩杰的确没有,拿尤异当保镖。
周秦语塞,一时竟不知该作何感想,心里闷得慌,他拍拍胸口。
苏浩杰这张纸也说明了,他压根不想自杀。
没有一个对生活绝望的人,会在临死前写下这么乐观的期语。
那么,他为什么突然跳楼?
周秦眉头紧锁,他放下草稿纸,重新折叠压回橡皮擦下,抬头望向苏浩杰的床。
仿佛有所察觉,周秦脱了鞋爬上去,被子是随意掀开的,就好像苏浩杰突然想去上厕所,就把被子掀到一边,起身下床。
枕头下,有个东西露出一角,边缘花纹雕成蛇一样的形状。
周秦拿开枕头。
赫然是一面铜镜。

尤异面白如纸, 梅轻怡脸色也很不好看。
“绝不能跳楼死。”梅轻怡说:“骨头断成一节一节的, 内脏都压扁了。”
周秦扶额:“可以不用描述。”
三个人到了远离人群的角落, 周秦从包里取出铜镜:“又一面镜子。”
虽然在意料之中,梅轻怡依旧悚然:“哪里发现的?”
“苏浩杰枕头底下。”
尤异笃定:“有人放进去。”
“苏浩杰自己?”梅轻怡纳闷:“他应该是往器材室里放镜子的人。”
既然已经除掉了方恒斌, 他为什么还要往自己枕头下放镜子,同归于尽?
“不, ”周秦否认,“他没想死。他自己可能都没想到, 有人往他枕头下放镜子。”
“谁放的?”梅轻怡问出三人都疑惑的问题。
尤异添了句:“谁能进出他睡觉的地方?”
梅轻怡答得很快:“室友, 舍管。”
周秦脸色一沉, 果断道:“走,找他们。”
舍管大叔带着三个男生进了902, 他们前脚踏进去,尤异后脚就关了门。
窗户上锁,卫生间门也关了, 苏浩杰的桌子上, 面朝下摆放着铜镜。
周秦抱起胳膊,开门见山:“见过镜子吗?”
舍管还没来得及介绍这仨名字呢, 就被铜镜吸引了注意, 他纳闷地挠头:“没见过啊, 咋地啦, 不就一面镜子吗。”他顿了顿:“有点像古董, 苏浩杰的?”
周秦狭眸观察他, 大叔给他看得头皮发麻,讪讪地笑:“警察同志,看我干啥呢?”
“没事。”周秦转向剩下那仨男生。
三个人脸上都是茫然、惊魂未定以及畏惧警惕。
“说说,”周秦拉开苏浩杰的板凳,坐下去,状似随意,“都叫什么名字?”
那仨站了一排,联袂出演手机信号。
高个子最先开口:“刘小东。”
周秦上下逡巡他一转,中间那个举手:“钱多多。”
“嗯。”周秦望向最后的小个子:“你呢?”
那男生在走神,被周秦一问,吓得耸了耸肩膀,悻悻答道:“孙地金。”
“哦…”周秦没来由地冒了句:“地里金。”
尤异瞥他一眼。
周秦站起来,压迫感十足,随手一指铜镜:“认识吗?”
刘小东看了眼镜子,视线就游到尤异身上去了。
钱多多大着胆子上前,见周秦没有反应,伸手去拿那面镜子。
“别摸。”周秦出声制止。
钱多多手一抖,收回来,讪讪地笑:“没见过,苏浩杰的吗?他家那么穷,把镜子卖了应该值不少钱吧。”
刘小东终于去看镜子:“像古董。”
从头到尾,只有孙地金一句话也没说。
梅轻怡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不动声色地观察。
周秦揣摩着他们四个人的反应,望向尤异。
尤异问孙地金:“你认识镜子吗?”
孙地金懵逼,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看自己,往后退,连番否认:“不认识,我也不知道!”
周秦忽然发难,拍案而起。
成年人的压迫力骤显。
这三人毕竟是十八左右的半大孩子,在周秦这样久经沙场的老鸟面前,三两下就吓破了胆。
刘小东不敢再四处乱瞟,钱多多收回黏在镜子上的视线。
孙地金不停哆嗦,看得出他甚至想夺门而逃。
他往后看,梅轻怡拦在房门前。
“说吧,”周秦扬下巴,“镜子怎么回事?”
孙地金两腿发软,瘫坐在地,泪水不自觉地涌出,他边哭边嚎:“我不知道啊!我也不知道他会跳楼啊!”
梅轻怡冷着脸,抓住他肩膀,将他从地上提起来:“站直了说话!”
“……”孙地金吸鼻子,脸皱成一团:“有个叔叔给我钱,让我把镜子放到…放到他枕头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孙地金眼泪鼻涕乱飞:“我以为他想送礼物给他——”
“苏浩杰知道吗?”周秦心里有了答案。
孙地金摇头,印证了他的猜测。
苏浩杰根本不知道,在他把镜子放到器材室时,孙地金把镜子放到了他枕头下。
周秦深吸一口气,不想深究中二男孩子们的教育问题,沉声问道:“什么叔叔,他长什么样,你看清楚没有。”
舍管带着其他两男生出去了,902就剩下他们四个人。
孙地金被围在中间,瑟瑟发抖,一五一十地坦白:“他戴了帽子,衣服上那种兜帽。昨天晚上我在操场上跑步,他让我过去,给我钱,让我帮他带个东西给苏浩杰。他说是惊喜。”
“长什么样?”周秦食指轻叩桌面,重复问道。
孙地金疯狂摇头:“没看清!”他强调:“我真的没看清!”
梅轻怡打开手机相册,翻出唯一一张合照,他和梅学成。
也许是在印证心中猜测,也许还心怀侥幸,他稳住颤抖的手,把相片支到孙地金面前,用力地问:“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孙地金变化的脸色,已经告诉他们答案。
他望向梅轻怡,惊恐失色,缓步退后:“你怎么认识…你还和他拍照…你杀了苏浩杰!”
最后一句突如其来,称得上尖锐的指控。
只是少年没来由地联想和无端揣测,梅轻怡那那张脸上,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仿佛遭受了最严厉而无法反驳的指控,苍白的唇翕动:“对不起。”
周秦厉声呵斥:“孙地金!”
梅轻怡骤然惊醒,周秦对他说:“跟你没关系。”
尤异望向他们,眸中一片清明:“现在确认了。”
预料中的大石轰然坠地,三人却完全没有证实真凶的高兴,只感到沉重。
把剩下的事情交给当地警方和特勤处,三人在凌晨离开学校。
梅轻怡马不停蹄赶回家,他需要尽快占出下一个死者。
周秦问尤异要不要夜宵,尤异没胃口,两人直接回酒店。
洗完澡后,把铜镜拿出来研究,面朝下摆放。
尤异并拢双指,指腹滑过铜镜背面,背部一片光滑,中心有细纹。
“……”尤异收手:“有人做过法。”
“对这面铜镜?”
“嗯。”
周秦猜测:“做法后,这镜子才能摄魂,对吗?”
“应该是。”
周秦在思考,尤异接水喝。
“梅学成到底有多少面这样的镜子?”周秦说这话时,透着丝丝寒意。
如果不止一面,哪怕他们拿走这两面,梅学成也可以用剩下的镜子杀人。
下一个死者是谁,几乎毫无规律,他们只能依靠梅轻怡的扶乩盘预测。
而这种预测,准确度有限。
就比如今天晚上,他们都以为只有一个死者,而且事故发生地在篮球场。
谁曾料,竟然出现第二个死者,苏浩杰跳楼而死。
“假如…”周秦咬牙,极力忍耐情绪,呼吸却难以掩饰地加重,鼻音很浓:“假如那时候我们跟着他…”
也许苏浩杰不会死,也许…他们可以救下他!
周秦一拳砸进茶几,混乱结束后,懊恼与悔恨不可避免地浮现,寂静黑夜中,他急促地喘气,低头抓乱自己的头发。
尤异站在饮水机旁边,一动不动地注视他。
他空灵的声音传入他耳中:“你知道什么是预言吗。”
周秦盯着那两面铜镜,缄默不言。
“预言,就是必将发生。”尤异轻声道:“无法更改。”
可以被更改的预言,不是预言,而是对未来的依照规律的猜测。
预测有迹可循,预言必将发生。
可以被管窥到的天意,也是天意本身。
而无法预知,即便尽力更改,也必将发生的未来,才是天意无常。
尤异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以一种认命的口气。相反,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周秦不难听出其中的豁达。
因为无法改变,所以它发生了,而活着的人,只有去接受这命定的未来,随波逐流。
“我不相信!”
浓墨般的黑夜,万籁俱寂间,男人嗓音沙哑,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我不相信。”
这是周秦第一次和尤异的观点出现龃龉,在很多时候,周秦都愿意顺着尤异的话说下去。
就像太?祖他老人家那话咋说来着:没有调查,没有发言权。
在涉及天意、命运、预测之类的玄学时,周秦很乐意相信尤大师,因为尤大师一直在接触这些东西。
与他相比,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周秦,实打实是个门外汉。
尤异,他是明白而洞察的。
但周秦仍然固执地坚守那一亩三分地:“命运可以改变,我相信人定胜天。”
即便在今晚发生的惨死的事实面前,他的坚持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周秦定定地凝望尤异。
青年站在饮水机旁边,看不清面容,但周秦知道,尤异也在看他,越过苍凉而浓稠的良夜,用一种十分复杂的、周秦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他。
“周秦啊…”尤异好像在叹息。
他话里有话。
周秦等着他说完,也许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尤异终究没有说出后话。
他把温水端到他面前,指了指两面铜镜,顾左右而言他:“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将他引出来。”
周秦微怔:“不等梅轻怡出结果了?”
尤异笑了下,却没什么笑意,也许他更想借那个笑,化解他和周秦之间的尴尬气氛。
“不是你说的么,”尤异不咸不淡,轻描淡写,“改变未来。”
梅轻怡回家后,甩上门,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冲进卫生间狂呕。
他干脆抱住马桶边缘,吐得昏天黑地。
苏浩杰支离破碎的尸体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奇怪的是,他明明见过许多惨死,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反应这么强烈。
鼻息间仿佛还萦绕着血腥气,他整个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脑海中苏浩杰那张脸转过来,变成了他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
梅轻怡手忙脚乱爬起来,他起得太匆忙,脚下一滑,狠狠摔倒,顾不上疼痛,梅轻怡扶着湿滑墙壁,跌跌撞撞冲到镜子前。
他的状态像个精神病,梦呓般呢喃:“那不是我…不是我…”
他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
烧焦的脸,烧焦的身体,支离破碎,遍地狼藉。
“啊——”
梅轻怡抱头尖叫,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撞倒了肥皂盒,肥皂盒撞开水龙头,水流哗啦冲下来。
流理台的塞子堵住了,很快,水池里的水蔓延出来,淅淅沥沥往下流,浸湿了梅轻怡跌坐的地方。
凉意入体,梅轻怡在疯魔般的尖叫中,四肢并用爬出卫生间,原地干呕。
他抓住了那面铜镜,不幸的是,镜面正对着自己。
他看见自己在笑,笑得诡谲莫测,那张脸从颈部开始焦黑,顷刻,变成了烧焦后的黑炭。
水珠浸入地板。
梅轻怡从地上爬起来,扶乩沙盘就在自己面前。
月光静静地洒入窗棂,扶乩笔笔直端正地竖立,仿佛在等待有人拿起。
他的神智逐渐清明,梅轻怡背靠墙壁,虚脱般呼出一口长气。
他身旁的柜子上,梅学成、江鸣玉还有他的合照被穿堂风吹倒。
他只瞥了一眼,无心去扶。
良久,梅轻怡走进卧室,换上白裙和长发,回到扶乩盘前。
“道长…”梅轻怡隐约能猜到他请来了何方神圣,他对着虚空祈祷:“阻止二叔吧。”
在他敛目握笔时,清俊的蓝袍道士浮现在看不见的虚空,他一如既往弯下身,握住梅轻怡的手。
他们互相陪伴了十年,蓝袍道士看着他长大,他握住他的笔,笔尖第一次凝滞。
许久,久到长夜将明,道士才无声地叹息着,画下未来的预言。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入。
尤异歪倒在沙发上打盹,周秦顶着两只黑眼圈接电话。
是梅轻怡:“这次是女人,长发,白裙。”
周秦困意散去,正襟危坐:“确定?”
梅轻怡默了默,哑声道:“确定。”
“一个人?”
“一个人。”
尤异不知何时醒过来,周秦打开免提,把手机放在茶几上。
“碑林戏园,就是我唱戏的园子。”梅轻怡彻夜未眠,语气难掩困倦,他打了个哈欠。
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结果出的特别慢,蓝袍道士好像也思索了很久,他看见了一些东西,但不太愿意告诉梅轻怡。梅轻怡只能这么想。
他没有催促,静静地等待。
蓝袍道士最终一如既往,就像他从小到大那样,对他有问必答,他给了他一些简短而细节的提示:“一个女人,白裙,长发。”
尤异起身,打开衣柜。
周秦愣住,直到他看见尤异取出那条勾肩白纱裙,以及衣架上搭着的假发。
“懂了。”周秦和他心有灵犀:“这就去改变未来。”
时间在学校事件发生后的第三天晚上。
尤异吃饱喝足,换上裙子,戴上假发。
两人一起去了碑林戏园,梅轻怡也在那里,出乎意料的是,他也穿着女装。
“别看我。”梅轻怡耸肩:“回这里穿女装,是职业素养。”
周秦不是很能理解他的职业素养。
但是不得不夸,梅轻怡女装毫无违和感,他又会化妆,旗袍盘发,身材玲珑有致,除了胸平肩宽,没有别的缺点。
梅轻怡直接换伪音:“我和老板说了,他遣散了园子里所有人,今晚暂时只有咱们。”
周秦点头。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来由地爆出一阵笑。
笑毕,周大帅扬下巴:“走。”
于是三人雄赳赳、气昂昂,抬头挺胸,昂首阔步,进了戏园。
作者有话说:
这个故事快结束啦

凉夜如水, 一片静谧,偶尔支棱起两三声虫鸣。
白裙长发的女人立在戏台前,皎洁月色与他洁白的裙摆交相辉映。
他撩起耳边碎发,仰头望向天际明月。
是夜十五, 月明星稀。
尤异垂低眼帘, 眼角余光扫过水池, 水池中布置了一座假山,装饰了藤蔓植物。
梅轻怡和周秦就躲在假山后, 两人正暗中观察。
尤异手里拿着两面铜镜,用油纸包裹起来, 他颠了颠,望向戏园大门。
周秦低头看表, 晚上十一点。
门口出现了一个人, 个头不高, 弓背塌腰。
三人纷纷望去。
老人打着手电筒,脚步蹒跚, 光束照到了尤异身上,光线一滞,沙哑苍老的声音满含担忧:“小姑娘, 怎么大半夜到园子里来, 快回家去!”
对方怎么看,都是个普通人。
简直…措手不及。
尤异直接愣住了。
周秦瞪向梅轻怡, 梅轻怡无奈地解释:“老钱叔是这儿看门的, 每晚睡前都要来园子溜达一圈。他前两天回乡下了, 谁知道这么快回来…”
梅轻怡的声音越来越小:“魏老板说他一时半会不回来。他也没知会老钱叔。”
没工夫计较这个, “得想个办法引开。”周秦转眼睛。
梅轻怡自告奋勇:“我去, 你和尤异先在这等二叔。”
尤异抬脚正要往老钱叔那去, 梅轻怡从假山后出来,朝尤异使了个颜色。
尤异迈开的脚步收回,驻足未动。
梅轻怡朝老钱叔招手,笑呵呵地招呼他:“叔,你从乡下回来啦。”
老钱叔的手电筒光搭在他身上,月白旗袍的盘发女人,可不是梅老板。
他惊喜又疑惑:“梅老板这么晚来园子做什么?”
梅轻怡迎向他,指指园外:“咱们出去说。我有东西落下了,来找找。都这么晚了。”
老钱叔不疾不徐地:“那儿还有个人呢。”
“哦哦,那是我朋友。”梅轻怡随口胡诌:“失恋了,我带他出来走走。”
老钱叔脸色不太好,摇摇脑袋,语气依旧温和:“梅老板心好。现在的年轻人呐,天大地大,失恋最大。”
梅轻怡满脸堆笑地应承:“是啊,他可伤心了,大半夜拉我出来。”
“欸,来都来了,”老钱叔慢吞吞地说,“一起在园子里走走吧。”
“这么晚了,您不睡觉?”
梅轻怡没拦住他。
老钱叔一寻身,走进花园的青石板小路,咳嗽得厉害:“老咯。”他怅然感叹:“哪像年轻时候,睡不完的觉。”
“……”无法,梅轻怡叹气,朝尤异的方向望了一眼,跟上老钱叔。
“你那朋友不来么?”老钱叔关心地问,梅轻怡不尴不尬地笑了下:“他不了。这不是失恋么,想一个人静静。”
“哦,”老头子多少有些八卦,边走边问,“是个啥样的人呐?”
梅轻怡条件反射般,联想到周秦,哭笑不得:“长得挺帅,就是脑子吧,轴得很。”
两个人越走越往戏园深处,沿着古色古香的回廊,已经将戏台落在身后。
月色清幽,老钱叔剧烈咳嗽,喉头一口气没喘上来,直接哽住。
梅轻怡手忙脚乱帮他顺气儿,着急忙慌地喊:“老钱叔,老钱叔。”他担心:“您这身子骨,早点回去歇息吧。”
以前老钱叔还能上台子撑老旦,自打去年老钱嫂病逝,他这身体也是大不如前,医院都进了几回。
他的儿子女儿们又都在外地,离得太远,照顾不了老人。
老钱叔生病了,回来的也只有钱,儿女们总是在忙,回不来。
老钱婶去世后,老钱叔就常常一个人了,也养成了每晚必来戏园溜达的习惯。
“睡不着啊。”老钱叔摇头感慨:“睡不着。老是想你婶。”
“一晃,都快一年了。”老钱叔眼睛里含着泪,哽咽起来。
夜里,万籁俱寂,总是最容易勾起伤心事。
梅轻怡无言以对。
老钱叔咳得厉害,哆哆嗦嗦站不稳。
梅轻怡顺手一指他们平常换衣服的房间:“您别想了,钱婶在天之灵,舍不得您这么伤心。”
“哎。”老钱叔叹气,由着梅轻怡扶过去。
梅轻怡推开房门,一道亮光稍纵即逝。
老钱叔紧紧攥住他的手,一老一少进屋,房门在身后砰然合拢。
寒气扑面而来。
戏台前,尤异竖起耳朵。
戴兜帽的男人鬼鬼祟祟地溜进来,尤异看见他手中有什么在反光。
尤异站在原地没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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