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不乖—— by林啸也

作者:林啸也  录入:09-13

这个裴溪洄无论如何都搞不到,已经被他删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把茶社装成这样?”靳寒问。
裴溪洄眨巴下眼,长翘的睫毛濡湿成几小撮儿,两颗滚圆湿润的眼睛像小狗一样看着他:“我想回家,哥不让,我就给自己弄了个假的。”
说完发现这话有埋怨的嫌疑,于是赶紧加一句:“没有怨哥的意思,都是我自己活该。哥之前让我回我作妖不回,现在回不去也是我自找的。”
靳寒听完什么都没说,抬眼看向庭院外,廊檐下有一只无家可归的野狗在喝雨水。
“墙上挂的什么?”他问。
“嗯?”裴溪洄顺着他的视线往后看,“啊,是哥给我做的奖牌。”
看都看到了,就没什么好羞耻的了。
他举着手机给靳寒看那挂满半面墙的奖牌,金色的奖牌上刻着四个字:上学大王。
这是小时候他哥给他做的。
靳寒夸人的方式简单粗暴且始终如一:卖报大王、吃饭大王、睡觉大王、尿床大王、上学大王……不管什么事,只要做得好,统统封为大王。
上学大王的由来,还要说到裴溪洄八岁那年上小学,被哥哥送进一所私立寄宿学校。
老师在校门口广播:“小朋友牵上老师的手,和爸妈说再见,一个礼拜后就可以回家了。”
裴溪洄掰着手指头,数清一礼拜有几天后当场把小书包往背上一甩,他要辍学!
他牵上哥哥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校门,边走边说:“这个学我不要上了,它有点不太好,学校是大怪兽吗?一上来就要把我吃掉,还吃七天,七天之后再吐出来,那我还能要吗?”
靳寒大手一把按住他头顶,把他头给扭向大门口:“能要,不能要就洗洗再要。”
就这样,裴溪洄被迫度过了人生中第一个没有哥哥的七天,也是他童年里最灰暗的七天。
他一个外乡来的小孩儿,讲话奶声奶气还慢吞吞,每说一句都要皱着眉头琢磨半天。生活自理能力也不是很强,衣服总弄得脏兮兮的,因为挑食能吃的饭很少,每天都站在校门口垫着脚往外张望,边哭鼻子边说哥哥怎么还不来接他。
那些讨人厌的本地大孩子就围着他起哄:“你哥不要你喽!你哥不要你喽!”
这对从小就被当做皮球踢来踢去的小裴来说简直是世界第一可怕的事,他又气又伤心,偏偏还说不过别人,只能躲起来偷偷掉眼泪。
漫长的一周几乎是在眼泪拌饭中熬过去的,靳寒去接他时都吓了一跳。
怎么瘦成这样了?
跟个吃不饱饭的小猫崽似的。
心情瞧着也不怎么好,眼睛里存着泪还在对他强颜欢笑。
靳寒把弟弟抱在怀里,拍着哄着带回家,拿出一周的伙食费给他做了一大桌爱吃的菜。
但裴溪洄只吃了一点点就说饱了,饭后还主动承担起洗碗的工作。
晚上靳寒给他洗完澡,把他抱到床上讲故事,裴溪洄抱着自己的小猪玩偶,把脸搁在猪头上,脸上软乎乎的肉垂下来,被玩偶压得平平扁扁,像一只蓬松暄软的白馒头。
听着听着馒头脸上就挂上两行面条泪。
他低头把脸埋进小猪里,无声地哭。
靳寒叹了口气:“有人在学校欺负你了吗?”
裴溪洄摇头说没有,又问他:“哥哥,供我上学是不是很辛苦?”
“不辛苦。”
裴溪洄不信:“很辛苦的话,还会去接我吗?会不会就把我留在大怪兽肚子里不要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靳寒在他头上呼噜一把:“再辛苦都会去接你,只要我不死都会去接你。”
那时靳寒为了给裴溪洄赚学费已经开始跑船,每次出海都是九死一生的危局,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次送弟弟走了,下次还能不能接他回来。
但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裴溪洄没有户口,那家昂贵的寄宿学校还是他花大钱托老朋友找关系才把弟弟塞进去的。
裴溪洄抬头看着哥哥,很用力很用力地看着,看了一会儿,他伸出一只小拳头。
靳寒把他的拳头打开,看到他手心里攥着一把皱巴巴的饭票。
一顿饭用一张票,他手里有十多张。
怪不得瘦成这样,原来是挑食不肯吃饭。
可下一秒,裴溪洄却哭着说:“我知道哥哥很辛苦,我不吃很多的饭了,一天吃一顿就饱了,省下来的都给哥哥,哥哥别不要崽崽,好不好?”
他边说边用两只小手紧紧抱住哥哥,泪水大股大股往外流,那么明亮单纯的一双眼睛,却装着远超过他这个年龄可以负担的无助和绝望。
靳寒把他抱进怀里:“为什么会觉得我会不要你,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谁说的?”
裴溪洄摇头。
“今天晚上……我还以为哥哥不来了。”
“对不起。”
靳寒很认真地和一个孩子道歉。
“我很早就去接你了,想给你买两个鲷鱼烧路上吃,但小河湾堵车了,摊前还排了一会儿队,所以去得晚了。”
“没关系,哥哥能来就好了。”裴溪洄揪着他的衣摆问,“下周还会来接我吗?”
“会,下周我会是第一个。”
裴溪洄又高兴起来:“那我就能第一个回家了!”
靳寒不懂他:“为什么这么想回家?学校不好吗?我看过你的宿舍,很大很漂亮。家里破破烂烂的,晚上还不能亮灯。”
他们这片是老旧小区,晚上经常跳闸,灯都开不了,他还以为弟弟住进亮堂堂的宿舍会开心。
却不想裴溪洄居然生气了,伸出小手捂住他的嘴,语气严肃地批评他:“不许这么说我家!我们家很好,有哥哥就很好!”
“哥哥在,灯就是亮的。”
哥哥在,他的整个世界都是亮的。
可一想到周一又要去上学,哥哥那点亮就不太好使了,他害怕到晚上发烧做噩梦,还上吐下泻。
吐到一张小脸惨白惨白的,眼泪吧嗒地抱着哥哥的手问:“为啥一个礼拜要有七天呢?只有一天不行吗?一天也好长好长,我要自己吃三顿饭才能过一天……好难啊……”
“哥哥真的真的要来接我好吗?”
“不是第一个也没关系,是最后一个也没关系,只要能来接我就好了,我想回家……”
那天晚上靳寒也做了噩梦。
梦到他把弟弟送进学校后,弟弟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垫着脚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小声哭,哭到没力气了就和门卫大叔说想回家,大叔却放狗去咬他,把他吓进了教室。
靳寒一身冷汗从梦中惊醒,摸到弟弟还在身边才放下心来,居然不去想这个梦有多荒谬,而是真的在考虑,一辈子都不送弟弟去上学了行不行?
最后得出结论不行。
于是他连夜做了个奖牌,第二天一早挂在弟弟脖子上,告诉他:只要能坚持上完一周的课都不哭,就封他做上学大王。
裴溪洄就这样被糊弄去学校,戴着那块奖牌上课,每次想哭了就摸摸牌子。
虽然还是很伤心,但好歹能把一周坚持下来。
之后他上初中、高中、大学,寄宿的时间越来越长,适应环境的能力也越来越强,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离开哥哥一分钟就受不了的哭包了,但靳寒还是会每周去看他一次,每次都给发个奖牌。
裴溪洄把这些奖牌珍惜地收进小箱子里,说有多少奖牌就代表我离开过哥哥多少个礼拜。
现在那些奖牌又被他拿出来,一块一块挂在墙上。
靳寒粗略估算,有三十多块。
裴溪洄陷在回忆中久久出神,余光瞟到他哥在看奖牌,吓得赶紧收起来藏到背后:“这是我的,早就给我了……别、别给我收回去……”
他眼神中的恐惧藏都藏不住,是真的在害怕他哥把他仅剩的这些宝贝奖牌给收走,甚至一只脚尖向外,做好了要拿起奖牌跑路的准备,最后发现跑了他哥也有办法给他抢走,茫然片刻后,眼中的恐惧慢慢变成无奈、无助、哀求。
“求你了哥,就给我留一个……行吗?”
靳寒被他的眼神刺得喘不过气。
从小到大,他从没在弟弟眼中看到过这样恐惧到极点又无可奈何的眼神,面对任何人时都没有。
他这个当哥的,居然是第一个。
靳寒觉得心口被捅开一个洞。
他告诉裴溪洄:“我没说要收走你的奖牌,那也不是什么宝贝。”
裴溪洄居然捏着奖牌傻乎乎地说谢谢哥。
靳寒感觉那个洞又被撕大一些。
他哑声问弟弟:“为什么要在墙上挂奖牌?”
裴溪洄抓抓头发,觉得这话说出来有些矫情,不太想说。
但靳寒坚持地看着他。
他没办法,只能坦白:“挂墙上,假装是你发给我的,和小时候一样,一周给我发一个,就好像我不是不能回家,只是在外面上学,等到周末了,哥就会来接我……”
离婚到现在七个月,墙上挂了三十二个。
靳寒怔愣地看着那满墙的牌子,想起他不让裴溪洄回家的大半年里,每到周末,他弟就会跑到家门口的小巷里、藏在家门前的大树上、或者干脆站在家门口,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被保镖驱赶了就一步三回头地走开。
原来是在期待着哥哥能像小时候那样,周末“放学”后把他接回家。
窗外风声大作,夜雨骤然转急。
头顶黑沉的天空在这一刻上下颠倒,暴雨从地面砸向天空,仿佛一根根从土壤中直立刺出的雨针,靳寒被成百上千根针贯穿胸口。
视频挂断半晌,他也没拿开挡在眼睛上的手臂,直到一串没有署名的陌生号码打来,他交代对方:“码头有人反水,小洄去解决的,把那人找出来按规矩办了。叫王医生去茶社,他身上有伤,再……给他买个鲷鱼烧。”
电话挂断不久,微信弹出三条消息。
【小水獭】:举着鲷鱼烧的照片
【小水獭】:哥给我买的吗?谢谢哥!
【小水獭】:那我先吃一半,留一半明早吃。
靳寒:“全吃了,明早还有。”
“一会儿医生去给你看伤,给我开视频。”
作者有话说
小裴日记3:
你说我哥(嚼嚼嚼)给买的鲷鱼烧(嚼嚼嚼)咋就这么好吃呢(嚼嚼嚼)

和鲷鱼烧一起送来的还有份宵夜。
裴溪洄抱着保温桶拿着鲷鱼烧,听哥哥说一会儿还可以视频,幸福得简直要冒泡。
什么何宝生、什么周副,全都玩蛋去吧!他要吃哥哥送的爱心便当啦。
保温桶打开,里面稳稳当当装着三菜一汤。
香焗蜗牛、奶油虾、鸡汁扇贝、玫瑰酒酿圆子,全都是他喜欢吃的。
他一样样拿出来,装在最好看的盘子里,再拿上红酒、点上蜡烛、抽出张纸巾掖进浴袍领子里,拢共四个菜给他这一通忙活,吃之前他还双手合十拜拜,虔诚感谢蘑菇大仙的馈赠。
拜完噗嗤一下笑出声,觉得自己有够傻逼。
医生进门时,他正吃得满手油,伸着两只爪子把脸埋进汤碗里咕嘟咕嘟喝。
身后响起一声特别夸张的:“嚯——这动静造的,家里进猪了?”
裴溪洄一口汤呛在喉咙里,猛烈咳嗽几声,回过头去,就看到一个六十多岁留着一圈口字型黑胡子的老爷爷站在门口,肩上斜挎着个旧药箱。
裴溪洄嗖一下蹦起来:“牛爷爷!”
老爷爷走进来,把药箱放到桌上。
他是以前老街上常给靳寒看伤的赤脚医生。
那时少儿频道热播一个大耳朵胖娃的动画片,裴溪洄每天雷打不动坐在电视前看,看了一个暑假,差点把自己看成小四眼儿。
他哥气得带他去诊所买黄莲,说再偷看电视就给他点苦头吃。
裴溪洄哭得惨兮兮,顶着俩大鼻涕泡被抱进诊所,进门看到大夫这圈胡子,鼻涕泡当场破了一个,伸出小手指着人家:“哇!牛爷爷!”
“爷爷快进来!”裴溪洄抽出张湿巾擦擦手,把他往屋里拽。
牛爷爷在他对面坐下,“吃着呢。”
“昂,你吃了没?”
“没吃。”
裴溪洄一甩头:“没吃你回家吃吧。”
“嘿!你这抠精!”牛爷爷一个脑瓜崩儿弹他头上,他捂着脑袋哈哈大笑,拿小银签扎块蜗牛给爷爷,爷爷嚼着点点头:“香。”
“那当然,我哥送的。”
爷爷翻白眼,谁问你了?
“听你哥说,你身上挂彩儿了?”
“就肩膀擦破点皮。”
牛爷爷扯开他浴袍看一眼,说得擦点药。
“那等我洗个手。”他蹦起来要去卫生间,临走前眼睛瞄到餐桌上,又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
牛爷爷看他这馋鬼样儿,恍惚间想起他小时候,吃饭可没这么乖,得叫人喂到嘴边。
那年靳寒不知道招惹上什么人,背上让人砍了一刀。
大半夜的,他被靳寒一个小弟叫过去给他缝针。
进门时看到的场景,他到现在都忘不了。
高高壮壮的男人跨坐在一条长凳上,麦色皮肤,浑身腱子肉,上半身打着赤膊,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背上一道三寸长的刀口往外泊泊流血。
而他怀里却抱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白胖小孩儿,哭红的脸趴在他肩膀上,抖着嘴唇一哽一哽地问:“哥,你疼不疼啊?血怎么还在流啊……”
靳寒面无表情,甚至有些不耐烦的意思,却抬起一只大手在裤子上仔细蹭掉血和灰后,放到小孩儿头顶很轻很轻地揉了一把:“你不哭哥就不疼。”
那是牛爷爷第一次在这个凶神身上看到疼爱和温柔,他想,对靳寒来说,背上那道那么长的伤口,或许都不如他弟为他掉的几滴眼泪疼。
他敲门进去,靳寒抬头看他一眼,说了句“辛苦”,然后就又去哄弟弟。
他打开药箱给靳寒清理伤口、上药、缝针,不管做什么,他都不吭一声。
倒是坐在长凳对面眼巴巴看着的弟弟,心疼得快要哭抽过去。
靳寒一开始还哄哄他,让他别哭。后来被哭急了,也本来就不怎么会哄人,就掐住裴溪洄的胖脸:“你没完了?闭上嘴,再哭我就抽你。”
哪想裴溪洄比他还凶:“你抽个屁,你站都站不起来了,我都能抽你了呜呜呜……”
靳寒听完居然笑了:“那你真厉害。”
小弟说靳寒还没吃饭,给他买了份骨头汤回来。
靳寒用没伤的手端着汤碗,自己喝一口,给弟弟喂两口。
裴溪洄满心满眼都是哥哥的伤,完全没反应过来自己在被喂饭,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一碗汤被他喝掉大半,连骨髓都让他嗦了!
天啊,裴溪洄非常不满地瞪他。
“那是给你买的!别给我喝了,我晚上吃了很多饭!”
话刚说完,又一勺汤被喂进嘴里。
“咕嘟。”
“我要生气了!”
一块骨头被塞了进来。
“唔……”
裴溪洄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口齿不清地说:“真的不喝了哥哥,再喝我晚上会尿床……”
靳寒:“你不喝的时候尿少了?”
裴溪洄脸蛋爆红,像颗小炮弹似的蹿起来去捂哥哥的嘴,但手太短,没有捂到,又被哥哥一只大手按住脑袋,所以只能摇晃着两只胖手抗议:“你咋啥都往外说啊!真不害臊!”
“你天天尿床,我也没见你害臊。”
“哪有天天尿!已经一周没尿了!”
“七岁了能憋住一周不尿,真厉害。”
“啊哥你真是……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他说又说不过,捂又捂不到,把自己气得直打嗝,又让哥哥借着消嗝的名头灌了好几勺汤。
牛爷爷到现在都想问问裴溪洄:他那天晚上到底尿床没有?
裴溪洄从洗手间甩着水出来,就看到牛爷爷一脸求知若渴地盯着自己裤裆,一段丢脸的回忆涌上心头,他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臭老头看我干啥!”
牛爷爷吓得连声咳嗽起来。
“没啥没啥,过来上药吧。”
可不敢问了。
这小炮仗是全自动的,不点都炸。
牛爷爷给他上完药,偷拍了一张他脖颈露出纱布一角的照片发给靳寒,说完事了,伤得不重。
靳寒:辛苦,我派人送您回去。
裴溪洄把爷爷送出茶社,回来洗个脸,抓个头发,对着镜子一顿臭美,把自己倒腾得十分帅气。
靳寒那边雨已经停了,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炉火,咿咿呀呀响的老唱片洒下复古悠扬的曲调,他坐在壁炉前的沙发上,等云飘过他的窗。
裴溪洄的视频邀请嘟嘟响起。
靳寒接通,手机拿得很近,只露出肩颈和下巴,陷在昏黄的光晕里。
“镜头往上一点嘛哥哥,看不到你。”
靳寒调整镜头,刚把嘴唇移进画面。
裴溪洄:“叭叭叭叭叭!”
对着屏幕上哥哥的嘴巴亲了五六七八下。
靳寒:“……”
“消停点,一会儿手机进水了。”
“嘿嘿。”
那又咋了?一会儿我还发.大水呢!
他趴在地毯上,怀里抱个抱枕,两只脚翘着悠闲地晃,脖子上贴着块纱布还笑得喜气洋洋的。
靳寒瞧他这倒霉样儿声音不由放软些:“饭吃了多少?”
“全吃光了!”语气非常骄傲。
“拍给我看。”
“啊?可是我已经收拾了。”
“三个菜全吃完了,饭也吃完了,就汤剩了一半。”
他一边报备还不太好意思:“我都多大了,哥还检查这个……”
“汤怎么没喝完?”
“有点撑,再喝怕尿炕。”
“你也知道尿床丢人。”
裴溪洄红着脸小声嘟囔:“不是你天天整得我尿床的时候了……”
“说什么?”
“什么都没说!”
他抬手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刚拉上就想起还有话要说,于是唔唔地朝哥哥努嘴。
靳寒:“开。”
裴溪洄:“哥,码头那事你是不是知道了?”
“嗯。”
“啥时候知道的啊?谁告诉你的?我都交代他们别跟你说了。”
“看到你脖子上的伤就知道了。”
“什么?那岂不是我刚和你视频的时候就露馅了!”
靳寒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
“不然呢?”
“你晚上去了码头,脖子上是擦伤,大概动了绳子,只有审讯室那个装置能让你被绳子勒伤,你审了什么人还遮遮掩掩的不想我知道,只会是何宝生,他反水了?”
“我操……你真是……”
“我是不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裴溪洄只会瞪着眼睛说我操了,说完心口又皱皱起来,“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哎不对,我就是故意的,但我是怕你伤心……我知道哥真正在意的人就这么几个……”
“你知道个屁!”靳寒少见在床上以外的时候对他说脏话。
“你觉得我在意他?”
“码头那么多人,用得着你亲自审他?那装置怎么用我教了你一百遍,你还能把自己给勒伤。”
“裴溪洄,你有脑子吗?”
他说这话时明显压着火气,面色冷得吓人,指尖掐着一根可怜的烟碾来碾去。
裴溪洄瞬间想起他哥小时候教他做了一个小时算术题,而他上来就让7+8=16,他哥手里要不是烟而是根戒尺,现在早就抽他手上了。
手心莫名其妙有点痒。
他放到桌子底下偷着抓两下。
“事急从权么,我没想那么多。那哥你打算怎么处置何宝生?你要不方便就由我出面吧,我把他送出岛让他自生自灭。”
“为什么送他走?”
“他走私未遂,买卖亲子,我已经叫人把他送局子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该蹲几年蹲几年。”
“可是何叔在天之灵——”
“那又怎么样?”靳寒眯着眼问。
“他都敢对你动电棍了,还要我顾念谁的在天之灵?”
裴溪洄彻底没话说了。
他知道他哥定下的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他也不可能干涉他哥做任何决定,他只是在想明天要去何叔墓前拜一拜,告诉他老人家:靳寒对何宝生已经仁至义尽,如果您心里有什么怨气想要上来报复,就冲着我来,别去找我哥。
拜得时候得拿两瓶茅台,再整个猪头。
一想到猪头,裴溪洄不知道为啥摸了把自己的脑袋。
靳寒看他抱着自己的头摸来摸去,脖子下露出两个比以前明显得多的锁骨窝。
“你现在多少斤了?”
“啊?怎么突然问这个。一百多斤吧,我好久没称了。”
靳寒:“把浴袍脱了。”
“嗯?我不是都交代了吗怎么还脱?”
裴溪洄白日做梦:哥是要和我luo聊吗?
那是不是有点太刺激了。
“别墨迹,赶紧脱。”
语气听起来非常急切。
那就是要luo聊了!
裴溪洄有点找不着北了,晕晕乎乎爬起来,心脏怦怦乱跳。
他把手机支在桌上,自己往后退,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哥哥,两下扒掉浴袍,光溜溜站在地毯上,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白色小裤衩。
靳寒抬起眼,赤裸却不带任何情y的眼神从他的头发丝一路逡巡到脚指头。
就在小小裴一点一点展翅高飞起来时,他听到他哥用一种非常伟光正的语气问:“你身上那些新疤是怎么来的?”
裴溪洄懵掉了。
“不是要luo聊吗?什么疤?”
靳寒皱眉:“我什么时候说要luo聊了?”
裴溪洄如遭雷劈。
“不luo聊你让我脱什么衣服啊!害我白期待了!”
“我让你说疤,你脑子里在想什么?”
“说疤……说疤……行吧。”裴溪洄有点气糊涂了,“我想说鸡你说疤,那你想听哪个疤?”
靳寒:“……”
他把皮带抽出来在手里折成两段,绷紧下颌命令:“一个一个说,所有的。”
大有交代不明白就把裴溪洄绑上的架势。
裴溪洄犯怵,赶紧低头找新弄的疤。
找着找着自己都震惊了,不是才分开半年吗,咋整这么多?
有骑车时蹭的、采茶叶时树枝扎的、泡茶时被热水烫的,还有几个连他都不知道怎么搞的。
刚开始他还一个一个说得很认真,后来发现靳寒不说话了,就那样冷冷盯着自己看,声音慢慢小了下去,之后彻底闭上了嘴。
“哥……”
“别叫我。”
靳寒手里的皮带“啪”地一声狠抽在桌上,裴溪洄心里登时一个哆嗦。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是不是非要我把你栓起来你才会学乖?”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冒冒失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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