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结束了。
小水母和沈寂宵愣在那。
“我觉得……”小水母有点犹豫。
“是她。”沈寂宵思索片刻,笃定的语气。
白色人鱼的五官,无疑就是桑果的脸。先前谁也看不见,加上白色人鱼唱起歌来优美流畅,婉转动人,而且身段灵动,虽然最后一幕没做任何表情,却能让人感受到那精致五官里的灵气。和前几日见过的呆呆傻傻的、一开口就跑调,生气和高兴都憨憨的小桑果完全不一样了,他们谁也没认出来。
“怎么会……”小水母伸出八根触手,贴在脑壳上,完全想不明白,“她真的从海妖变成人鱼了。”
已经确定了剧目, 又确定了演员,沈寂宵就不是很想再看下去了。
小水母倒是想继续看,只是一想到演员是看起来很异常的桑果, 也没了兴趣,扒拉着人鱼的侧鳍, 找了个借口一同出去了。
“人鱼,你打算怎么办?”小水母问。
“去剧院后台。”
剧院后台, 修整的地方,此时正在表演中, 前后忙活,应该是混入后台最好的时机了。于是小水母想了想,踌躇着说:“我想近距离地接触一下桑果,好研究一下她到底是受了什么样的魔法。我们还没见到桑离……”
人鱼点了点头。
“走。”
后台大得像个迷宫, 一转眼, 沈寂宵竟和小水母分离了。
人鱼的歌声遥遥地唱, 不知道上演到了第几幕。
沈寂宵的心重重一跳。
他忽然生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叫他不要再往前了,看见的东西可能会叫他后悔终生。但沈寂宵向来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主, 哪怕要死, 也得死个明白。
他心如擂鼓。
未知的恐惧总是比明晃晃的刀枪要更恐怖些, 他倒也不是完全不会恐惧,看着剧院后台阴森森的氛围, 有时候连水流扰动,都会让他的整条尾巴激灵一下。
会恐惧是好事,面对危险要有一份掂量。
毕竟他得活着, 得撑起来,至少也得找到小水母。
他小心翼翼地穿梭在柜子之间, 光鲜亮丽的舞台下,后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华美,而是一片混乱,各种道具堆积在一起,柜子林立,有的敞开了,有的没有。他转过拐角,用手一抹,竟是摸到了厚厚一层灰。
若是这儿常有工作人员游过,怎么会积那么多灰?
他侧耳倾听,依稀能听见舞台上传来的声音,确保自己还没有离出口太远。
除了遥遥的传来一点人鱼的歌声,这里简直一片死寂。
他撞着木头,眼角倏然瞥见一道耸起的黑影,整个人登时绷紧了,随时要发动进攻。
——是粗制滥造的假人。
立在杂物里。沈寂宵瞅了半响,发觉这个假人的轮廓有些熟悉,是方才舞台上第一幕戏时,出现的“王子”。看起来高大的一个轮廓,背地里其实只是海草缠木棍做的假偶而已。海洋剧院的演员不够多,似乎只有两三个演员,别的全靠道具完成,比起陆地上剧院,还是差了许多。只是海底本来就没有这样的剧院形式,大家看个新奇,自然也很喜欢。
他避着假人,再度往里游去。
在这一幕戏之前,他可以探索地更多些。
歌声渐渐地停了,四周一片安静。沈寂宵回头四望,一时间犹豫自己要不要退出去。
“呀……”
他骤然一凛,这是小水母的声音。
沈寂宵松了口气,不论如何,终于是叫他找到小水母了。
他结结实实地撞在一块儿透明的结界上,怎么也游不过去。
小水母的声音近在眼前了。
“桑果的精神力也没什么异常,很健全,但和桑落一样,没了她精神力里特殊的地方。”
小水母不知道再和谁说话。
“我很难过。”他依然很心软,“我怎么都没有办法救助他们。”
沈寂宵绕着透明的结界,试图找到一个能看见小水母的角度。这会儿被柜子和杂物遮挡了。
终于,他看见一点漏过来的光,隐约能看见一团粉色的小水母。
“这不是你的错。”稍微酝酿起来的欣喜,全然破碎了,沈寂宵的心脏几乎漏跳了一拍,他听见了别人的声音,熟悉又陌生,就在小水母的身边,“你已经尽力了。我倒是还发现了一些别的。”
沈寂宵终于看见了。
那是他自己。
“自己”。
一个假的沈寂宵,正在和小水母说话——大概是他们分离的这一小段时间,被什么东西趁虚而入了。沈寂宵冷静地想着,可心底却窜出一股不受控制的怒火,他自己也没想过自己能生气到这个地步。可思维又是镇静的,他冷冷地注视着眼前这个透明的结界,抬手作爪,用一瞬间魔力的大量汇集,去打破它。
咔嚓一下,结界如同掉到地上的琉璃,碎裂了。
他手上也传来一阵剧痛,大概是受了点伤。
可沈寂宵只想着往前去,大声提醒道:“小水母!”
粉色的一团小水母早就被结界碎裂的声音吓到了,他下意识地抬起七八只触手捂住脑袋,和他被过山车吓到的情形一模一样。
沈寂宵一时间心软下去,又前所未有地凝起郁色,眉眼里竟含着一点暴戾:他都不敢相信,要是他晚来一会儿,小水母会被假的沈寂宵骗到哪去。
这样想着,他受了伤的手握住边上表演用的一截木棍,抬手,直截了当地戳向那个假人。
木棍在水中有着巨大阻力,他注入了木棍能承受的最大魔力,在木头几乎要自我崩裂的边缘,挥出霍霍声响,竟和刀一样可怕。
他有信心能把假的人鱼拦腰劈断。
然而却被挡住了。
沈寂宵瞳孔地震。
挡住他的,是小水母的防御魔法。
“唐釉!”他不敢置信地喊。
接着,“沈寂宵”握住了木棍那头,趁他心神大动,分外冷静地一抽一推,夺了武器。又握住木棍的四分之一处,随手一挥:“勉强趁手。”
再然后,沈寂宵就无法思考了。
他愣愣地看着钉入胸口的木棍,而后是小水母。小小的灯塔水母似乎终于缓过神了,放下了自己的小触手。
“唐釉……”他有气无力地,一片混乱地。
“诶。”唐釉应了一句。
沈寂宵便生出最后的力气,想要提醒他:你身边的那个才是假……
“我说,小沈啊。”唐釉狠狠地戳人鱼,“你怎么每次都对它们下手那么狠。正常人对着和自己,不应该心软吗?”
“沈寂宵”皱眉:“心软?我看着他们就烦,这都是第三个了。”一个两个的,每次都只看着小水母,搞得好像一个假人能有多喜……多在意一样。
“是啊,第三个了。”唐釉挠头,“你说女巫为什么制作那么多和你差不多的假人?怪可怕的。”
因为女巫也是人鱼,所以唐釉不可避免地揣测道:“你和女巫之间……”
这下人鱼真的暴怒了:“什么都没有!”
被钉在墙上的人鱼便沉默了。
他一垂眸,看见自己受伤的手,上面还在慢慢地冒出血,不像假的。他心里翻涌着的那些情绪,也不像是假的。
再一抬眼,是小水母冲他游过来,柔柔的精神力蹭过他的头顶。
“晚安,小可怜。”
它安详地闭眼了。
“哎。”小水母叹气,“我真觉得,其实它们也有思想,也有感情。”
沈寂宵难得傲然道:“假的就是假的。”
“你也觉察出来了,他们虽然都有精神力,却很普通,仿造的假人并不能做到百分百的像……力量也只有我的三成。都是些虾兵蟹将,烦人得很。”沈寂宵还在劝小水母,别和假人动感情。
离开了舞台,变得分外呆滞的纯白色人鱼,靠在一边静静地听。
小水母决定不和沈寂宵吵了。
他是觉得假人也应该被尊重。每次他一见到那些假的沈寂宵,他们眼里冒出来的欣喜和在意,都不像假的。而且每次视线转移到真的沈寂宵身上,都会由衷地冒出一股很难描述的仇恨。
他对恨意这块儿了解甚少,在陆地上的几天,季言曾经给他讲过那么一些故事。
说恨有很多种,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之类的。
反正都是滔天的怨。
小水母觉得那些假人眼里就有这种滔天的怨恨。如果没有,他甚至觉得假的沈寂宵还蛮有意思的呢……
他收拾了一下,把假人给安置到一边,想把桑果给扶起来。桑果现在特别乖,完全不像见到的调皮海妖模样,简直任人摆弄。
唐釉那颗小小的水母脑袋啪叽一下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放下桑果,回头去找沈寂宵。
发现沈寂宵正在把木棍抽出来,把假人给分成几截,那表情认真极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面对自己的头号仇人。他注意到小水母,一收棍子,变成温柔地分自己的尸:“怎么了?”
小水母:“……”
唐釉对于“沈寂宵”们之间的互相敌视感到迷茫了,他狠狠摸了一把自己的水母脑袋:“你觉不觉得……桑果,还有之前见过的桑落,和这些假人之间有些类似?”
“你看,他们都很逼真,甚至有血、有精神力。”唐釉说着,瞅了一眼暗暗生气的小沈,“别不承认,他们是有血有肉有情感,甚至有记忆的。每个假的人鱼都认得我。”
“所以……”
沈寂宵敲了敲棍子,在剧院的地板上磕出哒哒的声响,边上就是已经被他分成四段,再也起不来的假人。
“你说,我们该怎么验证她的真假?”
小水母心中警铃大作:“你要干嘛呀!”
他冲过去,揪住沈寂宵的头发狠狠地摇晃:“万一她是真的,切开来就拼不回去了!小沈,你脾气暴躁起来了,真的没有中女巫的魔法吗?”
沈寂宵默然片刻,他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而且,在这一方面,他比小水母敏锐太多了,那些假人也许是受了操控,但沈寂宵觉得,被操纵的恨意,和他们眼里的恨意,是有些许不一样的。沈寂宵很确信,那分明就是他们真情实感地在讨厌他。
而他也讨厌他们的眼神。
眼看现在不解释是不行了。
“小水母。”他叹气,“你真没发现吗?每一个假人看着你,都想把你抢走。我受不了这个。”
“一点也受不了。”
思考不出来。
纯白色的人鱼躺在一边, 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先前他们就已经用各种办法和她交流了,但没有任何效果, 哪怕搬出桑落桑离的名字也没用。小水母轻轻地抚过桑果的脸,苍白的脸颊皮肤下几乎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漂亮地像一片昙花的花瓣。因为没有色素,她的关节和眼瞳都透着一种粉色。其实和他自己的人形有些像。
但不一样。
桑果现在的模样含着一种精致的病气。
他忽然觉得还是桑果原来的模样好看, 扑簌扑簌的灰色大眼睛,如此鲜活。
“叮——”
铃声作响, 意味着下一幕戏要开始了。躺在地上的白色人鱼忽然起身,条件反射似的往舞台的方向游去,小水母拦了一下,却没拦住。
“别拦了。”沈寂宵说, “我觉得她不是真的。”
“如果她是假的, 那么真的在哪里呢?”唐釉忍不住问。他不指望沈寂宵能给出一个回答, 更像是一种自言自语的思考。
“要继续深入吗?”沈寂宵指着一条小路,那是假人出来的路径。
“好。”
幽深曲折的剧院内部,两个人作陪, 就不那么恐怖了。
“如果假人都从这个方向来, 那说明里面也许有一座造假人的工厂呢。”唐釉的声音里没有害怕, 只有单纯的好奇。
沈寂宵忍不住看他一眼:“你对那些假货感兴趣?”
“构造很精美呀,我没见过那么厉害的假人。”
“那也许是因为它偷了我们的记忆。”沈寂宵眼神一冷, “在那条隧道里,那些泡泡里含着的魔法提取他人的记忆,这个乐园里有如此多的游客, 女巫不知道偷了多少。”
他对接下来的历险很忧心,觉得会碰见些很麻烦的人偶。
果不其然。
没多久, 他们就在拐角看见了某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唐釉“啊”了一声,发出了意料之中的声音。当他看见沈寂宵的几个人偶,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还差着点距离,他凝神去看,拐角处的黑暗里半蹲了一个青年,白色的细软发丝顺着海水微微晃动。
“女巫好笨哦。”唐釉忽然说。他没发现小沈没有回答他。
复制沈寂宵就算了,复制他变出来的人类模样有什么用呢?人类又不能在如此深的水域存活,他在这里,肯定就代表他是假的呀。唐釉想着。而且精神力也不对,浑身上下除了一张脸比较合适,哪哪都不像。
他忽然就懂沈寂宵看那些假人的目光了,确实假的很明显。
因为是自己的问题,所以唐釉捏起了一个小魔法,准备把假人给摧毁掉。
但“唐釉”先一步发现了他们。
他穿了一件普通的衣裳,是拟态出来的布料,因此在海水中也显得很飘逸。他先是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又笑意盈盈地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水母和人鱼,那神情一点攻击性都没有,眉目含笑,几乎称得上有些动人了:“你们好。”
“你好呀。”唐釉回应,他很高兴自己的假人不像小沈的,比较笨,见面就是打打杀杀。
“我是假的。”假人散漫地、浑不在意地笑着,“如果我是真的,那么我们会再见面的。”
沈寂宵的瞳孔放大了一瞬,还未来得及言语,唐釉就已经把假人给摧毁掉了。
一击毙命。
“好的,晚安。”唐釉摸了摸假人的脑袋。
而后,他发现人鱼正紧紧地盯着他,好像他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怎么了?”
沈寂宵一是震惊于小水母居然出手了,他下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保护者的地位上,而总是忘记小水母能做到很多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忘。二是震惊于那个假人所说的话。
半响。人鱼瓮声瓮气,换了个话题:“我的假人太笨了。”
唐釉忍不住笑,笑完又安慰他:“小沈你又不笨。我的这个假人一定是蹲在这儿很久了,才有时间思考自己的存在,一思考,就得出了结论。你的那些假人若是肯安静下来思考一会儿,肯定也会明白的。”
沈寂宵摇头:“人很少会质疑自己存在的真实性。”
经过他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发现假人们也会继承他们本人的一部分意志和思维,这样才能做到以假乱真的效果。这样一想,他很容易就代入到那些假人的思维:不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和小水母分开了,首要任务是找到小水母,其次是找到出口。
但小水母的假人却能那么快思考到真相,仿佛他突兀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思考的第一件事就是自身的存在与否。
是真的,便会再见面。
他偶尔想起小水母说自己是灯塔水母,能达成某种意义上的重生,都觉得心惊肉跳。重生是重生,又不代表死亡的痛苦会被消减。不把死亡当死亡的生活,对于他这样的短命种来说,多少有些遥不可及。他和小水母,本质上还是差太远了。
他发呆,唐釉就戳他:“人鱼,你不会是心软了吧?”
这鱼对自己的假人下手挺狠,轮到他,就不行了?
“……”
看见唐釉那张脸在自己面前黯淡、沉眠、破碎,确实冲击力很大,但沈寂宵又不傻,真的就在边上,何必为一个假象痛心。
——最多就是噩梦素材加一罢了。
他暗暗往女巫的账上记了一笔。
人偶还是会时不时地冒出来,有的要更逼真一点,有的却很残破,有一回他们甚至看见一个半条尾巴的“沈寂宵”躺在木板上,根本动不了。几乎叫他们以为这假人已经和别的什么生物战斗过了。
唐釉说的不错,一旦有时间静下心来思考,“沈寂宵”也会发现自己的真实性存疑。
但存疑归存疑,它看见人鱼和小水母相伴着游过来,眼里还是喷出了一种不知名的浓烈情绪,整张脸极尽嘲讽地微笑了一下,也不知道再笑谁。
“往里面左拐走过第三个房间,推门,右侧的第二扇小门。”他抛下一句话。
自尽了。
跃跃欲试的人鱼都没来及下手:“他倒是很有觉悟。”
“可怜。”
小水母越发确信,他们有自己的意识:“活过那么几秒钟也算活,好可怜的孩子。”
他们选择相信假人说的话,往左拐去。
那么一小段路,遇到的人偶倒越来越多了,有的是他的,有的是沈寂宵的。还有的说不上是什么,就那样空落落地站着,才初具人形。
所有的人偶就那么齐齐地看着他们,眼神或犹豫或欣喜或复杂,没有攻击。
唐釉对不来攻击他们的人偶都抱有一份包容心,面对十几个人偶的时候,就体现出他的博爱来了。他干脆伸出自己的精神力,分成数股,把每一个人偶的脑袋都摸了一遍。
来回地rua。
偏偏还没有反抗的。
沈寂宵:“……”
为了防止唐釉在“沈寂宵”和“唐釉”们之间流连忘返,他加快了速度,直奔人偶所说的房间。
他们推开一扇门,又推开一扇门。
——眼前的景象叫他们愣住了。
数不清的人偶,密密麻麻地堆放在房间里。很多都只是模板,唐釉认得的,就有人鱼、海妖、人类几种。沈寂宵打眼一看,还发现了陆地上也很少见的精灵族、矮人、魔族。
勉强有个人形的假偶放在一边,用几根丝线吊住了,站得还算整齐,可那些大小不一的鱼型假偶就太多了,只能堆成小山,一只又一只,凑近看了,也分不出表面是什么材料,只大概能分辨出有一些秘银的成分。
女巫就站在各色假偶的中间,一面古朴的镜子面前。
看见她,沈寂宵就来气,他沉声问:“女巫,你的目的是什么?”
女巫笑而不语。
她敲了敲镜子。
“我不是她,你们找错人了。”镜子上浮现了一行字。
仔细一看,她虽然也是一条桃红色的人鱼,但侧鳍的银粉渐变不浓,粉色只占据了三分之一的位置。先前他们见到的女巫瑞梨,鱼鳍的三分之二都是粉色的。
而且她的脸上已经有了皱纹,不再年轻了。
“你们见到我的姐姐了?”
“姐姐?”唐釉疑惑。面前的人鱼看着要比瑞梨年长一些的。
“瑞梨是我的姐姐,我叫瑞秋。”瑞秋依然用镜子代替自己说话,“很多年前我们关系很好,后来她为了寻找延年益寿的办法,去了陆地,前些年才回来。回来后,便制造了乐园。”
唐釉:“乐园是她造的呀……”
“这一切都是她为了延续自己的寿命。”瑞秋说着,“甚至连我这个妹妹也被她关起来了,她需要我的魔力。”
唐釉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想请你们劝劝她。必要时可以……”
小水母几乎要答应下来了。
可沈寂宵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他极其快速地伸出手,扼住了桃色人鱼的脖颈,撞在镜子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人鱼……”
“我不信他。”沈寂宵如是说,“你如何证明,你和她不是同一人,是姐妹?”
他们是因为女巫给的探测魔法才找到桑落,又因此找到桑果,然后看见了幕后的人偶制造。这一切都太过巧合,像是被人埋了线索,要他们故意去发现。如果女巫要害他们,一开始就不该给那个探测魔法。
这其中还有些问题没想明白。
沈寂宵眼神微微一沉。
“你如何证明,自己不是女巫制造出来的人偶。”
沈寂宵却看了一眼小水母。
因为对女巫的恶劣印象,他完全不在意把人切开来验验真伪这件事, 但小水母就在一边。他觉得这事儿小水母大概率不会同意。
瑞秋,瑞梨。
沈寂宵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他见到的两条人鱼都有一种习惯,那就是喜欢自顾自地讲述自己的事, 而后再施法命令,几乎不会照顾其他人的想法。他怀疑这两条鱼是同一条, 只是没有任何证据。
“人偶是你制作的吗?”
瑞秋伸出一只手,敲了敲镜子:“是。我们有一种小魔法,可以提取生物的想法,短暂地附加在死物上。”
她似乎只能用镜子表达自己的意愿。沈寂宵手上的力度大了些, 迫使这条鱼张口呼吸, 却使他看见了瑞秋的口腔内, 被割去一半的舌头。
“……”
他一时无言。
他暂时不能从瑞秋的说法里找到什么错处。
小水母却发声了:“我有一个问题。”他细细地打量了周围的环境,魔力的变化逃不过他的观察,于是很容易就能找到这里最特别的东西, 其实是女巫背后的镜子。说来奇怪, 这镜子就立在女巫身后, 却照不出她的身形,也瞧不见沈寂宵的,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
如果他没猜错,人偶的制造都得依赖这面镜子。
“这个乐园里有许多奇怪的生物,是你创造的吗?”唐釉问, 他特意浮到人鱼的前方,“是你, 还是瑞梨。”
面前的人鱼倏然敛起了微笑。
镜子上浮起文字:“是我。”
“我帮助他们,继而收取一定的报酬,这是平等交易。小水母,不是谁都像你一样可以平和地接受死亡,在寿命的终点到来之前,我们总会做出这样那样的挣扎。我并不会瞒着你们,我也不屑于否认这一点。”
瑞秋又说:“我想你们最好别在我这儿花费太多的时间,瑞梨的性子可没那么好。她知道你们和我在一起,会暴怒的。我被她困在这儿,她不允许我出去半步。”
沈寂宵和唐釉试了一下,发现别的不能证伪,但出不去是真的,这个房间有专门为瑞秋打造的魔法,她没有办法出去。
尝试的过程中,他们忽得感受到了房间的震动。
“瑞梨发现了。”瑞秋平静地说,“你们要做好准备,我知道她在哪。”
沈寂宵发现他们迫不得已地就要面对瑞梨了,即使他们没有答应瑞秋的话。
这一提线木偶似的感受使得他有些恼怒,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安静地听完了瑞秋的话,而后拉着小水母,立刻赶往对方会来的那条路。
“我发现了有些事。”沈寂宵说。
“我觉得有地方不对劲。”唐釉同时说,“你先说。”
“我不觉得瑞梨是瑞秋的姐姐,暂时没有什么证据,你可以理解为是我的一种直觉。虽然瑞秋没有任何的表现,但论精神力的厚度,她应该在瑞梨之上。”沈寂宵说出了自己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