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也顾不上疼了,林妄赶紧拿了抹布擦,擦到一半差点把挪到桌沿儿的玻璃杯碰到地上,手快反应也快才给接住。
手忙脚乱地收拾好,林妄硬是出了一身汗,这会儿才想起来手还烫着呢,跑到厨房拿冷水冲。
“哥。”
池渊的声音有点哑,从楼梯那边传过来,林妄没听清楚,下意识答应:“哎……嗯!在厨房呢!”
“手怎么了?”池渊眉梢拧着,拿着林妄手腕看,“烫了?”
林妄哪有心管自个儿烫不烫,一颗心都吊在眼前的人身上,看池渊脸色没什么异常,也跟着装没事,说:“豆浆不小心碰洒了,抹点烫伤膏就好了,药箱里有。”
池渊让林妄继续冲冷水,自己去翻药膏,林妄眼神跟着他往外走,挪不开。
昨天那一下后劲儿太大,对两个人来说都是。
林妄手腕搭在池渊腿上,药膏抹着凉丝丝的,有点香味儿。但还是够疼的,刚才没注意,这会儿看见手背上起了两个水泡。
“疼?”
林妄一愣,皱着的眉头松了松,笑了声,刚要张嘴。
“想说不疼?”池渊手上动作不停,抬头看了林妄一眼。
“……疼肯定疼,”林妄手指头动了动,让池渊一把按住了,让他别动,林妄嘴里答应,“有点痒。没那么疼,豆浆晾了一会,不热了。”
这句话说完两个人都没再开口,林妄看着池渊把药箱收起来,跟着他一起去吃饭。
昨天的事在心里压得死死的,池渊背对着的时候,林妄眼神里的心疼和愧疚藏都藏不住,等池渊转过来看他,又没事人似的冲人笑笑。
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做得不好了就给人吓坏了。
池渊把剩的那杯豆浆倒了一半给林妄,林妄烫的是右手,筷子是不能拿了,幸好他炸的是小油条,能用左手拿着吃。
“昨晚上睡得怎么样?”池渊忽然说。
“挺好的,”林妄头也不抬,随口胡诌,“可能早上吹着风了,头有点疼。”
话都是池渊起的头,林妄答,饭桌上两个人都默契地没提昨天。
饭后池渊让林妄去坐着看电视,他自己收拾。
林妄放心不下,怕池渊没缓过来状态不好,借口要从冰箱拿水,磨蹭了半天才回客厅。
“洗了水果?”林妄拿了个葡萄,开玩笑说,“现在不是吃这个的季节……还挺甜。”
池渊没坐下,把托盘放下,手撑在林妄身后,拿遥控器调高了电视音量。
他眼神放在屏幕上,问的随意:“演什么呢?”
林妄心思都放在池渊身上了,什么内容都没看,赶紧瞥了眼,笑了下,说:“谈恋爱的偶像剧,你应该爱看,可甜了。”
揽了下池渊的腰,林妄想把人带到自己旁边坐着,池渊没动弹,挺着劲儿站在林妄侧面,又说:“看陶允晴的剧干什么。”
陶允晴演了不少偶像剧,电视上轮着播,池渊这么说林妄也没多想,顺着他说:“给三妹捧捧场,你想看什么?我调出来,咱俩一起——”
池渊这回直接喊了名字:“林妄。”
林妄动作顿了顿:“……嗯?”
池渊低头,两个人视线砸在一起,池渊脸上的表情淡淡的,语气有点讽刺,听得林妄手心发麻。
“这部剧里没有陶允晴,也不是偶像剧,看了这么半天,你看什么呢。”
神经“蹦”的一声,紧得林妄眼角狠狠跳了两下,沉默两秒,只能说出一个干巴巴的借口。
“嗯,走神了,我看里面女主角长得挺像她的。”
“撒谎,”池渊低头看着林妄,眼珠黑漆漆的,比起昨天多了点亮晶晶的光,“我的花呢?”
花昨天落在诊室里了,那时候林妄只想把池渊带走,两只手都在扶着池渊,没有手拿花了。
“我再给你买一束吧,”林妄手搭在池渊的手背上,轻轻捏了捏,弯着嘴角,语气轻轻的,哄小朋友似的,“等会儿一起去?你也给我买一束,我也想发微博秀秀。”
池渊拿开了手,过了一秒,重新按在林妄手背上:“你让我去找曲桦,我听你的,我去了……”
林妄反应很快,就是太快了,一开口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是我没考虑周全,小池,这事儿怪我,我——”
“我以后……每次去都可能像昨天那样,”池渊打断林妄,不让他继续说,声音压的很低,沙哑地刺着林妄的耳朵,“你呢?每次都要像今天一样小心翼翼么?”
小心翼翼。
四个字把现在的气氛概括得这么贴切。
这段感情里,林妄对自己的定位一直是照顾的那方。他大池渊几岁,按理说他应该多付出些的,他也乐意这么做。
感情里林妄和池渊都不计较多少,照顾宠爱对方是多么浪漫的一件事,两个人都享受其中。
但现在不一样了,林妄知道了池渊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地发病,为什么明明好转了的病情突然又恶化——在他出现之后。
池渊本来一个人好好的,因为林妄出现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出现在他身边了。
池渊不受控制地害怕,怕哪天一睁眼,林妄就像他来时那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高度敏感的情绪受不了这种压力,应激一样地犯病,越是深爱就越是恐惧,恶性循环没有尽头。
一直找不到的病因其实是自己,这个现实等同于一拳重击,狠狠砸在了林妄心上。
担忧和心疼变成了难以言说的愧疚和自责。
这件事里没有谁对谁错,但林妄没法儿觉得自己没错。
林妄这样的人,认定了的把心掏给对方都不觉得疼,只怕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珍惜。
他明明那么喜欢,那么爱惜……到最后却发现刽子手是他自己。
“小池,”林妄嗓子干哑,声音挤压着喉咙,撕开了这层血淋淋的窗户纸,“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开始重新吃药。”
“是。”池渊喉结滚了滚,瞒不住的事没必要再藏。
林妄张开嘴想说些什么,池渊抓住林妄的手,很用力地打断他:“这是我的问题,你没必要觉得对不起。”
“不是觉得对不起,”林妄掌心出了汗,任由池渊按着他,笃定地说:“小池,我不可能因为这个离开,不管发生什么,我肯定在你身边。”
池渊眼睫垂着,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看不出在想什么。
林妄继续说,声音温温淡淡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润着两颗焦虑不安的心:“下次有事别瞒着我,叫了这么久的哥,也该多信任我点儿,对吧?”
池渊直直看着林妄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除了愧疚之外的情绪,“哥,你知道除了你消失,我最害怕的是什么吗?”
不让林妄回答,池渊坐到他旁边,弯腰拿起一个葡萄放到林妄手里。
“我怕你变成现在这样,处处小心时时注意,整个人像上了弦的箭,仿佛你声音大一点,语气差一点,脑袋转的慢一秒都能让我犯病。”
昨晚一夜没睡的人,不止林妄。
林妄出去倒水,半夜起身坐在床边发呆,早上压着咳嗽声洗脸……池渊全都知道。但是他动不了,他也不能动,耳边幻听出很多声音,头痛得像在晕船,他想吐,藏在枕头下的手一直在抖。
难受得想紧紧抱着林妄不松手,但他不敢睁眼,他怕看见林妄,也怕林妄看见这样的他。
林妄假装自己睡着了,池渊也在装,两个人都希望自己装的好一点,能让对方睡个好觉。
池渊低声说:“我一直好不了,你要一直这样么。”
“胡说,”林妄皱眉,又立刻舒展开,没回应池渊的下半句,只轻声说:“会好的,小池。”
池渊喉结滚了滚,别开视线,没反驳也没认同这句“会好的”。
两人大腿互相挨着,体温透过薄薄的睡裤传递,林妄后知后觉地感觉池渊体温有点太高了。
“你是不是发烧了?”林妄想摸他额头,池渊往后躲了一下,突然的疏远让林妄一愣,池渊碰了碰额头,很自然地说:“没有。”
林妄手停在原处,看着他叫“小池”。
池渊嘴角扯了扯,歪头也看着林妄,语气轻飘飘的:“哥,别总是管我了,多看看你自己吧。”
林妄:“我是你哥,我不管你——”
池渊说:“我是认真的。”
“……”
沉默在紧挨在一起的两个人之间蔓延,情绪一句一句堆叠,窝在心里像块石头,压得人嘴巴都张不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妄主动打破了沉默,牵了牵嘴角:“等会儿量一□□温,你腿有点热。”
抬起来的手终于还是放下了,搭在膝盖上,过了会儿,林妄从盘子里拿了几个葡萄,一个一个吃。
挺酸的,现在不是吃葡萄的季节。
互相无言的时间里,林妄几次想开口说他没有小心翼翼,但口不对心,他确实在小心,没法儿骗过池渊。
林妄控制不住想要弥补些什么,做些什么,他不是站在原地看爱人独自挣扎的人,林妄宁愿压抑自己也不想看着池渊受伤,这是本能。
池渊最不想看见林妄因为他的病迁就他,到最后一点一点把自己牺牲。他要是一辈子都好不了,林妄会一辈子都像棵悬崖上的草,下面坠着一个不一定什么时候犯病的疯子。
如果不是症状快要瞒不住了,不去找曲桦不行了……池渊会假装自己是个正常人,装一辈子。
两个人这么拧巴着,谁也没法儿后退一步,后退就是把对方暴露在伤害下,谁也做不出这样的事。
一整个白天,两个人没说一句话。
一个坐在楼下看了一天的电视,一个把自己关在卧室里不出来,好像都真的来了脾气,没留余地地开始冷战。
事儿不是这么解决的,有问题得聊,沉默在感情里没用——道理林妄比谁都明白,但他心里也拧着股劲儿。
池渊让林妄“别管他了”,话不是这么说的。
刚谈上恋爱就不用他管了,林妄心给刺着了。
想着明天两个人气儿都顺了,林妄主动过去跟池渊谈谈,但事赶事赶一块,林妄晚上接了个电话,不等第二天早上,连夜赶回了剧组。
组里方导给一个演员临时改了戏,包括林妄在内的几个人要回去跟着一起补。
临走林妄还是进门主动和池渊说了声,看他没什么大异常才走。
终归是放不下心,林妄给姜岚馨打了电话,礼貌地把姜女士请过来亲自看着池渊吃药。
【他吃过药睡着了,这些天辛苦你了,下飞机给阿姨回个消息^^】
没多问两个人是不是吵架了,更没要求林妄和她详细说说发生了什么,姜岚馨在这方面的分寸感和池渊如出一辙。这娘俩的处事其实都让人很舒服,只不过一个面冷一个面热,池渊给人的第一印象总是有些吃亏。
下飞机已经是后半夜了,林妄看了眼黑漆漆的天际,给姜岚馨回了消息。
不管吵没吵架,离开人多远,心里都是想着的。
只是以往下飞机就能看见的好多条未读消息这次没收到,让人心里空落落的。
方导这次戏赶的急,林妄一晚上没睡,刚到剧组就被拉着换衣服上妆,一刻没消停。
孟小晚比林妄到的还早,依旧穿的挺厚背着个大包怀里还捧着个保温杯,跟着林妄这几个月该锻炼的都锻炼到了,孟小晚本来心就细,看林妄嘴唇有点干,从包里掏出几个小面包又麻利地倒了杯水让林妄垫垫肚子。
化妆师也跟林妄熟悉了,见状笑着说:“林老师赶快吃吧,方导发话了,今天可能要一天一宿不歇着。”
“那我真得快点吃了。”林妄不仅嘴唇干,喉咙也带了点沙哑,自己也明白可能是上火了,背着人从孟小晚包里翻了两片药吃了。
心里不畅快,林妄不带到工作上,该怎么拍怎么拍,该入戏入戏,对戏的群演一不留神砸他身上也没生气,还温声安慰对方说没事。
林妄不想让人知道的时候,外人谁也看不出来他的情绪。
就是偶尔看一眼手机的动作引起了唐水书的注意。
唐水书是女主角,补镜头少不了她,比林妄还早两天回来,连轴转了几十个小时,今天从早上到下午一直哈欠连天的。
她亲眼看见过池渊来剧组探班找林妄,对俩人的关系早有猜测,也没恶意,本着磕糖的心跟林妄闲聊:“林哥,给池老板发消息呢?”
林妄敲屏幕的手指一僵,垂着眼睛,若无其事地笑了下:“没有,我妈,问我下次放假什么时候。”
“是阿姨啊,”唐水书靠着墙根,声音压得更低,神神秘秘地跟林妄打听,“林哥,我是自己人,你肯定知道池老板的演唱会到底什么时候开。唉,怎么没个准消息呢,以前工作室都是提前几个月预热的……”
“是啊,”林妄揣起手机,声音很轻地跟着说了一句,“怎么没个消息呢。”
电视里播着无意义的搞笑综艺,嘉宾时不时夸张地爆出一阵大笑,灯关着,只有电视的光照在母子俩的身上。
姜岚馨捂着脚踝跟着电视一边笑一边吸气:“嘶……哈哈哈哈,现在的小孩儿真好玩,跟小傻子似的,儿子你可不能像他们这样,太逗了哈哈哈……”
池渊嘴角扯了下,按住云南白药的喷头,冰凉的药毫不留情地洒下来,冷得姜岚馨一哆嗦,瞪他:“楼梯拐角的灯坏了怎么不找人来修,我再老几岁,崴次脚说不定就再也起不来了。”
会修的人让池渊气走了,姜岚馨哪壶不开提哪壶。
“那就瘫痪,我一样养你。”池渊用力扣上盖子扔了药,避瘟神似的靠到沙发另一边,和姜岚馨保持远远的距离。
电视吵的头疼,他用力闭了闭眼睛。
以往这个距离,够将近一米九的池渊蜷着腿弯着腰,刚刚好地躺在林妄的腿上,听林妄低声和他说话。电视的声音也开的很低,一点也不吵。
“你回去,”池渊瞥着姜岚馨,嗓子哑,“别告诉林妄。”
姜岚馨眼神落在池渊手臂上,转移话题:“你骗他就算了,我这把年纪还骗人,不像话。”
池渊很轻地“嗤”了声,习惯性地拿起手机点开看新消息:“我骗他什么了。”
“曲桦都和我说了。”
“在你面前她管不住嘴。”
“怎么说长辈呢,让我看看伤,连你妈你都瞒着,多寒我心啊小兔崽子……”看见池渊的动作,姜岚馨没眼看地“哎”了一声,“那是我手机,收不到你的消息。小妄说你手机让你自己给摔了,人家新给你买的,你多败家。”
池渊撇药瓶似的随手撇开手机,彻底摊牌地看着姜岚馨:“别告诉他。”
姜岚馨顿了顿,很轻地叹了口气:“你想瞒他多久?能瞒多久?”
池渊移开视线:“能瞒多久瞒多久。”
池渊执意赶人,姜岚馨还是没留下过第二个夜,收拾了东西准备走。
池渊想送她,姜岚馨拦着没让:“好好睡觉好好吃饭,药按时吃,今天开始每天都和曲桦打个电话,说什么都行,演唱会的事不然就往后——”
“不影响。”池渊说。
池渊留在三楼卧室没出去,姜岚馨一个人推开门慢慢往外走。
今天晚上起风了,北风刺骨,姜岚馨的长外衣紧紧贴着清瘦的身体,从池渊的角度,模糊地看见她用手拭了下眼角。
在得知儿子病情恶化,甚至开始自残后,这个坚强的母亲和以往一样,随叫随到地赶过来见池渊。
第一面,第一句话就是幸灾乐祸的“你把人气跑了?”。
连续两天姜岚馨一直维持着笑眯眯的模样,好像完全不把这个病当成天塌了的大事,也不让池渊把这当回事。
她活力满满,不停地忙这忙那,无时无刻都在满不在乎地和儿子打趣嗔怪——没有一点病人家属该有的忧虑害怕。
是她不害怕吗。
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因为池渊是一个病人,一个不能受刺激的精神病人。
池渊不想这样,不想像一道枷锁缠在家人身上,越缩越紧,勒出血来。
他很努力很努力地试图平复纠正姜岚馨的不安和担忧,但是十几年来她还是没办法改掉,控制不住地照顾池渊的情绪。
在一个母亲的角度,她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在他生病的时候怎么会不担心他,不为他倾尽所有。
她的本能让她就算因此失去自我,放弃自己的所有也心甘情愿。
因为爱,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所以姜岚馨愿意。
林妄也爱池渊,一个男人对爱人的爱。
所以现在这道枷锁挂在了林妄身上。
那个担心害怕池渊犯病而出现的笑脸,也挂在了林妄脸上。
池渊没办法好起来,光是控制着不要再恶化已经耗尽了力气,可午夜梦回失去爱人的梦魇他逃不掉,就像儿时永远也走不出的噩梦,把他困在了原地。
他的精神不该这么脆弱,可他偏偏这么脆弱。
如果让林妄知道了他实际上有多严重,林妄不会离开,只会拼命地带着池渊从肮脏粘稠暗无天日的海底往上游,就算被带到深渊里窒息,也只会抱着池渊轻轻笑着说“没关系”。
这对池渊来说,是另一场噩梦。
池渊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很简单,他想让林妄活的别那么累。
林妄在别人面前演戏演惯了,委屈自己的本能委屈惯了,但池渊想林妄在他面前不用演,不用委屈。
他可以自在舒服地挨着池渊和他小声说自己很累,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口不想做那个不想干这个,可以不用事事做的体贴想的周全,可以在累到不行的时候心安理得地闭着眼睛等池渊帮他吹干头发。
而不是像个被绑住手脚,牺牲了本能,除了照顾池渊什么都做不了的仆人。
池渊的沉默不是在冷战,只是对抗药物副作用的同时,唯一能做的——让两个人过一段没有对方的生活,让林妄意识到,没有池渊的生活也很好,池渊没有他的照顾也很好。
等时间自己慢慢过去,两个人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都能过的很好,还能像以前一样互相依靠,没必要牺牲一个。
林妄卧室里有个很小的闹钟,是以前林妄的粉丝送的。
林妄随手放床头了,偶尔定个闹钟提醒自己该干什么了。
闹钟挺丑的,是个粉色小羊,质量一般,两个角摸几次还有点掉漆了。
声音也很刺耳,滋滋滋的。
池渊关掉闹钟提醒,掰开几粒白色药片扔到嘴里,冷白的手背上几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划伤的痕迹,红的刺眼。
药片在嘴里一点点泛出苦涩,池渊才拿起水杯喝了口水。
这个药能让他暂时停止脑海里克制不住的想象,和耳边时不时出现的声响。
治疗效果很好,副作用的效果也很好。
不出半小时,就会开始严重的头晕恶心、思维混沌。饭后吃会吐,饭前吃会胃疼,只能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但这些都不是池渊抵触吃药的原因。
治病的药,会消减症状,可池渊的病因,是害怕林妄有一天会突然消失。
服下之后,精神恍惚迷惘,懒惰和平静的漩涡里,池渊偶尔会产生“林妄有什么重要的”、“不如分开吧”的想法。
在药效期间,这些想法挥之不去,还会随着服用的次数变得越来越清晰。
要了命了。
“哗——哗——”
干呕声之后是马桶抽水声,池渊若无其事地擦干净嘴角,连呼吸声都开始沙哑。
林妄在卧室住过几个月,床上有他身上干爽的味道。
池渊蜷进被子里,慢慢闭上眼睛,嘴里很轻地溢出一声“晚安”。
希望能做个好梦。
第74章
余琦亲自开车来接池老板回工作室,说起来池渊有日子没过去了,大事小情有余琦办,什么心都不用操。
这回是演唱会在即,池渊病情忽然恶化,余琦不得不叫上几个亲信和池渊一起商量。说是商量,其实私心是找熟人一块劝劝池渊,别把自己逼得那么急。
“原定是三月,不过我们也没跟外界说过时间,往后推一个月也没问题,”余琦坐在池渊对面,把手里的计划书递给他看,“场地不用操心,咱们要是用,提前小半月说就行,肯定优先。”
池渊脸色说不上好,口罩拉到下巴上,露出一张漫不经心的俊脸,抿紧的嘴唇红的有些病态。
眼角有失眠导致的血丝,视线扫过计划书,这帮人心里想什么池渊一眼就能看出来。
其他人边点头边附和余琦,一起劝。
“老板,身体比演唱会重要,咱们还没吃不上饭呢,时间上没必要这么紧吧。”
“再过个把月天儿也暖和了,要我说,还是等等更好。”
“新歌也不着急,多留点时间改改呗,粉丝肯定也都能理解,咱们老板年前年后多忙啊,马不停蹄了,该休息休息了,你们说是不是?”
“是啊是啊,肯定得休息,好人也累坏了。”
讨论起来没完没了,池渊不爱听他们说废话,手指点了点计划书,打断:“新歌写完了,还有,时间不变,余琦去联系安排。”
余琦差点条件反射应一声“奴才遵命”。
其他人也是一愣,半天一个员工才憋出一句:“老板,这就……退朝了?”
“不然呢,”池渊掀了掀眼皮,“不用谢主隆恩了,都走吧,吵死了。”
等最后一个人出去,余琦过去把门关严了,回头跟池渊说:“哥也是惦记你,怕你——”
“我知道,”池渊用指腹揉眼角,揉的发红才停下,看着余琦说:“之前定的所有短袖服装都联系改了,改成长袖的。”
余琦听得心惊肉跳,大步走过来,声有点哆嗦:“伤到什么地步了?你,你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天天看着你都没看住?是不是年前?有一回活动你把衣服换成长袖了,我还以为你是冷呢——”
“是冷的,零下给我安排短袖,疯了是吧,”池渊摩痧着无名指上的戒指,回想起第一次用痛感转移注意力的感觉,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那次没结痂。”
“没结痂……针扎的?品牌方送的胸针!”余琦咬咬牙,“当时你收下我就觉得奇怪,不像你喜欢的款。”
池渊懒洋洋地靠到椅子里:“好聪明啊,用不用给你鼓掌。”
聪明的是池渊,连他哥都瞒过去了。
胸针虽然是细针,但还是留了几个显眼的血点,去探班林妄的时候他全程没给林妄看他胳膊。
林妄想他想的狠了,心再细见到池渊的时候都是乱的,也是真的没注意到。
片场,林妄两天两宿没回酒店睡过,没他的戏就在椅子上眯一会,有个小暖风在一边吹着也不算冷的受不了,熬到第二天后半夜脸都是白的——方忱不让他吃饱了,要有虚弱到不行的感觉,显出角色的重伤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